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昨儿个贪杯,多饮了些酒。只是秦姐姐为何今日这么早就来我这儿了?”
“别人都去翎坤宫朝拜了,我自个儿待在落英阁左右也没事,便过来找妹妹了。”
宁朝后宫宫规,凡是从四品以下妃子有孕者除外皆不能向皇后朝拜。黎落心知秦宛昀这是在抱怨自己位份低下。
“这后宫里的人,谁不是一步一步爬上去的呢?”黎落倒了杯茶递给秦宛昀。
秦宛昀端起茶碗轻轻地抿了一口“就算是爬,也得有所凭借吧?昨儿个到贤妃娘娘那请安,她言语中尽是讽刺,说什么江姐姐未被册封前便投靠了蒋淑妃。你说,咱们要不要也随江姐姐一起,投靠淑妃?”
黎落忽地想起那日江温尔同安清绾去掖庭探望自己时对自己说的话。
原来,江姐姐说的救自己,便是找蒋淑妃帮忙。
黎落内心忽地升起一阵暖流。
她抬起眸子对上秦宛昀询问的神色“秦姐姐,江姐姐那时是为了救我,否则也不会……”
黎落话未说完话,黎春阁外便响起了江温尔打趣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在偷偷说我坏话呢?”
江温尔与安清绾携手踏进屋里。
黎落和秦宛昀不觉眼前一亮。
面前的两人自然也是着了贵人的服饰。江温尔一袭淡粉色水雾衣裙,衣襟上缝着细碎边花,将她不及盈盈一握的腰身衬得更加纤细。安清绾则着了件简单的浅蓝色宫装,只是梳得整齐的双刀发髻上恰到好处地别了支精致的秋蝶无笙琪霜簪,将她本来就精致的小脸托得更加好看。
秦宛昀与黎落相互对视了一眼,一同起身朝二人行礼“参见江贵人,参见安贵人。”
安清绾忙将她俩扶住,淡漠的面容脸上故意露出一抹薄怒的表情道“你我姐妹,还行这般虚礼作甚?”
江温尔也板起脸来,只是眸中却添了几抹笑意。
“安妹妹,她们俩是故意揶揄咱们的。亏咱们还急巴巴地过来找她们,却不料竟是这般,我看啊,咱们还是走吧,免得她们行礼累弯了膝盖。”
她说罢便拉着安清绾作势要离开。
黎落和秦宛昀忙跑上前去拦住她们。
“好姐姐们,可别真的生了气,我们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黎落拉起江温尔的手轻轻地摇了摇。
“你呀!”
江温尔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转过身去在桌边坐下。
黎落三人也随之落座。
“江姐姐,安姐姐,快说说你们今天去翎坤宫中朝拜都干了些什么啊?”
秦宛昀满脸好奇地凑到江温尔与安清绾中间。
“别提了,真真是无聊。一群女人坐在那里,不是你暗讽我一句,就是我嘲笑你一句,大半日的时间,都荒废在这些无聊的事上面了。”
江温尔喜静,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
她本想继续说点什么,却忽然被安清绾的声音打断。
“云锦,我饿了,去叫外面那两个宫女拿两盘点心过来吧。”
云锦得令,忙行礼告退,到门口去吩咐蕴儿和阿羽了。
待她俩走远,安清绾才淡淡地瞧了江温尔一眼,压低声音道“江姐姐,我们知你是个心直的。可这里毕竟有别人。”
安清绾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外。
江温尔自知自己有些大意,便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不再说话。
黎落知道安清绾向来是个谨慎的人,便起身走到黎春阁外,朝阿福和祥贵吩咐道“我昨儿个有些着凉了,去太医院帮我问询个方子,取点药过来罢。”
阿福和祥贵听见自家主子病了,忙转身出了宫门朝太医院走去……
“今日去翎坤宫朝拜,我和安妹妹已将这后宫的情势摸了个大概,皇上不好女色,后宫妃子屈指可数。如今这后宫位份最高的是皇后,蒋淑妃和关贤妃次之。良嫔属淑妃一派,云嫔则属贤妃一派。慕贵人则持身中立。其中蒋淑妃和云嫔龙宠尤渥。”
江温尔从杯中沾了些许茶水,在桌上大概画了个人物结构图。
“我听说还有个何小仪,是皇后举荐的人。”
秦宛昀就着杯中茶水,在“皇后”二字旁边分出一支,写下“何青槐”。
“只是这何小仪无宠加身,倒也不足为患。”
安清绾又在“何青槐”的下面画了个叉。
黎落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画这个作甚?”
第三十四章、“奴婢……奴婢怕主子生气……
“就你最心宽!”
江温尔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身在后宫之中,即使咱们不与人斗,也总免不了被人视为眼中钉。搞清楚这个,提防着点,总归是明智的。”
黎落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着起身走到窗边,将半开的窗户推得开了些。
三月初春,正是还寒乍暖时候,纵是她穿着薄棉衣裙,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春天到了。”
黎落伸出手去,一片被微分吹过来的梨花花瓣刚好落进了她的手心里。
那细嫩莹白的花瓣,就如同她们这些正直豆蔻年华的女子,这后宫深深,殊不知何时会刮起一阵风,将她们从枝头吹落。
“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是吗?”
她问。
秦宛昀起身走到她身后,轻轻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就属你最爱胡思乱想。江姐姐说得对,咱们不与人斗,但总归得学着自保。”
她话音刚落,蕴儿同阿羽端着几盘精致的点心走了进来。黎落转过身去,见她们的脸色有些难看。
“发生什么事了吗?”
“回主子的话,没什么大事,只不过路上同阿羽拌了几句嘴。”
阿羽听闻,忙应和道“对对对!我跟她说主子喜欢梅花卷,她偏偏觉得主子更爱百合酥,为这这个,争吵了几句。”
“哎,黎妹妹,你这俩宫女还真真有趣,为着个吃食也能吵起来。”
蕴儿和阿羽脸色讪讪,将点心摆好后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安清绾将小碟子朝江温尔那边推了推“江姐姐不是饿了吗?正好点心也取过来了。”
“闻着好香,我也要尝一尝。”
这边秦宛昀前一刻还安慰着黎落,下一刻便撇下黎落跑到桌边,拿起一块百合酥朝嘴里送去。
却忽地听见她一声痛呼“哎呦!”
“怎么了?”
江温尔刚拿到嘴边的百合酥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这个百合酥怎么这么硬啊,我这牙齿差点给它咯掉。”
秦宛昀捂着腮帮子不停地哼哼着,
黎落看着秦宛昀痛苦的模样,忙走到阿羽和蕴儿面前厉声喝道“怎么取了这么些点心?”
阿羽和蕴儿见黎落生了气,颤抖着跪下不停地朝黎落几人磕头“秦贵人恕罪,主子恕罪,奴婢和阿羽去御膳房拿点心,奈何那御膳房的人狗眼看人低。竟把这些搁置了许久的点心拿了出来打发我们,阿羽与他们争辩,却被那些人讥笑,他们说……说……”
蕴儿将头压得很低,说到最后竟结巴了起来。
“他们说什么?”
江温尔面露愠色,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蕴儿和阿羽着实被吓了一哆嗦。
见江温尔是真的生了气,蕴儿这才鼓起勇气开了口“他们说,我们主子位份比宫女高不了多少,能有些吃食就不错了……”
蕴儿跪在黎落脚下,额头都快贴着地面了。
黎落心里狠狠一刺,生生地疼痛起来。她那双一剪秋水的眸子静静地盯着桌上那两盘点心。红色朱笔顺着那些凸起的沟壑绘出百合的模样,被烤得微微发黄的面饼中透露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若不细细去闻,很难闻得到。
黎落虽不是容易动怒的主,但是近日里所有的事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就仿佛一只被撑到胀的气球,而今日的事,就如同撑破气球的最后一口气。
她伸出手去将桌子上的点心全部扫到地上,略含怒气的声音伴着盘子“哗啦啦”的破碎声在黎春阁中响起“那你们刚才为什么不说?”
“奴婢……奴婢怕主子生气……”
阿羽可怜兮兮地低着头,软软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罢了,黎妹妹,错不在她们。”
秦宛昀走上前去拉住黎落的手在桌前坐下。
江温尔是三人中最懂黎落心思的人,她见黎落这般失态,忙伸手出去在黎落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道“这后宫里,登高踩低的奴才俯拾皆是,难不成你要整天与那些个人生气?”
“姐姐知道我气得不是这个。”
黎落稍稍平复了下情绪,缓缓说道。
安清绾低头拨弄着手腕上金丝攒玉的镯子,静默许久后忽然开口道“若是想要与心中的那个人比肩,你就要努力爬到那个可以站到他身旁的位置。否则,气再多都无用。”安清绾说罢又扭头朝向江温尔同秦宛昀“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三人这才告别黎落,离开了伊人宫。
江温尔在岔路口别了安清绾与秦宛昀,本想返回锦华阁,却在途径云影苑时改变了主意。
“问玉,如今这三月时分,倒不知那些个花是否落尽了。”
江温尔扶着问玉的胳膊朝云影苑深处走去。
云影苑不似御花园到处都是似锦繁花,这里更像是一个幽深的山林。
只见几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向林子深处,望不见尽头。枝头上栖息着的鸟儿不停地唱着歌,让人听来心情不由得变轻松了许多。
问玉扶着江温尔慢慢地在树林里踱着步“这才三月初,想是那才刚刚开始落吧。”
江温尔没有答话,只是由问玉搀扶着向丛林的深处走去。
云影苑的路以弯曲著名,江温尔她们不知转过了多少弯,直至看不见来时的路,也没寻到树。
“主子何必非要去寻树?”
江温尔去乡下养病的那段时间,问玉不在她身边,自然不知道她那段时间经历过什么。
她只知道当初进宫前,主子和老爷夫人闹了好久。
至于是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江温尔忽地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抹粉色,忙朝前面跑去。
果不其然,真真是树!
虽是初春,可满树的花已七零八落地掉了满地。那些粉色的带着绒毛的花堆在一起,就仿佛是一片粉色的湖泊。
江温尔俯下身去,将绣着花的手帕铺在地上,又捡了花放在手帕里。
“问玉,最近我夜里总是失眠,今天就帮我拾些新鲜的花,待会儿回去做成香囊挂在床头。”
问玉得令,便蹲下身去,同自家主子一同捡起了落花。
不一会儿,那小小的一方手帕,便盛满了花。
江温尔小心翼翼将它们包起来,护在手掌心里。
“问玉,我们回去罢!”
江温尔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咔嚓”声。
第三十五章、伯之,你为何不愿等我?
她转过身去,忽见面前骤然出现了一玄衣男子,身子猛地一抖,手里的花洒了一地,连同那绣着花的手帕一起,轻飘飘地落在了男子脚下。
男子愣了一下,弯腰将脚边的手帕拾起来递给江温尔“自古只知“雪却输梅一段香”,却殊不知这花倒也输了伊人一段香。”
江温尔有一瞬间的愣怔,在反应过来后,立马屈膝行礼道“臣妾江温尔见过皇上,皇上圣安。”
慕容璟烨闻言大笑几声“你倒是个伶俐的,如何识得朕便是皇上?”
江温尔低着头接过皇上递过来的帕子,盯着地上那一堆散落的花道:“在这后宫之中,胆敢自由走动的男子,除了皇上,臣妾却是想不起来还会有谁了。”
慕容璟烨又是朗声一笑道:“像你这般耿直的女子,这后宫怕是寥寥无几了吧。花倒是好花,只是这三月春寒,莫不要为了拾这残花而着了寒气。”
说罢,他又朝着身后喊道:“吴广祥!”
江温尔这才注意到,在皇上身后的不远处还站了一个人。
吴广祥闻言,忙满脸堆笑地小跑过来:“奴才在。”
“晚些时候,找几个身手利落的宫人过来,爬上去采些新鲜的送到……”
慕容璟烨说到这忽然没了声,因为,他除了知道面前这个女子是自己的妃子之外根本不知道这个女子姓甚名谁,更不知道她是何位份。
吴广祥到底是个心思聪慧的人的人,见皇上面露疑色,忙附到皇帝耳边提醒道:“回皇上的话,这是江太傅的女儿江贵人。”
慕容璟烨这才轻咳一声继续道:“待会儿送到江贵人那儿。”
说罢他便默默看了江温尔一眼,抬步朝云影苑外走去。
江温尔忙甩帕行礼道:“臣妾恭送皇上。”
吴广祥一双小眼睛都快眯成绿豆了,他恭敬地站在江温尔面前躬身作揖道:“恭喜江贵人,贺喜江贵人,贵人就此回去准备下,怕是要好事将近了。”
江温尔低头浅笑:“借公公吉言。”
……
初春的季节,日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酉时未过,夕阳已渐渐西沉,待天色如同被经年陈墨染过似的漆黑一片时,侍寝的旨意连同那精致布帛托着的一同被送进了锦华阁。
江温尔领旨谢恩,又命忆秋取了银子打赏了前来传旨的公公和送赏赐的宫女。
那公公接过忆秋递过来的银子谄笑道:“奴才在此恭喜江贵人了,贵人赶紧好好准备准备,等着迎接皇上吧,奴才就不在此叨扰了。”
传旨的公公说罢,便带着宫女们离开了锦华阁。
问玉和忆秋皆是满脸欢喜地送走了那一行人,待返回锦华阁的时候,却见江温尔坐在桌前,望着面前的那些上好的兀自出神。
“主子不开心吗?”
忆秋走上前去,一边为江温尔捏肩,一边问道。
江温尔抓了几朵花放在手心,又微微倾斜手掌任那些花儿顺着她掌心的纹路滑落。
“自然是开心的。”
只是她嘴角的那一抹苦涩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江温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今晨在黎落那明明还商量着该如何得宠,却不料这宠幸这么快便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只是不知为何,她却打心底里高兴不起来。
内心深处,仿佛还残留着一抹浅浅的影子。
“黄芪性温,收汗固表,托疮生肌,气虚莫少;白术甘温,健脾强胃,止泻除湿,兼祛痰痞;茯苓味淡,渗湿利窍,白化痰涎,赤通水道……”
“伯之只是一介医师,只想在这傍山的乡野村庄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伯之本独身一人,在这世间了无牵挂。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温润的声音中仿佛夹杂着淡淡的药香,一点一点地渗透到了骨髓里,一旦想要将它们分离出去分离,便如蚂蚁蚀骨般疼痛。
“忆秋,你说,他现在……过得好吗?”
忆秋心中一颤,手下为江温尔捏肩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江温尔微微地皱起眉头,转过头去看她:“忆秋?”
忆秋这才惊觉手中失了力度,忙行至江温尔身前跪下请罪道:“奴婢竟下手不知轻重,捏痛了主子,望主子责罚。”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起来吧。”江温尔温声道,“是本宫说了不该说的话。”
忆秋默默地站起身来,自始至终都没有接过江温尔的话。
立在一旁的问玉目光偷偷地在自家主子与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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