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后面有个植满花木的小花园,她漫不经心的走上石阶,忽然看见一个身影匍匐在地上——还有点眼熟。
王导?
顾翎禾暗吃了一惊,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对方已经有些昏迷不醒,花白的胡子沾着泥土。
他紧闭着眼半无意识的动了动,酒气随之传了过来。
怕是喝多了,过来透气结果醉倒在地上……
顾翎禾忙叫了服务员过来扶他到楼上的房间里,又给他点了醒酒汤,随手拿毛巾给他擦了擦胡子。
王导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顾翎禾之后愣了愣:“我……这是在哪儿?”
“王导……”顾翎禾有些无语的看着他:“您刚才醉倒在花坛边了。”
“是么……”王导眼睛还是有些睁不开,随手摸了把胡子喃喃道:“老了啊……老了……”
醒酒汤刚好送了过来,顾翎禾随手给他垫了个枕头,扶着他把汤喝下,这时他才清醒了些。
“我没看错人啊。”王导笑了起来:“当初拍《渡情》的时候,原本投资方把汤澜都丢过来了,我觉得你外形更合适些,没想到演的更合适。”
“啊?”顾翎禾愣了愣,这时汤澜跟自己过不去的原因?
王导那样子看来还没完全解酒,也许还能问到更多的信息。
“我刚出道,什么都不懂,什么事还劳您多指点两句。”顾翎禾笑的情真意切,放缓了声音慢慢问道:“您看我演戏这块,要不要和老演员们学学,比如……平姐?”
“平蓉?”王导笑了起来:“她红是因为有人捧,跟演技没关系。要学啊,你去找……”
后面的话顾翎禾都没心思听了。
她红,是因为有人捧?
有人捧她整容?给她找戏源?帮着她拿了那么多奖项?
平蓉和碧世高层闹翻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站在了碧世的对立面上。
那么给了她最大助力的人,未必对碧世心怀善意。
服务员站在身边又递了条毛巾,顾翎禾下意识的想从手袋里掏点小费给她。手左右一摸,忽然想起来手袋掉在刚才的花圃里了!
她面带抱歉的跟服务员说我有点急事先出去一下,然后急匆匆的下楼绕到花坛那里,没走几步却又看到了认识的人——平蓉和华隆老总周林昊。
顾翎禾觉得自己脑子快不够用了,她屏住呼吸的藏在一个浮雕后面,看见那两个人站在花圃边聊了几句,然后分头离开。
她又来找华隆的老总说什么?
顾翎禾确认两个人都走远了,潜过去找到了自己的手袋,走回酒店有些恍惚。
她下意识的捋了一遍时间线,忽然想起来今年是2012年,就在今年年末,君耀破产了。
那么,君耀的破产,和平蓉有没有关系?
君耀是因为什么破产的?
“翎禾?”一声不确定的呼唤让她的思路中断,顾翎禾抬头一看,却是之前匆匆躲开的林煜。
我这个时候没有时间和你聊感情啊……
她略有些头疼的挥了挥手:“不要和我说话,我在思考问题。”
君耀是因为什么破产的?
融资问题还有私人的卷款潜逃——?
她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些烦躁,心里悔道上辈子怎么就不长点心,多关心下周围的环境而不是自己的那张脸,又顺着自己的记忆像个做不出题的学生一样苦思冥想。
“翎禾,你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林煜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我可以帮你点什么吗?”
顾翎禾压抑着烦躁低声说了句:“我很好,谢谢。”然后拎起手包飞快的走进电梯随意按了个楼层。
那个私人卷款潜逃的,是不是刚才坐在平蓉身边的钱董?
该死,多记得一点也好啊……
她只觉得头没来由疼了起来。
电梯叮了一声,到了一个她不熟悉的楼层。
顾翎禾左右张望了下,正准备按电梯下去,却发现自己刚才乘坐的那厢已经上去了。
而隔壁的另一厢,却正在向自己接近。
叮——
顾翎禾下意识的想走进去,却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撞到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不好意思……”她挣扎着起身,却闻到了熟悉的柑橘味香水的气息。
黄彻?
她怔怔抬头,却看见了一双狐疑的眸子。
“你在报复他么?”黄彻用不太信任的目光看着她,一开口却又是言不由衷的解释:“我今天……跟朋友来吃饭,碰巧也在这个酒店。”
“报复?”顾翎禾的注意力却全在那两个字上,她大概是脑子缺氧的缘故,又喃喃的念了一遍:“报复?”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得不到……”黄彻没好气的帮她扶了扶发髻,瞪了她一眼:“这小子上辈子欠你情债了,所以你这辈子这么折腾他?”
顾翎禾脸上唰的烧起来,有些恼火又有些被看穿的窘迫道:“你别乱想了好吗!”
“那我呢?”黄彻皱着眉看着她,语气不由自主的软了起来:“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顾翎禾看着他那副样子,只觉得头疼的更厉害了。
第20章 崩溃
“那我呢?”黄彻皱着眉看着她,语气不由自主的软了起来:“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顾翎禾看着他那副样子,只觉得头疼的更厉害了。
我知道你是个作家,能不能脑洞开的这么大……
这货肯定把我跟他上辈子的关系误会了,怎么办。
她低头咳了一声,正欲跟他解释点什么,却又看见黄彻故作轻松的笑了起来:“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开玩笑?顾翎禾看了他一眼,趁着电梯到了抽身离开。
说与不说都会越抹越黑,倒不如让他自己冷静下来想想。
但是,林煜这边的事情,肯定要有个了结了。
他的粉丝们已经开始在她的微博里留言和他有关的事情,两个人的剧照也被p上了各种诗词或者暧昧的句子。
想了想自己最近的进账,顾翎禾在卧室里简单的拟了个意向,把电话打给了董先生。
“哟~顾小姐,有什么能帮忙的么?”对方像是早就等着这笔生意一样,笑的和和气气。
不知道这趋势是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忽然有一波粉丝开始反感起给明星乱凑对的行为,紧接着从港台的明星微博下吵到了大陆明星,吵得过程中“顺带”着路过了林煜和顾翎禾的微博。
粉丝们在掐的时候,公关公司们也在轰轰烈烈的发动段子手和营销号们互掐,听说不知是谁抢了谁的一笔单子,又听说是谁拆了谁的台子在采访时让明星打了脸,借着顾翎禾的这个契机,一群人围在电脑前无休止的转发、回喷、点赞。
第一部电影放出来的时候,顾翎禾还没有被公共太多关注。那时的她借着和林煜的绯闻越传越真,顺势吸纳了不少林煜的粉丝。如今多部片子上映,通告广告接踵而至,她的人气已经和林煜平齐,抽身也是迟早的事情。
有趣的是,几波粉丝顺着舆论和潮流晃来晃去,无论说什么,却永远也是那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冬天的到来让空气多了几分凉意,顾翎禾虽把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却还是禁不住北京的一场大雪,喷嚏接着喷嚏的到了茶室。
小房子里处处摆放着的石雕和紫砂让人有些不好行动,生怕左右一碰便要赔个三五十万,偏偏黄彻每次找她谈事情都喜欢在这种地方。
新的剧本给了她一个女主角的角色,但是顾翎禾预估的票房并不理想,同时黄彻这边也在邀请她参与下一部的拍摄,不过是配角角色。
知名度什么的先放在一边,光是和黄彻合作就有够头疼的。别的演员后台硬,演的烂也可以不听讲戏随便来,可是她……私下估计会被喷的狗血淋头吧?
那个死细节控,恨不得连眨眼睛的频率都控制在他想要的范围里,说话还从来不留情面……
黄彻正靠坐在软椅上看书,见是她来了,随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那个……我还没想好。”顾翎禾自觉的摆出毕恭毕敬的表情,声音也调到恭谨有加的模式:“黄老师劳您给我两天时间……”
“别装了,”黄彻随手用书脊敲了敲她的脑袋,略有些无语的看着她:“你说话是个什么调调我还能不记得吗?”
“是是是……”顾翎禾摸了摸脑袋不满道:“叫我过来干嘛?”
“问你点事,”黄彻调整了下坐姿,表情忽然正经了不少:“你……那个什么了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个什么?
重生?
顾翎禾皱着眉看着他:“你是说蝴蝶?”
“对,虽然所有的细节你不一定记得,但是有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是已经被发现的?”黄彻倾身给她倒了杯茶:“毕竟你和上辈子的作为出入有点大。”
“有啊,”顾翎禾随手接了他的茶,一口便抿干净了:“我和你上辈子没这么熟的。”
“哈?”黄彻没想到她会提上次的事情,端着紫砂愣在那里。
“别说来见你了,”顾翎禾伸手提走他手里的茶壶,闲闲的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我上辈子除非工作需要都不来北京的,朋友什么的都在上海。”
这辈子,一开始因为换书,后来因为谈剧情和聊演戏,她几乎每个月都会来找他一趟,两个小时的航程够她舒舒服服睡一觉,醒了刚好可以见到他,聊一下午或者出去走走。
黄彻一般住在什刹海附近,一时兴致来了也会带她开车去玉渊潭的湖上滑真冰。老字号的涮羊肉以及驴肉火烧味道鲜美,大宅门的格调和服务都好的没话说。两个人玩着玩着就熟了,彼此也没有太多的猜忌。
黄彻看着她那副一脸自然的样子,心里有点郁卒。
这姑娘,就不能多想想自己想表达什么吗?
他清了清嗓子,又试探着问道:“我呢?我上辈子和这辈子有什么区别呢?”
顾翎禾慢条斯理的吃完了一个驴打滚,抹抹嘴抬头看着他,思索片刻认真道:“凶了不少。”
楼下的二胡声悠悠扬扬的传了上来,像个老头子一样磕磕巴巴的吟唱起一段老旧的旋律。那调子不上不下的,听着听着又像是一段荒诞剧的配乐。
“你……很怕我?”黄彻原本心里就有点堵,听了这话心里更堵。
“怕?”顾翎禾笑了起来:“怎么会……”
他下意识的瞪了她一眼。
“怕怕怕……”她忙转口道:“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有,”黄彻盯了她半天,心里的烦闷无从释放,只得转身把一沓剧本从包里抽出来递给她:“我换了个角色给你,这个难度更大一些。”
没有工作便不来见我了么?
我凶也是为你好啊……
顾翎禾低头翻了翻,心里却嘀咕着这家伙今天有些不对劲:“我拿回去看看,等会儿要去海淀和几个老总吃顿饭,先走一步。”
这地段不方便打车,他又碰巧把车送去包养了,两个人手揣兜里走了好长一段等来等去,空旷的道路上却始终不见出租车的影子。
顾翎禾的喷嚏又开始一个接着一个,黄彻左右摸索了半天找出了一包纸巾,停下步子来递给她。
指尖相触的一瞬间他的脸几不可见的红了下,心里想着以后都要带一包。
顾翎禾醒鼻子时眼睛四处瞅着,忽然停住了动作。
“怎么了?”黄彻见她脸色不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隐约的可以看到对面的街道有一对男女手牵着手,靠在一起向更远处慢慢走去。
怎么看都是稀松平常的一对情侣,难道是熟人?
顾翎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手袋里摸索出手机。
电话响了两声,远处的那个男人动作一滞,伸手摸出电话接通。
“喂?”那声音里带着些疑惑。
顾翎禾随手拨开眼侧的长发,低声问道:“是吴琰吗?”
“嗯,怎么了?”
“哦,戚茗晚昨晚好像喝多了,你记得今天多陪陪她。”顾翎禾看着远处的身影,还有他身侧的那个女人,一时握紧了拳头。
“好的,我就在上海,晚上会去看她的。”对方的声音还是温和有礼:“多谢对茗晚的关心。”
她死死的盯着远方挂了电话,那个男的也顺势把电话放到口袋里。
然后他轻轻地搂了搂身侧的女人,亲了亲她的额头。
黄彻似乎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翎禾侧过身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飞快的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翎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电话那头还是欢快的声音。
“我在北京,明天左右回来。”顾翎禾看着远处相依偎的身影渐渐的模糊,声音不由得有些哽咽:“话说,你和吴琰还好么?”
“哎呀还黏糊着呢~”戚茗晚笑的乐呵呵的:“别问啦赶紧给你自己找个男票吧~”
他们是私下确定过关系的啊。
顾翎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了电话,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和漫无边际的街道,忽然眼泪就下来了。
当初的她也是这样的啊。
满心欢喜的沉溺在林煜给她编织的谎言里,直到差点被溺死。
冰凉的泪从眼睛流淌到她的脸上,一滴接着一滴的流淌,凌冽的风像刀子一样刮的脸生疼。
所有的回忆都无法控制的在脑海里翻搅,伴随着临死前的绝望感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黄彻此刻心知自己多说什么都没有用,上前一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握着纸巾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不敢多说一句,翎禾的眼泪却在他抱住她的一瞬间决了堤。
重生以来的畏惧、惶恐、痛苦还有无数感情的长期压抑,在这一瞬间爆发,呜咽的哭声被她闷在他的肩边,越来越多的泪从她的脸庞上流下。
“不哭不哭……”黄彻环抱住她,用他所有的温暖去小心安慰。
只有他懂她的所有无奈和艰辛。
也只有他配站在她的身侧,从一而终。
第21章 暗棋
顾翎禾哭了有小半会儿,黄彻站在一边不断递纸,安静的等她情绪稳定。
她的肩膀抖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了平静,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黄彻彻……”顾翎禾抬起头来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我要去告诉她。”
黄彻被那一声黄彻彻叫的心花路放,胡乱的点了点头道:“我陪你回上海么?”
顾翎禾随手发了个短信推了饭局,抬头茫然道:“诶?为什么?”
“总觉得……”黄彻支吾着,小心的收回手:“你现在情绪不稳定呢。”
她噗嗤的笑出来:“总觉得你怪怪的。”
总想脱口而出“做我女朋友吧”,又觉得这个时候不合适。黄彻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侧过头低声道:“我送你去机场吧。”
顾翎禾心里其实猜到了些什么,却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一句,轻轻地唔了一声,和他又走了一段。
两个人虽是并肩一起走,原先被黄彻刻意的拉开的一小段距离又渐渐的合拢。
羽绒服蹭到一起会有奇妙的摩挲声,空旷的街道又很少有车辆经过,噼嚓噼嚓的声音一声声的响着,却又撞到了黄彻的心里。
总觉得她好可爱。
笑起来的样子可爱,皱着眉的样子可爱,哭鼻子的样子也可爱。
不知不觉的,就很想黏在她的身边,捉弄着让她炸毛,挑衅着让她炸毛,站在她的身前,谁敢让她不开心就让谁死。
上飞机之前,他随手给她拨了拨头发。
顾翎禾抓住他的手,又赶紧松开。两个人眼睛飞快的对视了一刻又逃也似的各自别开。
好多话堵在胸口,不敢说出来。
“再见。”她机械性的又看了眼飞机票,转身快步走开。
“……再见。”黄彻看着她匆匆的背影,轻轻笑了起来。
门铃响的时候,戚茗晚已经敷好了面膜,正准备美美的睡一觉。
佣人开门一看是顾小姐,也不好意思拦着,知会了一声女主人便退下了。
“诶翎禾,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戚茗晚揉了揉枕头,蹲坐在床上看着她:“有什么急事吗。”
顾翎禾看着她小熊睡衣上毛绒绒的毛,还有玫瑰味的香氛,吸了吸鼻子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好。
“怎么啦,有谁欺负你吗?”戚茗晚警觉的直起身子,盯着她双目炯炯:“是不是那个叫黄彻的,□□的敢欺负我家翎禾?”
“不是……”顾翎禾咬着牙酝酿着语句,艰难道:“我今天……见着吴琰了。”
“吴琰?”戚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