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站在奈何寺门口,默默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子,
一身纯白的翠烟罗衫,散花水雾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绢丝轻纱。一双月牙细眸似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凌云髻上斜插一根玉花簪子,缀着点点蓝色玛瑙浅蓝色流苏一直垂到耳边。随着她下车的动作,头上的流苏也跟着左右微微摇摆。
黎落心下明了,长公主这般急着让自己回宫,原来是打得这个算盘。
她不禁心觉凄然,为慕容璟烨感到可悲。他与慕容瑾妍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可是那慕容瑾妍却是不顾他的心思,总是为他身边塞女人。
黎落虽有时看不清慕容璟烨的心,但对于他的性子,她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黎落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准备踏上马车。却不料那女子身边的小丫鬟认出了她,扶着那女子径直上前来,那小丫鬟似乎是在耳边提醒了女子一声,却见那女子朝着自己逶然行礼:“见过梨良人。”
黎落微微点了一下头道:“你进去罢。”
那女子道了声“是”,便告退离去。
看着那女子的背影,不知为何,黎落心中渐渐涌起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云锦扶着黎落上了马车,她似乎是看出了黎落心中的不快,不觉吐了吐舌头:“那女子美是美,除了那双眼睛与主子您有些相似之外,别处也不如主子您好看。奴婢觉得,这长公主的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
“云锦!”黎落低吓一声,“不得妄议长公主。”
云锦撇了撇嘴,只得闭嘴。
慕容璟烨遇刺的消息是在第二日传回宫中的。
因着如今后宫中以蒋芷澜为首,所以众人在得到消息后,纷纷去了华清宫。
蒋芷澜和南槿安正在冬暖阁对弈,碧桃忽然夹着一股冷风从外面走进来:“主子,慎嫔娘娘,各种主子都候在外面求见。”
慎嫔将目光从棋子上移到对面蒋芷澜的身上:“不打算出去看看吗?”
蒋芷澜叹道:“怕是都是因为皇上受伤一事而来,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失了宠的淑妃,有如何去惩治皇上心尖儿上的人?”
说罢,蒋芷澜脸上露出一抹落寞的笑意。
她和南槿安今日一早便得到了皇上遇刺的消息,此时她正在用早膳,听见碧桃的汇报,她忙将手中碗放下,便要碧桃准备车马要出宫去。
相较而言,她身边的南槿安倒是要淡定许多。
她微微掀起眸子,淡声道:“你去了皇上的病就能马上好了?”
楚落衣也托着圆圆的肚子起身走到蒋芷澜身边,温声道:“淑妃娘娘,慎嫔娘娘说得对,您就算过去了,也无济于事。奴婢听说昨晚长公主已经带着程太医出宫去了,想必皇上如今也脱离危险了。”
蒋芷澜这才稍微冷静下来。
南槿安又道:“你还是想想该如何应付后宫中的其他人吧。保不准,一会儿便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南槿安和蒋芷澜的棋刚刚开盘,外面便有人拜见。
南槿安看了一眼不想出去的蒋芷澜,却转脸对碧桃道:“碧桃,将她们都请进来吧。”
“可……”碧桃有些不确定地望了自家主子一眼,见她没反对,她才出去传话了。
下棋的兴致顿无,蒋芷澜干脆将手中的棋子扔在棋盘上:“南姐姐你本知道我的心思,为何却要叫她们都进来?”
南槿安却浅浅一笑,一边示意乔月将小桌上的棋盘收拾好,一边道:“虽说你心里不甚待见那些个喜欢推波助澜的人,可是你毕竟为后宫之首,皇上不在,你更应该替他管理好这个后宫。皇上瞧见你的能力,便不会轻易让人取代你暂理六宫之权的地位。”
说话间,传了话的碧桃领着一众人进了冬暖阁。
第二百二十二章、会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
为首的是大着肚子的何青槐,她本是想去禧祥宫哭诉一番,可是却被春欢告知,长公主昨夜便去了奈何寺,她无奈,只得领着后宫各妃子来到了华清宫。
不过,过来的都是一些平日里不受宠的,存在感比较低的,位份也不高的嫔妃。
蒋芷澜抬眸看了一眼何青槐身后的几个人,心里不觉稍稍松了口气。得亏是几个不成气候的,除了怀着孕的何青槐和最近盛极一时的暮凉夏,其余人她也没必要应付。
众人进来,先是朝着小炕上的蒋芷澜和南槿安行了礼,尔后才十分委婉地道明来意。
蒋芷澜示意碧桃为怀着身孕的何青槐搬个凳子过来,待春欢扶着何青槐坐下,她才开了口:“本宫也知道你们心系皇上安危,可是,皇上如今在宫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本宫尚不清楚。”
坐在椅子上的何青槐默默地转了转眼珠子,然后看着蒋芷澜笑道:“虽说这皇上遇刺是个意外,但是若皇上没有陪着梨良人出宫祈福,也不可能发生这般大事。夜楚的刺客虽已被绳之以法,可是那日臣妾分明看见那刺客是从江嫔娘娘的寝宫里出来的,保不准是江嫔娘娘和梨良人里应外合……”
蒋芷澜闻言眼皮一跳,后面的话何青槐虽没有点明,但她心中已经明了。何青槐无非就是想说是江嫔和梨良人合着伙的想谋害皇上。
蒋芷澜虽不信江温尔和黎落有这个胆子,但是看何青槐的表情又不似作假,更何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断不可能骗自己,便出声问道:“你何时见那夜楚刺客从江嫔的寝宫里出来的?”
何青槐回想了一下道:“大概是两个月前,臣妾本以准备宽衣歇息了,可是却听见江嫔娘娘的正殿里传出了些许动静,不大一会儿,又有宫人来报,说是看见一个黑影翻墙进了江宁宫,臣妾心系江嫔娘娘的安慰,便又整理好衣裳,去了江嫔娘娘那里,却不料江嫔娘娘堵在门口不让臣妾进去,臣妾只得将长公主搬出来,这才进去看了究竟,却见一着着宁宫宫女衣裳的女子低着头受忆秋责备,那时殿中烛光虽然有些不大明亮,可是臣妾却清楚地记得,那面生的宫女,正是那日的刺客。”
何青槐本想将这些说给长公主听,可是听说长公主出宫去了,皇上又受了伤,这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何时回来,她只好选择告诉蒋芷澜。
蒋芷澜摸着下巴微微思忖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对面的南槿安:“慎嫔,你怎么看?”
南槿安道:“若是真如何贵人所言,那江嫔是脱不了嫌疑的,至于梨良人,我们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她与刺客有联系,所以以臣妾之见,还是先审问一下江嫔为好。”
蒋芷澜点了点头,又对着一旁的碧桃道:“去请江嫔过来一趟。”
秦宛昀得到慕容璟烨遇刺的消息,一早便急急慌慌地来了江宁宫。
此刻她正坐在桌前,握着江温尔的手,担忧道:“江姐姐,你说皇上会不会有什么事?黎姐姐会不会受牵连?”
江温尔面上亦是一片担忧之色,她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她话音刚落,便见忆秋进来报说是黎落回宫了,她和秦宛昀忙站起身来,就要出去。可是刚打开殿门,却见淑妃身边的碧桃正领着两个宫女朝着正殿而来。
见江温尔出了殿门,碧桃停在阶下朝着江温色和秦宛昀屈了屈膝道:“江嫔娘娘,我们家主子请您去一趟华清宫。”
江温尔不明所以,与身旁的秦宛昀对视一眼,道:“不知淑妃娘娘叫本宫过去是为何事?”
碧桃回之以淡淡的微笑:“江嫔娘娘去了就知道了。”
江温尔没辙,只得拍了拍秦宛昀的手道:“宛昀,你先去黎儿那里,我去一趟华清宫。”
“江姐姐,我陪你一起去。”
说着,秦宛昀转身对碧桃道:“我同江嫔娘娘一起过去行吗?”
碧桃点点头:“宛贵人请便吧。”
江温尔和秦宛昀随着碧桃去了华清宫,刚踏进冬暖阁看到一屋子的人时,她和秦宛昀皆是一脸茫然。
“给淑妃娘娘请安。”
江温尔和秦宛昀走到江温尔面前,一齐朝着她行了个礼。
对面的南槿安朝着江温尔微微一福身,算是行了个平礼。
众人又一齐朝着江温尔行礼。
蒋芷澜看了一眼何青槐,然后将目光放到江温尔身上:“江嫔,两个月前,有人看到那个被处决的夜楚刺客进了你的宫殿,可有此事?”
江温尔闻言微微一愣,转脸望了一眼坐在双扶椅上的何青槐,心中顿时明了。
她朝着蒋芷澜微微福了福身子,回道:“回淑妃娘娘,确有此事。桃夭本是奉着前夜楚王楚夜笙之命来宁宫搭救梨良人,那日臣妾本来想偷偷去冷宫看望梨良人,却不料撞上刚从冷宫里出来的桃夭,她告诉臣妾说梨良人已不在冷宫之中,臣妾想着外面人多眼杂,便邀她去臣妾宫里跟臣妾讲一下事情的经过。后来一切,都如何贵人所言。”
蒋芷澜听她解释合情合理,便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那时大宁与夜楚开战在即,你难道就对于那刺客没有一点儿怀疑吗?”
江温尔道:“臣妾心系梨良人安危,至于其他,也顾不得想太多。”
“可是这事情为何这般巧合?”一直未吭声的何青槐忽然开了口,“那刺客刚刚被处决没多久,皇上便要带着梨良人出宫祈福,结果却又那般巧合的在宫外遇刺。若是一次巧合是巧合,那接二连三的巧合却是有意谋划了。”
江温尔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这个女人,可真真是好心思!平日里一副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模样,如今却是这般引导众人将皇上遇刺的事与自己联系起来。人人都说,会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保不准哪天就突然冲出来咬你一口,叫你毫无招架之力。
“是不是有人有意谋划先放一边暂且不说,何贵人这般污蔑于本宫,是不是本宫也可以猜测是你何贵人故意派去刺客刺杀皇上,从而嫁祸于本宫?如此说来的话,倒也说得清楚。”
江温尔不怒反笑,居高临下地望着何青槐。不等何青槐开口反击,她又继续道:“何贵人,人在做天在看,本宫还是劝你多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吧。”
“你……”
何青槐面色微变,刺杀皇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江温尔倒是个口齿伶俐的。
蒋芷澜冷脸看着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对峙,她不耐地挥了挥手道:“都安静些吧。”
说罢,她将目光转向江温尔严肃道:“江嫔,不管你有没有策划这一切,本宫定是要将何贵人刚刚说得如实报给长公主和皇上,至于你是不是被冤枉,本宫说了不算。”
她又对着何青槐道:“何贵人,如今证据不足,你早早下结论实有不妥。”
何青槐由春欢扶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俯首朝着蒋芷澜道了声:“娘娘教训得是。”
“行了,都散了吧。皇上如今在宫外养伤,本宫知你们心中挂念,但是现在除了一起为皇上祈福之外,也别无他法。”
众人见淑妃下了逐客令,只得知趣地行礼告了退。
江温尔和秦宛昀从华清宫出来,皆是一脸担忧。
“江姐姐,你说,若是长公主将皇上遇刺的罪名怪罪到你头上该怎么办?”
江温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能说,该来的,躲也躲不掉,只能坦然面对。人在做,天在看,我没有做过的事,自是问心无愧。”
秦宛昀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们离开华清宫,径直去了离那里不远的伊人宫。
黎落刚从奈何寺回来,有些乏累,又因着昨夜照顾慕容璟烨一夜未眠,此刻正窝在西暖阁的小炕上小憩。
地上的火盆“滋滋”地响着,炭火燃烧的温度在整个暖阁中扩散,江温尔和秦宛昀一进去,只觉得如沐春风般的温暖。
云锦见二人进来,本想将黎落叫醒,江温尔看见她眼底重重黑眼圈,忙制止了她。
她压低声音道:“她昨儿个陪着皇上,定是吓坏了,也累坏了,先让她睡一会儿,本宫和宛昀先去正殿坐一会儿。”
云锦只得将两人引到了正殿。
阿羽为两个人端了一壶热茶上来。
秦宛昀低声叹了口气道:“昨儿个经历那么一场厮杀,这黎姐姐怕是吓坏了吧?”
江温尔伸手接过阿羽为自己倒的热茶递给身边的秦宛昀,眼底中的忧色没有丝毫减轻:“黎儿身子本来就弱,怀上这一胎实属不易,昨儿个又受了那样的惊吓,我真怕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给惊着了。”
秦宛昀握着手中的茶杯点点头:“这黎姐姐也是可怜,好不容易从死生营回来,却又偏偏遇见这样的事。也不知道黎姐姐得罪了什么人,竟这般想要她性命!”
江温尔听她这般说着,忽然眼神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第二百二十三章、皇上您……您轻些。
“宛昀,你何以见得这些人是冲着黎儿去的?”
江温尔望着不远处桌上的描着水墨丹青的花瓶里插着的红梅,几日没换过,那红梅蔫蔫的,几片枯萎了的花瓣散在桌上也无人打扫。
秦宛昀闻言眉心一跳,心里微微有些发虚,刚刚一不小心,竟然说漏了嘴。她忽而浅笑了一下,叹了口气:“死生营是什么地方?进去那里的人向来是有去无回的。虽说黎姐姐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可定是有人针对她。再者,黎姐姐从死生营回来没多久,结果就遇上了刺客,这说明那人就是奔着黎姐姐去的。不过,这也仅仅是我的猜测。”秦宛昀说罢,端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那茶水滚烫,在杯口氤氲起一片白雾,恰如其分地将秦宛昀眼底的心虚朦胧在那片白雾后面。
“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们都没有证据,这一切都只能是猜测。”
江温尔用拇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沿,温热的触感叫她心底稍稍安心了些。
许是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对于任何的异常都有些敏感。
黎落睡醒后,已过了午膳时间,云锦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便叫小厨房熬了些红枣酸梅粥在灶上温着。
“主子,江嫔娘娘和宛贵人已经在正殿等了您半天了。”
云锦将黎落从小炕上扶起来。
黎落揉着睡得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望向她:“你怎么也不知道叫醒我?”
“江嫔娘娘说您累了一整夜,怕您身子吃不消,不让奴婢叫醒您。”
黎落点点头,让蕴儿将江温尔和秦宛昀请过来。
江温尔和秦宛昀在正殿用过膳,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蕴儿便过来叫她们。
两人一听黎落睡醒了,忙急冲冲地起身去了西暖阁。
“怎么样?听说皇上受伤了,你没伤着哪儿吧?”
刚一进屋,江温尔便急匆匆地走到黎落身边坐下,左右检查她的身体。
黎落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我没有受伤。”
秦宛昀在炕上小桌的另一边坐下:“黎姐姐,你都不知道,今天得到你和皇上遇到刺客的消息,我和江姐姐可是担心坏了。不过……你怎么没留在奈何寺陪皇上养伤,反倒先回宫了呢?”
黎落低头伸手抚上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低声道:“长公主体恤我怀着孕,身子不方便,便让我回来将养了。”
一旁的云锦见她这般说,心里不觉得为她感到不公,她低着头嘟囔了一句:“才不是呢!那长公主明明就是想为皇上身边安排别的女子才找了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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