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后,不允许她倒退,不允许她回头,甚至连家人也不允许她相认。
他如此霸道,当真能接受一个否定的答案?虞襄摇头苦笑,明白自己除了嫁给虞品言,再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如果双腿完好,她还能逃个婚什么的,但结局也不过是被虞品言绑回来而已,并无甚区别。
那就答应他?虞襄又摇了摇头,只觉得烦闷无比。
☆、第一零二章
翌日,虞襄起了个大早;坐在梳妆台前打扮。柳绿帮她梳了个灵蛇髻;选了一串水滴状的项链搭放在她发间,最正中那颗水滴是鲜艳的红色,恰好垂在眉心,衬得她肤如凝脂、眸似深潭,说不出的华美娇艳。
桃红见她木愣愣的盯着镜子;没有自个儿上妆的打算,这才拿起黛笔帮她描眉。
“今儿不上妆了。”虞襄回神;推开黛笔后略有些犹豫;葱白的指尖在整齐排放的口脂小盒上流连;最终挑选了一款蜜桃味,均匀涂抹在唇上。
哥哥今天没准儿还会偷亲自己,这个蜜桃味是他最喜欢的;甜而不腻。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虞襄恬淡的表情裂开了,狠狠将口脂盒拍在梳妆台上。
桃红和柳绿吓了一跳;连忙问她怎么了。
“无事;想起虞妙琪就有些生气。”虞襄强笑摆手;呆坐片刻终是拿起小盒,又在唇上抹了厚厚一层,自己舔舔也觉得很甜。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脑海中忽然蹦出这句话,她扶额长叹,觉得自己恐怕是栽了。
“小姐,您是不是肚子又痛了?要不咱们别去请安了吧?”桃红低声询问。
“不过些许腹痛而已,比不得老祖宗中毒。走吧,不去看看我不放心。老祖宗性子急,今儿个恐怕会亲自带着虞妙琪和母亲去给各家赔罪,我不好躲在家里。”虞襄将口脂放回去,低头整理裙摆,看见微微敞开的领口,忍不住往下拉了拉,露出一截诱…人的乳…沟。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她如遭雷劈,左手狠狠拍打右手,无声骂道:让你手贱,你这是要…色…诱谁!?
桃红和柳绿对她偶尔抽风的行为早已见惯不怪,相视苦笑。
虞襄折磨完自己右手,也不管胸前袒露的白腻,镇定自若道,“时辰不早了,走吧。”顿了顿,状似不经意的问,“哥哥去哪儿了?”
“因皇上降旨责令侯爷自省半月,侯爷一大早就去衙门交接公务去了。卯时一刻他还来看过您,在您床头坐了两刻钟才走。”桃红偷偷摸摸凑到主子耳边禀报。
虞襄颔首,表情十分淡定,舌尖却忍不住探出来舔舐甜蜜的唇瓣。一行人走到半路,却见虞思雨兴匆匆的迎上来,“今儿府里发生一桩奇事,你知道吗?”
“什么事?”虞襄心尖剧颤,面上却分毫不显。不会是她和哥哥的…奸…情曝光了吧?
“你西厢那间小院昨儿个不是留给虞妙琪了么?走得时候有几株木棉、合欢、海棠、蓝花楹挖不走,只得留下,你还记得吧?”虞思雨碰了碰她手肘。
“记得。可惜了我那几株蓝花楹,这几天开得正好,远远看去像罩了满树蓝纱,飘飘渺渺、朦朦胧胧、如云似雾,漂亮的叫人惊叹。”说起这个虞襄就觉得肉疼,眉头纠结在一起扯都扯不开。
“的确是漂亮,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在树下站了许久,看都看醉了。”虞思雨叹息,少顷又开始幸灾乐祸,“你快别想了,你那几株蓝花楹、木棉、合欢、海棠……昨晚一夜之间全都枯死了,树叶焦黄焦黄的,像被火烧过一样!”
“谁干得!虞妙琪?”虞襄疼惜的表情猛然间被狰狞取代。
虞思雨连忙拍打她肩膀安抚,“不是,你听岔了。那些树没被烧过,是自个儿枯死的,所以我才觉得奇怪!现在府里都传遍了,说虞妙琪是天煞孤星,没福气,把你好好的宝地都给糟蹋了。”
虞襄怔愣片刻才回神,觉得这事儿有点玄乎,更为自己那些花树感到可惜。
正院,老太太也正在听马嬷嬷回禀花树一夜之间枯萎的事,本就难看的面色这会儿像涂了一层白漆,哆嗦着手写到,“她那满身煞气怕是压不住了!”
马嬷嬷点头,“正是。老夫人,您看咱们该怎么办?侯爷眼下只是停职自省,下回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皇上刚赐下四个教养嬷嬷,却是叫我不好赶她走。罢,尽快给她找一户人家,要选命最硬的,省得又惹出祸端连累我侯府。”老太太快速写到。
“哎,奴婢这就派人去打听。京城就这么大个地界,怕是不好找,要不奴婢托人去外地问问?”
“不拘哪里,只要能把她尽快嫁出去就成!”老太太放下毛笔,按揉自己灼烧不已的喉咙。
马嬷嬷躬身应诺,将几张纸条扔进火盆里烧掉,刚烧完,就听门外的丫头禀报,说是三位小姐和夫人请安来了。
老太太挥手使人带她们进来。林氏和虞妙琪面容都很憔悴,眼睛周围泛着青黑色,可见整晚没睡。虞襄紧跟其后,脸色并不比她二人好看多少,唯独嘴唇粉嫩嫩湿漉漉的,还隐隐散发出蜜桃的浓香,叫人看了就想咬一口。
虞思雨倒是红光满面,主动上前去搀扶老祖宗起身。
老太太正襟危坐,提笔写到,“九公主中毒最深,今日我们先去宫中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请罪。言儿此时已在宫门口等候,我们立刻出发。”
林氏表情麻木,虞妙琪却吓了一跳,尖声问道,“怎么还要去宫中请罪?”事情竟已闹得这样大了吗?连帝后都知道了,那她将来如何嫁人?
老太太眸色森冷的睇她一眼,写到,“九公主乃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掌中宝,你买来毒枣害了她,难道还想轻轻松松,不声不响的将此事揭过?你在做梦!今日入宫,明日去太子府,后日国公府……每一户人家都需你和林氏亲自负荆请罪!”
虞妙琪面无人色,几乎能够预见自己臭名远扬的情景。旁人会如何评价她?贪婪、不孝、败家、愚蠢……条条都是世俗最无法容忍的女子身上的劣性。莫说皇族宗室,恐连普通人家都看不上她。
完了,这次彻底完了,哪怕戳破虞襄身世,她也同样翻不了身了。
虞妙琪身子一软就晕倒在地上。林氏吓得尖叫,老太太却连眉梢都未动弹,在纸上慢吞吞写到,“把她泼醒,醒了换一身衣服即刻出发!”
马嬷嬷连忙使人将她抬走,虞思雨坐着陪老祖宗说话,虞襄下去准备礼物。院外跪满了管事,正在聆听冯嬷嬷训话,总结起来只两条:一,无论襄儿小姐是不是虞府血脉,她都是主子,不容人忤逆。谁若是起了外心亦或管不住嘴巴四处乱说,侯爷亲自收拾他;二,今后府务还是归襄儿小姐管,思雨小姐协理,二小姐废除的规矩从今日起都要重新立起来。
单昨天一天,府里就处置了许多奴才,留下的都是林氏母女当初弃之不用的,如今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他们自然欢天喜地感恩戴德,等冯嬷嬷训完话便大声应诺,又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下去了。
不出几刻钟,乱如散沙的下仆们又重新凝聚起来。以往还觉得襄儿小姐规矩太过森严,等成了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频频触怒侯爷的时候才明白,那些规矩就是他们的指路明灯,是万万不能缺失的。瞅瞅昨日杖毙的几人,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
虞妙琪被接连泼了三四桶冷水,终于悠悠转醒。她换好衣服梳好头发,白着脸去仪门与老太太等人汇合。
九公主虽然余毒已清,喉咙却着实被硫磺烧得厉害,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咿咿呀呀的比划。帝后二人自然对肇事者恼恨不已,又加之成康帝对虞妙琪的来历知之甚详,将她害死沈母暗算沈元奇等事与皇后一说,皇后已被恶心的眉头直皱。
因与虞品言有政事要谈,成康帝匆匆离开坤宁宫。皇后整理好心情才命人将虞家老小带进来。
因为皇后的小九儿便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故而皇后对同样身体残缺的虞襄很是怜惜。且虞襄可说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性子虽然乖张,心思却极为爽直且还重情重义,没她回护,连个小太监都敢糊弄小九儿。故此,皇后不但不觉得虞襄没规矩,还纵着她,且此次事件完全与她无关,断没有迁怒的道理。
皇后一来就命人将虞襄带入内室探望小九儿,留下老太太和林氏等人在殿外说话。因老太太也中了毒,皇后并不忍心苛责,却也不想看见虞妙琪那张虚伪至极的面孔,命宫人将她和林氏带入偏殿听训。
宫人照着女戒大声诵读,足足诵读了四个时辰才放她二人离开,临上马车,膝盖早已经肿胀不堪。
老太太心中怒气难消,手书到,“皇后娘娘有言,下月初六宫中要举办一次采选,为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相看正妃侧妃数人。虞妙琪德行有亏,采选之事便作罢,只留在府中好生学习规矩。”
虞妙琪瞪着眼前的白纸黑字,五官渐渐扭曲了。采选?怎么早不采晚不采,偏偏在她出了如此大丑的时候采,老天是在作弄她吗?
实际上,她这样想也有几分道理。若是按照她原先的命数,此时的采选恰好是她嫁入四皇子府的契机。若没有虞襄做得那个山体垮塌的梦,四皇子便会代替太子前去赈灾,途中与她相遇欠下恩情;若不是虞品言将她投入监牢,沈家不会败落,沈父沈母也不会死,她还是沈家的心肝宝贝。沈元奇高中状元后自然会带她认祖归宗,老太太和林氏定当全力栽培她,给她的锦绣未来铺平道路……
所以说一步错步步错,这一切终究被虞襄这只小小的蝴蝶翅膀扇没了。
☆、第一零三章
虞襄此时此刻正坐在摇晃的马车上,身下垫着厚厚地黑色坐垫;对面是眸光灼灼嘴角含笑的兄长。
“一夜不见;怎么憔悴成这样?”虞品言伸手去抚摸妹妹黑青的眼圈,视线在她泛着光泽的粉嫩唇瓣上流连。
虞襄拍开他大掌,嗔怒,“别动我!”
“脾气越发大了。”虞品言摇头失笑,开门见山道;“想了一夜,可想清楚了?”
虞襄素来爱花;连马车内也点缀着巴掌大小的盆栽;用铁丝网固定在小案几上。肥嫩可爱的碧光环支棱着两根触角样的叶片;似乎在偷听二人说话。
虞襄将花盆取出来捧在掌心,对兄长认真说道,“想了一夜;觉得有些事很有必要与哥哥探讨探讨。”
虞品言挪动位置,紧挨着她坐过去,伸展手臂环住她肩膀;嗓音低沉而温柔;“哦?襄儿要与我探讨何事?我定当洗耳恭听。”浓烈的男性气息也紧跟着扑面而来。
虞襄耸动肩膀想将他大掌甩下去;反复几次都没能成功,反而惹得他连连低笑,只得红着耳尖开口,“喏,这个盆栽你可看见了?”
“看见了。”虞品言笑着点头。
“你看,”虞襄伸出指尖戳了戳碧光环的一根翠绿触角,语气极为认真,“这是一株植物,虽然它的根系出了问题,但是它非常稀有、珍贵、精致、脆弱、娇嫩……”
虞品言已听出了她话中深意,忍不住喷笑,被她美目一瞪,连忙正襟危坐点头附和,“没错,她的确非常珍贵、非常稀有、非常精致、非常脆弱,非常娇嫩……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
虽然言辞间有暗喻自己的意思,但听见兄长如此一本正经的夸赞,虞襄还是脸红了,却又飞快恢复镇定,继续道,“你看,眼下它在这个坑里活得好好的,却因为某些人的一时兴起,想要将它挖出来重新挪一个坑。”
她边说边强忍肉疼将碧光环从盆里拔出来,放入一旁的空茶杯,神情严肃,“这个新坑好看是好看,土壤却不够,你说它还能像之前活得那样好吗?”
虞品言沉吟片刻后笑道,“襄儿莫要误导哥哥,你挪来挪去的,不同样还在哥哥这个坑里。”
虞襄挫败,忍不住抹了把脸,却忘了指尖还沾着泥土,顿时将自己涂成了小花猫。
虞品言忍俊不禁,凑过去想亲她挺翘的鼻尖,却被她用力推开,语气坚定,“好吧,就算是同样一个坑,可你别忘了,这株植物的根系有问题,它需要很多很多的土壤,很多很多的养料,很多很多的悉心照顾。这个坑虽然看上去很大,土壤也很肥沃,但是它并不会只种这一株植物。早晚有一天,这个坑里还会种上灰树杂草什么的,它们会疯狂的抢夺这株植物的一切,最后致使它枯死。你辛辛苦苦养了它十五年,你忍心见它枯死吗?”
说了半天还是吃醋,还是想独占自己,虞品言扶额低笑,搂着妹妹的肩膀轻轻摇晃,“襄儿,哥哥的好襄儿,你怎能如此可爱?”简直让他爱进了骨子里。
“别动我!”虞襄肚子又开始抽痛,恶狠狠的将兄长推远。
虞品言几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面将可怜的碧光环重新植入小花盆,一面低语,“如果说,这个坑里至始至终只栽种这一株植物呢?她愿不愿意扎根?”
虞襄眸光微闪,含糊道,“谁知道呢?现在看着只一株,以后可说不准,毕竟这块土地太肥沃了,谁都想占那么一角。”
虞品言种好碧光环,掏出手绢擦拭手掌,擦完帮妹妹擦,连指甲缝也剔干净,语速缓慢,“襄儿可曾记得早年哥哥被控杀人关入大牢的事?”
那是虞品言十二三岁时候的事,虞襄还未来,但脑海中却残留了一丝记忆。她点点头,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过去。
虞品言擦完手指又去帮她擦脸,表情温柔宠溺,嘴里吐出的话却令人惊异,“那年我刚满十三,还是个不知世事的毛头小子。我的一个所谓的至交好友带我去参加文会,实则那地方是青楼楚馆。”
闻听此言,虞襄忍不住龇牙,眸光十分凶狠。
虞品言刚升腾起来的戾气被她可爱的表情打得烟消云散,搂紧她肩膀继续道,“刚进去没多久,我就失去了知觉,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一个皮肤遍布破溃毒疮的…妓…子正趴在我身上准备动作,我到现在还能闻见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人之将死的腐臭味。”
虞襄心脏紧缩,颤声问道,“她,她得了杨梅疮?”这一招真毒啊!不但让哥哥染上无法治愈的脏病,还坏他一世英名,若果真成功了……
她不敢深想,双手艰难的搂住兄长,一下一下轻轻拍抚,如水一般澄澈温柔的眸光似乎在说——别怕,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虞品言见她听了这段脏污不堪的往事非但不排斥自己,反为自己感到疼惜,本就柔软的心防慢慢融化开来,继续低语,“所幸我及时清醒,扯掉她头上的发钗将她刺死,然后草草穿上衣服从后院逃走。因为中了迷药,我脚步踉跄,顺着漆黑的胡同慢慢往最热闹最明亮的街道行去。那日正是七夕,当我走出胡同的那一刻,我看见常雅芙和虞品鸿在人群中相视而笑。我悄然跟随在他们身后,亲眼看着他们放了河灯,交换了信物……”
“然后呢?”虞襄紧紧握住他指尖,心脏的抽痛连绵不绝。
“然后我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半宿,凌晨被衙役抓到关进大牢。”虞品言眼眸放空,陷入了回忆。
“然后呢?”虞襄难受的厉害,却更加忍不住想知道后续。
“然后我发了高烧,老祖宗来牢里看我,我告诉她我临死之前想见母亲一面。”
“然后呢?”虞襄嗓子发干。
“母亲没来,只给我带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我玷污了父亲的一世英名,说我不配做父亲的儿子。”虞品言低沉的嗓音里充满讽刺。
虞襄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眼睫毛挂满了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