匏有苦叶,济有深涉。
深则厉,浅则揭。
有弥济盈,有鷕雉鸣。
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雝雝鸣雁,旭日始旦。
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昂否。
人涉昂否,昂须我友。②
几行用黑线绣成的字儿娟秀中带着刚劲,让人不难想象出绣这帕子的女子当时的心境。
那人嘴角勾起一抹动人心魄的浅笑,便将帕子仔仔细细地叠好,塞进了胸前的衣服里……
黎落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晚。
因着怕被穆华池发现,三人便走了后门。
从后门往水榭轩去,需要经过后花园。所以黎落三人猫着腰从后门进去,便走到了后花园,本想快点回到水榭轩,却在经过假山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听见了说话声。
黎落朝云锦二人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带着二人从假山一端绕过,趴在一块石头后面偷偷看去。
因是夜里,再加上乌云蔽月,黎落只看见前方是两个女子的轮廓,却是看不清楚二人面貌。
只听得一女子气道“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另一女子虽理亏却还是狡道“我这不是担心姐姐你嘛?眼看着那丫头像是得了大罗神仙救治般地好了起来,那二房更是往她水榭轩里跑得勤快,赶着趟儿地上前巴结着。老爷明明答应了你,今年开春就把黎箬接回来。可那丫头病一好,老爷倒是把这事给搁下了。开了春,待那丫头一进宫,一切都晚了。姐姐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万一功亏一篑,岂不白白便宜了大房和那丫头?”
那女子听罢,轻轻地叹了口气回道“可是妹妹你也太心急了,那行刺之事终归欠妥。若老爷听信了最近的流言蜚语,再将当年高氏一事从头查起,咱们可就危险了。”
女子话音刚落,便听见那“妹妹”道“姐姐糊涂!自古都是‘富贵险中求’,就算是老爷要查,也只能查到二房头上,又与咱们何干?”
“唉……但愿如此吧。”
说罢,二人便一先一后离开了。
黎落躲在黑暗里,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真切。待她们离开后,三人方才在假山后现了身。
“刚才那两个女人……是谁?”
云棉快声道“是三夫人和四夫人!她们这么说,夫人之死,定与她们脱不了干系!”
云锦到底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云棉话音刚落,她便忧心道“刚才她们说,苦心经营那么多年,怕是里面也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黎落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下却已将二人的对话思虑了许久。
末了才道“计划改一下,除夕前夜,咱们这样……”
黎落附在二人耳边叮嘱了许久,二人一边点着头,一边将黎落的话记在了心里。
——分界线——
慕容璟烨刚一回太和殿,便见偌大的宫殿里乌泱泱地跪了一地宫人。殿前,慕容瑾妍一身朱红色乌金云绣宫装正坐于明黄色的帝塌旁的红楠木雕花椅上,云鬓上斜斜地插着一支锏镀金凤簪,一对画得精致的远山眉紧紧地皱在一起,面上的白纱下,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带着护甲的手漫不经心地放在椅子边上,望着跪在地上的宫人的眸子里却尽是摄人的寒光。
“你们就是这样伺候皇帝的?三天两头地往宫外跑?皇帝万一出了什么事,本宫诛你们九族!”
气极的慕容瑾妍扬手将放在膝上的手炉扔了出去。
镀金的铜炉在地面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滚了几圈,竟滚到了慕容璟烨的脚下。
“皇姐息怒,朕这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嘛?”
慕容璟烨捡起手炉递给身旁跪着的宫人,又径直走到慕容瑾妍身旁,朝跪在地上的宫人们扬了扬手道“你们赶紧下去罢!待在这儿总惹长公主生气。”
得了令的宫人们忍着颤抖朝殿上的二人叩了谢,方才毕恭毕敬地退出了太和殿。
②本首诗选自《诗经?国风?邶风》。诗中讲述了女子在济水畔等待情人心上人迎娶时的喜悦与焦虑。
第十一章、行周公之礼。
待宫人们都退下了,慕容璟烨才在慕容瑾妍身旁的塌上坐下,拉过她的手捂着。
“皇姐,朕自打登上这帝位,已三年有余。在宣政殿上,大臣们红口白牙一说,大宁是何等的国泰民安,可是实际情况,朕却是不知的。所以,朕只能自己亲自到宫外到民间去看一看,虽说现在百姓安居乐业,可却远远不及大臣们所说的那么富庶。朕知道皇姐是担心朕的安危,可是朕身边有玄影伴着,总归不会有事的。”
慕容瑾妍浅浅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皇弟,眼神中却是嗔怪,她伸了指头点了点他的脑袋道“你呀,心怀天下总是对的,可是为我们慕容家繁衍子嗣你却也是要放在心上啊。你说你已在位三年有余,可是你踏进后宫的次数,本宫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亏得琉璃识得大体,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慕容璟烨深知慕容瑾妍是为了逼着自己与宇文琉璃圆房,却也不愿拂了皇姐面子,只得宣了吴广祥进来。
吴广祥恭恭敬敬地走到殿中,朝慕容瑾妍和慕容璟烨行了大礼后才站起来等着慕容璟烨吩咐。
“宣朕旨意,待今年除夕夜,便与皇后行那周公之礼。”
吴广祥俯身回了句“喳”,便退出殿外去宣旨了。
皇帝的旨意传到翎坤宫中不到一个时辰,便如一阵风儿似的在后宫中刮了个遍。
皇后这边,自是满殿欢喜,就连那烛台上的红烛似乎也比往日亮堂了许多。
至于其他宫中,便没有这般快活了。
锦瑟宫中,蒋淑妃蒋芷澜抹着蔻丹的手蓦地一颤,竟不小心将艳红的蔻丹画到了手背上。碧桃忙寻来手帕浸湿为她擦手,又贴心道“娘娘您别担心,终归会轮到咱们的。”
蒋芷澜心中虽有些嫉妒,脸上却强装挂着笑道“皇上去谁宫里是皇上的事,更何况是皇后。碧桃啊,咱们能做的。也只有等了。”
摇曳的烛光将她那身精致的粉红紫燕纷月裙照得流光盈盈,可裙子上的图案却将她的眼睛刺得有些生疼,索性闭了眼道“碧桃,替本宫更衣吧,本宫要歇了。”
“是。”
碧桃毕恭毕敬地在蒋芷澜身侧跪下,轻手轻脚地为她脱下了身上的裙装。
待衣服一离身,蒋芷澜便道“打发了宫人将它连同那些剩余的缎子一齐烧了罢。”
碧桃有些不舍地捧着衣服道“这是内务府今年新孝敬缎子,也没得几披,整个后宫,除了也只有咱们这儿有了。”
蒋芷澜慵懒地斜在贵妃榻上,眼睛依旧闭着“紫燕图样虽然好看,可毕竟形单影只了些。罢了,你们几个人分了去吧。”
碧桃摸着衣服的质地,心中一喜,忙扣头谢恩道“谢娘娘赏赐。”
落缳宫就不似锦瑟宫那般安宁了,碧琅宫的云嫔云琅婳刚携了宫人将皇上要在除夕之夜与皇后行周公之礼的消息带给落缳宫的关贤妃关雎鸠,关雎鸠便狠狠地绞着手中绣着黄菊的帕子,恨不得将它绞碎似的。
她气极地拍了桌子,狠狠道“倒教那女人领了个先!”
云琅婳执起自个儿的手帕捂了嘴嗤笑两声道“若不是空有个皇后的头衔,怎得能跑到姐姐前头?不过姐姐您也莫急,皇上肯进后宫,终归也算是好事一件。”
云琅婳说着,眼神朝身旁的若晓使了个眼色。若晓便捧了一个巴掌大的四方小木盒子呈到关雎鸠面前。
云琅婳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对儿精致的薄薰芙蓉簪。白玉雕成的芙蓉镶在簪子顶端,栩栩如生,远远闻之,竟有些许芙蓉的清香。
“这是妹妹入宫前,父亲带给我的陪嫁,今儿个就送了姐姐,就当是让姐姐消消气罢。还望姐姐不嫌弃。”
关雎鸠自是欢喜的,只是碍着面子还是推脱了几句“这是妹妹的陪嫁之物,姐姐怎么忍心夺人所爱呢。”说着便伸手将若晓递过来的盒子虚推了一把。
云琅婳妩媚多情的眉眼里满含笑意,在关雎鸠伸出手来时便顺便挡了去道“你我姐妹二人还要彼此分得这般清楚么?”
说着便取出木盒中的簪子小心翼翼地插到了关雎鸠高绾的青丝中。
“我就说这这簪子配得上姐姐。”
那若晓也是个伶俐的,忙上前顺着云琅婳的话道“可不是!小主精挑细捡了这么些天,总归是挑出来个最好的。”
关雎鸠便牵住云琅婳的手,感动道“妹妹有心了。”
……
云琅婳在落缳宫中待了好些功夫,才告辞离去。
从落缳宫到碧琅宫的距离不算近,今个的夜也出奇的黑,饶是若晓跟在边上提了灯,云琅婳也总觉得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
若晓自打出了落缳宫便一路沉默,见自家主子始终不动声色便再也沉不住气了,开口道“主子,你何必寻了咱们宫里最好的东西巴巴地去讨好贤妃?左右皇上也才愿意进后宫,以后谁受宠还说不定呢!”
云琅婳搭着若晓的手,笑得云淡风轻却并不回答,只是反问道“若晓啊,你觉得咱们回宫的这条路怎么样?”
若晓如实道“白日里倒好,只是到了夜里,总觉得不比白日那般平坦,脚下步子也更小心些。”
云琅婳伸手裹紧了斗篷道“这便是了,后宫的路,又有哪条是平坦的呢?总得有个相互扶持的人一起走才好。”
若晓心下了然,道了句“主子英明”便仔细的扶着云琅婳朝碧琅宫走去。
两人的对话落在身后的夜风里,被轻轻一吹,便四下消散了。
除夕前夜,左丞府里竟闹了鬼。
这夜,三夫人莫烟用完晚膳便借口身体不适回房歇着了。却不料在刚走到自己厢房门口时,后襟竟无故地感觉到了一阵子的凉风。她朝后看了一眼,却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与自己撞了个正着。
莫烟是直接被吓愣了的。
面前的女鬼面如纸白,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瞪得浑圆,在莫烟回头的一瞬间,便立即淌了两行血泪下来。口中却阴森森道“还我命来——”
第十二章、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啊——鬼啊!”
一声惊呼之后,莫烟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晕了过去。
穆华池赶到莫烟房中的时候,却见莫烟裹着被子缩在墙角里不停地发抖。丫鬟们只要一靠近,便吓得“哇哇”大叫。
“烟儿。”
穆华池喊了一句,她也不去看他,只是一个劲地指着屋子里的各个角落说着“有鬼”。
穆华池见她这样,忙差了丫鬟去请大夫。
“烟儿,没有鬼,没有鬼。”他坐在她床边安抚道。
莫烟听见他这么说,涣散的目光聚到他的身上,在看清来人后,直接扑到他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这厢刚稳定了三夫人的情绪,那端便又听说四夫人杜倾心的丫鬟在关窗户的时候瞧见了窗外幽幽的蓝色鬼火。
杜倾心自然是不信的,便狠狠地将那丫鬟训了一顿才歇下。
她半夜醒来时,觉得口渴,便下了床去倒水,正送到嘴边,却借着月光看见里白瓷杯里一片殷红,竟是半杯血水。
杜倾心当即吓得扔掉杯子尖叫了起来……
……
除夕未至,但因着临近春节,左丞府里灯火璀璨,处处透露着过节的喜悦,就连平日里黑灯瞎火的后院,此刻也是挂满了用各色麻纸糊成的纸灯。
黎落上身着了件绯色的素绒绣花云缎裙漫不经心地坐在红梅间的秋千架上一下一下地荡着,三千青丝被白色的丝带绾起,静静地贴在身后。
云锦和云棉站在边上,两张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上盈满了笑意。
“这次吓她们一吓,还看她们以后还这么嚣张!”
云棉敛起笑意开口道。
旁边的云锦用胳膊肘捅了捅她道“你可小声着点,当心被人听了去。”
听得云锦这般说道,云棉忙伸手将嘴巴捂了严实。
黎落浅笑着,露在裙摆外的绣鞋偶尔在地上轻点一下,即使鞋底儿上沾了白雪也毫不在意。
“人生在世,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轻软的声音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像是睡梦中的呢喃,云锦和云棉却是听得真切。忽地袭来一阵凉风,摇落了满树的红梅,点点儿在空中打着转儿落进黎落的红裳里。
“云锦云棉,这些日子,我总是觉得我仿佛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黎落伸出手去,企图接住眼前的,却见那些顺着指缝落下,归于尘土。
她说话的声音极轻极轻,不待身边的人儿反应,便在空气里消散了。
……
前院的喧闹与后院的祥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穆华池从杜倾心房里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本想歇在慕湘云房中,却在路过莫烟的房间时有些放心不下,便轻轻推了门进去。
木窗前的红烛有些暗,点点的火苗不停地摇曳着,守夜的丫鬟立在雕花的松木床边打着盹儿,莫烟躺在,因受了惊吓脸色十分苍白。
守夜的丫鬟身形一晃清醒过来,看见穆华池正欲行礼,却被他伸手制止。
“三夫人没有大碍吧?”
他低头望着的女子,却发现当初守在自己身边的如花女子那张精致的脸上已悄悄爬了几道细纹。她本是富贵人家的女儿,本可以可以嫁得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共话巴山,却心甘情愿地嫁与自己做了妾室。
他借着摇曳的烛光盯着她的面容,思绪却飘向很远。
那年,她怀了孕,却因山河破碎随着自己颠沛流离,在逃难途中冒着生命危险为自己生下孩子,这对于艰难求生的一家子来说无疑是一个负担。他望着怀中饿得泪眼婆娑的小黎落和襁褓中小小的婴孩,却不得不趁着她昏迷的时候将婴儿放在了一富贵人家的门口。
这些年来,他知道她一直在寻找着那个孩子,也知道那个孩子身在何处,却因着黎儿身体不好无暇顾忌他们的孩子。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抚平她眉心间的恐惧,可是手还没来得及落下,却因她梦魇中的一句话而变了脸色。
她说,姐姐,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
……
黎落踏进大厅的时候,里面已聚满了人。只见坐在上座的穆华池黑沉着脸恨恨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莫烟。慕湘云和杜倾心坐在他下首的位置,虽是满心疑惑,却因着穆华池慑人的怒气而不敢开口询问。黎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默默地站到了穆华池的身边。
待所有的人都到齐了,穆华池才开口道“亏本相以为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却不料竟如此恶毒!”
“老爷,妾身究竟做错了什么?”
莫烟抬头望着座上的穆华池,一双好看的眸子里氤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本就好听的声音里夹杂了些许的颤抖。
“你做错了什么?”
穆华池气急反笑,右手紧紧地捏着搁在桌边的茶杯。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一杯热茶已稳稳地浇在了莫烟的身上,而茶杯也在她身边碎了一地。
“黎儿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穆华池蓦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直未做声的杜倾心身上一软,险些从座位上滑下去。黎落不动声色地斜了她一眼,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莫烟身上的空当,悄悄地对着云锦点了点头。
得了指示的云锦悄悄地挪到杜倾心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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