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浥尘心中觉得王琳芝必死无疑,但是该怎么做还是要怎么做,“陛下口谕,让陈掌院好好替郡主治病。”
也不知是真治病还是假治病!
清阳公主气得差点吐一老血出来。
可是想到女儿特意让她送人去崔皇后那里,心中便隐约带了些期盼,希望是那两个舞伎起做用了。
可她心里却更紧张了,若是让陈掌院看了,岂不是知道王琳芝中毒没那么深?
万一皇上再反悔怎么办?
可皇命不得违,她有硬能头皮对他二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陈掌院给王琳芝诊过脉,心中便琢磨开了。
之前一点都没有听到这位琅琊郡主生病的消息,可今日一见,脸色却出奇的差,人更是中了鹤顶红!
之前皇上下旨让王琳芝和亲的事,陈掌院心中便觉得清阳公主失宠了,但中秋佳节,皇上却赐了王家不到三岁的小儿一个正五品的官职,这等荣耀也没谁了。
他心中便又觉得,大抵皇上是太过关心这名琅琊郡主了,所以才特意过问她的病情。
陈掌院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看了冯浥尘一眼,“郡主这是中了毒,需要静养个一年半载,慢慢也就好了。”
虽然陈掌院不清楚这位琅琊郡主是如何中的毒,但却一点也不想了解这些天潢贵胄家里的阴私事,既然皇上都这么紧张了,他再说对方中毒不深,马上就会好了,岂不是把皇上和公主府都得罪了,倒不如说得严重些,再治好也是功劳一件。
陈掌院说完,又拈须交待道:“这毒性非常烈,请公主还是别再假他人之手了,就让老臣为郡主尽一份力吧。”
若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会以为王琳芝马上就要死了呢!
可清阳公主却没有心思计较这些,只木然地道:“那多谢陈掌院了。”
等将他二人送走,清阳公主便俯在了女儿身上,“皇上这是禁你的足了?”
王琳芝笑着摇头,“我觉得不对!”
清阳公主细细一想,也明白过来,“本宫一脸严肃,他自然不好说你这病无大碍,索性说你要静养,又不许其他人诊脉,这是怕别人知道了。”
眼前的危机总算结束了,可清阳公主不由又担心起来,“会不会是之前那大夫看得不准?”
王琳芝只呵呵地笑,等清阳公主起来,一下子从床上跳到了地上,狠狠地蹦了几下,“阿娘看看,女儿好着呢。”
可陈掌院已经那么说了,王琳芝只能继续躺在床上,偶尔也会出去晒晒太阳,几乎快闷出病来。
清阳公主和小薛氏将一概宴会全推了,只在府上陪着王琳芝,对外只说她是病了,需要静养。
八月很快地过去了,马上到了九月。
清阳公主的心又变得格外惆怅起来。
再这么静养一年,女儿就已经十九,还往哪儿去找合适的亲事!
真是让人日也愁,夜也愁。
*
顾家。
向夫人接到了儿子的亲笔信。
厚厚的一大叠,装了整整四个信封。
不过向夫人已经习惯了。
二儿子每月寄一封信回来,那上面可真是详细得很,三餐吃了什么饭,在街上看到了什么好玩的,和兄弟们去哪里打了猎,街上的小贩穿的什么衣裳,天气如何……反正就是啰啰嗦嗦的一大堆就是了。
顾大人看过,气得直瞪眼睛,“也不知道你儿子是去做什么,整天不学无术!”
向夫人将信往桌上一丢,“只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我儿子这叫聪明,营里的事属于军事秘密,自然是不能说的,能说的可不就是这些?
咱们看到这些,自己就可以猜出到边关目前没有敌人,他们一切安好,这不就足够了?”
顾大人嘿嘿地笑:“夫人的儿子自然到处都是好的。”
向夫人撇嘴:“你怕我埋怨他,所以才故意埋汰他,还当我不知道?”
顾大人老神在在地拈须,“那夫人再想想,为夫现在在想什么?”
向夫人嗔他一眼,“自然是那小子的亲事了!之前他可没写信写得这般多,现在就是想着人家小娘子头上的亲事没了,他自己也清白了,想让我这个做娘的出面去给他开口提亲呗!”向夫人说完,甚是奇怪地看了丈夫一眼,“难道你就不怕?”
顾大人:“怕什么?”
“老爷难道不怕皇上怪罪咱们?”
顾大人呵呵地笑,“怪才更好。这才说明我顾某人至性至情!”
向夫人一脸好奇:“此话怎讲?”
“赐婚章二娘子之前,为夫已经告诉过皇上,咱们私下和清阳公主商量好了,但皇上硬要说孙将军先答应了章家,师命不可违,还说儿子用了人家的兵书。”
开口的又是皇上,若他再不同意,就成了无情无义之人了,只怕马上就要获罪。
他不怕获罪,但却觉得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索性将事情告诉了儿子,若他有办法解决,做老子的就支持他,若是他自己没手段,老子能帮的也有限,倒不如早些断了。
正文 246 武夫
向夫人一脸忧色,“可我听说章二娘子不同意退亲,跟家里闹了起来。”
顾大人:“皇上和章相都同意了,她闹两天是个意思就行了,咱们可不能跟着闹,不然咱们那傻儿子还不知道会做出来什么事。”
向夫人拍拍胸口:“还是早些娶个他称心如意的,省得折腾。那章二娘子不适合二郎。”
她这样的女子,就算对人家的小娘子有意见,也不会说的,只说和儿子不合适。
顾大人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如何不合适?”
向夫人:“章二娘子喜欢诗啊琴啊什么的,咱们儿子是个武夫!”
顾大人直笑。
向夫人倒是一脸严肃,“老爷不反对,那妾身明天就请张夫人上门提亲去了。”
清阳公主正在为女儿的亲事发愁,听到张夫人上门,凭直觉该是女儿的事,很客气地见了她。
“顾夫人,托妾身来向殿下提亲,求娶令媛琅琊郡主。”张夫人硬着头皮开口道。
据说这位公主一向最宝贝的就是她的女儿了,长子和幼子都要靠后,若现在她开口提一个章相家不愿意嫁的人,也不知清阳公主公主不会将她给打出去。
哪想清阳公主却只是朝她笑了笑,“向夫人是我们老夫人的外甥女,也是本宫的手帕交。”
这是同意了?
张夫人想了想,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份大红描金的贴子,示意丫鬟递给了清阳公主,“这是顾二公子的庚贴。”
清阳公主却没有收那庚贴,“犬女还病着,耽搁了别人也不好,这事等犬女好了再议吧。”
她不矫情,也不是不满意这门亲事,而是王家现在的情况,无论嫁到哪家去,以后的丈夫肯定会被昌盛帝给压得死死的,根本不可能有出头之日。与其等到让别人到时候嫌弃女儿,还不如她一开始就不给女儿希望。
就像女儿之前说的,又不是养不起。
光那些金砖,也够府里的人挥霍几辈子了,更不要说那她的那些嫁妆铺子。家里出事之前,王琳芝便把那些古董字画、金银珠宝,反正只要没在册的,全都折成了金子,铸成了砖。当然,这事她也是到了关外之后听小薛氏说了才知道的。
那时候她也隐隐约约地觉得家里估计要出事了,便想着由女儿去折腾,所以根本没有插过手。
张夫人本是有些敬畏清阳公主的,听她这般说,唯有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学给了向夫人。
向夫人便急急地递了贴子进来。
两人一见面,便开口道:“公主可是担心二郎以后保护不好郡主?”
清阳公主摇头:“咱们又不是外人,你何苦说这种话?若没有二郎使力,琳琳只怕仍要去和亲的。”
虽然女儿给她说回纥的可汗会在今年年底死,可现在毕竟还没到年底,对方也还活得好好的。人总要知恩图报才是。
向夫人叹气:“所以我才想着将两个孩子的事定下来,免得我家这个痴的,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
清阳夫人摇头苦笑,“我也很中意二郎,可公主府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以后不论是谁娶了她,只怕这辈子仕途也就没了。”
向夫人摆手,“那更好,刚好可以让他们去做一对寻常的夫妻,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别人都觉得您风光,可我却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若让他们远离朝堂,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这话直白又朴实,但却说到了清阳公主的心坎上。
想她的丈夫王惟一,自和她成亲之后,两人便是聚少离多,甚至老国公去世,都没有见到他!
她这个做公主的妻子,想见到丈夫就更难了,不是在出征就是在出征的路上,而她不仅要担心丈夫,还要担心深处皇宫里的小姑,总担心不知道哪一天,眼前的这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可人前却要装做一副过得非常好的模样!
她是真心不希望女儿再过这种生活。
“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富也好,贵也好,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咱们又管不了他们一辈子。”向夫人十分想得开。
“若真要结亲,只怕连顾大人的前途也会受到影响。”清阳公主仍在犹豫,因为对方好,所以更不能让对方蒙在鼓里。“琳琳她做了惹陛下很不高兴的事情,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别的本宫也不强求了。”
向夫人笑着叹气,“这孩子冷静又自持,二郎既然愿意为了她闯回纥,肯定也原意豁出性命保护她,连高僧都说这孩子是有福气的人,公主又何必妄自菲薄?”
清阳公主这才真心地笑了起来,“听你这般一说,我自然是极喜欢的,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
她说着,亲自将王琳芝的庚贴找了来,交给了向夫人。
向夫人也将顾钺的庚贴给了她。
清阳公主又诚心诚意地留了向夫人吃午饭。
向夫人却不同意,而是笑眯眯地摸着肚子道:“我……又怀了一个……现在只想睡觉,等这包袱卸下来,咱们再好好聚一回。”
清阳公主不由自主瞄着向夫人的肚子看了一眼,“这……几个月了?”
仔细算起来,这已经是向夫人的第六胎了,都说生孩子伤元气,譬如清阳公主自己,生王谨言之后,便觉得身体变差了好多,一直调养到现在,才恢复了一些。可向夫人却像没事人一般,生一个又一个!
“才两个月,刚诊出来,别的症状倒也没有,就是有些想睡觉。”
清阳公主瞧了她一阵子,忽地笑了起来,“你倒是越来越年轻了。”
向夫人也笑,“你别顾虑那么多,好好保养,以后肯定比我更年轻,说不定还能再生两个小子!”
清阳公主吓了一跳:“家里这两个小混世魔王就够我头疼了,我可不敢再要了。”
向夫人哈哈笑着告辞,去和张夫人商量下定的事去了。
哪想日子也选好了,公主府也同意了,可向夫人却收到了儿子的家书,说是先小定,他要求一份皇上的赐婚回来。
正文 247 服软
向夫人觉得儿子这是异想天开,索性也不回信,该干什么仍旧干什么。
她请的张夫人,清阳公主便请了御史大夫陈大人的夫人。
陈夫人二话没说便应了下来。
做御史的人,就是要不畏流言,万千人逆之,吾往矣。
一方面的原因,就是陈家老太太租了薛家的院子住,又用了百年老参吊命之后,奇迹般地好了。
等老人家病一好,陈夫人便带着谢礼去了薛家,聊起当日之事,薛夫人便说陈老太太能好是王琳芝的功劳。
“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被病魔缠身。”
陈夫人又不是傻子,自是知道薛夫人是话中有话,但还是跟着道了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加上薛夫人有心,这话很快便传开了。
就是昌盛帝也送了不过珍贵的药材,清阳公主看也不看,转手全送给陈掌院了。
自此,陈掌院调理王琳芝就更尽心了。
“郡主底子好,平时饮食清淡一些,再饮些排毒的药就不防事了。这些虽好,但是药三分毒,最好是不用。”
其实,陈掌院给王琳芝诊过脉之后,就和冯浥尘一起回宫向皇上汇报情况去了,皇上也曾怀疑过是不是冯浥尘药的份量太少,特意将那壶酒赐给了死囚。
哪想那些死囚喝了之后,一夕之间竟然死了五六个人。
可王琳芝却还安然无恙!
但这酒是他自己看着她喝下的,还能怎么样?
当一个人的怒心攀升到顶点的时候,便需要一个发愤的渠道,可真正冷静下来的时候,自己也不敢相信之前那个人会是自己。
昌盛帝得知王琳芝没死,倒是有种很庆幸的感觉。
虽然王琳芝还躺在床上,但是三天两头仍能得到宫里的赏赐。
有皇上和皇后的,也有几个妃子的。
这些人赏了东西,皇子们自然也不能装做不知道,况且小薛氏又是太子妃的亲妹妹,王家也算贴着太子的标签。
别人送不送东西不要紧,太子夫妇反正是必须要送,而且还送了不少。
余下的人只能跟着也送。
一时之间,清阳公主的府上又开始门庭若市起来。
唯一不同的是,清阳公主已经不再出面招待这些人了,公主府的一应大小事务都交在了小薛氏手上。
小薛氏出身于将门,一向十分朗爽,除过几个皇子和宁王、郑王之外,竟然把其他人全拒在了门外,包括崔家打发人过来,小薛氏也没让他们进门。
当然,表现上这是小薛氏的主意,内里决定的人还是王琳芝。
“听说皇后娘娘已经怀上了呢。”
王琳芝笑笑,“那又如何?皇长孙已经好几岁了。”
可皇长孙却是太子妃无法言说的痛,但她一向能忍,虽然和太子的关系依旧不好,但到底也传出了喜讯。
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吐藩的使者入京了,想求娶大周的公主。
一时之间,京城里有女孩儿的勋贵之家又开始人心惶惶。
也有人兴灾乐祸。
凤香公主当时就联络了一帮官员开始推举琅琊郡主。
“父皇对她好,就是打算让她去和亲!”
如今七皇子“带”着常怀恩在蜀地打了胜仗,得了赏刚,做为七皇子的胞姐,凤香公主也意外地活跃起来。
想当年吴惠妃死的那般凄惨又那般突然,原本依附于她的人便一下子失去了依靠,之后有人找到门路依附上的其他人,但如今七皇子又开始风光起来,这些人的心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称,倒向七皇子的人,心是便觉得皇上不选其他皇子去蜀地,单单挑中了七皇子,这便是一种预示。
也有人觉得七皇子“傻”,但有些人却觉得这是大智若愚的表现。
大朝会一到,这些人便站出来推举了王琳芝去吐蕃和亲。
倒是崔尚书,一脸风光霁月的模样,“琅琊郡主已经和文选郎顾大人家的二公子下了小定。”
他家现在是后族,崔皇后虽怀了身孕,可谁知道生下来是男是女?自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清阳公主。
虽然她已经一心向佛,根本不再管红尘俗事了,可皇子们还是有点风吹草动就往那边跑,这点没人能比得上。
就是崔皇后也交待过家里,“不要与清阳公主府为敌。”
王琳芝被赐毒酒的事,她根本没敢告诉家里。
可王琳芝竟然能送两个吹埙的人过来,就把一场大祸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觉得自己再过二十年,只怕也没有这份功力。
“去打听琅琊郡主的事,越详细越好。”
虽然人人都对和亲唯恐避之不及,但却有一个人,已经将主意打到了和亲的头上。
这个人便是宁王的女儿赵柔。
她本来是天生的郡主,可惜现在却呆在宁王府里,有众多的嬷嬷们监视着,甚至连上净房都有人在外面盯着。
这滋味她早就过够了。
她们虽然盯着她,但毕竟只是下人,为了讨好这位小姑姑,也天天打听外面的新鲜事给她听。
得知王琳芝赐婚回纥的时候,赵柔也曾幸灾乐祸地笑了一阵子,可大笑之后,却更感孤独寂寞。
她本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又从小被家里捧在手心上,如今这半囚禁的日子,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凤香公主调唆官员不成,转头又将主意打到了赵柔这里。
“本宫倒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