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松木菌也长不起来了,卫长蕖并不是像往常那样,每天早上都往果子岭跑,所以江氏才这么问。
好在前段时间卫长蕖采摘的松木菌较多,每日用不完的鲜菌子,于钱都用簸箕摊在了院子里晒成了干菌子,那些干菌子勉强还可以熬过些时日。
听江氏问话,卫长蕖一边扣衣服,一边打着哈欠回道:“娘,我今天早上不进山,今天不是赶集日吗,吃了早饭,待会儿我带你跟长羽去镇上赶集,我昨天已经给苏成打好招呼了,让他今天早上早一点来接我。”
蕖儿要带她去集市,那铁定又得花不少钱吧。
江氏十分了解卫长蕖的个性,卫长蕖之所以邀她一道去镇上赶集,那定是要为她置办东西,这宅院刚建好,又盘下了果子岭,咋还能再乱花钱呢。
“蕖儿,你去赶集就成了,天冷了,你自己看着买,给羽儿添置两件袄子就成了,娘也没个啥需要买的,就甭跟着去了,”江氏一边做事,一边笑容满面道。
虽说卫长蕖如今能赚钱了,但是日日都要上醉香坊做工,赚钱也十分辛苦,江氏十分心疼自个的女儿,不忍心胡乱花钱。
江氏说这话,卫长蕖当即就摸准了她的心思。
她穿好衣服,悠悠几步走到水盆边,准备舀热水洗准备把脸。
“娘,你就别再多说什么了,让你跟随我去集市,你跟着去就是了,咱们家的新宅子盖好了,初六就要搬家了,你不得穿得喜庆一些么,再怎么说,也得去集市上买一套新衣裳吧。”
卫长蕖说完,便拧干了棉巾准备擦脸。
卫长蕖说话的语气十分笃定,毫无商量的余地,江氏不好再多说什么,她害怕说多了,卫长蕖会不高兴。
“好,娘听你的就是,”拧不过卫长蕖,江氏只好点头答应。
这时候,江氏已经烙好了一锅鸡蛋饼,再烧火炒几个菜就准备开饭了。
卫长蕖洗完脸,将棉巾搁好,然后端起木盆,转身将洗脸水泼出门外。
她将木盆放好之后,走到床边,瞧见小萝卜头正蜷缩成一团,窝在被子里,呼呼呼的大睡,这到了冬天,被窝里暖和了,自家这颗小萝卜头是越发的能睡了。
卫长蕖蹲坐在床沿上,瞧着小萝卜头酣甜可爱的睡态,不由得抿唇一笑。
“长羽,起床了,”卫长蕖微微的俯下腰,在小萝卜头的耳际轻轻唤了一声。
听到姐姐的声音,某只小萝卜头有些反应,他将一只小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轻轻挥了挥手,闭着眼睛,努努小嘴巴,嘀咕道:“姐姐坏,不要打扰长羽睡觉,嗯,”嘀咕完,他又嗯了一声,小身板滚,圆咕噜的翻了个身。
小萝卜头翻过身去,那小身板就像架牛犁头似的,弓着后背对着卫长蕖。
卫长蕖瞧着他弯弓一样卷缩在被窝里,继续呼呼大睡,有些哭笑不得,自家这只小萝卜头的胆儿可是越来越肥了——姐姐坏——小屁点竟然敢说姐姐坏,看她不将这只小萝卜头从被窝里捞出来,狠狠的打一顿屁股。
卫长蕖也不伸手将他的小身板掰过来,只对着他的后背,轻轻哄道:“长羽,我和娘吃了早饭,就要坐马车去赶集喔,你就继续睡懒觉吧,到时候,就将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没娘在身边,看你一个人怎么办。”
卫长蕖的话音刚落,就瞧见小萝卜头咕噜一下,将小身板给转回来了。
他迷迷糊糊的睁大一双眼睛,糯糯软软的冲着卫长蕖道:“姐姐,长羽也要坐马车,要陪姐姐跟娘去赶集。”
瞧着小萝卜头醒过来,卫长蕖在心里贼贼的偷笑,果然,对付小萝卜头神马的,这些小招数最好使了。
卫长蕖瞧着小萝卜头那眼巴巴的神色,故意逗他道:“长羽不是还要睡觉吗,我跟娘吃了早饭就走,坐上苏成哥哥的马车就走,可等不起你这个啰嗦的小鬼头,”说完,卫长蕖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嘻嘻,”听了姐姐的话,小萝卜头立马展开他那张人见人爱的笑脸,他冲着卫长蕖嘻嘻的笑着,笑得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小嘴巴咧得大大的,几个小门牙全露在了外面。
笑着,他还将双头从被窝里拿出来,一把揪住卫长蕖身上的衣服,撒娇道:“姐姐,长羽不是啰嗦的小鬼头唷,长羽马上就起床,不想睡觉了,嘿嘿。”
随即,卫长蕖就看见他双脚一蹬,猛的将身上的被子弹开,然后四肢并用,从床上爬起来。
早上特别凉快,一阵阵冷风刮进来,卫长蕖害怕他被冻着了,赶紧捞了被子过来,重新将他的小身板包得严严实实的。
“姐姐是逗你玩的,真是个小笨蛋,”说着话,卫长蕖轻轻捏了捏他的小小鼻头。
然后,卫长蕖再拿了衣服过来,赶紧帮忙给小萝卜头穿上。
冬天冷了,若是让小萝卜头自己捣腾着穿衣服,一准得将他冻坏。
江氏忙着炒菜,她时不时瞧了卫长蕖姐弟两人,瞧着小萝卜头被卫长蕖逗得乐呵呵的,心里也跟吃了蜜似的,感觉到这样的日子过着真好。
卫长蕖为小萝卜头穿好衣服,鞋袜之后,便又拉着他去水盆边洗脸。
刚给小萝卜头洗完脸,这厢,江氏已经炒好了菜,她将早饭摆在祭台上,取了碗筷,随口就对卫长蕖姐弟道:“蕖儿,羽儿,快别闹了,赶紧过来吃饭了。”
“羽儿,今天早上,娘烙了你喜欢吃的鸡蛋饼噢。”
听说有鸡蛋病,小萝卜头立马高兴得蹦跶起来。
“噢,有鸡蛋饼,娘最好了,”只见他高兴得拍手跳脚,蹦跶蹦跶的跑到江氏身边。
江氏夹了一个鸡蛋饼在碗中,然后递给了他。
小萝卜头接过碗筷,便大口大口的咬着饼子吃,吃得一张小脸乐呵呵的,开心满足极了。
卫长蕖也走过去,顺手拿起碗筷准备吃早饭,她刚咬了一口,也甚是觉得今天早上江氏烙的鸡蛋饼还真的挺香,不得不说,江氏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开开心心吃完早饭,江氏刚洗刷了锅碗瓢盆,将屋子收拾干净了,就见苏成已经站在了山神庙的门口。
瞧见苏成来了,江氏赶紧拾掇一下自身,她先解下身上的围裙,再打盆温水将手洗干净,又替小萝卜头擦了擦手跟嘴巴,拾掇清楚之后,江氏这才锁了门,一家三口人便跟随苏成去村口赶马车。
到了止水镇,时辰还尚早。
这个时辰,可能醉香坊的早膳生意都还没收,卫长蕖害怕于钱,阿贵等人忙不过来,便让苏成打先回了醉香坊,她们娘三人就在街道口下了车。
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家里的两缸子果醋想必已经酿制好了,这一路来,卫长蕖都在考虑果醋的事情。
下了马车之后,卫长蕖便带着江氏,小萝卜头首先去了趟三水陈醋坊。
走近了三水陈醋坊,卫长蕖一眼就瞧见曾三水夫妇俩正站在铺子里招揽生意。
卫长蕖抬腿跨进陈醋铺子,江氏牵着小萝卜头的手紧跟在她后面,瞧见曾三水与杨咬花,卫长蕖轻轻的打了声招呼,道:“曾叔,曾婶,进来生意可好。”
曾三水,杨咬花听见声音有些熟悉,同时抬起头来,杨咬花瞧见卫长蕖之后,露出一脸的笑容,道:“长蕖,你这孩子可算是来了。”
自从上次买完白醋,卫长蕖确实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未再来过三水陈醋坊了,难怪杨氏开口就说了这句话。
也怪她平日里要忙醉香坊的事情,根本就抽不出多余的时间,顾上前来与曾三水夫妇俩打声招呼。
想到此,卫长蕖心里还真是有些惭愧。
她含笑看着杨氏,道:“曾婶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有别的事情要忙,我倒是没顾得上前来与你打声招呼。”
杨氏罢了罢手,笑道:“长蕖啊,瞧你这丫头还与婶子说这样的话,婶子自打第一次见到你,心里就十分喜欢你这丫头,咋还能不相信你呢,我是想与你说,你要的白醋,我和你曾叔都已经酿制好了,你啥时候要,随时来取就是。”
“嗯,”卫长蕖微微颔首,道:“我今日就是专程前来与曾叔,曾婶说此事的,那些白醋,我过几日再来取。”
卫长蕖话落,曾三水想起果醋的事情,便开口问:“长蕖,你酿制的那果醋咋样了,有眉目没。”
听曾三水主动提及,卫长蕖淡淡道:“嗯,就这几日便可以开封了,到时候,我再拿些果醋到曾叔这陈醋铺子来试卖。”
曾三水听卫长蕖说,果醋酿制成功了,这心里跟着高兴极了。
只见他满面笑容与卫长蕖道:“好叻,长蕖随时将那果醋拿来都可以。”
小萝卜头咕噜噜转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见大人们聊完了正事,他扬起圆溜溜的脑袋瓜子,突然冲着曾三水夫妇两人,甜甜喊到:“曾叔叔,曾婶婶,长羽很想念你们哟,”打完招呼,他还甜滋滋的冲着曾三水夫妇俩笑。
像小萝卜头这样嘴甜,模样可爱的小家伙,想不招人喜欢都难。
曾三水夫妇俩听了小萝卜头那甜甜软软的声音,顿时之间,一颗心都柔化了。
因为小萝卜头身板小,还没有柜台高,杨咬花一时没怎么注意,还真没看见他,此刻,听到了那甜甜的童声,她才垂目一看,哟!不正是卫长羽那颗可爱的小萝卜头么。
杨氏见了她,露出满脸慈爱的笑容,道:“哎哟,长羽啊,你还记得曾婶子呢。”
“嗯,长羽还记得哟,”小萝卜头嗯了一声,冲着杨氏啄了啄脑袋瓜子。
“曾婶婶,曾叔叔有给长羽糖吃,都是好人,长羽一定会记得的。”
不光是杨氏,连曾三水也被小萝卜头的话给逗乐了,他道:“别看长羽这孩子小小年纪,还真会说话呢。”
听自个男人说完,杨氏也接过话道:“可不是么,长羽这孩子记性可真好,嘴又甜,可招人喜欢了。”
得了曾三水夫妇俩的夸奖,小萝卜头一直嘻嘻的笑着,小模样十分的臭屁。
卫长蕖眼神柔和的瞟了他一眼,心道:自家这颗小萝卜头别的本事没有,讨好人的本事,那可是顶呱呱的行。
将小萝卜头夸了一阵,杨氏的视线才移到江氏的身上。
江氏是个妇道人家,平日里最多和村里的几个女人摆谈一下龙门阵,也没见过啥世面,此刻进了止水镇,听见卫长蕖与曾三水夫妇俩有说有笑的,只能默不作声站在一旁听着。
再看曾三水夫妇俩的穿衣打扮,那都是城里人的扮相,她一个乡下妇女,着实找不到话题与人家搭讪。
杨氏瞥见一直默不作声的江氏,便问卫长蕖道:“长蕖,这是你娘么。”
“嗯,曾婶,这正是我母亲,”卫长蕖道。
见杨氏提到自己,江氏看向她,颤颤开口道:“曾家老板,老板娘,我听蕖儿说了,你们可是帮了我蕖儿的大忙,实在是太感激你们了,你们都是大好人呐。”
江氏也不怎么会说话,就简单的说了这么几句。
杨氏瞧着江氏也是个老实人,便笑道:“什么老板,老板娘的,大妹子,咋能这样叫哟,我们家就做点小本生意,可经不得这样叫的,你也甭谢我们,我们夫妇俩也没帮长蕖啥忙,长蕖这孩子懂事得很,又能干,可招人喜欢了,往后咱们还有生意上的往来,你就甭和我们这样客气了。”
卫长蕖与曾三水夫妇俩聊了一会儿天,这才与领着江氏与小萝卜头离开了三水陈醋坊。
离开三水陈醋坊之后,卫长蕖便直奔人牙子行而去。
止水镇只有一家正规的人牙子行,这家人牙子行专门得了官府批准的,买卖奴仆,不算是贩卖人口。
平日里,某些大富人家要买卖奴仆,大多数也是来这家人牙子行。
因为卫长蕖早就盘算好要买奴仆的事情,所以前些天已经打听过行道了。
此时,卫长蕖领着江氏,小萝卜头两人走进一处宅院,三人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肚肥腰圆的男子迎了出来。
这男子姓付,叫付贵,不得不说,他这姓氏也好,名也取得好——付贵(富贵)。
卫长蕖娘三人刚踏进院子,就瞧见院子里站了二三十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这些人都是等着被发卖的奴仆。
付贵挑眼打量着卫长蕖娘三人,瞧见他们身上都穿着麻布衣裳,这一看就知道是打穷山沟里来的,瞧那一身穷酸的打扮,依照他往常的经验,这娘三人肯定是来他这行子里卖身为奴的。
今天一单生意都还没开成,他听见脚步声,原本还以为是来了个富主,这才兴高采烈的出门一瞧。
付贵心里厌恶:真他妈晦气,这么大早的,又来了三个卖身的。
卫长蕖面色清冷的站在院子里,她轻轻瞟了那付贵一眼,将他脸上的眄视都瞧在了眼里。
随即,她嘴角轻扬,淡淡的嘲讽之意从她的脸上一闪而逝:又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虽然江氏不识字,但是进了这行子,她也大约是明白了。
此时,江氏十分紧张,她牵着小萝卜头的手,轻轻挪动了一步,靠进卫长蕖的身旁,伸手拉了拉卫长蕖的袖子,在卫长蕖的耳边,轻声问道:“蕖儿,咱们来这个地方做啥。”
感觉到江氏的紧张,卫长蕖侧身,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给她些安慰,道:“娘,你别紧张,没事的。”
与江氏说完,卫长蕖挑眼看向付贵道:“付老板,我今日是来买奴仆的,”卫长蕖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还带点淡淡的压迫感。
她身形笔直,孑然独立的站在院子里,虽然身上的衣衫粗陋了一些,但是难掩她眼神之中的风华。
付贵被惊了一下。
他没听差吧,眼前这个粗衣小丫头片子,竟然与他说要买奴仆。
原本以为卫长蕖娘三人是来卖身为奴的,付贵就有些不敢相信,死命瞪大双眼,两道嗜财的眼神落在卫长蕖的脸上。
卫长蕖仅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再次淡淡道:“付老板,你没听错,我是来买奴仆的。”
这下子,付贵可算是听清楚了。
他紧紧盯着卫长蕖的脸,这才从卫长蕖的眼神中,看到了那一抹锐利的风华。
哎哟喂,付贵懊恼不已,他今日怎么就看差眼了呢。
他再次瞟了卫长蕖一眼,迎上卫长蕖那双清明皓月般的眸子,明明那双眼睛这般清明,却给了他无形的压迫感,虽然眼前的丫头年纪小,衣着粗陋,但是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绝非是等闲之辈,凭他多年的识人经验,绝对不会看错。
不得不说,付贵不是睁眼盲,还是有几分识人的能力。
想到此处,他便笑眯眯的走到卫长蕖面前,道:“这位姑娘要买奴仆,算是来对地方了,我这家行子可是经过官府专门批准的,所有的奴仆身家背景都清楚,买回去,绝对不会给姑娘您添麻烦。”
付贵站在卫长蕖的身旁,噼里啪啦的说过不停,卫长蕖只是淡淡的听着,并没表示任何意见。
待付贵说完,她才简单道:“带我过去瞧瞧吧,我要亲自挑选。”
“好叻,姑娘这边请”付贵摊手请道。
只见他模样殷勤得很,乐得一脸笑眯眯的,与前刻的态度对比,简直是判若两人,真可谓是,见了财神爷,比见着他亲爹亲娘还亲热。
江氏听说卫长蕖要买奴仆,惊得不知道该说啥。
她紧步跟在卫长蕖的身边,回过神之后,才又道:“蕖儿,咱们家也没多少事情要做,咋还要买奴仆呢,这可多浪费钱啊。”
卫长蕖知道江氏是吃苦吃惯了,十分的心疼钱,但是奴仆是必须得买的,这事就不能依着江氏了。
她道:“娘,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