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到外面巷子口停着的轿车，徐慧雯和安明礼两个人更迟疑了。
“糯糯，要不我们在家吃吧，你婶婶也买了不少东西……”徐慧雯小声说，言语间不自觉的带着曹琳秀们一家，“这都找上门了，不好看，别人知道了指不定说我们怎么忘本呢……”
安糯看着她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有错吗？徐慧雯有什么错呢？她惦记着家里的三亲六戚，担心外面的风言风语，有什么错。
“慧雯。”安糯没说话，安明礼先说了。已经将近五十岁的男人按了按自己妻子的肩膀，重重叹了口气。“糯糯长大了，她有自己的安排，我们就说了。”
徐慧雯对着安糯还能说几句，对着安明礼却说不出话了，只能讪讪的没开口。
安糯看了眼她父亲，顿了顿，过去打开车门。“爸，妈，你们先上吧。”
一句话没说完，身后的曹琳秀就匆匆赶过来，拉着安如苑一下子挤上去，口中还念叨着，“哎哟谢谢糯糯了，还给我们开门，哪好麻烦你，对了，糯糯也上来啊，来和我们如苑说说话，姐妹俩这么久没见了……”
安糯拉着车门的动作顿住。直起腰，安糯面无表情的看了里头坐着的曹琳秀。然后弯了弯唇角。“好啊，那就一起去吧。”说完，她砰的一下关上了车门。
【楚先生，再调一辆车过来。】安糯说话的时候简直压不住心里的火气，【还是在我家门口。】
【怎么了？】那边的楚虚渊反应很快，顿了顿，他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嗯，现在就调过去，需要我去吗？】
【不用，我自己来。】安糯神情算得上难看了。如果有熟悉的人站在身边，甚至会惊讶的发现她的表情和楚虚渊竟有三分相似。【我要亲手处理。】
让楚虚渊那边又调了一辆车，这下子一群人才往餐馆赶去。
餐馆还是楚氏集团在这边的分公司的负责人推荐的，安糯以前也隐约听说过，是这个小城市最好的私房菜馆了，到了地方，已经有楚虚渊安排的人在门口等着。
楚虚渊安排的是这家私房菜馆的一个包厢，走进去，安糯先坐下，其他几个人也依次坐下了，徐慧雯他们坐在安糯身边，曹琳秀原本也想拉着安如苑挨着安糯坐，却被避开了。
“婶婶，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安糯没废话，一开口横刀直入。
“哎？这个啊，不着急不着急，一边吃饭一边说吧？”曹琳秀连忙摆手，“看这多气派……这两位……先生？是不是先出去一下？”她看着站在旁边像是门神似的两个男人，小心暗示安糯。
“不用，他们留在这里就行。”安糯直接否定了，“先谈事吧，谈完事再说。”
吃什么吃，安糯一点也不打算留这一家子在这里吃饭。
“那……好吧，糯糯，婶婶这次找你呢，是有重要的事情。”曹琳秀表情为难，旁边的安如苑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她却浑然不觉，“我们家如苑啊，前段时间被学校退学了，听说是被陷害的，这个……”
“学院的规定是这样，安如苑为什么退学，她心里没有数吗？”安糯打断她的话，“我不可能帮她求情。”
“这话说的，你们是亲姐妹，出去也是互相帮衬的，如苑来，如苑！跟你妹妹好好说说。”曹琳秀掐了一把旁边的安如苑，才让她失魂落魄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糯糯，”和曹琳秀不同，安如苑讪讪的动了动嘴唇，话都说不出来，“我……我……”她和她妈不一样，自己心知肚明曾经对安糯做了什么，对方现在发达了，不弄死她就是好的了。
“我曾经在旭阳读高中，还自杀过。”安糯突然开口，她盯着面前的茶杯，像是上面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一样，“那一次我差一点就要死了，医生下诊断通知书，说我是抑郁症。”
“抑郁症是什么呢？就是想要自残，想要自杀，心情绝望，觉得活着没意思透了。”安糯抬起头，直视安如苑的眼睛。
“我为什么会有抑郁症？这说白了就是一种病，但是为什么我会有这种病？”
安如苑已经在发抖了。事情比她想的还要糟糕，安糯不是放过她，是根本没想过放过她！直视着这双波澜不惊的黑眼睛，安如苑不住地摇头，眼泪都流出来了，“糯糯，别……”
至少不要现在说，会死的，会被父母怨恨的！
安糯平静的移开视线。继续道。
“因为当初在班级里，安如苑诱导同班同学欺负我，每次都陷害我，假装被我欺负，然后班上的同学都欺负我，嘲笑我，打我踹我，往我的抽屉扔垃圾，撕我的课本，还把我绑着扔到垃圾堆里，说垃圾就该和垃圾在一起。”
“那时候安如苑在哪里呢？是笑着看我，还是故作可怜的被我欺负？我真是心肠恶毒，心狠手辣啊。”
安如苑已经捂着脸，低泣起来了。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如果早知道有今天，她为什么要针对安糯？明明没必要的，明明这个人也不碍她事！
“后来我自杀，重活一回，我以为安如苑会对我好，也对她挺好的，”安糯平静的把事实稍稍拧了一个麻花，改掉了，“然后呢，她想和她男朋友分手，又不想被人说嫌贫爱富，就对外说是我喜欢她男朋友，她不忍心和我夺，让给我的。”
“我倒是想问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你男朋友了？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逼死了我一次，还要逼死第二次吗？”
安糯语气并不激烈，但是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血腥气。字字句句背后血淋淋的真相，终于被挖开。
在场的几个人都没说话。安糯没再说，安如苑还在哭。事实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目了然。
“我曾经在电话里和父母说，安糯死了，这不是一句假话。”安糯长吁一口气。“安糯真的死了，活下来的是我。我不会让安如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即使在迪斯学院拉黑所有人，不联系了，也不代表这段日子能被忘记。安糯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遇见楚虚渊，没有系统，现在大概也是重度抑郁症，能不能活着还是未知数。
“我……糯糯，对不起。婶婶替你姐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曹琳秀脸色也苍白下来，她突然侧身，狠狠地一巴掌扇到安如苑脸上。
“哭什么哭！当初欺负你妹妹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哭！你还是个人吗？啊？还有点良心吗！我天天教给你的都喂狗肚子去了！”
曹琳秀打的狠，抬手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边打边骂的，没一会儿就把安如苑的脸扇肿了，而安如苑也躲都没躲，只是不停的哭。
一时间整个包厢都回荡着安如苑凄惨的哭声，安糯面无表情，像是看闹剧似的，一转头，就看到徐慧雯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
“够了。”在徐慧雯开口之前，安糯终于发声了。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的一对母女。
“曹琳秀，安如苑，作秀是没用的，我不是我爹妈，我也不会顾念这点血缘亲情，你们当初来蹭吃蹭喝，你女儿在学校里欺凌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对我好上半分。”
曹琳秀以为当着她的面打一场，自己就会放过安如苑吗？怎么可能！安如苑是被打了一场，但是安糯已经没机会站在这里替自己讨回公道了。
“麻烦两位，把这三个人送出去吧。”安糯转过头，对着靠着墙边站着的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礼貌的说道，甚至笑了一下。“抱歉，让两位看热闹了。”
不过是第一步而已。一条人命的代价，谁承担的起？安糯不会再关心这一家人，因为安如苑被退学后后半生已经毁了。严格来说，安糯甚至没插手退学这件事。
当她想起自己为什么沦落到现在这一步的时候，当曹琳秀看着她安糯越过越好，而自己女儿只能在家的时候，不用别人动手，他们一家人自己就会闹起来了。
安糯话说的这么绝，曹琳秀这下子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她一下子站起来，过来就想抓住安糯。
“你这个贱人说什么呢！我今天就不走怎么了！给你道歉是看得起你，还真当自己金贵命啊？不就是抑郁症，鬼知道是不是你杜撰出来的！你就是个精神病！苍天啊，我怎么这么命苦，这是想磨死我们一家人啊……”
曹琳秀的手还没沾上安糯的肩膀，就被旁边两个保镖拉开了。他们动作很规范，下手也不克制力道，直接一把把曹琳秀制住，一个人拎着曹琳秀和安如苑两个，另一个人客气却不容拒绝的去请安明雄。
在女人的尖叫声，哭泣声，甚至还有咒骂声里……曹琳秀她们总算被带走了。
安糯看着他们被带走，包厢门被关上，轻轻叹了口气。
“……吃饭吧。”她低下头低声说，没看旁边的徐慧雯和安明礼，伸手摁下点餐铃。
安糯点好菜，侍应生很快的过来把菜上好了，安糯埋头心不在焉的吃饭，旁边的徐慧雯夹了一筷子菜，“糯糯，吃这个。”
安糯看了眼，徐慧雯夹的是一筷子青菜。顿了顿，她轻声道谢，“谢谢。”然后没再说话了。
一顿饭堪称沉默的吃完，中途好几次徐慧雯想要说话，却被旁边的安明礼拉了下来。
这一顿饭安糯吃的也不怎么开心。倒也不是……只是心里有点堵。对曹琳秀她们安糯能让人把他们拎出去，但是她父母呢？
她知道怎么对待彻底憎恨的人，但是不知道怎么处理并不完全的憎恨的那种感情。
“糯糯啊，”吃过饭，安明礼又喝了半杯茶，终于开口说话了。“今天我和你妈过来，是想和你聊聊的。”
安糯一声不吭的坐在旁边，手指不自觉的攥紧。
“没想到就听到这些事。”安明礼继续说，他说的很慢，也很慎重，“之前我和你妈，是被你拉黑了吧？年轻人的玩意儿，我们也不懂，后来才知道你那时候是很生气了。”
“爸要向你道歉，没意识到这中间的严重性，”无视了旁边徐慧雯的拉扯，安明礼重重的说，“我是你的父亲，但是我没能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还亲手伤害了自己的女儿，这是我的过错。”
安糯垂下头，没说话。她想说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想说为什么我那时候求救你们不相信，现在又相信了呢。
徐慧雯爱她，安明礼爱她，只是前者太过软弱逃避，后者太忙于工作。
“爸一直当你是个小孩子，就没太……”说到这里，安明礼重重的哽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他也知道的，安糯中间对徐慧雯提了多少次憎恨安如苑，但是他们都没当回事。小孩子，小矛盾而已，谁会想到校园暴力呢？还是安如苑这个乖巧的姐姐下的手！
徐慧雯也在低声哭泣，倒是没打断安明礼的话。
“你已经长大了，是爸妈做得不对。”安明礼最后哽咽过去，重重的叹了口气，下定决心。“你无论怎么怨恨我们都是应该的，以后我和你妈就在这儿，不再管你了，你也不用管我们。”
“孩子她爸！”徐慧雯慌乱的抬头，眼眶红红的，却想去拽安明礼，“这话说的……”
好好的一个家，安糯怎么能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呢？关键是安明礼还主动提出不让安糯管他们。那不就是……不养老了吗？
徐慧雯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软弱了大半辈子，在谁面前都硬气不起来，到现在也还是茫然的。
都过去了……明明都过去了不是吗……做得再错，再不对，不都过去了吗？
“慧雯，够了。”安明礼摆了摆手，制止住徐慧雯。看了眼旁边的中年女人，安明礼摇摇头，语气加重了一些。“都过去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这件事就按我说的办。”
安糯站起身，从头到尾都没直视父母，而是盯着自己的脚尖。“没事，爸，妈，以后我还是会给你们养老的，不会不管你们。”
“……那就，这样吧。”
第93章
安糯最后没有留在家里。把安明礼他们送回家，和父母说了一声，安糯就转身乘车离开了。算是什么都解决了，但是她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楚虚渊下榻的酒店不远，安糯走进去，刷开房门，一眼就看见正站在落地窗前面的男人。没穿西装，难得的穿了一件卫衣和牛仔裤，看上去居家不少。
安糯走过去，一把从背后抱住他。
“处理完了？”楚虚渊并不意外来人，也没转身，只是平静的问她。
“嗯。”安糯蹭蹭他，闷声闷气的，“不是很开心，就……那样吧。”就算得到了来自父亲的道歉，安糯也没多少感觉。
归根结底，这并不是她的父亲。那份道歉，她收下了，却不能代替原主做决定。
楚虚渊转过身，把娇小的女孩完全拢在怀里。顿了顿，他突然轻声道。“不用难过。”他轻轻抱紧怀里的安糯，“你还有我。”
这种体贴慰藉的情话楚虚渊一贯是不会说的，他也理解不了血缘亲情这种东西。不如说很早的时候，他就没有这种东西了。
就算小蠢货没有任何亲人也无所谓。楚虚渊想，反正他也是一个人，他姑娘也是一个人，天造地设的一对。
“楚先生……”安糯闻言把他抱得更紧，埋在他怀里，安心的笑了笑。“嗯。”虽然这情话一点都不可爱还很土，但是她还是很喜欢。
安糯在老家停留了半个月左右。不完全是为了处理家事，安糯还给临近的阳衡高中捐了一大笔钱，用以改善学校的基础设备和教师资质。
没有捐钱给母校，而是捐给了临近的阳衡高中，安糯也有自己的打算。旭阳虽说是个学校，也不能以偏概全，但是她的确在那里有深刻的心理阴影。
以个人名义捐钱给阳衡高中，不仅是为了在全县城出一把风头，也是为了真正的让阳衡高中有潜力超过旭阳。旭阳一家独大的局面太久了。
安糯捐钱给阳衡的事情没瞒着楚虚渊，当然楚虚渊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多干涉她，想要怎么处理，怎么对付，都是安糯的自由。
晚上，安糯从家里出来。她是去和父母告别的，顺便要了一张银行卡的账号。定期会给家里打点钱。
徐慧雯和安明礼年纪都大了，再过几年，体力活都找不到了。他们这种打工的，辞职之后连退休金都没有的。
也不是没考虑过接徐慧雯他们离开，毕竟留在这里还是要和曹琳秀她们周旋，还是要受到亲戚的打扰。但是安糯又考虑到老人年纪大了，让他们离开这里也不一定适应，还不如留在这里。
反正……有安明礼在，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有些事安糯说没用，只能让曹琳秀她们自己作，作到那个地步，早晚会有结果的。
安糯从巷子里走出来，天色不早了，她正打算上车，却被人叫住了。“……安糯？”
声音倒是有几分熟悉。安糯转头看过去，叫住她的人也有几分迟疑，有点犹豫的从巷子口走出来，走到路灯下来。
“徐程。”过了这么久，安糯也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人了，顿了顿，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应该也快要读高三了。只是现在的徐程看上去和之前变化很大，以往清峻孤傲的样子没了，倒是多了几分阴郁。此时看着安糯，他表情很复杂。
“找我有什么事吗？”安糯不觉得这个人是无意间碰上的。她回家的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尤其还大张旗鼓的捐了款。徐程是专门在这里等她的。
徐程似乎还是有点迟疑，沉默一会儿才说，“我们可以聊聊吗？”
“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安糯曾经骑车飞奔的河堤大坝，这次她和徐程一起散步往这边走。
说起来两个人的关系还是有点尴尬的，要说是同学也不是，但是那个时候年级里谁不认识安糯这个人啊，因为安如苑，两个人也还有点交集。
“明天就走了。”安糯语气很平静，“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她对徐程没多少感觉，对方顶多算是识人不清。而且后来她走之前还听说徐程把魏文杰打了一顿。
“那你还打算回来吗？在那边过的怎么样？”有了一个开口，接下来聊天就容易多了。
“不知道，就算回来……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安糯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