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心没肺的东西,长辈还在,就想着分家产了!”方田氏尖着嗓子骂了几句,她见方菡娘神色变了变,心里一慌,生怕方菡娘再改了主意赖在家里不走了,又连忙加了一句,“算了,你这种白眼狼我们也养不熟,还是分出去咱们各过各的,全了最后这点香火情!”这就是表态同意分房了。
老方头冷哼了一声。他原本就生性寡情,他孙子孙女多,将来还会更多,不稀罕二房这几个给他难堪的。
要他说,分出去也好,让他们吃点苦头,就知道听话了!
大房的方长庄没吭声。
这个侄女刚才把脏水泼他的宝贝女儿身上,他心里还恼着呢,才懒得去管这几个隔了房的侄女侄子。
方田氏看看老头子,长子都没说话,表示了默许,当即拍板:“行,今天就把二房分出去!老大,你去喊里正过来做个证。咱家可养不起这种不敬长辈,狼心狗肺的玩意!”
典型的得了好处还要卖乖踩他们一脚。
方菡娘暗里扁扁嘴,她现在心情好的很,懒得跟方田氏计较。方菡娘垂下头,话音里却带出了几分委屈,道:“可是之前看病还欠了六叔六婶一些钱……”
方田氏脸色一变,刚想破口大骂,但继而想想即将分家后的轻松,她强忍着一口气,铁青着脸咬牙道:“没事,奶奶,奶奶给你出……”
方菡娘欢喜的带着弟妹从地上爬了起来。
众人见事情尘埃落定了,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三三俩俩议论纷纷的都散了。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穿着一身竹青色袄衫的小孩子,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粉雕玉琢的样子可爱极了。他咬着手指,慢吞吞的向着村外走去。
几个暗卫对视一眼,仍在暗地里不动声色的保护着这个小孩子。
若是有识货的人在这,定会看出这孩童身上穿着竹青色袄衫并非是寻常的布料,而是江南织造一年只出一匹的天菱纱。
此纱乍看无奇,只薄薄一层,却十分保暖坚韧,京城中的贵人钻破了头也想讨得那么些许来做防身衣物。
而这孩童,竟是大大咧咧的穿着天菱纱做的袄衫!
真是暴殄天物!
孩童爬上停在村口的一架马车,兴致勃勃的嚷嚷道:“小叔,我刚才在村子里看了个热闹。”
半晌,马车里传来一句淡漠至极的声音:“哦?”
话音平平,即便尾音微微上挑,也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对此根本没有半分兴趣。
然而孩童并没有领会到声音中的含义,他手脚麻利的钻入马车,清脆的笑声从马车帘中漏了出来:“我看到个小丫头,差不多跟我一样大,领着自己的弟弟妹妹,求爷爷奶奶让他们分出去单过呢。”
“呵。”风卷起马车门帘,露出了里面那人的几分真容。
那人十五六岁,本应是青春勃发的少年时,然而他却像已到暮年,脸上毫无生气。
他样貌本是极为俊美,如同高山远水间的白云,却因眉宇间笼着股寒人心扉的冷意,无端多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让人远观也心悸。
他端坐在马车锦垫上,垂着眼,仿佛一座雕像。淡青色的外衫随意的披在肩上,越发衬得他面容如云似雾,冷若冰霜。
马车里的孩童却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咯咯的笑着:
“小叔,你说我要是敢这样跟爷爷说话,爷爷肯定一巴掌把我扇出去,还打着转儿的那种……”
马车渐行渐远了,马车里露出来的声音也越发轻了,一路远去……
正文 第八章 分家了
方菡娘在里正跟方六叔夫妻的作证下,带着方芝娘方明淮得偿所愿的单单分了出去。
方家村村民大多贫穷,老方头这一支的日子却还算过得去,这跟方菡娘她爹是分不开的。
方菡娘她爹方长庚有门打猎的手艺,这源自他从小爹不疼娘不爱,没人管着,只能跟着几个老猎人见天的往山林子里钻,时不时的还能逮到些值钱的野物换钱补贴家用。所以方田氏再怎么厌恶二儿子方长庚,看在钱的份上,好歹也没怎么琢磨如何赶走这个二儿子。
然而这个一心为了家里在山林间拿命跟野兽拼搏的汉子怎么也没想到,他一失踪,家中妻儿本来就低的待遇立即又下了好几个档次,甚至说,妻子病死后,几个弱小的孩子在天寒地冻中竟被亲娘赶出了家门!
方菡娘垂着眼,听着里正念着长长的家产,心中止不住冷笑。
这里有多少东西,是吸了他们二房一家的血啊!
依着分成四份(老方头夫妻,大房二房三房各一份)的原则,方家开始当着里正的面,清点分给二房的家产。
家中田地共良田五亩,薄田四亩。二房分到了良田一亩,薄田一亩。因着二房实际上的男丁方明淮今年只有四岁,撑起门头的方菡娘也不过九岁。里正跟老方头说好了,等开了春,让老方头这边出个成年壮丁帮二房把粮食种上。方田氏虽然不太情愿,但看在里正开口的份上,还是不甘不愿的应下了。
家畜共有鸡八只,猪一头。二房分到了一公一母两只鸡,猪是留着年节前再宰的,说好了到时候宰了分给他们二十斤肉。
家中余钱除去还给方六叔的药钱,尚有五两七分银子。二房分到一两银子并八十个铜板。方田氏见里正想说什么,开口堵道:“香玉正是说亲的年龄,我们做爹娘的,总得给她留点嫁妆罢?”里正想想也说,遂不再说什么。
家中瓦房三间,茅草屋六间。方田氏皮笑肉不笑的提前开口截道:“那几间瓦房,她们小叔,明江堂哥过几年成亲都要用得到的。反正她们年岁也小,暂时用不到,分两间茅草屋住着就够了。”
里正有些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说:“大妹子,你这样实在太苛待二房了。”
按理说,家里无论什么产业,都应该是几个房头一起平分的,虽说现在只是单单把二房分出去过,但好歹也不能太薄了二房不是?
结果前面无论是田地还是家畜,二房都吃了亏。到了房子这,里正还想着这两口子好歹对他们孙子孙女慈爱一点,多分几个孩子点房产也是好的,结果就分出了两间茅草屋!
里正有些不悦。
被吵醒后,披了个棉袄就跑来看热闹的方家老三方长应嬉皮笑脸道:“表叔,这你就说的不对了。二房里面净些小鬼头,这些年肯定没法孝敬我爹娘他们了。他们对这个家可以说是毫无贡献,分给他们两间茅草屋已经是我爹娘一片慈爱之心了。再说了,他们小小年纪就吵着闹着要自己出去过日子,毫无孝悌之心,要是还给他们厚分了家产,这不是给人立了个坏榜样,人人都要吵着分家了么!这可要乱了大套了。更何况那两间茅屋他们从前就住在那,现在分给他们,也是合情合理的啊。”
方长应平日里总跟一些三教九流的人鬼混,嘴皮子极溜,尤其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几句话扣准帽子就堵的里正无话可说。
只是谁心里都清楚,你家要是不把人孩子逼的活不下去,谁愿意早早的离开长辈的庇佑,自己出来讨生活?
然而这是人家家里的家务事,纵然里正身为村官,也不好多置喙什么。
因着分了家,厨房,茅房这些便不再公用。老方头答应了这几天就在后院子里用茅土起个简单的灶台和茅房,紧挨着分给二房的那两间茅屋,让二房单用。没起出来前,二房还是可以继续先用着。
剩下的都是一些零碎,也没什么好分了。方田氏在大头上占了不少便宜,三儿子说的话又让她极为熨帖,剩下的这些边边角角,零零碎碎她也没再计较,任方菡娘挑了不少去。
方菡娘拢了些做饭的琐碎物,她心里倒是挺满意的,现在只要能分出去,这些财物上吃点亏算什么。
再让她跟这一家子恶心人物一起生活,她觉得她能折寿。
喊老方头和方田氏爷爷奶奶,方菡娘感觉这已经是她生命中演技的巅峰了。
再虚与委蛇下去,这是得活活把她逼成奥斯卡终身成就奖。
“好了,暂时就这些了。”里正想了想,又道,“回头你还得给二房这几个孩子送点米粮过去,好歹够过一年的。”他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看着老方头,道,“中有啊,人总不能做的太过分……不知道什么在后面等着呢。”
方田氏就不愿意了,银子都分了,二房那几个丧门星不能自己去买米粮吗?
老方头原本也不愿意,但他看着里正那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颤声应了下来。
原本就满意的方菡娘,现下里更满意了。
她谢过几位长辈后,由方六婶陪着,把东西挪去了属于他们的茅屋里。
茅屋在方家宅子的后院,很偏的角落里,农户人家喜欢多圈些地种菜,方家也不例外,圈了不少一片地,种满了白崧。
今天分家闹了大半天,方芝娘跟方明淮年龄小,都有些恹恹的困了。
茅屋有几天没住人了,方菡娘跟方六婶手脚麻利的打扫了下,把炕升上火,让两个孩子睡下。
方菡娘拉着方六婶的手,感激道:“六婶,今天真是多谢你跟六叔帮我们撑腰。”
方六婶摸了摸方菡娘的丫髻,口气带了几分嗔怪,眼中却满是疼爱:“你这孩子,再说谢不谢,是跟你六叔六婶生分了不成?你们先在这住着,我跟你六叔会时不时的过来照看下你们。米粮上有什么缺的,也别忘了告诉你六叔六婶……衣服还够不够了?过几天我去县城扯几块布,给你们三个一人做一身……也快过年了,总不能让你们穿着旧衣服过年……”絮絮叨叨,一点一滴都是对方菡娘姐弟三人的关爱。
一股暖流自方菡娘心中涌出,她看着方六婶头上簪着的那根光秃秃的木钗,紧紧握住方六婶的手,认真道:“六婶,总有一天,我要给您买根金簪子戴!”
方六婶一怔,继而笑了:“你这孩子……那好,六婶就等你的金簪子戴了!”
正文 第九章 鸡蛋
分家后的第一个早上,天方蒙蒙亮,方菡娘就起来了。
她找了件厚实点的衣服,又在衣服外面套了层麻布做的围裙,给睡的香甜的方明淮裹了裹被子,刚要出去,就看到方芝娘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嘟嘟囔囔道:“大姐,你去哪里?”
方菡娘露出个安抚的笑,指了指外面:“姐去喂喂鸡,再做点早饭,你好好睡,姐一会儿给你和明淮煮两个鸡蛋吃。”
方菡娘是真心心疼这两个没爹没娘又极懂事的孩子。这么好的两个孩子,再看他们面黄肌瘦的样子,方菡娘下定了决心要把两个孩子养的胖胖的。
方芝娘一听姐姐要去喂鸡,连忙去穿衣服:“大姐,我去帮你。”
“再睡会儿,这才几点。”方菡娘唬了脸,她之前在现代的时候,经常听老人们念叨,说小孩子睡不好就长的没精神,跟歪瓜裂枣似得。方菡娘可不想自己家弟弟妹妹这两个美人胚子因为睡不好而长残了。
方芝娘见姐姐板了脸,连忙乖巧的钻回被窝,拉好棉被,露出两只闭的紧紧的眼睛,表示自己会乖乖的听话。
方菡娘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撩起门帘出去了。
昨天方家给他们二房分的一公一母两只鸡,方六叔已经帮着简单的用树枝围了个窝,圈了起来,就养在他们二房两间茅屋旁边。
方菡娘抓了些糙米皮,正准备往鸡圈里撒,突然发现鸡圈那边蹲了个人,正撅着屁股伸着手往鸡圈里掏啊掏的。
方菡娘冷冷的笑出了声:“奶奶?”
方田氏被方菡娘那清凌凌的一声招呼吓得差点跳起来。
她心里暗骂晦气,略带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手上还拿着一枚热气腾腾的鸡蛋。方田氏没好气道:“死丫头,这么大声干什么。”
方菡娘微微歪着头看着方田氏,带着小女孩的三分天真,声音童真软糯,吐出的话却是满含嘲讽:“没什么,就是看到奶奶一大早就过来关爱我们二房的鸡,特别感动,发自肺腑的那种感动。”
她特特咬重了“我们二房”四个字,嘲弄之意显而易见。
方田氏越发恼怒。从前的方菡娘逆来顺受,胆小怯懦,何曾这样跟她说过话。她怒气冲冲道:“怎么着了,我来看看这鸡换了地方还下不下蛋不行吗?你这死丫头片子,管天管地还管到你奶奶身上了?!”
方菡娘“喔”了一声,目光意有所指的在方田氏手中鸡蛋上转了一圈。
方田氏一梗,将手中鸡蛋往方菡娘手里一塞,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是背影颇有几分狼狈意味。
方菡娘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家里那么多只鸡,二房只有一只下蛋的母鸡,就这还要惦记上二房的这颗蛋?
方菡娘心里也清楚,与其说是方田氏惦记着这颗蛋,不如说是方田氏根本不想让二房有丁点好东西。
就这鸡蛋,在方菡娘原身的记忆中,她小弟方明淮都四岁了,还没有吃过鸡蛋是什么滋味!
喂过了鸡,方菡娘又拿了些黍米面并早上这颗鸡蛋去厨房做早饭。昨天就说好了,在老方头给他们垒好灶台以前,二房继续跟方家共用一个厨房。
方菡娘在现代时也经历过穷人孩子早当家,生活造饭根本不在话下。
因天色尚早,厨房里只有方菡娘一个人。她手脚麻利的生了火,将木勺里盛着的黍米面倒入铁锅中,熬成了一锅糊糊,又在小灶上将鸡蛋撒上葱花,撒了点盐巴,蒸出来一小碗香喷喷的鸡蛋羹。
方菡娘做完饭,正房那边才响起几分起床的动静。
方菡娘顺手把厨房收拾出来,免得方田氏再找他们什么茬。
一手提着盛了几碗玉米糊糊的篮子,一手端着一小碗鸡蛋羹,方菡娘正要迈出厨房,就看到一个穿着桃粉色袄衫的少女急急忙忙往厨房里冲,嘴里一边喊着:“饿死我了,这是在做什么,好香啊!”
方菡娘稳稳的止住脚步,斜着身子侧让了下,免得手中的早饭被撞洒。
那少女却稳稳的在方菡娘面前止住了脚步,伸手就要去端那碗鸡蛋羹:“这是菡丫头做的?好闻的很,正好姑姑饿了,给我吃罢。”
少女正是方田氏跟老方头的老来女方香玉,年芳十五,正是明艳的好年华,只是平日里被宠的性子有些骄,对上这些小辈,更是颇有些说一不二的势头。
方菡娘躲了躲,避开方香玉的手,站直了身子,看着方香玉,笑容未达眼底。
方香玉头上簪了枝蔷薇花钗,小小巧巧的银簪,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做工十分精巧可爱,那颤巍巍的蔷薇花花瓣仿佛要从钗上掉下来般。
那是方菡娘的娘亲方阮氏留给方菡娘的遗物,被方田氏硬夺了去,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小孩子戴这个折福,要大人戴才能压得住”,然后转手就给了方香玉。
方菡娘思及这一切,面上的笑意又淡了几分。
方香玉有些不敢相信方菡娘竟然会避开她,又有些不信邪的伸手,方菡娘仍然是稳稳的避开了她。
“姑姑,我们已经分家了。”方菡娘提醒道。
方香玉被气的俏面薄粉,竖直了眉毛——这时倒是颇有几分方田氏的样子。
她怒道:“分家怎么了,吃你个鸡蛋怎么了?你手上拿着的还不是我方家给你的!”
要是原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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