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含珠的心中狂喜,面上还带着泪就欢喜地看着魏邵和。
“听说京郊的云月庵还不错,不如去那里修行,替她念佛一辈子罢。”魏邵和的手在魏含珠的面颊上拍了拍,说完就转身。
魏含珠一愣,提起裙摆就要追上前。
“把这个丫鬟换了,灌了哑药卖出去。”魏邵和推门而出,就对着下人吩咐说道。
“是。”
魏含珠自从知道自己是嫡女而不是从林清嘉的肚子里出来的,心中就是狂喜,谁知道父亲要这样待她,“父王……”
“给我堵住她的嘴。”魏邵和头也不回,曾经对魏含珠或许疼爱,那是看在林清嘉的份上,如今她因为魏含珠而死,对亲生女儿就少了昔日的疼惜,说道,“莫要扰了清嘉的清幽。”
说起清嘉两字,依然是温柔如旧。
身材魁梧的嬷嬷利落地绑住了魏含珠,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从魏邵和的口中听到柔情万分的清嘉两字,身上好似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心念一转,就从长青王府脱身而出。
她死后绿衣也跟着死了,甚至魏含珠也不是她的女儿,她与魏邵和当真是从头到尾都没什么缘分。
原本同情张煜莹今生要与魏邵和结亲,如今看来两人正合适的。
在梦里,她是一缕清风,在街上飞着,轻灵地跃着。
从少女的耳畔飞过,耳珠上的耳铛摇摇曳曳在旭阳下晃出彩色的光华;从男子的头上越过,浩然巾在空中扬起;从孩子的腋下穿过,孩子发出咯咯的笑声让人心中听着就会心一笑。
忽的停驻,她到了忠恒侯府,几个鎏金的大字在旭日下熠熠生辉。
第101章 面伤
心念一动; 一阵清风就潜入了忠恒侯府。
忠恒侯府与她今生所见景致没什么不同,唯有往来的青衣丫鬟皆是陌生的容颜。
长廊里挂了一只鹦哥; 歪着脑袋看着林清嘉的方向; 远处有一只玳瑁色的猫儿俯身在地面上,虎视眈眈地看着那只鹦哥。
猫儿的眼瞪得滴溜溜地圆; 胡子动了动; 胖乎乎的身子往前挪动。画面看上去有些好笑,可惜除了林清嘉无人注意到这猫儿欲捕食的模样。
鹦哥不知道被猫盯着; 对着林清嘉的方向歪着头,口中喊道; “美人。”
蹲守在旁边的猫儿在鸟开口的一瞬间腾跃; “宝儿!”熟悉的娇嗔声响起; 女子的声音娇软,她急急地行走来,软底绣花鞋踩在木制长廊上;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是秦恬曦,她梳着妇人的发髻; 腹部微微隆起,手中牵着一个男童,眉眼与秦恬曦有些相似; 好奇地看着飞起来并且用爪抓在三花猫头上的鹦哥,见着鹦哥飞来,欢快地笑着。
鹦哥最终停留在秦恬曦的肩头,“美人。”它蹭了蹭秦恬曦的脖颈。
“喵。”三花猫走了过来; 好似不在意抓不住得到那鹦哥,绕着秦恬曦走着,毛茸茸的身子与尾巴蹭着秦恬曦的腿。
“夫人……”丫鬟瞧的是心惊肉跳,连忙提醒。
“不碍事的。”秦恬曦对丫鬟摆摆手,伸手抱起了那只猫儿,把它抱在怀里,“又淘气了,大头。”
这只叫做大头的三花猫软软叫了一声,见着歪头蹲在秦恬曦身上的鹦哥,就伸爪去够。
秦恬曦身边的孩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猫儿,看得出很想动手摸摸猫儿。
“曦丫头。”
林清嘉听到这声音,心中一跳。
“哥。”秦恬曦脆生生应了一声。
弯腰放下了猫儿,鹦哥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林清嘉转身看到了她想要见到的那人,如今的忠恒侯,秦霆轩。
鸦青色圆领锦袍,领口处绣着流云纹,常服的他只用一根乌木簪固定住头发。
如果不看他的脸,好像和现在没什么分别,林清嘉却清楚地看到他半面狰狞,像是被火舌燎过一般留下狰狞的痕迹,单看那伤痕就知道当日是伤得多么触目惊心。
唯有那双眼清亮如旧,依然是温润而不沾尘埃。
是他……
忽的想到了许多许多只在脑中留下浅浅印象的事来。
“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从南疆回来的时候就成了这幅模样。”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魏邵和轻笑一声,“这般的模样按道理是没法子继续当官的,幸而圣上宽容,让他带着面具上朝。让我说,如果我要是他,就一辈子躲着不出门。”
林清嘉有些恍惚,那时候日子太过于不如意,张氏那些尖锐刻薄的话几乎要逼疯了她,她觉得自己与魏邵和就是天大的错误,怎会留意魏邵和说了什么?
此时恍然想起魏邵和说得话来。
看着他面上的伤,心尖泛着密密的疼。
“哥,我寻了一位大夫……”秦恬曦连忙说道。
“曦丫头,我说了我没事。”秦霆轩说道,“御医都看过了。”
“可是……”秦恬曦有些着急,“哥。”
“好,别急。”秦霆轩见着妹妹急的都要掉眼泪,失笑道:“都是做娘的人,还怀着一个,动不动还要掉金豆子。”
秦恬曦胡乱地擦去泪水,“我就是迷了眼。”
“好。”秦霆轩笑着说道。
说过了大夫的事,秦恬曦又连忙说道:“我才得了一副齐斋先生的画作。”献宝一样地拿出画卷,展开在兄长面前。
林清嘉看着秦霆轩,心中苦笑,她当真忘了太多,第一位画作的知己也忘了。
那时候心情正郁结的时候,听绿衣说自己的画作卖的好,唯一一次溜出去,见到了买下自己画作的那人,同样的装束,只是那时候他带着薄薄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
所有的线连了起来。
此时秦霆轩笑着说道,“我很喜欢。”
秦恬曦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来。
林清嘉知道,这幅画是假的,秦霆轩也认出了这是一幅仿冒之作,但是并没有戳破这事。
******************************************************************************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林清嘉刚起身,锦被滑落至身下,感觉身子有些发凉。
苒儿利落地把床上的幔帐用金钩钩好,见着了林清嘉抖了一下,连忙说道:“昨个夜里下了一场雨,外面冷着,今日里小姐要穿薄袄了。我让人已经把衣服烘过了一道。”
“下雨了?”林清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等到苒儿把烘好的衣衫拿了过来,林清嘉披在身上舒服一叹。
“下的还不小,小姐没有听到?”苒儿奇道。
“恩。”林清嘉应了一声。
“那小姐睡得好。”苒儿抿唇一笑,等到林清嘉站起身子,利落地替她整理衣衫,蹲下身子,服侍林清嘉更衣,“昨个儿只怕是累着了。”
白日里是有些累,但是夜晚并不好眠。
昨晚上梦到太多前生的事,醒来的时候仍然感到昏昏沉沉。
藕丝琵琶衿薄袄,下身是厚实的宝相花纹马面裙。
梳洗后坐到梳妆镜前,苒儿一下又一下地梳着林清嘉的长发,她的长发如瀑,披散在身后。
平日里林清嘉也是安安静静的,但是此时她就是觉得小姐身在屋子里,心已经飘到了外面。
“我来吧。”绿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屋里,伸手拿过了苒儿手里的梳子。
苒儿把梳子递给了绿衣,退让到一边,
苒儿不擅给人梳头,绿衣曾经不大熟练,如今已经可以很熟练梳出各种的发髻。
林清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给她梳头的人换成了绿衣。
一瞬间她甚至想要开口,想要问问绿衣,魏含珠究竟是不是她的孩子。
唇瓣动了动,恍然那是过去,如今已是今生。
绿衣见着了林清嘉动了唇,以为她对自己今日里梳的头不大满意,有些忐忑开口,“是有些繁复了吗?”
平日里林清嘉多梳双髻,少有不梳双髻也多是平髻、单螺之类简单的发髻。昨个儿是及笄里,今日里算是真正的大姑娘了,想着要见长辈,用复杂的倭堕髻更为讨喜,绿衣就选了这样的发髻。
绿衣的手脚很快,发髻不仅已经做成,更是已经用发带系好,其他相合的发饰已经梳理了出来,摆放在林清嘉面前。
“没有。”林清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海棠红的麻姑拜寿图案发带末端垂在耳畔,因为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我刚刚想到了一桩事,想要问问你。”林清嘉说道。
绿衣连忙说道,“小姐想要问什么?”
林清嘉摇摇头,“没什么。”释然地笑了一笑,前世的绿衣都有可能都不知道答案,更何况今生的她。
“用这个簪子吗?”绿衣小心翼翼地说道。
林清嘉见到了那根簪子,一愣,这发簪正是昨个儿秦霆轩送她的生辰礼。
想到了秦霆轩就想到了昨个儿晚上的梦来,他面上的伤痕是如何而来?当时一定很疼……
林清嘉有些后悔当年没有去听魏邵和的那些絮絮叨叨,若不然就能知道更多关于秦霆轩的事。
“小姐?”绿衣小心翼翼问道。
“先不用这个。”林清嘉说道,“替我收好。”
走到长廊里,昨个儿确实下了一场冻雨,花圃之中的泥土地面上结成白霜,只有长青的柏树郁郁苍苍,旁的枝叶都掉落得七七八八,被勤快的扫地丫鬟扫走。
到了周芸的房里,她已经收拾齐整,周芸看着林清嘉发髻里缀着的红珊瑚珠如意发簪,“果真长大了。”
握住了林清嘉的手,“怎么这么凉?”
“今日里有些冷。”林清嘉说道,“吃过饭就好了。”
周芸应了一声。
两人一齐往上房方向走,想到了母亲的医书,林清嘉忽然问道。“娘。如果要是脸被烧伤了,能不能好?当时会不会很疼?”
伸手在脸上比划一番,正是夜里梦到秦霆轩面上伤痕的位置。
第102章 入宫
周芸觉得林清嘉的问法有些奇怪; 但见着女儿迫切的神情,开口说道:“伤没有伤到眼睛?”
“没有。”林清嘉想到秦霆轩的那双眼温润如旧; 心中一缩; 继续说道,“就是伤了脸。”
那可怖的伤疤蜿蜒向下; 脖颈处也有; 不知道身上是个什么模样,想到了这里; 眉心蹙起不展如同聚拢的山峦叠嶂,轻轻说道; “也许身上也有。”
周芸看着女儿; 心中越发觉得怪异; 仍是说道:“烧伤是最难好,几乎没法子康复如初。如果只是三岁以下的孩子,我看过医书说是有康复的; 其余的尚未听说过。”
“二十岁……”话到了口边,林清嘉说道:“如果是二十岁的女子呢?伤着的时候也就是十几二十岁。”
“要看当时伤着的时候是夏日还是冬日; 气候干爽还好说,倘若是夏日,那只怕要难受了; 因为伤患处不能碰水,流汗不仅是难受,更是会感染伤口,让伤处病情反复。”周芸叹了一口气; 神色有些低迷,“你外祖父医治过一例,还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伤在夏日,因为那一年太热,后来买不到冰。”想到当年的情景,周芸便是的恹恹的,“太疼了,我还记得她的模样。”周芸打了个寒噤,止住了话。
“然后呢?”林清嘉眨了眨眼,轻声问道。
周芸叹息一声,说道:“熬不住,死了。”对着林清嘉说道,“就算是熬过了邪毒入侵,也要留很重的疤痕,伤处会很痒,痒的难受,两三年都适应不了,如果身上也烧伤的重,以后一样的,夏日里是最难熬的,闷着透不过气。”
林清嘉沉默地不说话,当年的秦霆轩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脚下走着,心里头总想着这事。
“问这个做什么?”周芸说道。
林清嘉胡乱地说道,“就是上次在街上见到有人伤着了。”
“下次遇到了,莫要多看。”周芸说道,想了想又说道,“我这里有烧伤的方子,你上次熬制的桂花香脂膏,给了我一点新的想法。”
昨个儿梦里的他的烧伤让林清嘉太过于意外,对烧伤之人心中也多了同情,点头说道:“我随身带上一点,指不定能够用得上呢。”
周芸笑了笑没有说话,烧伤的人大都不爱出门,几乎躲在家里头,哪儿再见得到?
带着湿漉漉水汽的秋风凉到了心底,纤细修长的手指绕着系带,灵巧地把披风系得更紧一些。
林清嘉到的时候,已经有林清璇到了,她咯咯的笑声打开门的一瞬间传了出来,等到见到了林清嘉,站起来迎了过来,“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是嘉嘉吗?”笑盈盈地拉住林清嘉的手。
因老夫人年纪大了,四角烧了暖盆。
银霜炭被丫鬟用火钳一拨,火星被抛起,只来得及升腾一小会,就化作了细碎银尘,飘飘荡荡又落在盆里,松松地垒落着。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林清璇惊讶地说道,把林清嘉的手握住,把自己手的温度传给林清嘉,“可别着凉了。”
林清嘉的心中一暖,林清璇手里的温度驱散了心里头的那点凉意,“我不冷,就是手指有点凉。”
暖意也驱散了心里头多的想法。
“去年喝得补气血的方子,得再用上。”老夫人说道。
“可不是?”万氏笑容里带着揶揄,“要好好调养身子。”
要嫁人的女子要活血通经,调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林清嘉说道,“就是才下过雨,被风一吹有点凉,我是不冷的。”
周芸也明白了老夫人和嫂子的话,心中正琢磨,想着等会给林清嘉把脉,听到女儿的话,开口说道:“刚变天,吃过饭身子也就暖了。年岁小,热气足。”
“可不是一下子冷了下来。”老夫人说道,“半夜里听到哗啦啦的雨声,真是好大一场雨呢。”
“厨房里准备了羊肉汤。”万氏笑道,她是个心细的,一早吩咐了厨房,一旦变了天,就用羊骨熬制高汤。
早餐的种类丰盛,有做成的花儿模样的紫薯馒头,新腌制的咸肉切得细碎,用大火和韭黄炒着,味道鲜美,最好的还是羊肉粉丝汤了。
熬制的发白的高汤,切上碎碎的羊肉,起锅前放上粉丝,撒上不多也不少的胡椒面。
羊肉粉丝汤在这样寒冷的季节是最为驱寒的,若不是吃的时候缓一缓,只怕鼻尖都要冒汗了。
这样寒冷的日子里,终于迎来了万寿节。
短短的日子,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大街被反复洗刷焕然一新,所有的招牌都打扫了浮尘,还有些干脆新制了招牌。
路边的树木上,枝叶缠绕着的是绯红的丝带,在天空中的一抹红霞下好似绽开的大朵的花。所有人都带着喜气洋洋的味道,因圣上今年减免了税赋。
衙门口候着不少人,万寿节这一日,赦免了一些罪行不重的犯人。犯人取下枷锁,从昏暗的牢房里重见天日,与亲人激动地抱在一起,激动过后不用衙役提醒,就朝着宫殿的方向深深鞠躬。
林家人到宫门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天空中的一抹红霞罩着巍峨宫殿的青砖红瓦,柔和了肃穆的宫殿。
马车在宫中驶过一小段,接下来的路程便不可用马车,若是有身份的可用上肩舆,旁的人则是只能步行入了宫中。
周芸下了马车的时候,险些跌倒,万氏眼明手快连忙扶住她,温声说道:“没事吧。”
“我没事。”周芸说道。
“别紧张。”万氏说道,“我好歹认识一些,不认得的笑笑就好。只是凑凑热闹。”
周芸点点头,对着万氏一笑,只是笑容里仍是有些紧张。
林清嘉当然知道周芸是为何要紧张,按道理这次万寿节,应当是万氏与两位堂姐能到,但周芸是太后特地点的,允了周芸带着林清嘉一起入宫,周芸这才心中紧张。
林蒹从马车里下来,听到万氏的说辞,对周芸投之以轻蔑的一眼,伸手拉住了卫婳。
低低说了一句,“还真当太后会召见不成?”
卫婳不欲多事,低声说道,“娘。”
林蒹便不再多说。
万氏瞧了一眼卫婳,对林清璇点点头,林清璇也笑着点头。
因周芸救了秦安婉的儿子,深居在宫里的太后特地点了周芸可以携女一起入宫,恰巧在户部,林全的上峰家的女眷生了病,让林全可以多携带两人入宫。
卫婳抓住了这个机会,在母亲林蒹闹着要进宫的时候,坚定地站在母亲身边,她的态度表明了一切,她是不肯留在屋里写大字,要进宫凑这个热闹。
万氏叮嘱林清璇多看着点卫婳,林清璇应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