男子爽朗的笑颜突然变得有些阴暗。可他还是微笑着摇头说:“我不能回去。”
韩琅文想了想,低声说:“其实先皇驾崩,这里并没人知道你真实身份,只当你是客人。若是想离开的话,随时都可以。”
是啊,他——楚月,或者应该叫林胥,毕竟另一个名字他这辈子都不曾用过,而他楼南国先皇私生子的身份。如今天底下知道的人不会绝对超过一个手,当年他来到天朝皇宫,既是避难也可说是作为人质,只是他这人质的作用却是有些特殊罢了。
林胥听了韩琅文的话没有做声。只是高深莫测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才重重拍了韩琅文肩膀一下,哈哈一笑。说:“走吧,难得你入京一趟。我们找个地方好好把酒言欢一下才对。”说话时淡淡地使了个眼色给韩琅文。
韩琅文自然明白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只是……
他看了看太后寝宫所在之处。沉吟了一下,然后才微笑着点头说了声“好”便随同林胥一起离开了皇宫。
谢朝华离开皇宫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这是京都今年的第一场雪。
去了太后那里,其实不外乎说一些场面话。
谈话间谢朝华终于悟到原来贾太后醉翁之意不在酒,找她去自然不是因为多日不见惦记她,却也不主要是因为楼南国之行。真正的目的却是打探中山王府的动静,或者说肖睿的举动。
这期间当然说起谢朝华去中山王府的前后缘由。
而对于这个,谢朝华早早就同肖睿商议过,准备好了一番说辞。不外乎是老王妃因为王爷离去,哀痛伤神,肖睿一片孝心,想着母亲身边除了他一个儿子之外再没贴心的了,便想起母亲当日寿诞之日看见谢朝华十分中意喜爱,便动了心思,想让王妃收谢朝华为义女。
此番谢朝华入京便是同谢家有所交代,而住在王府一来是谢家的好意,二来中山王府人多规矩大,谢朝华先行过去开始适应起来。
这样的说辞听着也算合情合理,不过谢朝华也十分清楚,太后是一个字也不会相信的。就如同她也同样不相信太后嘴里说起让她去楼南国的缘由一样,什么想着她们姊妹分别多年,这次借着机会可以去叙叙旧,也让楼南王顾念一下皇后娘家人,有利于两国友好同盟的商谈之类的。
这话真是从国家大义到骨肉亲情都说圆满了,不过照着这个说辞,为什么要让她谢朝华去?眼前不是有一个更加适合的人选不是吗?既是堂堂一国长公主,又是谢朝容的亲生母亲,从身份到血缘亲情,哪一点不比她谢朝华更加胜任百倍?
不过宫里也有宫里的好处,就算谎话连篇,可谈话间却其乐融融的。
再如何暗中算计刺探,太后表面上也不过是先唏嘘一番王爷的英年早逝,再尊尊叮嘱谢朝华,让她好生在王妃跟前尽孝服侍云云。
这一切就是在京都皇宫生存最普通正常的定律。
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哪怕一件在别人看来极为普通的事情,到了这里却绝对没有普通的。
哪怕今年的寿礼送的寿桃比往年少了一个,人们都会从这细微的变化中去反复琢磨这里面预示了些什么来。
虽然谢朝华极其不喜欢这样做,可她却又早就习惯如此,且游刃有余。
不知不觉,她已经回到了中山王府在京都里落脚的宅院门前,还未到门前,便发现大门前好像是起了争执。
“堂堂王府,岂是你这小子说进便进得的!”
“这位爷,小的是来找人的。那贵人说让我们办完事情可来京都王府寻她的。”
“你们找的是谁啊?”那门卫听他这么说,倒是不敢大意。
“嗯……一位叫谢朝华的小姐。”
谢朝华一愣,莫非是路上碰见的那几个小毛贼?她连忙吩咐车夫把车驾到大门口。
“谢……谢小姐?”那门卫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进去通报,一抬头却已经看见谢朝华的车停在了门口,正挑帘看过来,愣了一下,紧接着忙恭敬地道:“谢小姐,他们这几个说是找您呢。”
谢朝华暗叹一口气,这样子是只能认下了,“是,请军爷行个方便。”毕竟是待在别人屋檐下,她一向是很注意分寸,尽量客气有礼的。
“啊,谢小姐太客气了。”那门卫连忙放心,那几个一身尘土泥泞的半大孩子瞪大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谢朝华,脏乎乎的脸上,露出的牙齿显得格外显眼。
“跟我来吧。”谢朝华轻声吩咐着,将他们带到自己住的院子里的一间厢房中,下人们都很识趣,送上糕点茶水后便都退了下去。
这几个少年何时进过如此气派的宅院,一路上两只眼睛忙得都看不过来。这会儿在屋子里,还一个劲地上下左右四处打量着。
当日那带头叫梁子的,嘴里啧啧有声,“真想不到啊,我们几个可见是有福气的,当日遇见小姐这样的贵人。”他一个劲儿地搓着手呵呵直乐。
“什么贵人,我也是身处别人屋檐之下罢了。”谢朝华看那小子的眼珠转来转去,显然并不信。撇了撇嘴,反正这事情与他们几个也说不清。她朝他们几个人仔细看了一圈,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问:“那事情……”
“哦。”梁子从他那件破破烂烂的绵袄中掏出几张银票来,“这里是两百三十两,我们只用了七十两。其实本来也不用了那么多,是小弟受了重伤才……”
谢朝华一惊,忙看向那个年纪最小的,果然见他面色苍白,有些亏虚的样子,“受了重伤?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事情果然是另有隐情,查它不得么?
梁子的神色凛了凛,“小喜子背后被一个黑衣人砍了一刀……”
“黑衣人?”谢朝华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把事情始末仔仔细细同我说一遍,一点都不要遗漏了。”
“嗯……我们到建水,先摸熟了周边的情况,我就先去城里的得月楼去打听……”
没错,得月楼是城里最热闹的酒楼,也是消息最多最灵通的所在。
“你要知道,酒楼里面什么人都有,我们就找机会与几位官爷混了个半熟,他们里面正好有当日马贼来袭时候在牢里当差的。”
谢朝华听到这有些紧张,却也不忙着开口,只是盯着梁子等他继续往下说。
梁子却摇摇头,“那日这官差已经有些喝多了,我们便约着改日再聊,可不知道是不是就因为这样被人注意了,小喜子当天晚上就人在暗巷子里砍伤了。那黑衣人跟小喜子说,还说有句话要带给你。”
“带给我?”谢朝华听了这话不禁更加惊讶,难道他们知道自己在追查此事?
梁子摇了摇头,“他是说带句话给你们主子:有些事还是莫要知道的好,知不知情原是于事无补。”
知不知情原是于事无补?
……于事无补,谢朝华听了低头默默沉思起来……
***
看到一张粉红票,真的以为眼花了,感动至极啊。
p。s。一度琢磨怀疑尧是不是有个叫蓝蓝晨星的小号,睡梦中自己给自己投的票啊~~~
因为曾几何时“晨星”是我给自己起的别名,而尧又超级喜欢蓝色,呵呵
☆、第十一章 珍珑
第十一章 珍珑
京都一间酒楼的雅间内两个男子面对而坐,桌上几碟精致小菜没有怎么动,酒壶却是好几瓶都见了底了。
林胥打量着身旁的韩琅文,几杯酒下肚,酒意有些上涌,忍不住道:“政治上的事情我一向是不关心的,不过这次皇帝让你出使楼南促使两国修好,就我们那位皇上的脾性,怕是困难重重啊。”
韩琅文微笑着说:“有志者事竟成,要说服一个皇帝且让他信服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林胥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思索半晌道:“别人我不敢说,不过要是你的话倒是难说了。”
“林兄可太看得起我了,琅实不敢当。”
“我记得那时候听闻韩氏望族之后竟然开始做起贩马的营生,原以为是因为遵循家规不入仕途,又不看重身份转而从商,到底也没太在意。”林胥笑了笑,接着说,“谁知道后来一日在宫里头听人提起此事,说韩家私贩马匹的事情被人告发了,我听了便去告诉谢焕,因为早些日子知道他与你关系匪浅。岂知谢焕只说让我不用担心,皇上是不会因为此事将韩家办了的。”
林胥抬头看着韩琅文,故意问道:“私贩马匹原是重罪,皇帝却为何放过你?”他微一挑眉,带着挑衅与调侃,“韩家世子自幼诗文艳绝,尤擅工技,皇帝难道起了爱才之心?”
韩琅文放下手中酒杯,食指轻叩桌面,浅笑挑眉问:“私贩马匹为何被历朝历代列为重罪?要一个杀韩琅文的理由太容易不过的事情。而留下性命也只是皇上金口一句话。什么出口成章,七步成诗这种借口太老套。不过很多时候却很管用。林兄,要你说皇上现如今顾及的又是什么?”
林胥微微沉吟道:“该是北方匈奴的战事。”
“那这北方战事什么又是重中之重的关系要害?”
“匈奴骑兵作战勇猛凶悍……”林胥说到这。话音低下去,然后过了会才猛地抚手大声道:“着啊!皇上担心匈奴骑兵,而那匈奴乃游牧群居,王军不过数千,战时各族招募兵马,而骑兵的第一要素便是马匹,你这些日子一直私下从匈奴各族购得马匹,到了战事各族怕是马匹就紧缺了啊!难怪皇帝不杀你,不过这也靠你与他们各部落族长关系交好。一般人怕也很难买回军马来啊。”
林胥像是突然又想到什么,转头疑惑地看着韩琅文,“可是这次为何又派你出使楼南?”
“两军相交实力之外最担心的莫过于后防失守。”韩琅文随意地说道。
“可也不必让你去啊?”
韩琅文笑笑,反问林胥:“楼南国最缺的是什么?”
“啊!马匹,难道……”林胥盯着韩琅文看,想从他悠闲淡定的神色中看出些端倪来。
韩琅文举起酒杯,对着林胥道:“之后唯恐事务繁忙,今日就当林兄为琅饯别了吧。”
林胥愣了愣,然后也潇洒地仰头饮尽杯中酒。哈哈一笑,“愿韩老弟不负所托,从容归来。”
韩琅文展演而笑,心里却对于不负所托不置与否。他的目的从来就不在楼南……
“小姐!小姐……。”
谢朝华猛地一回神,是翠儿。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么脸色看上去白白的?”
谢朝华摇头。轻轻拍了拍脸,“天气有些冷……”
“哎!屋里都设了只火盆了还冷吗?这还没到十二月呢!”翠儿挽起袖子。从外间又捧过来一个小炭炉放在谢朝华脚旁,“啊。对了。刚才王爷差人来找你呢。”
谢朝华一惊,他知道得有那么快么?
“来人说了些什么吗?”
翠儿摇摇头,“也没说什么,只说王爷找小姐,见小姐不在人便走了,也没再说什么。”她边说边走到谢朝华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手,皱眉道:“都冷得跟冰一样了却不知道自己再加件衣服。小姐,不是翠儿要说你,这么些年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现如今又是在王府里面,更加要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啊。”她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给谢朝华披上。
外袍上还留着暖暖的温度,让谢朝华一下子不禁打了个哆嗦,心里却不免有些感动,翠儿自己大概都不觉得,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同自己说话了。
谢朝华抓着衣服,脑子里却想着适才梁子跟他说的话。
“……小姐,是不是今儿入宫出什么事了?”翠儿温暖的手温传了过来,谢朝华连忙抬头,“没什么,好好的能有什么事情呢。既然刚才王爷让人来找我,许是有事情……我过去看看。”谢朝华匆匆忙忙离开屋子,她需要一个人透透气,好好想想。
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故意这么安排,让自己无意碰见梁子这样机灵的孩子,一般人怕还真难从这样的遭遇下还能打听到这么多的。
适才梁子跟她说的话不断在谢朝华的脑海里盘旋着。
“那黑衣人大概也没把我们几个放在心上,警告完之后便离开了。我后来第二天又偷偷把那官爷约在一间小酒馆,他倒也没有生疑,将当日他看见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因为他当日只在看守牢房,知道的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之后我们便又打听了几处,拼拼凑凑地便大致有了个大概。”
“据那官爷所说,那群马贼当日一冲进牢房里,倒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吩咐他们将所有的牢门打开,将犯人一个个放出来。那官爷还对我说,这群马贼是他当差这么多年看见纪律最严明的,甚至比朝廷有些散漫的部队都还强得多。”
谢朝华当时听到这里,心里一动,隐约就觉得事情果然不太寻常,而接着梁子说得话却让她更加惊诧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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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今天下了班跟着爸妈走亲戚,回来晚了些。二来这章感觉断在这里正好,而后面的情节因为断写了许久,需要仔细与前面有些伏笔细节好好对对,太晚了脑子有些混,不想水了。这章字数少的部分,明日补上。^_^
☆、第十二章 影秘
第十二章 影秘
谢朝华曾经无数次回想当日马贼血洗建水时候的情景,一遍遍过滤这中间的细节过程,却怎么也没想过这群马贼会自己出了状况。
“你说那马贼起了内讧?”这真是出人意料,谢朝华询问地看着梁子。
“是啊,将牢房里的犯人都放了之后,那群马贼好像为了如何处置其中一个犯人自个儿就先打起来了。这事情太离奇,我们怎么查也查不出个眉目来。”
为了一个犯人……建水这小地方,若说是有什么重要犯人,那不用想也能知道这“马贼”是为了谁。只是这其中显然是有两拨人马,究竟都是谁呢?“结果呢?那些马贼也没再说些什么?”
“呃……那时候牢里当差的都被打昏过去,后来怎么样就没人说得清楚了。”
原来当年此事果然复杂非常。
“您也别失望了。”梁子瞅着低头不语的谢朝华,摸了摸后脑勺道,“后来那批马贼不是被一夜之间都被剿灭了嘛,不过这个小姐你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吧。”
“我为什么应该知道?”谢朝华惊讶地看着梁子,一夜之间被剿灭了?她甚至连那批马贼被剿灭都不曾知道过呢!
“咦?那马贼不正是被中山王府的人给派兵剿了的吗?”梁子疑惑地看着谢朝华问。
“什么?!”谢朝华一激动抓住梁子的胳膊,“你说这马贼是被中山王府的人剿灭的?”
梁子被谢朝华的神情举动吓得一呆,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啊。这还是我们打算回来的时候。无意中听见的消息,听说后来建水其实一直是由中山王府的军队守护着的。”
谢朝华手一松。退开几步,原来当年的军队是中山王府的兵马。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肖睿早就插手进来了呢?她是不是早就成了他手里的棋子而不自知?
“小姐,你……你怎么了?”梁子一脸紧张地伸手想扶住谢朝华,“你的脸白得好吓人啊!”
谢朝华挥挥手,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才勉强笑笑,“没事……没事。啊,小喜子的伤势不要紧了吧?”
“嗯,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早好彻底了。”小喜子上前一步。还故意挺了挺胸。
谢朝华点点头,抬起眼,屋外白雪已经积起浅浅的一层,阳光照射在上面让人看着眼花。
“小姐……”
梁子有些担忧又有些莫名地探究地看着谢朝华。
谢朝华深吸口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