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桃夭就哭了。
她抱着他的铠甲,肩头耸动,声声悲恸。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说她的眼睛好看了,再也没有人嫌弃长魅这个名字不好听,也再也没有人会勾起眼角对她微微笑了。
黑漆漆的屋子里,桃夭就那样抱着一件沾满血的铠甲哭得肝肠寸断……
最后,桃夭松开那铠甲的时候,一块染着血的手帕从他的铠甲里掉出来。
桃夭弯下腰,将那手帕捡起来,血渍下,几朵红梅依稀可辨。借着月光,桃夭隐隐看见上面绣着的字。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
有瀰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他在等的人,永远没有等到,而桃夭等的人,也永远等不到了。
桃夭拿着那手帕出了宫。
她去了楚夜笙的衣冠冢。
矮矮的坟头上,只孤零零地立着一块半倒不倒的木板,木板上空无一字,想必楚夜南也是怕人来打扰他。
桃夭在楚夜笙的墓前蹲下,将那块沾满他鲜血的手帕放在他的坟前。
“这块手帕,你视若珍宝,临了临了,你竟忘了带走。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她,也恨她。若不是为了她,你又怎么会……”桃夭轻轻哽咽了一声,伸手抚上那块木板,“你放心,我不会叫你白白牺牲,我定会叫慕容璟烨和穆黎落付出代价!”
说罢,她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她离开不久后,那木板“哐当”一声倒在坟头,那块手帕便随着夜风,飞向很远很远……
一月,黎落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她身子本来就比一般人差,这一胎也着实怀得不容易。
来自夜楚的危机解除之后慕容璟烨得了空,他便像从前一样,日日下了早朝来陪黎落。
这日,黎落正半靠在里屋的矮炕上看书,慕容璟烨带着一股寒气走进屋中。黎落放下书,要起来,却被他止住:“别动,朕身上冷,别把寒气过给你。”
黎落失笑:“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怎么会这么轻易着寒?”
慕容璟烨一边将身上的玄狐大氅脱下来递给云锦,一边走到地上的火盆前烤手:“在朕看来,你比那三两岁的孩子可娇弱,朕这辈子最宝贝的两个人可都连在一起呢!”慕容璟烨眉眼含笑,他面上的表情柔和得能掐出水来似的。
黎落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肚子,只觉得心中温暖无比。
等到身上烤得热乎了,慕容璟烨才走到炕边坐下将黎落搂进怀中。
“今日胃口怎么样?”
慕容璟烨伸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
黎落却抬手将他隔开:“别碰!好多天没有洗头发了,脏。”
慕容璟烨却毫不在意地揉揉她的脑袋:“朕不嫌弃,哪怕你浑身都裹了灰,朕也觉得好看。”
黎落抬头瞪了他一眼。
慕容璟烨朗声大笑:“云锦,把朕带来的那个盒子拿进来!”
外面的云锦闻声从桌子上拿过一个红橡木的盒子走进里屋,双手奉到慕容璟烨跟前。
慕容璟烨接过那盒子递到黎落面前。
“这是什么?”黎落抬头望他。
“打开看看。”
黎落便将那木盒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对月牙形的白玉耳坠。
黎落疑惑:“皇上,您怎么忽然想起送臣妾首饰了?您以前送的白玉已经够多了。”
慕容璟烨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可不是一般的白玉,是羊脂玉,朕听闻羊脂白玉的子玉浸泡在昆仑山下荒原或绿洲的地下水土中千百万年,最是难得。前几天有人贡上一块羊脂玉,朕觉得它很配你,便让人打磨了这个耳坠子。”
黎落一听,两眼顿时放光——羊脂玉哎!这要是带回现代,准能发财。
“朕觉得这两颗坠子像你的眼睛。”
慕容璟烨从身后搂住黎落,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黎落一笑,从盒子里取出那两颗耳坠递给慕容璟烨:“皇上,您帮臣妾带上。”
慕容璟烨温然一笑,接过她手中的耳坠,小心翼翼地为她带上。
黎落皮肤本就白皙,又因之前在太祥殿的暗室中待了两个个多月的时间,她的皮肤更是白得喜人。
两颗月牙形的白玉挂在她小巧的耳朵上,衬得她的皮肤更细腻了些。
慕容璟烨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点点头:“嗯,好看!朕就觉得适合你。”
黎落红着耳朵,低头摸了摸那耳坠,低声道:“臣妾谢皇上。”
慕容璟烨长臂一捞,再次将她搂进怀中:“你不必跟朕说谢,朕喜欢的人,自然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
黎落心中一动,反过身去,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心中只觉得无比踏实。
她想,此生若是一直如此,该多好……
不知是屋中的氛围太过安详还是窝在慕容璟烨怀里觉得舒心,不大一会儿,黎落便睡着了。
慕容璟烨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剪影,只觉得心中越来越温柔。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
她的脸是真的小啊,慕容璟烨想,他一只手就能盖住。
“云锦。”
他将声音压低唤了云锦进来。云锦一看窝在他怀中睡着了的黎落,忙为黎落铺床。
“自从主子来了这里,就总是睡不踏实,今夜许是皇上在这里,她便睡稳了。”
慕容璟烨微微皱起眉头:“为何睡不踏实?”
云锦停下铺床的动作,眼中闪出疑色:“奴婢也不清楚,只依稀听见主子在梦中说什么‘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喜欢我’之类的。”
慕容璟烨心中紧了一下,只以为是她梦到了以前的事。
第二百零九章、喂!我要见你们阎王!
第二日一大早,慕容璟烨推开门,便看见外面白茫茫一片。
夜里睡得太死,竟没有发现下了雪。
吴广祥从云锦手里接过慕容璟烨的玄狐大氅为他披上。因着冬日,天还完全黑着。云锦又从屋中点了个灯笼递给吴广祥。
慕容璟烨探头朝里屋看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人儿,又转身对云锦嘱咐道:“天冷了,多往炭盆里加点儿火,朕不在的时候,你要多劝着些她,别让她出来。”
云锦屈膝低头道了声“是”。
慕容璟烨便带着吴广祥离开。
夜依旧是漆黑一片,许是今日又是个阴天,黑洞洞的天空中没有丝毫星光。主仆二人的鞋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一灯如豆,提在手中,摇摇晃晃地为两人照亮前方的路。
“皇上,天黑路滑,您小心着点脚下的路。”
吴广祥跟在慕容璟烨身旁,提醒道。
慕容璟烨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朝前走去。
就在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不久后,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小院的门口。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确定慕容璟烨离开以后,朝后面几个黑衣人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之后,一行人便猫着腰推开小院的门走了进去。
因着是四更天,保护黎落的暗卫正是最松懈的时候。所以,直到一行人进了小院,他们都没有发觉。
云锦刚送走慕容璟烨,本想在外屋的小床上继续休息,奈何她刚躺下,便听见门栓被打开的声音,她正要出声,却被一个动作迅速的黑衣人捂住了嘴巴。
“唔唔唔——”
云锦眼睛里充满了焦急,她企图发出声音将里屋的黎落叫醒,可是黎落却没有一点儿反应。为首的黑衣人领着两个黑衣人进了屋,黑洞洞的一片,其中一个黑衣人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只听见“哗啦”一声。
炕上的黎落猛地惊醒,她警惕地望着门口的三个黑影:“是谁?”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并没有回答,他快速走到黎落身边,一个手刀齐着她的脖子砍下去,黎落瞬间便昏迷过去。
为首的黑衣人将黎落扛在肩上,朝着剩余的人做了个手势:“走!”
那捂住云锦嘴巴的黑衣人便一记手刀将云锦砍晕过去。
当他们打开门,却见暗月正领着十几个暗卫围堵在门口。
“将你们手里的人放下,可以饶你们不死。”
黑暗中,暗月面无表情。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若是你有本事便来夺人。”
说罢,他身后的数十个黑衣人上前与保护黎落的暗卫们打斗在了一起。
为首的黑衣人趁着两拨人打斗的空当,逮着个时机便朝门口跑去。暗月本想追上去,却又被两个黑衣人拦了去路。
“该死!”
暗月低咒一声,手中的剑出得更凌厉了些。解决掉最后一个黑衣人后,暗月赶紧提着剑追了出去,可是黑漆漆的夜色里,哪还有什么人影?
慕容璟烨接到黎落被人掳走的消息,满心怒火烧起,他转过身,抬起脚将暗月以及其他几个活下来的暗卫踢倒在地上。
“废物!真是一个废物!一个活生生的人都保护不好,朕要你们何用!”
说罢,慕容璟烨走到自己的宝剑旁边将剑从鞘中抽了出来。
“皇上,可万万使不得。”
吴广祥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慕容璟烨脚下,“皇上,暗卫掌握着大宁所有的谍报网,您若是将他们杀了,这谍报就都乱了。”
慕容璟烨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扔在地上:“你们都滚出去给朕找!找不到人朕绝不姑息!”
暗月领命,忙领着宁宫中所有的暗卫出去寻人了。
待所有的人离去,慕容璟烨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大殿里,他双手插进头发里,满脸痛苦:“黎儿……她还怀着身孕……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孩子……”
吴广祥一直待在慕容璟烨身边,自然是知晓慕容璟烨对黎落的感情的。
他爬到慕容璟烨身边,安慰道:“皇上,您别着急,暗月他们一定会将人找回来的。”
早朝的时候,满朝文武大臣正等着慕容璟烨到来,却见吴广祥抱着浮尘走了出来。
“皇上今日身体有恙,各位大人下朝吧。”
众人闻言,便开始议论纷纷。自从宁国建立以来,这皇上从来未罢过早朝。如今,这……
蒋文正从队列里站出来,问道:“吴公公,皇上病得厉害吗?”
吴广祥回道:“蒋丞相,皇上今日起床,头晕目眩,下不了床,便命奴才过来传个话儿。”
蒋文正闻言,一双白眉皱起,他朝着殿上的吴广祥拱了拱手道:“臣祝皇上龙体早日康复。”
殿下众臣闻言,亦是不约而同地拱手道:“臣等祝皇上龙体早日康复!”
待所有大臣开始往外走的时候,吴广祥忽然出声:“穆丞相,请留步。”
说罢,他走上前去。
穆华池见吴广祥叫自己,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朝着吴广祥拱手:“吴公公,还有什么事?”
吴广祥面上露出一抹凝重,他将声音压得很低:“穆丞相,黎良人她昨日被人掳走了。”
穆华池闻言,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怎么会?
黎落她在冷宫里,怎么会被人掳走?
他有些着急,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之分,忙上前一步,抓住吴广祥的两只胳膊,急声道:“落儿她不是在冷宫里吗?怎么会被人掳走?难道是有人擅闯皇宫?”
吴广祥轻轻叹了一口气:“穆丞相,您先别激动,这事说来话长,皇上吩咐杂家告诉您一声,梨良人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您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穆华池心中一急,竟双眼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穆丞相!穆丞相!”
吴广祥面上一慌,忙吩咐宫人去请太医。
暗月领着人去了黎落在宫外住的那处小院。
院中,皑皑白雪上洒满了殷红的血,是他们打斗时留下的。
他吩咐手下在院中好好搜索一下。
云锦早已苏醒,当她知道黎落被掳走时,坐在屋中嘤嘤地哭,直道“都怪我”。
暗月在院中转悠了一圈,忽然被一颗碧色的珠子吸引了目光。那珠子埋在雪中,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暗月弯下腰,将那珠子从地上捡起来,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珠子只有红豆般大小,中间打了孔子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掉下来的。
暗月忽然心中一骇,隐隐有了个猜想。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死生营的令牌上缀着的,就是这种珠子。
死生营,顾名思义,便是做人命买卖的。这个组织十分神秘,不受任何国家管制,只要你付得起他们所要求的佣金,他们便会帮你办事。
死生营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面向可怖的“死”人,往往是那些曾经想要脱离死生营的人的群体。他们被抓回去,受着非人的折磨,直到他们再不敢脱离死生营,便被安排到各个底层做奴隶。而另一种是“生”人,他们容貌和常人无异,往往出来执行任务的便是这些“生”人。
若是这梨良人真的被死生营的人抓走了的话,那这事……就难办了。
——分界线——
黎落是在一个阴暗的地牢里醒来的。她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是去摸自己的肚子,确认腹中孩儿无恙,她才放下心来。她只记得自己睡着了,后来屋中闯进了人,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在这里了。
黎落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地牢门口,朝着背对着自己的守牢人喊:“你们是谁?为何将我抓进这里?”
“安静点儿!”
那守牢人忽然转过身来,朝着黎落投去一个冰冷的目光。
黎落心中一骇,连连后退几步。
那人的面向竟长得十分恐怖。右半边脸上的肉被剔掉了露出森森白骨,左边的脸上,印着一个大大的“死”字。
黎落从未见过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涌,吐了起来。
那守牢人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靠近地牢门口:“怎么?觉得恶心?”
黎落吓得继续后退,直到靠了墙壁,她才停住。她害怕地摇着头:“不……不……别过来……你别过来……”
那守牢人笑着,发出凄厉的声音:“比起你们这些快要死掉的人,我们要好多了!”
守牢人的情绪显然是有些激动,他伸出白皙的手,抓住牢门摇晃着,门上的铁锁便发出“哐哐”的撞击声。
黎落稍稍稳定了些心神,确定这人手里没有钥匙,心中的恐惧才稍微减轻了些。
“安静点!再不消停老子抽死你!”
外面好像是比他有身份的人,那人这样喊罢,这个守牢人身子一抖,赶忙松开手,站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黎落抬头看着四周的景象,黑洞洞的墙壁,淡蓝色的火焰,还有这些分外恐怖的守牢人……
莫不是……她来到了阴曹地府?
难道……她已经死了?
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黎落心头的恐惧又重了起来。
她还有好多事没有这么做,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想到这儿,她又壮着胆子对着那守牢人喊:“喂,我要见你们阎王!”
第二百一十章、可能……这辈子也找不到。
这一次,守牢人没有任何回应。整个地牢里静得可怕。黎落蜷在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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