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还有满腔的话想问,皇帝却已起身,道:“晚上要开宴席,你赶紧儿梳洗打扮,别到时忙手忙脚的——指婚之事咱们从长计议。”说完,提步往外走。
尔绮在旁侧伺候水果,听了皇帝的话,脑中昏昏沉沉的,强颜欢笑。连皇帝起驾,也全然不知。富察家的女儿,跟公主又有多少区别,自己如何能比得上?!这些年的痴想妄想,终归是飞灰湮灭。她心里哀恸难过,可连哀恸难过的资格也没有。
卑微到了泥土。
七夕本是汉人的节日,宫**襄盛举,亦是拉拢汉人、巩固满清统治。乞巧宴不算大宴,设于坤宁宫庭院,太后晚上不喜热闹,宣了懿旨说不来,由皇后一人受礼。
月亮极圆,御花园的太监早早培植了数缸葡萄藤架,搭了长棚,整个搬入了坤宁宫。桌席摆在葡萄架下,别有意味。四处宫灯照耀恢宏,连脚底下都燃了壁纱灯,加上月光清明,真是亮如白昼。臣女夫人们先入席闲坐,吃些点心瓜果,等皇后携众位妃嫔驾临,就起身行跪拜大礼。礼毕后,由皇后赐酒,再宣冷盘热膳,一边吃一边欣赏南府预备的牛郎织女歌舞。至最后,才是乞巧比赛。
所谓乞巧比赛,其实很简单,无非是穿针引线。宫人会为每位宾客预备细丝和银针,在一定的时辰内,谁穿的银针最多,谁就赢了,就算乞求到了“巧”。皇后预备了一副亲手绣的锦帘,和一柄和田玉如意做赏礼。金银财宝之类,在场的都是达官贵族,并不一定瞧得上,但皇后亲手绣的锦帘,却是世上独一无二,挂在谁家都是无上荣光之事。
而且得“巧”之人,不仅有赏赐,更重要的是,有可能无需通过选秀就进宫受封。故而有人志在必得,也有人懈怠,蓄意不展露才技。紫衫姑娘和蓝衫姑娘给青橙请安时,发现是先前在偏厅见过的夫人,惊得可吞下一个鹅蛋。要不是有皇帝的一番话在先,青橙定要与蓝衫姑娘闲聊两句,此时却没得必要了,遂只微微一笑。
有时候,机缘就是天注定。
宴席未散,青橙寻着借口告退。她喝了数杯酒,头晕乎乎的,坐了凉轿,被冷风一吹,才清醒了些许。刚刚出了翊坤宫,行至僻静处,便有人在后头喊:“纯妃娘娘,请留步。”有执掌太监喝道:“是谁大呼小叫?”竟是蓝衫姑娘款款追上,她气息未平,抚着胸口吐息。
青橙知她是高皇贵妃的嫡妹,客气三分道:“你可有事?”
蓝衫姑娘屈了屈膝,露出大家闺秀的得体庄重,不徐不缓道:“奴婢是高皇贵妃的姊妹高楠岫,特来给纯主子请安。”青橙倚着凳手,居高临下道:“刚才不是请过安了吗?”
高楠岫道:“刚才是和众人一起行礼,算不得数。奴婢知道,高皇贵妃在离世前,一直受您照料,家里人没得机会跟您道一声谢。奴婢无以为报,只能给您磕头了。”说罢,就径直跪下,重重往地上磕了三下。青橙命海安将她扶起,刻意瞒道:“高皇贵妃薨时,神情安然,是与世长辞。”听了这话,高楠岫不禁涓然泪下,道:“旁人都说奴婢姐姐是被人害死的,奴婢寝食难安,今儿听了纯主子的话,总算落了一颗心。”
姐妹之情,亦让青橙动容。
到了庆云斋,已近半夜。青橙还未进屋,就有宫婢小声道:“主子,万岁爷在里头。”青橙心中一喜,手里取着鬓上朱钗,笑眯眯道:“坤宁宫正是热闹,你躲这儿做什么?”皇帝知她是打趣,不理会她,靠着枕头翻书。
他是在等她呢。
青橙侧坐在榻旁,道:“我又撞见了高皇贵妃的妹妹,重情重义,知书达理,实在合我心意。”皇帝头也不抬,道:“合心意也不行。”过了一会,又嗅着鼻子抬脸道:“你喝了多少酒?脖子都红了。”青橙觉得颊边滚烫,双手捂脸,娇俏道:“这样明显?”
皇帝点头,他穿着寝衣,光着脚踢了踢她的腰,道:“去,洗干净了再来。”
青橙喝了酒,后劲儿很大,好像心里无比欢悦,胆子比往日又壮了几分。她俯身往皇帝脸上哈气,乐得咯咯大笑。皇帝拧住鼻子,左扭右扭,一手挡在两人身前,满脸嫌弃道:“快去快去,真腌臜。。。”青橙鞋也不踢就往榻上爬,皇帝一路后退,举着双手双脚挡住青橙。他也被逗乐了,忍着笑道:“别闹了,赶快去沐浴更衣,呆会都要天亮了。”趁着他说话的间隙,青橙掰过他的脸吻了一口下巴,才乐滋滋跳下床走了。
上一回她喝醉,吐了皇帝满身。这回喝醉,强吻了皇帝,等到下回喝醉——皇帝已经不敢想了。真是,胆大包天没错。
等她洗了澡,皇帝已是半睡半醒。青橙爬到他身上,又亲又啃,学他上下动作。皇帝累乏了,没有兴致,道:“睡吧,已经子夜了,朕。。。”
她咬住他的唇,舌尖儿往里钻,如鱼得水似的,滑腻穿梭。她记得他总爱啃自己脖子,就依葫芦画瓢,一路往下吻。她的手往寝衣里探,男人就是天生占便宜,连肚兜都不用穿。他穿的寝衣是青橙亲手缝的,所以不会学他那样,惹急了就撕开了事。她坐在他腰上,很有耐性的借着暗黄的油灯慢慢解扣子。
皇帝哪里经得起逗弄,热火焚身时,她厢却在安然的解扣子——这叫什么事!皇帝大手一挥,锦扣就咕噜噜全滚开了,青橙嗔道:“你怎么不爱惜,都是我一针一线绣的,急什么呢。。。”皇帝翻了个白眼,道:“你说急什么?”
青橙的脑子越来越糨糊,她翻身而下,道:“我去找针线缝一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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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一章:纯妃娘娘的第三胎
皇帝岂肯让她离开,长手一伸,已覆盖身下。 她心心念念惦记着寻针线,指尖缠绕他胸前的扣孔,头眼发昏道:“我要缝扣子…”皇帝狡黠一笑,吻住她的唇瓣,撕咬汲取,吮得她脑中空白。唇齿间夹杂着淡淡的酒味和莲子茶的香气,她酒醉微醺,比平常更为主动、热情。两人渐入深巷,弄了几个方回,才兴尽。
歇息不久,已是天明时分,吴书来叫起,皇帝穿戴了,看了眼床榻上的青橙,她在梦里娇软低吟,睡得深沉。皇帝心情甚好,挥手唤过海安,低声叮嘱了两句,他倒是得意,海安却红了脸。用过早膳,圣驾摆驾军机处,在路上撞见大阿哥和永璋,竟破天荒的同行了一段宫街。日上三竿,青橙起了床,觉得腿间酸胀,浑身疼痛,若不是有宫人伺候着穿戴洗漱,差点下不了榻。
吃完膳,海安拿了药膏来,青橙问:“什么东西?”海安未经人事,先羞红了脸,到底不好意思明说,只道:“是万岁爷叫奴婢备的,说主子用得着。”青橙揭开鹅黄琉璃盖,里面半罐子碧色半透药膏,清清凉凉,透着一丝淡薄药香。
青橙明白过来,颊上飞红,啐了一口,嗔道:“他…”
话到嘴边,又顿住。屋子里的人都曾伺候过床第之事,其中曲直略略一想就都明白了。青橙越发吃羞,屏退了众人,才独自躲到帷幕中涂抹。
过完七夕节,紧接着要预备万寿节、中秋节大宴。皇后、娴妃等皆忙不开手脚,她俩处处争夺,事事都想自己掌握大权,使得青橙反一日比一日闲。她倒也闲得住,不给她事做她就不做,除了去寿康宫、长春宫请安,每日都窝在翊坤宫画两幅画,写几个字,陪永瑢玩玩兔子之类。有时永璋带着阿哥公主们来吃糕点,她也有空亲自准备。
海安、尔绮是翊坤宫掌事宫女,在青橙面前极有头脸,故而每人皆有独用的房间。一日青橙午歇后,又觉燥热,想吃冰奶酪。偏尔绮已回下房用膳,海安听了宫人传话,见尔绮的房门半掩着,便探头进去想要说一声。却见尔绮静静坐在窗前,怀里抱着一双黑靴,默默垂泪。海安道:“主子要吃冰奶酪呢。”
尔绮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惊慌失措般将黑靴往背后藏,可手上一松,鞋就掉在了地上。她一愣,呆呆望向海安。
海安知道那双靴子,前头有宫人撞见尔绮与简玉衡相授物件,海安正儿八经的与她谈过一次,宫中私私相授是大罪。尔绮心虚,只说是借了太监之物送与简玉衡急用,海安那时就有察觉,只是没有深究。今儿见了此时此景,顿时全然领悟。
两人心不在焉的回庆云斋伺候,海安不开口问,尔绮亦只能沉默。
万寿节本该大庆,但因永琮生了病,皇帝无心大贺,在前朝受了王公大臣贺礼后,就直接守在了长春宫,连养心殿的晚宴也免了。至中秋节,永琮的病还未好,帝后晨起在寿康宫给太后请了安,接连省了中秋祭拜和歌舞宴席,又从宫外调入萨满法师祈福,一时闹的宫中鸡犬不宁。很快就下了雪,为了让皇后安心看顾永琮,皇帝特地下旨让娴妃、纯妃协理后宫,一同处置年节大事。
永琮翻来覆去的寒症总算痊愈了,前朝后宫皆松了口气。帝后对坐于暖阁,望着窗外簌簌大雪,皇帝手中捧着一碗热茶,袅袅热气扑散开,像隔了层雾似的,叫人看不清神色。他开门见山道:“简玉衡学识深厚,医术高超,曾为诊治疫区百姓差点连性命都丢了,是御医院难得的好人才。”稍停了停,道:“朕想将你四妹许配给他。”
他的意图,皇后很清楚,为的是给纯妃家里人颜面。
富察家的女儿怎能嫁给一介汉人?而且还是大清皇后的嫡亲妹妹?皇后不敢明着辩驳,温婉道:“简大人臣妾见过,相貌英挺,医术也精湛。但四妹才及笄不久,与简大人年龄上实有差距。。。”皇帝抿了一口茶,道:“年龄不算什么。”又道:“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妹妹,到时朕封她一个县主,嫁妆也从内务府支取,定然办得风风光光。”
皇帝面上客客气气与她商议,说出的话,却半点容不得人不答应。其实这个四妹,皇后嫁给皇帝时,她还在襁褓中,并无多少感情。她不想为此和皇帝伤了和气,便粲然笑道:“全凭皇上做主,臣妾谢主隆恩。”
回到庆云斋,青橙听了皇帝的话,自是欢喜。她虽没见过富察家的小姐,但想来是不差的,便欲提笔传信与家中,叫他们仔细预备。青橙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赐婚?”皇帝回道:“总归过完年罢,等书瑶一年丧期过了,朕就下旨。”
青橙点点头,笑道:“我可要早些挑着聘礼。”
愈是临近除夕,雪下得愈大。年三十晚宴摆在乾清宫正厅,雪花飘絮,皇后别出心裁,命御膳房备了四五十种火锅。满厅咕噜噜的烧着滚水声,推杯换盏,共叙天伦之乐。青橙晨起时胸口就觉恶心,连早膳也没用,此时屋中气味浓烈,皇后又领着众妃嫔齐齐给太后敬酒。没得法子,她只得强捱着起身,站至中央叩首跪了三拜,端了酒一饮而尽。
她越想越觉不对劲,遂命尔绮去偏厅请轮值的御医来瞧。正好简玉衡当差,他穿着墨色官袍,带着冬帽,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白铜手炉递与尔绮,温言道:“外头冷得很,尔绮姑娘别着寒了。”尔绮低声道了谢,她紧张得满脸红透,说话也不利索。幸而是夜里,虽明灯高悬,但也不似白日明朗通亮,简玉衡什么也没瞧见。
两人沿着宫廊疾步走着,远处传来喧闹声,四下却很静。两人都不开口说话,一步一步的,走向丝竹响乐之地。海安已出来相迎,领着简玉衡转入正厅后头的小偏房,尔绮留步,站在原地看着简玉衡的身影消失在门帘里。
她掂了掂怀里的手炉,暖得连脚趾尖都活络了。
简玉衡隔着锦帕替青橙诊脉,青橙心底有一团疑问,未落实之前,不敢张口吱声。简玉衡诊断了四五遍,正要说话,皇帝忽而掀帘子进来,道:“怎么了?扑了寒吗?”简玉衡忙行礼退至旁侧,青橙抿唇一笑,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道:“没什么,就是胃里有些不舒服罢,无需挂心。”
皇帝朝简玉衡道:“是吗?”
简玉衡往前走了半步,单膝跪地道:“恭喜皇上,纯主子是有孕了,才会觉得恶心,是属正常现象,过一阵自然就会好。”青橙心道果然如此,也未诧异。皇帝欢喜异常,怔了怔,才大笑道:“好、好、好,今儿可真是好日子。”又握了握青橙的手,道:“今儿你别守夜了,朕送你回宫歇着,累坏了可不得了。”青橙确实有些乏了,便道:“你不必送我,太后还没走了,你先走了不好,我去给太后请个安。”
皇帝听她说得是,就携着她往外厅去。
太后闻之亦是欢喜,连连道:“夜里路滑,可要叮嘱轿夫小心些。快子时了,你回去洗漱洗漱就歇息罢。”青橙谢了恩,由海安扶着至廊下坐暖轿。皇帝怕路黑,命人打了头,将乾清宫至翊坤宫一路上的宫灯全都点燃了,又往宫墙脚下多加了数百盏纱灯,像一条火龙似的潋滟至紫禁城深处。
尔绮怀里抱着简玉衡给的手炉,思绪如秋日飘坠的枯叶,纷纷叠叠,叫人无端端的惘然失落。好似全身的血液都涌至了头顶,她扯下耳中明珰,脚步悬浮靠拢青橙轿子,头一回扯谎道:“主子,奴婢的耳环不见了,想回去找找。”
青橙道:“大晚上的,雪又大,就别找了,回头我赏你好的。”
尔绮固执道:“那对耳环是您昨儿才赏的,奴婢很喜欢。求主子,让奴婢回身寻一寻,奴婢眼睛好使得很,不会有事。”轿里沉默一会,纤纤素手扬起轿帘,青橙露出脸道:“那你速去速回,实在寻不到就算了,别冻了自己。”尔绮欣喜一笑,浑身都有了气力,道:“谢主子。”其实她并不知自己回去做什么,她给自己寻了个借口:还白铜手炉。
风雪正盛,一路灯火高悬,直指她要去的地方。她的脚步轻快又活泼,明明是冰寒彻骨的雪花,在她看来,却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似要将满腔的思绪溢出来。杂乱无措里终于只剩下一件:她想见他,很想很想见他。
鞋子湿透了,裙角也湿透了,肩上沾了雪,发上也沾了雪,可她浑然不知。她立在廊下,朝偏厅里喊了一声:“简大人,请出来一下。”她是纯妃娘娘的掌事宫女,与御医院的交道也多,旁人并未多想,看了一眼,接着该吃吃该喝喝。
简玉衡放了筷箸,净了手脸,方出门,见尔绮浑身湿漉漉的,以为是翊坤宫生了什么变故,急急问:“怎么,是不是纯主子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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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二章:后宫最忌一人独宠
黑黝黝的天际,雪片纷扬坠落,飞至灯火处,像夏日里成群的蝴蝶翩翩起舞。 前殿的宴席还未散,人声、笑声、萧竹声,被风遥遥吹散开,遁入深宫每一个角落。
尔绮两颊酡红,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望着官袍上银丝绣的大雁禽鸟,怔忡不宁。
简玉衡着急了,又问一遍:“是不是纯主子有事?”
尔绮低声道:“不是。”她僵直的递了递白铜手炉,却说不出话。简玉衡舒了口气,旋即浅笑道:“大冷的天,你拿着就好,不必还了。”顿了半响,见尔绮还是不说话,他略觉尴尬,遂道:“都快子时了,要是没什么事,赶紧回翊坤宫罢。”
他转身要进屋,尔绮一把拉住他的长袖,仰起晶莹剔透的一双黑眸,道:“你觉得我冒着大雪,冒着下锁有违宫规的危险跑来看你,是为了什么。”
简玉衡茫然的望着她,无从回答。
尔绮接着道:“听说你在疫区受了伤,我担心得几夜未眠。亲手给你做了双靴子,却不敢跟你说,眼巴巴在下雨的时候托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