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呢?也许大梁存在,她依然还可以是那个天之骄女,享受着华贵的生活,但这样的身份带给她的、同时还有着深深的束缚和禁锢。
为了责任、为了父亲,她活得并不开心。
但是,如果只是为了不妄动干戈,避免天下的生灵涂炭,就把天下百姓托付给古振宇这样的庸碌无德之辈,难道就是对的吗?
韩雪深深的叹息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
秦家别院。
一缕呜咽的箫声从秦家深深的院落里悠然的传来,如痴如沐、如泣如诉,就算是完全不懂音律的人听来,也能够明白箫音中深沉的爱慕和思念。
这吹箫的人,究竟在想念着谁呢?
“唉,你又在想雪儿了。”
青萝端着茶盘袅袅的来到一株巨大的榕树下,把茶盘小心的放在树下的石桌上,才对着靠坐在树干分叉上自顾自吹箫的男子轻声招呼,“苏展,你已经吹了两个时辰了,不如下来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清冷哀怨的箫音骤然停顿一下,再也无法接续下去。
苏展一声叹息,右手一转,把玉箫轻插在腰间,左手猛一推树干,纵身从丈许高的树枝上一跃而下。
因为他很清楚,除非宫里传来最新的消息,不然一般情况下,青萝不会轻易来打扰他吹箫。
“她……”略微有些迟疑,但苏展还是按捺不住渴望的问出了口,“现在怎么样了?”
青萝好笑的看着苏展一副小心翼翼、想知道却又有些担忧的模样,摇头低笑道:“这次是我爹亲自带来的消息,放心吧,雪儿已经清醒过来。不过她的伤势太重,现在不能贸然移动,所以我爹也只能远远的看了几眼,不敢把她带回来。”
听到这话,苏展终于安心的吐出一口气,“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无奈的摇摇头,青萝拿过一杯茶盏递到苏展的手里,“喏,喝吧。”
如果按照青萝原本的性格,看到苏展整天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一定会先狠狠戏弄他一番,才会把事情的真实情况告诉他。
可是,经历过这场大变,尤其是知道,雪儿竟然是为了护卫她,连命差点都丢掉以后,青萝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沉稳了不少。
“多谢。”苏展接过茶杯,放在嘴边一饮而尽。
看苏展这样子,青萝不由得暗自嘀咕一句‘牛嚼牡丹’,上好的大红袍被人如此糟蹋,实在是一件让人不爽又痛心的事情。
不过青萝也明白,往日的苏展最是爱茶之人,可现在,哪怕把全天下的贡茶都放到他眼前,恐怕苏展也是没有心情去品味的。
情之一字,黯然销魂之处,总会让人心醉神伤。
苦笑着对苏展翻个白眼,青萝有些嗔怪的从他手里抢过杯盏,唾了一声,“也不怕烫死你!”转身准备飘然离去。
苏展似乎是想到什么,整个人从发怔的状态里清醒过来,转头看向青萝,“青萝,秦兄和陆离他们呢?怎么一天都没见到人影?”
“哎呦,我们一直发呆吹箫的苏大少爷,竟然还能发现他们两个不在院子里,这可真是稀罕事!”青萝嘴里揶揄他两句,才撇撇嘴说道,“秦烟带着他义妹出门采购食物和衣料,陆离说天山那边的来人已经到达京城,只是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只好出去找人加接人。”
“哦。”苏展点了点头,然后也不管青萝还在这里,轻轻一跃,继续靠在树杈上吹笛沉思。
“你!”青萝不由得气结,用不着这么红果果的彻底无视她吧?好歹她还来给他送茶水的说!
狠狠的瞪着树上的苏展,青萝也有些郁闷,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的疑惑开了口,“喂,苏展!既然你这么想雪儿,干嘛不自己进宫去看他?有我爹帮你易容,你又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箫音重重的一颤,却终究没有停下来,继续呜呜咽咽的吹着。
青萝自讨个没趣,摸摸鼻子也就不再理他,等到茶盘全都收拾妥当,青萝再看一眼还在那里自顾自吹箫的笨蛋,生气的脚下一跺,转身就走。
眼看着青萝越走越远,苏展的箫音始终没有停止过,可他整个人却已经闭着眼睛完全靠坐在树身上。
他怎么会不想进宫呢?每次午夜梦回,他都会梦到她一身是血的样子,然后在一场场恶梦里惊醒。
她在宫里好吗?古振宇有没有为难她?她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
无数无数的问题堆积在苏展的心里,他想问、想看,却又不敢去探寻。
他究竟在怕些什么?连苏展自己都不知道,也许,是怕再见到以后,他会不顾一切的把她带回来吧?
箫音仍然持续不断的呜咽着,轻轻的穿过花园、院落、围墙,向远方缓缓飘散而去。
其实,谁都没有注意到,苏展一直以来面朝着的,正是皇宫的方向,也许在他心底最深处,也曾渴望过这倾注了他全部心思的箫音,是能够被韩雪听到的吧。
不过,这箫音韩雪没有听到,寒冬却是听到了。
站在院落门外,寒冬听着这呜咽的箫音,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啪啪啪!
门环被寒冬一只重手拍的啪啪乱想,不多时,院门被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小心的打开,“先生找谁?”
“青萝、苏展。”寒冬阴沉着脸答道。
小厮心底暗暗一惊,不过表面上还是赔笑道:“先生恐怕是找错地方了,咱们院子里没有先生要找的这两个人呢!”
说完,就准备把门关起来。
寒冬伸手顶住大门,手腕却被狠狠的震了一下,他心底不由得微微一愣,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小厮竟然还是个练家子。
摇头叹息一声,寒冬终究还是开了口,“我把韩雨带过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厮惊讶的脸出现在寒冬面前,“韩雨?”
“是的,”寒冬也不废话,转身掀开身后马车的车帘,韩雨正昏昏沉沉的睡在里面,“是韩雪让我把她带出宫来的,不过我还有要事要办,交给你们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其实在天牢里,韩雪原本的意思只是让古振宇他们把韩雨带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关好就可以。
韩雪从来不敢奢望说,对方会肯轻易放弃手里的一个筹码,所以只要能保证韩雨的安全,她也就算是尽到责任罢了。
对于韩雨这样的妹妹,韩雪已经真的没什么话好说,只想着这次事毕把她交给爹爹处理,至于这个女人以后再发生什么见鬼的事情,不管要死要活,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过吴期倒是认为,与其把韩雨留在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人利用来伤害韩雪,倒不如让寒冬带出宫去交给韩允,好歹也算是表达他们的一份诚意。
所以,也算是歪打正着,这才让韩雪终于摆脱了这个大麻烦!
☆、93。第93章 寒冬PK苏展
寒冬离开宫廷的时候,古振宇只是笑眯眯的告诉他,自己为韩允准备了一份表示诚意的礼物,希望寒冬能够代为转交,礼物就在宫外为他备好的马车里。
寒冬一时之间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一些金银奇珍之类的凡俗之物,也就随口点头应允下来。
哪想到,等到他真的上了马车,才发现所谓的‘礼物’,根本就是韩雨这个大麻烦!
有那么一瞬间,寒冬有种想把这个女人拎起来再给古振宇扔回去的冲动。
要不是看在韩雪的份上,他早就把这女人大卸八块丢到乱葬岗去了,现在难不成还得一路护送着这女人去找她爹?!
想都别想!
深吸两口气,寒冬一边向前赶着马车,一边尽量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现在把这麻烦女人退回去肯定是不太现实的事情,但如果让他一路带她走,那也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且不说寒冬到底有多讨厌她,单单说他必须来回奔走在西羌和京城两地,就不是能够让他带着累赘上路的事!
正在寒冬一筹莫展的时候,手下人送来的飞鸽传书却正好帮了他一个大忙。
只见那张细窄的小纸条上工工整整的写着:启禀王爷,经查,苏展及青萝一干人等,当日出宫后为户部尚书秦文勋之子秦烟所救,目前正落足于南桥东巷三里院秦家旧居中。
寒冬随手把纸条撕烂,右手猛一甩马鞭,也不管身后的马车到底有多颠簸,径直向着南桥东巷飞奔而去。
……
那开门的小厮又认真的打量了几眼马车上的韩雨,才略带戒备的看向寒冬,“先生是刚刚从宫里出来的?”
被他这样怀疑审视的目光盯着,寒冬的脸色不由得一沉,“我已经把人给你们送来了,如果你们不想收留她,只管直接把她丢出去就是!在下告辞!”
说罢,也不管那小厮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转身迈步就走。
他还有那么多的大事等着一件件去做,哪有那么多功夫留在这里给他们解释?
“公子请留步!”那小厮不过迈了几步,就从身后追到寒冬眼前,急忙躬身一礼,道,“刚才小的失礼怠慢了公子,还请公子暂留脚步,入内奉茶稍事休息如何?”
寒冬刚想开口拒绝,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苏展现在可也在里面?”
那小厮微微点头,恭敬的回答道:“是的,苏少爷一直在后院吹箫,如果公子想见苏少爷,小的可以为公子带路。”
“好。”寒冬这才微微颔首,跟着小厮迈开步子往内院走去。
进门之后,小厮对着身后不远处轻一招手,立刻就有几个跟他同样打扮的仆役走出门外,把韩雨乘坐的马车一并牵进了院子里。
寒冬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其实他也知道,这些人对他仍然有着深深的戒备之心,不过为了能见到苏展,其他的事情倒还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一路往后院行去,寒冬一言不发,那小厮竟然也什么都没问,径自在前面安静的引路。
距离后院越来越近,箫音越来越清晰,寒冬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差,一张俊帅的脸上此刻已经黑的如同锅底一般。
等他们真正来到后院,寒冬一看到坐在树杈之上,一脸落寞吹箫的苏展,一腔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飞身直越上树枝,在苏展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一双铁拳已经正中他的下巴!
“苏展!你好样的!”
犹如猛虎低啸,寒冬的一腔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空间,两个人在从树上飘落到地上这短短一段时间里,就已经相互交手不下二十招,招招到肉、丝毫没有任何保留余地。
苏展本来就不擅长拳脚功夫,一开始又被寒冬一拳打蒙,所以这二十多招里,往往都是采取守势,只有偶尔的几次攻击才能拼进全力的打在对方身上脸上。
而寒冬则是压根没有采取任何防御的措施,甚至没有动用自己的内力,全凭一双肉掌狠狠的击打在苏展身上。
一时之间,整个后院砰砰作响,从树上到树下,从树下到院落正中,就没有一处不被战火波及。
渐渐的,苏展也看了出来,眼前这人根本就没有杀他的打算,无非就是在揍他泄愤而已,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能让这个男人愤怒到如此程度,但苏展却也没再想过使用幻术来乘人之危。
于是,两个同样身份高贵的男人,此刻就像是街边的地痞无赖一样,互相撕扯扭打在一起,完全凭借着体力来进行肉搏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当魏无忧收到消息,带着人飞快赶来后院的时候,两个男人已经各自平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两人身上的锦衣华服已经破损到连乞丐都会嫌弃的地步,头上脸上身上更是遍布着一处处的乌青。
苏展的嘴角裂开,不断往外渗出血丝,两颊更是一片青紫肿胀;寒冬更是顶着一对大大的熊猫眼,甚至脸上脖子上还留下几道明显的抓痕。
抓痕……
寒冬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呲牙咧嘴的骂道:“苏展你个混蛋!你这辈子是女人投胎的吗?竟然还会拿指甲抓人?!”
说到这个,苏展自己其实也挺无语的,明明是一拳头狠揍出去,结果被寒冬扭头躲开以后,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习惯性的反手一挥,就在对方身上留下一道抓痕。
他敢对天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故意的!
不过这一番打斗下来,苏展心头压抑好多天的愤懑似乎也舒缓了不少。
静静的躺在一片狼藉的土地上,仰头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苏展深吸一口气,才慵懒的开口问道:“喂,我到底怎么得罪的你,竟然能让你大费周章的追到这里来揍我?”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寒冬就想继续跳起来揍人。
可惜他们两个人现在谁都没剩下多余的体力,寒冬只好恨恨的伸手攥拳捶在旁边苏展的身上,不痛不痒的。
“你怎么还有脸问?我走之前让你千万照顾好她,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此时,寒冬的声音里仍然带着浓浓的愤怒和心疼。
不用说这个‘她’是谁,苏展已经瞬间明白过来。
扭头细细的打量着寒冬脸部的轮廓,看了好一会,苏展才吃惊的开口,“你、你是……”
寒冬转头瞥了苏展一眼,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泄密的样子,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我把韩雨带过来了,你们把她看紧一些,这女人在天牢里竟然想要杀韩雪。”
“什么?!”苏展瞪大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他。
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撒谎,“韩雪那丫头现在被关在天牢,身上伤势不轻,直到现在竟然还没办法坐起身子,更不用说想要下地走动。”
“那……”
苏展刚想插话,就又被寒冬一句话给堵了回来,“原本我想过提前带几个人把她接出来,不过她似乎另有打算,不让我插手,所以你们最好也别轻举妄动。”
无奈的点点头,苏展最终还是对寒冬解释了一句,“当时她受伤太重,尤其直贯心口的那一刀,我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不然不等我带她出宫,恐怕她就已经……”
寒冬垂下眸子,久久不曾言语。
又过了一会,寒冬的身子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毕竟他这样精修习武之人,无论是体魄还是恢复力,都要比苏展这个半吊子强得多。
寒冬摇摇晃晃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微一运气,从院墙上翻身而过,风里只留下他最后一句话,“我知道……”
知道?妈的知道你还下这么重的手?!苏展捂着脸在心里暗暗骂道。
不过其实他也清楚,如果两个人位置调换过来,也许自己也会跟寒冬有一样的选择。
“苏贤侄,刚才那个人是?”直到院落里完全安静下来,魏无忧才带人走到苏展眼前,小声的问道。
毕竟当他赶到的时候,看到苏展跟那人一副十分熟稔的模样,总也不好贸然上前来打扰,只好等那人离开,再私下里询问苏展。
苏展在几个小厮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自己浑身的青肿,不满的说道:“他就是一疯子,魏伯父不用管他……自己人。”
看到魏无忧一脸的欲言又止,苏展才不得不在最后又加上一句‘自己人’,天知道他心里有多不想寒冬成为自己人。
尽管苏展心里不想承认,可他其实也明白,韩雪心里放不下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寒冬。
“对了魏伯父,他说把韩雨送过来了?”苏展忽然开口问道。
“恩,人就在正在前院马车里,我刚刚派人去替她收拾厢房。”
听到这话,苏展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收拾什么厢房,干脆关在后院柴房不就得了?”
之前寒冬说韩雨竟然想杀韩雪,他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