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苏玄影冷哼一声,从袖口里取出一张供纸递到吴广祥的手中:“这是礼部尚书府的管家的供状。上面极尽写了秦牧的诡计!望皇上明察。”
慕容璟烨接过吴广祥递上来的供状,只见上面清楚地交代了秦牧和秦宛昀如何设计刺杀慕容璟烨,又如何栽赃给穆华池。
慕容璟烨龙颜大怒:“秦牧!你口口声声说你冤枉,难道一个冤枉你,另一个也冤枉你?来人啊!带上来!”
众人面上闪过一抹疑惑,随着慕容璟烨的声音朝殿门外望去,只见两个侍卫押着那个本该被处死的刺客走了上来。
秦牧在看到那刺客的一瞬间,面如死灰。
那刺客目光愤然,狠狠地掠过秦牧,然后跪在殿上朝着慕容璟烨磕头:“皇上,秦牧绑架了草民的家人,逼迫草民供出左丞相,却不料他出尔反尔,竟在草民被处死的消息传出以后,害死了草民的家人。草民贱命死不足惜,望皇上为草民的家人做主!”
“秦牧,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秦牧“扑通”一声跪下,只道:“皇上饶命,求皇上看到老臣助皇上复国,辅君十年的辛苦上饶老臣一命,老臣也是被秦宛昀给蒙蔽了,皇上饶命啊!”
慕容璟烨眼眸湛深:“秦尚书,你好狠的心!为了给自己脱罪,竟不惜将一切过错推到已故的亡女身上,你可真是令朕大开眼界啊!来人啊,把他给朕拖下去,秋后问斩!”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众臣眼睁睁地看着秦牧像一堆草包似的地拖下去,纷纷低下头,没有吭声。
“如今穆华池一案已被平反,难么,朕宣布,左丞府上下,无罪释放!”
众人闻言皆是哗然。
无罪释放?
那左丞府不是被满门抄斩了吗?
慕容璟烨话音刚落,穆华池竟活生生地从殿门外走了进来。
经历此番浩劫,他仿佛比之前苍老了不少,本该挺拔的身躯,此刻也微微佝偻了下去。
他走进殿中,朝着慕容璟烨叩首:“老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左丞相快快请起。这几个月,委屈你了。”
慕容璟烨忙从殿上下来,将跪在地上的穆华池扶了起来。
“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那么你便官复原职吧。”
却不料穆华池后退一步,朝着慕容璟烨躬身行礼:“皇上,老臣年事已高,经此浩劫,也幸得皇上不疑,才将将抱住全家老小的性命。如今,老臣不求其他,只求与家人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所以,老臣斗胆请求皇上,望皇上允许老臣辞官归乡。”
慕容璟烨面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他抬头望了一下头顶,叹了口气:“那便依老丞相所言,朕允你辞官,但是朕封你为一国公,终身享俸。”
“多谢皇上厚爱。”
穆华池朝慕容璟烨深深地作了一揖,然后便告退了。
众人望着穆华池离去的背影,心中皆是一片唏嘘。
其中属蒋文正心中最复杂。他与穆华池斗了大半辈子,如今穆华池辞官归去,他有些舍不得。
遂微微叹了一口气。
第二百四十九章、至此之后,宁宫再无梨妃。
穆华池还活着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宁国的大街小巷。
百姓皆道,当今皇上是为明君。以左丞府被满门抄斩的假象做幌子,查出了真的凶手。
一时之间,慕容璟烨成了宁国百姓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黎落是在三天后得到消息的,彼时她已病入膏肓。奈何寺的方丈想要禀报慕容璟烨,可是,却被黎落给拦住。
“方丈,我本以为自己孤零零的独活于世,已是万念俱灰。却不料我父亲还活着,如今莫空再无他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的病,我知道。还是不要惊动宫里的人了,免得他们跟着忧心。”
方丈闻言,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退出了黎落的房间。
八月十五这天,奈何寺来了一位疯疯癫癫的老和尚,指名道姓地要见这寺庙中唯一的女弟子。方丈拗不过他,只得引着他去见了黎落。
彼时,黎落已奄奄一息。宛翠给她下了绝情蛊,母蛊已死,这子蛊早已发作。黎落能活到如今,也算是一种造化了。
她听闻有人要找自己,还以为是江温尔来了,便让人将自己从床上扶起来,强打起精神让那人进来。
却不料是一个老和尚。
那老和尚穿得破破烂烂的,看着有几分狼狈。可是他那双明眸却黑白分明,澄澈如水。
“敢问阁下是……”
黎落气若游丝。
老和尚在她床前坐下:“老衲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我?”黎落有些疑惑。
老和尚点点头:“老衲知道,你不是这个空间的人,而且老衲还知道,你初来这里的时候,经常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黎落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这老和尚竟然知道她的身份,而且连她经常做奇怪的梦这些事都知道。
“你究竟是谁?”黎落眸中涌现出防备。
那老和尚并没有生气,而是和蔼一笑:“我是带你离开这里的人。”
说罢,老和尚起身走到窗边,临窗而立。
“其实,那些都不是梦,是你的魂识。每个死了的人在经过奈何桥的时候,总会留下一抹魂的记忆扔进忘川河中,执念轻的魂识会很轻易被忘川河的河水冲毁,而那些执念重的魂识则会在忘川河中等待着一场又一场的轮回。”
“那魂识和梦又什么关系?”
黎落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准确地说,那些梦就是你上世或者是上上世扔进忘川河中的魂识。”紧接着,老和尚将一枚通体洁白剔透的琳琅玉坠放到她的手心里,“盘古开天地之后,人魔进行过一次殊死大战。司战神君木烨领着天将在与魔族大战三月之后,终于获胜。可是,那时天地之间早已生灵涂炭,饿殍遍野。可是,却唯有一株梨树幼苗顽强地活了下来。司战神君觉得这是一种缘分,便将那株幼苗带回了天宫,交与卯灵星君抚养。有一次,司战神君因为偷下凡间而惹怒了天君,便被天君处罚去卯灵星君座下做一载扫地童子。那司战神君脾气不好,便日日与卯灵星君宫里的一棵梨树较劲,但他这个人又很矛盾,与那梨树较完劲以后,又会坐在树上给那梨树讲凡间各种趣事。一来二去,梨树动了尘心。她喜欢上了司战神君。当初她未修炼成人形,却已有了神的意识。司战神君不甘天空寂寞,又有一日偷偷溜下了凡间,天帝知道之后,更是怒火中烧,一气之下将司战神君贬下凡间,让他尝尽三生三世凡间苦楚。那梨树不忍他一个人下凡历劫,便放弃修道成神的机会,跟着司战神君去了凡间。卯灵星君不忍那梨树落凡为妖,便在他们第二世的时候,让司命改了那梨树的命运,化成人,与司战神君共历人间磨难。”
黎落听罢,喃喃开口:“我就是那棵梨树?而慕容璟烨就是司战神君?”
老和尚点点头:“不错,这是你们第二世。你未来这里之前,那是第三世。”
“那第一世呢?”
“第一世,你是妖。”
黎落叹了口气,身子有些疲累。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原来,自己与慕容璟烨之间,竟有这么深的渊源。
原来不爱就是不爱,几世续缘都是徒劳。
黎落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恍惚中,她仿佛看见慕容璟烨正朝自己走过来。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喃:“黎儿,待明年开春,你为朕酿一斛梨花酒可好?”
一滴泪滑落,她用尽最后的力气道了一声“好”。
——分界线——
自从后宫各个妃子相继离去后,整个宁宫都是一片冷清。
这种冷清的氛围一直延续到了八月十五的这天。
这天慕容璟烨用过晚膳,忽见外面月色正好,便想要出去走走。
吴广祥提了灯笼出来,慕容璟烨却道:“将它放回去吧,今日夜色正好,无需打灯。”
吴广祥闻言,只得将手里的灯笼交到了守门的小太监手里。
中秋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穿过道路两旁的龙爪槐静静地泻在青石地砖上里,将地面点缀得斑驳陆离。
慕容璟烨和吴广祥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漫长的宫路上,月光将他们清冷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竟来到了伊人宫门口。
慕容璟烨缓缓退门进去,里面一片残败,唯有院中那棵梨树郁郁菁菁。
清冷的月光透过满树的枝叶,在树下的小桌上投下片片碎影。
恍惚中,他仿佛看见那梨树下坐着一白衣女子。
她用银筷夹着一块藕粉枣糕,朝自己喊:“皇上您快过来,尝尝臣妾做得这道高山流水怎么样。”
慕容璟烨走过去,闭着眼张开嘴。可是他再睁开眼,面前却空无一人。
身后又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他回过头,见黎落浅笑盼兮,扬起手中的酒瓶:“皇上,要不要喝酒?臣妾这梨花酿可醇了。”
“好。”
慕容璟烨抬手去接,面前的人又飘忽不见。
他在院中转着圈的寻找,眼底一片悲伤。
身后又忽然响起黎落凄冷的声音:“慕容璟烨,你宠爱我不过是因为我这双眸子像极了宣宁皇后,你封我为梨妃,也不过是因为宣宁皇后喜欢梨花罢了。既然你喜欢我这双眼睛,我便毁了它!”
慕容璟烨只觉得面前一片猩红,他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只觉得眼窝一片灼热。
“皇上。”吴广祥满眼心疼,在慕容璟烨身边蹲下。
“吴广祥,朕觉得眼睛疼得厉害,你说,朕是不是会遭到报应。”
慕容璟烨蹲在地上,缩着身子,像个找不到安慰的孩子。
“皇上,您乃九五至尊,谁都奈何不得您。”
慕容璟烨摇摇头:“是朕,都是朕的错。”
他话音刚落,外面忽然有人进来。
“皇上,奈何寺那边传来消息,说……梨妃殁了。”
慕容璟烨闻言,只觉得心口一甜,一股鲜血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皇上!”
吴广祥和那通报的人面色大骇,忙扶住慕容璟烨,防着他倒下。
“朕没事。”
慕容璟烨挣出自己的手,摇摇晃晃地朝外面走去。
他竟来到未央宫外。门口的太监正要进去通报,却被吴广祥拦住。
慕容璟烨跌跌撞撞地走进未央宫,楚夜歌听见动静从里面迎出来。吴广祥忙走过去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楚夜歌面色未凝,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慕容璟烨,然后转身回了殿。
慕容璟烨走到长阶下,丝毫不顾形象地在地上坐下。
他忽地忆起三年前的中秋,黎落如同一位翩翩仙子从天而降,眼神迷离,称他璟烨,轻轻地话语间,带着梨花淡淡的清香……
“黎儿……黎儿……”
慕容璟烨眼中忽地淌下泪来,他猛地站起身来,连衣服也未来得及换便朝宫外跑去。
吴广祥见状,忙让人去找了苏玄影。
苏玄影骑着马追上他,然后一路奔驰到奈何寺。
寺庙清幽。门口挂着的红灯笼不知何时被换成了白色。
慕容璟烨双腿有些虚浮,苏玄影见他双腿打晃,有些走不稳当。他忙上前去扶住他朝里面走去。
寺庙后院坐了满院的和尚,他们整齐地排在那里,不停地诵着经文。
慕容璟烨一步一步穿过这些人走到门口。他不敢伸手去推开那扇门。
他害怕。
苏玄影看了慕容璟烨一眼,伸手为他推开门。方丈从里面走出来,朝着慕容璟烨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后道:“皇上,梨妃娘娘已经羽化飞仙,如今只剩下一袭禅衣。人死不能复生,望皇上节哀顺变。”
慕容璟烨终究是没能走进那扇门。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慕容璟烨醒来之后,面无悲喜,下旨封黎落为皇后,谥号尊。并为她设衣冠冢,葬于慕容璟烨为自己选好的皇陵之中。
宠贯后宫的梨妃红颜薄命,一缕香魂随风逝去。但是无人见得她的遗体,只有人道那日天色微亮,忽见一白衣倾城女子随着一疯癫和尚一路东去。
至此之后,宁宫再无梨妃。
(全文完)
第二百五十章、番外——安挽歌篇。
慕容璟烨大婚那天,灼灼红妆绵延十里,喜乐情曲响遏行云。
文武百官整齐地立在大殿外的台阶两侧,朝那个身着大红色喜立在台阶下的女子行着注目礼。一向深居简出的长公主此刻也坐在了慕容璟烨的身侧,欣慰地望着台阶下的女子。
而慕容璟烨只是目光清冷地望着众人,心里却感到了莫名其妙的压抑。
“跪——”
随着宣礼官的一声吆喝,总人纷纷在大殿外跪下。
立于慕容璟烨身后的太监行至跪于阶下的女子面前,将手里的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宇文将军长女宇文氏,秀毓名门,祥钟世德,温恭而贤淑,今受祉而克娴内则。信可嗣音椒房往者统六宫而慑掖庭,以金册宝印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朕训,端礼后宫,表正天下。钦此!”
接着,一宫女将盛着金册宝印的托盘置于跪在女子身后的丫鬟手里。
“宇文氏琉璃叩谢皇恩。”
“兴!”
宣礼官奏礼完毕,那个叫琉璃的女子在身后另一丫鬟的搀扶下起身,一步步朝慕容璟烨走去,踏过铺着嫣红地毯的台阶,朝慕容璟烨端然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祝皇上万福金安。”
“皇后请起。”
慕容璟烨将她扶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
不远处的城楼上,一抹白色的身影立在那里,苍白的面容几乎接近透明。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纷纷扬扬似那年阳春三月时飘落的梨花。
那时,御花园的花还未开全,他像一抹孤独的幽魂倒在她脚下。
他说,救我。
救我。
两个字,就像逃不开,挣不脱的宿命一样。
或许,从一开,就是一个错误。
她望着从大殿到紫禁城外的十里红妆,漆黑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悲伤。
……
“时光愁,难回首。离歌声声叹白头,一朝烟雨几度秋……”
礼乐声罢,却有清冷的歌声随着凛冽的寒风飘入所有人的耳中。低沉婉转,经久不绝,如芙蓉泣露,若杜鹃啼血。每一个音符仿佛一把尖锐的刀,深深,深深地,插入聆听者的心里。
慕容璟烨在听到歌声的瞬间,端着茶碗的手蓦地一抖,任滚烫的茶水将手背烫得通红。
他站起身来,循着歌声望去。一眼便望见了不远处的城楼上那抹白色的身影。
在漫天的飞雪里,她就那样静静立在那里,望着城门的方向。仿佛下一秒便会羽化飞仙般地飘然升天。
“续繁华,又何处。离人桥头独踌躇,几经离殇泪如柱……几经离殇泪如柱……泪如柱……”
歌声还在继续。
他隐约看见城楼上那个清冷的女子朝自己露出了一个倾城微笑。
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挽歌!挽歌!挽歌!……
他在心里不停地呼唤着这个名字。
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见,城楼上那抹白色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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