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政国嫁娶,女方需在婚礼的头一日将嫁妆抬到男方的家里。
一大早,京都的百姓就早早开了门等在宁国公府,翘首以盼。还有人手里拿着包子烧卖,甚至端了碗吸溜着面条,生怕错过了接下来的盛况。
“咯吱。”
一声轻响,一直紧闭着的宁国公府的大门终于开了一条缝,站在门外的人群骚动了片刻,接着都一致地伸长脖子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过了一会儿,大门终于懒洋洋地伸开了腰,从里面走出来几个身着粉衣婢女,为首的正是青檀。
青檀领着几个丫鬟走到众人身前行了一礼,“今日我家小姐抬妆,多谢众位乡亲前来观礼,聊表心意,我家夫人特意吩咐厨房少了好些早食,只是人多,无法落座,委屈众位了。”
大婚习俗,女方晒嫁妆的时候观礼的人越多,那出嫁的姑娘往后的福气就越大,故很多人家稍微受宠的女儿都在送嫁妆那天请来亲朋好友观礼,家底浑厚的还会人离开的时候送上一些谢礼。
但是像宁国公府这样一大清早就围满了凑热闹的百姓的情况还是少见。好在这样的事情在京都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所以青檀早早就命人在厨房烧了饭,然后去禀了章启悦,得了她的信儿后就领着府里的丫鬟在外面派饭。
人群中传来叫好声,有胆子大的还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今儿抬妆,要是给我们的饭不香,那我们这些老乡可就不看了啊!”
青檀定睛往人群中看,只是人太多,她也分不清,只笑着施了一礼,“诸位放心,夫人特意吩咐了,天寒地冻,诸位邻里冒寒前来,夫人感激不尽,特意用皇上赏赐的五常大米煮了粥,天香居的大厨亲自动手蒸了包子馒头糕点,众位乡亲若是有要求,我宁国公府也尽力满足。”
骚动的人群静寂了片刻,接着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五常大米,那可是贡米?”
青檀笑着点头,“众位,早餐已经摆在了外面,还望诸位能排队,莫要拥堵。”
看着青檀转身走了,围在外面的人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有大胆的走上前问准备东西的小丫鬟,“姑娘,这真的是五常大米啊,给我们吃的?”
粉衣的小丫鬟点头,脆生生地开口,“是,我们夫人说了,女儿家出嫁前抬妆观礼的人越多,我们小姐以后就越有福气,众位乡亲能前来,那就是在给我们小姐送福气,一定要好好谢谢你们。”
问话的年轻人没想到小丫鬟会说出这样的话,脸上有些发烧,见小丫鬟掀开锅盖,顿时往前凑了凑,一股热香扑面而来,“好香啊!”他用了地嗅了嗅。
“那时当然,这可是皇家御用的。”小丫鬟引以为豪。
年轻男人搓了搓手,一脸垂涎,“那个,妹子,你看着给我……嘿嘿……”
小丫鬟抿唇笑了一下,见一群人都围着往前凑,仰着脖子喊道:“各位乡亲,你们排好队,不要挤,人人都有份。”
话落,她配合着身边另一位粉衣小丫鬟给面前的年轻男人盛了粥,又把包子馒头花卷这些每样那一个递给他,开始招呼起第二个。
赵桑榆趴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揉了揉因为太惊讶儿差点错位的下巴,“这也太多人了吧!”
“不多呢。”青檀扶着赵桑榆往前走,“据说郡主当年嫁给太傅大人的时候,整个京都都轰动了,百姓把当时的公主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光谢礼,公主府就用去了足足五万两银子。”
“这么多?”赵桑榆倒吸一口冷气,“外祖母当年嫁人的时候,那岂不是……”
“空前绝后。”青檀接下了赵桑榆的话,边走边道:“据说当时的流水席办了足足七天七夜。”
“简直……”赵桑榆想了想,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干脆就闭了嘴。
过了早饭的时间,大门外也终于安静下来,宁国公府来了第一位客人。
接着,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过来,看着章启悦身边的赵桑榆,好听的话儿好像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赵桑榆抖抖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侧首看了章启悦一眼,见她依旧一个表情笑着和众人寒暄,忍不住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佩服!
待到太阳高升,整座京都都被耀眼的金色笼罩着,章启悦终于站了起来。
俯身朝着周围的人施了一礼,一群人连连站起来,离得最近刚刚一个劲儿拉着赵桑榆说话的那个富态的张夫人笑了,“可算是让我们等着了,这么标志的女儿明儿就要嫁给永安王爷了,赵夫人要是准备的嫁妆少了,我们这些来观礼的也是不依的。”
“就你嘴刁,你再说下去,赵小姐的小脸儿怕是都要羞破了,到时候,不怕国公夫人撕烂你的嘴。”说话的是赵广清的麾下左将军秦乾的夫人,她和章启悦这些年因为彼此丈夫的关系来往紧密,一直也以章启悦马首是瞻,所以笑着道:“前些日子一直下雪,恰好今儿个停了,可见大小姐是个有福气的,时候不早了,章姐姐还是快些开始吧。”
章启悦点点头,回头牵住赵桑榆的手,把青檀呈上来的嫁妆单子交到赵桑榆的手上,又在她手上放了柄玉如意,“去,把这个放在第一台嫁妆上面,这是你给夫家的第一个承诺,也等于你认了这门亲,以后要好好的过日子,万不可出现差错。”
明明还不到结婚的日子,赵桑榆却偏偏感受到了结婚的压力。
她不敢有多余的表情,安静地跪下朝着章启悦磕了一个头,起身走到第一台嫁妆前,把嫁妆单子放在了预留的地方,又把玉如意轻轻地压在了上面。
这是她给韩奕的第一份承诺,也是预示着以后日子顺遂的意思。
回身走到章启悦身边,张张嘴,赵桑榆只是说了“母亲”两字就停了声,再也说不出话了。
秦夫人见状,笑着捏着帕子,“前两天永安王爷亲自送聘礼,据说着聘礼从皇宫到府里可是首尾相连,都不见断过,我们今儿可是要好好瞧瞧大小姐的嫁妆,好开开眼。”
章启悦笑着嗔了秦夫人一眼,“就你个急性子,我还能委屈了自己的女儿不成。”
抬起手,青檀笑着上前,“开门!”
门外的人越来越多,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一个叠着一个伸长着脖子看,好歹还记得在中间留了快地儿让晒嫁妆的人通过。
很快第一台嫁妆出了门,接着马不停蹄是第二台,第三台,第四台……
和前两天送聘礼的情况一样,前面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家丁开路,两边敲锣打鼓,一路红妆地进了永安王府,可是远远看去,院子里还有嫁妆没有出门。
“乖乖哟!”人群中有人惊叹,“这得多少钱啊,这宁国公府怕不是要被掏空了。”
“你懂什么。”身边的人翻了个白眼,“明儿出嫁的可是宁国公唯一的嫡女,前儿永安王爷可是亲自送了聘礼过来的,皇上又赏赐了许多,这宁国公府随随便便再添一些就够了。”
“你才什么都不懂呢!”另外一个人撞了说话的那人一下,“明儿出嫁的可不止是宁国公唯一的嫡女,还是韶华郡主和太傅大人唯一的后人,这两位可都是顶天厉害的主儿,家里的东西都留给了这位赵大小姐,而且……”
他顿了一下,见众人表情不善,装模作样道:“而且韶华郡主是谁,那是定国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这赵大小姐可是和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定国长公主的曾孙辈。”
“嘶!”
人群倒吸一口冷气,看着抬嫁妆的那些人表情更恭敬了。
“原来这赵大小姐的身世这么高啊!”
“那宁国公身份也不低啊。”
“能有定国长公主的身份高?”
“那倒是。”
众人目光一致往门里看,希望能透过厚厚的墙和重叠的空间看到里面即将要出嫁的人儿。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这辈子才能得了这般的身份地位和众人的喜欢。
赵桑榆攥着手心,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一直到最后一台嫁妆出门,她长出一口气,悄悄闭了下眼睛。
青檀再身后悄悄拍了拍赵桑榆的肩膀,看着章启悦,“夫人。”
章启悦回过神,笑了一下,“给门外百姓准备的谢礼怎么样了?”
“已经吩咐下去了。”
“你亲自下去看看,万不可有偏差,这可是颦儿一辈子的事。”
“是。”青檀俯身行礼,转身出去了。
赵桑榆左右看看,屋子里的人她大多都不认识,好在现在抬妆的事情已经结束,很多人都起身准备离开,赵桑榆悄悄松了口气。
等到了晚间,家家户户都点了灯,手上做着事儿,嘴里聊的却是白天见到的盛况。白日的喧嚣还未散尽,唯有院子中还未化的雪盛着一片静寂。
红袖自身后给赵桑榆披了件大氅,“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您明儿还要早起呢。”
赵桑榆抿唇,转身看着红袖笑了一下,“红袖,你说明天会是一个好日子嘛?”
红袖点头,语气铿锵有力,“明天一定是一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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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婚礼
昨夜又下了雪,不过一夜的光景,院子里原本扫的干净的地面又被覆上一层厚厚的霜雪。
极目远处,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有几只雀鸟叽叽喳喳地路过,或在院子里啄食不小心洒下来的米粒。
天边亮起一抹金色,不多时,整个京城都笼着一层浅淡的金光,像是被一片薄薄的纱笼罩着。
白色的雪将金光反射,顷刻间,天光大亮,衬着宁国公府邸的红色更加耀眼。
门轻轻“咯吱”一声,赵桑榆回头,红袖和翠羽领着一众小丫鬟进来,手了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凤冠霞披。
“小姐,时候不早了,该梳妆了。”
“嗯。”
赵桑榆有些恍惚,又看了一眼外面,转身走过去,任由着红袖拽着她走到屋子的最中央。
小时候,她也曾幻想过嫁人,不过那时的她幻想的是穿上洁白的婚纱,在神圣的教堂和心爱的那个男人许下相守一生的诺言。
后来长大,她又羡慕那些可以穿着古代凤冠霞披出嫁的女孩子,因为那才是一个女生出嫁时该有的样子。
漫天的红席卷着一切,一生只穿一次,一次只为一人。
她嫁给了曾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听话地张开双臂,赵桑榆任由丫鬟一件又一件地帮她把衣服穿在身上,每多一件,她便觉得自己的身子沉上一分。
直到最后那件拖地的长袍披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腰间也被束缚住,赵桑榆甚至连走路都觉得困难。
原来嫁人也并不轻松,还是这是对所有即将不如新生活的新人的第一重体验?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看着红袖指了指自己的腰间,“太紧了。”
红袖轻摇头,“不可以。”
牵过赵桑榆的手,扶着她坐下,“小姐,奴婢现在帮您把头发梳开,待会儿云嬷嬷就过来给您梳妆了。”
“嗯。”赵桑榆闭上眼,尽量调整呼吸,等听见屋子里有响动,云嬷嬷已经站在了她身后,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赵桑榆翘起嘴角,“云嬷嬷,劳烦您了。”
云嬷嬷笑着接过红袖手里的梳子,也不接话,一边梳着,一边念着吉祥话。
过了好久,如瀑的青丝终于在云嬷嬷的手中挽成了新妇人的发髻,斜斜插着一只桃花簪,有两只步摇叮叮当当响。
点开胭脂,原本一直站在云嬷嬷身后没有开过口的宫装妇人走上前,巧妙地在赵桑榆的右半边脸上画了一朵并蒂双开花,一直从嘴角延伸到眉心,最后在眉心处停笔落下。
“这……”
赵桑榆一脸状况外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您……”
云嬷嬷抬着赵桑榆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又加重了两边的眉,看着身侧的宫装妇人,“颦儿小姐生的极好,画了这新嫁娘的妆就更好看了。”
新嫁娘的妆么。
赵桑榆伸手虚虚覆在脸上,原本上一刻看上去还有些吓人的妆容在这一刻竟然变得好看了许多,就连镜中女子眼角得那一抹红也更显得妖艳。
她捡起一片口脂,轻轻抿唇,原本还有些淡得唇色立刻变得娇艳。学着宫装妇人的动作,她点开胭脂在唇上描了一圈,还颇有心计的给自己点了个唇珠。
左右瞧了瞧,云嬷嬷觉得赵桑榆自己动手画的唇也挺好看,干脆就没再动手,只是往赵桑榆的手里塞了个玉如意。
外面吵吵嚷嚷的,不多时,小丫鬟木槿推开门,章启悦走了进来。
“颦儿今日真……”章启悦看着赵桑榆,脸上带着笑,眼里却隐隐闪着泪花,顿了一下,“颦儿今日真好看!”
“一切可是都准备妥当了?”章启悦又问。
“妥当了。”云嬷嬷拍了拍章启悦的手,章启悦笑了一下,“戴上凤冠吧,迎亲的队伍过来了。”
宫装的妇人颔首应是,庄重地把凤冠戴在了赵桑榆的头上,章启悦又亲手为她盖上了大红的盖头。
赵桑榆的眼前当真是一片红色了,她攥紧了手中的玉如意,温润的质感让她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没多久在门口停下,“夫人,大小姐,迎亲的队伍过来了,永安王殿下已经等在门口了。”
“嗯。”章启悦回头看了赵桑榆一眼,“扶大小姐出门,昨夜又下了雪,路上小心些,也注意着些,莫让大小姐被雪水脏了衣裳。”
“是。”屋里的众人齐声应是,云嬷嬷和宫装妇人一人一边扶起赵桑榆,红袖翠羽守在两边,又有两个小丫鬟自身后抬着赵桑榆的衣裳。
赵伯泓站在门外,看着走出来的赵桑榆,脸上的笑容深了些。他走进几步,弯腰拱手,“母亲,我来背妹妹出嫁。”
章启悦深深看了赵伯泓一眼,颔首,“好。”
红裙一路人争看,到是谁家新嫁娘。
宁国公府张灯结彩,院内院外喇叭唢呐齐齐上阵,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贺喜声和欢呼声,一身大红衣衫的韩奕嘴角含笑,目光灼灼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赵桑榆。
等到了檐下,韩奕笑着走上前,听着宫装妇人说了几句吉利话,恭恭敬敬地像赵广清和章启悦行了一礼。
一直暗沉沉的天终于大亮了,原本还被乌云遮住的太阳探出脚,几个呼吸后便高高悬挂在半空中。
屋檐上的冰凌被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落在门口的大红灯笼上,晃得一众人眼睛都花了。
人群里不知道是哪个调皮的孩子嘻嘻地笑,又拍了拍手,“哦,天晴了,太阳出来了!”
似乎“哄”的一下,人群静了片刻后又炸响,议论声几乎盖过了喜乐,都在讨论天晴的事情。
“真的哎,天晴了,今天一看就是各好日子。”
“是的啊,就这么一会儿,我都觉得晒了。”
“嗯,这成婚啊就要挑个好日子,那代表了好兆头的,原本啊还以为永安王爷这次成婚时赶不上了呢,没想到新娘子一出来,这天就放光了。”
“是啊是啊,新娘子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王爷也不差,前不久还打败了北狄的鞑子呢。”
……
纷纷的议论声穿透大红的盖头流进赵桑榆的耳中,她趴在赵伯泓的背上歪了歪头,盖头随着她的动作动了一下,露出来大片的白,有阳光见缝插针地跑了进来。
就连空气似乎都没那么冷了。
赵伯泓路过韩奕的时候抬了一下头,一步步背着赵桑榆走到轿子里坐下,“妹妹,日后若是受了欺……”
未完的话又背赵伯泓咽了下去,他扬唇笑了一下,“今天不愧是圣上选的日子,晴空朗照,白雪皑皑,是成婚的好日子,妹妹定会幸福一生。”
大红的盖头下,赵桑榆完了玩唇角,叮铃的声音自轿子中传出,“多谢大哥。”
赵伯泓笑着退出去,正面看了韩奕一眼,往旁边让开了步子。
鞭炮声响,人声震天。
“起轿了!”
“哦……拜花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