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吃啊！”
兴许是感觉到殷孽的视线，夏合欢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忘说一声客套来表忠心。
殷孽不落痕迹地往后靠了靠，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刻在了骨子里，尽管，他从来不对自家小徒弟的行为举止发表意见，也不过是代表他对自家徒弟的容忍度高了点而已。
一刻钟后，夏合欢的落筷速度人不见减缓，殷孽悠悠端起青纹小盏轻啜一口，再无声息地放回桌上，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莫不是他真的对她太苛刻了？还是说平日老鸨虐待她，从来不给她吃饱饭？若真是这样，那楼里的人该是清理一番的时候了。可怜的老鸨还不知道此时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背上了黑锅……
“合欢今日吃得够多了。”殷孽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夏合欢的速度瞬间就被定格，她夹了一只鸡腿，可怜兮兮地望着殷孽。
妖孽师父这么说，她这只鸡腿吃还是不吃呢！
呵，殷孽看到自家徒弟好似他只要否定，就要哭出来的表情，轻笑出声。
这世上有比美男计更好使得计策吗？没有，所以被迷昏头的夏合欢手上力道一送，原本肉质鲜美的鸡腿就一不小心掉落到了盘子里，滴溜溜滚了几滚，在夏合欢千万不要的眼神里，终于圆满完成使命，背负着夏合欢垂涎欲滴的表情掉落在地上。
“我的鸡腿……”夏合欢哀悼了三秒后，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那已经完全不能吃的鸡腿上移开，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合欢。”
夏合欢瞬间警醒，谄媚地望着自家妖孽师父，甭管三七二十一，先认错再说。“师父，我错了。”
“合欢，何错之有？”
“呃……大概是吃得太多了？”夏合欢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杯盘狼藉的桌面，不甚肯定。
“吃得多？”
殷孽那点子上扬的尾音就像是勾引猫猫的薄荷草，夏合欢的手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勉强从花痴中间清醒过来。
太危险了，实在是太危险了。夏合欢不断对自己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美色都是堕落的根源，她……不经意瞄到殷孽那整齐不见丝毫褶皱的衣领，那极具诱惑的禁欲气息，夏合欢默默对自己说，算了吧，她还是堕落吧！
“合欢很喜欢向人认错？”殷孽突然问了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夏合欢愣了下，谁会喜欢跟别人认错？奈何眼前的人是妖孽，惹不起也躲不起，我错了这才成了她的口头禅。
夏合欢不答，殷孽也不深究，只是淡淡说道：“合欢，你要记得一点。”
“什么？师父。”
“我殷孽的徒弟没有错的时候，更没有需要向人认错的时候。”
“可是，可是……万一意见相左，总有个对错吧？”
“那自然是他们的错。”
“那和我意见相左的人，要是师父呢？”
“合欢说呢！”
“师父，合欢知道错了。”夏合欢内心小人泪流满面，遇上这妖孽，她就好比遇见了如来佛的孙猴子，再无翻身之时了。
吃饱喝足了，夏合欢开始隔着一桌子的杯盘狼藉讲述她到底是怎么得到却邪剑这个故事了。
“师父，关于却邪剑，有些事情我不能说。再说，这世上谁没点秘密？师父能不能让合欢保留这个秘密？当然别的，能说的合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夏合欢心里忐忑地望着殷孽。
“好。”
妖孽师父甚至没问为什么，这让准备好答案的夏合欢有点小失落，她都准备好答案了，为什么妖孽师父反而没有好奇心了？白浪费她的脑细胞了……
“师父，其实合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合欢发现自己居然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能够在一堆不起眼的货品中淘到宝贝。那却邪剑就是这么来，是我从当铺淘来的。”
说实话，这话说得夏合欢自己都有点心虚了，可是她现在是连一分真话也不敢说了。师父那妖孽九分假一分真，他都能准确分辨出到底哪一分才是真，她现在要说真话，那系统这个秘密怎么可能还藏得住？再说了金手指的功能跟她描述得也八九不离十，她怎么也不算是说谎吧？
“嗯！”
殷孽的反应淡淡，完全不在夏合欢的预料之内。她张张嘴，想要补充几句，可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补充，只好秉持多说多错，不说不错的原则，闭口不言。
她这个小徒弟一定没发现，她撒谎的时候从来都是用的合欢自称而不是我。殷孽垂目，手指轻轻摩挲过微凉的茶盏，嘴角缓缓绽出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来。
浑身上下都是秘密的小徒弟，偏偏又笨拙得漏洞百出……殷孽斜睨了一眼心中忐忑的夏合欢，唇畔的笑如被石子激起的涟漪浅浅扩散开来。
夏合欢的心也随着那笑忽上忽下，师父，能不能求您老继续您那似笑非笑的招牌笑容？这种笑实在是太渗人了啊！
“为师还不知合欢竟有如此奇特的本领。”
夏合欢呵呵干笑，即使没有镜子她也能猜出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么僵硬。
“既然合欢这么说了，那且去试上一试。”
试？夏合欢顿时心跳如擂鼓，她现在哪有金手指可用啊！这一试绝逼露馅的节奏！系统君救命啊！
“本系统一时没看住你，你就捅娄子。想要用金手指没商量，只会惹事的宿主自己想办法去吧！”
接下来任夏合欢怎么在内心时刻狂呼，系统都没了反应。我心戚戚的夏合欢近乎凄惨地跟在妖孽师父背后，一点一点往酒楼门口的方向走去。
“哟！两位客官慢走！”
小二迎来送往的声音就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雷鸣在夏合欢耳边炸响。夏合欢条件反射抓住师父的衣角，两眼亮晶晶地，故意“压低”声说：“师父，咱们还没付账呢！”
到了这种地步，她是宁可吃霸王餐，也不愿去“淘宝”！还好她点餐的时候留个心眼专点那些招牌菜点，怎么着也得千百两白银？现在，夏合欢赌得就是殷孽身上没带够银子这种走狗屎运的可能，虽然看殷孽那一身行头，怎么都不像缺钱的样子。
殷孽嘴角的弧度看得夏合欢后背发凉，奈何再心虚，她也得硬着头皮上，好在她声音不小，两人又走到了门口的这种敏感的位置。寄托了夏合欢所有希望的小二哥果然一个跨步，就要挡在两人面前。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横伸出来一只手，生生地将小二哥拽了回去，接着，夏合欢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尽管那张脸除了白净没什么特色，夏合欢还是记得非常清楚，那是……
“长宁当铺的掌柜的？”
“掌柜的？”
小二和夏合欢的声音同时响起，那人呵退了小二，才转身应了声：“这么巧，又见面了。”
尽管殷孽没有分给她半个眼神，夏合欢还是忍不住想要扇自己一耳光，见过不打自招的，可没见过蠢到她这种地步的，但愿师父不要这么想起追问她怎么会认识长宁当铺的掌柜才好。
“酒楼人多嘈杂，若下次公子想要用餐，吩咐一声。长宁定派人送至公子住所。”
“合欢觉得呢？”殷孽意味深长的一眼。
夏合欢浑身发寒，讪笑：“师父喜欢就好，师父喜欢就好。”
“公子这是要走了？”
“合欢说呢？”
夏合欢生生受了好几枚眼刀，师父这只妖孽，她承认她是想坑他来着，这不是没坑成吗？用得着这么睚眦必报吗？
“长宁送公子出门。”
长宁掌柜送妖孽师父出门，合欢跟只小尾巴一样慢腾腾的跟在后面，师父说了什么合欢没听清，只零零碎碎听到几个字眼，石头，园子什么的？
那种被人向送大佛一样送出门的错觉，夏合欢瞄了瞄师父，又瞄了瞄站在酒楼门口目送的长宁掌柜，心中的疑问越滚越大。长宁掌柜那颔首低眉的姿态，可不只是对着普通客人的态度。心里有心事，夏合欢的步子不自觉就慢下来了，本来两人之间就错着距离，现在夏合欢这么一慢，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听得身后脚步声渐不可闻，殷孽停下脚步回身，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板着一张包子脸愁眉不展的小丫头。
“合欢想问什么？”
待夏合欢慢慢磨蹭过来，殷孽说道，只是这次走得时候，他垂下的手牵住了自家小徒弟温热的手。
夏合欢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顺口问出：“师父认识那长宁掌柜？”
“认识。”
“那长宁掌柜不是开当铺的吗？怎么又变成开酒楼的了？”
“合欢怎么知道他是开当铺的？”殷孽不答发问。
还好夏合欢早有准备，“之前师父带我去的那家当铺上面写着长宁当铺。”
这个借口有多蹩脚，师徒两人皆是心知肚明，不过师徒两出奇默契没有追究这一点。
“那合欢怎么没有看到那家酒楼的招牌也正是长宁酒楼？”
呃，她能说她只顾着吃了吗？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周围的街道逐渐变得陌生，夏合欢下意识握紧了殷孽的手。
殷孽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自家小徒弟有点不安的模样，答曰：“为师等着合欢慧眼识金。”
……
她真傻，她单知道她会撒谎，却不知道撒谎也是项技术活。师父她知道错了，现在认错还有没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年买了个表
夏合欢六岁以前的日子都是在大宅院里渡过，高门深院灰墙白瓦，日子就剩下了头顶那四四方方的天空，而六岁时候，家人第一次主动带她出来，却是为了将她丢弃。
怎么又想起那些闹心事了？夏合欢微微敛目，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随后，随后，注意力就被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吸引走了。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古装电视剧的女主都会这么钟爱这种零食了，作为一个吃货，她表示只有这种从古到今口味都没变过的小零食才能满足她空虚寂寞的心灵啊！
“师父……”夏合欢拽了拽殷孽的衣角，殷孽顺着夏合欢垂涎三尺的表情望去，鲜红裹着一层糖浆的冰糖胡就撞进了他的视线。
“师父！”
夏合欢声音软得像刚出笼的包子，殷孽伸手捏了捏那鼓鼓的腮帮，良好的肉感让他嘴角多了份笑意，“合欢吃的不少了。”
夏合欢愤愤地扭过头去，真以为她听不出来他的言下之意吗？不就是嫌弃她胖吗！夏合欢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明明只是婴儿肥！妖孽师父没有欣赏眼光。
“喏。”
糖葫芦被递到嘴边的时候，夏合欢毫不客气就咬了下去，啊呜一口，一颗没了，原本就鼓鼓的腮帮瞬间和青蛙有的一拼。
殷孽伸手戳了戳那鼓鼓的一边，转而将手中的另一串糖葫芦也递到了夏合欢嘴边。
“来，张嘴。”
夏合欢疑惑地眨眨眼，还是果断张大嘴巴，啊呜又一颗没了，殷孽看着也鼓起的另一边，轻颔首。
“这样就对称了！”
夏合欢心里百感交集，泥垢了啊！别以为披着妖孽皮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调戏萝莉了，萝莉也是有自尊的，两串冰糖葫芦怎么够？最起码也要保证每天两串才行啊！
为了两串冰糖葫芦就没了节操的宿主，系统觉得就算神吐槽也无法挽回。
“师父，没给钱？”夏合欢不记得刚刚又听到银子的声音。
“嗯，合欢进来的时候没注意过挂在玉石门坊的字？”
“太潦草了，看不清。”
“虽然为师也是这么觉得！”殷孽摸摸夏合欢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但是合欢不要乱说。”
“为什么？”
“写字的人听到，会恼羞成怒呵斥合欢竖子无知！”
“师父不也是这么觉得吗？”
“因为他不敢对为师这么说。”
“……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妖孽属性多么强大，夏合欢已经深刻领悟，她觉得她还是聪明得转移话题吧！
“长宁坊市。”
因为傍上了古代版土豪，所以师父出门从来不带银子这种多余物吗？师父，求教傍土豪！
夏合欢突然觉得长宁掌柜那张平淡无奇的脸顺眼了许多，果然无论时代再怎么变迁，银子的魅力始终如一。夏合欢忽然想起件事来，师父住在玉枕楼，她又从没见过师父的入幕之宾，长宁掌柜又对师父如此的百依百顺。妖孽女王攻X平凡淡定受？等等，混入了什么奇怪的设定。
夏合欢连连摇头，不敢再胡思乱想。转而去看周围的摊子货店，好分散心思。
坊在古代是人们的居所，市才是人们买卖东西的集散地，而现在长宁坊市这种两者混杂在一起的情况，则是有点类似于宋朝时期坊市格局被打破了以后的情形。笔直的青砖铺就的路面宽敞可供三辆马车并驾齐驱，路人来往如织，看似杂乱，走了一段距离后夏合欢就看出来了其实这个长宁坊市内部还是根据九宫格式分区域管理。
就是不知道妖孽师父要带她去哪了？
想起那糟心的系统居然拒绝她的金手指请求，夏合欢顿时觉得前途暗淡无光，心肝胃一起疼的感觉，嗯，比来大姨妈折腾的时候，还要让她烦躁。
系统，你真的，真的确定要袖手旁观吗？夏合欢在心里问。
系统不给反应。
系统，你别给我装死，没事她随便句吐槽它都能跟着吐槽，这时候给它装聋作哑了。
系统，宿主要是玩完了你觉得你能好到那里去！
系统，你倒是给个反应啊！不想回答吱一声也好啊！
“吱！”
这种好似老旧录音带卡带的声音，系统你真的觉得自己萌萌哒吗？系统，别逗了！一个糙汉子来装软妹子？呵呵，系统你真的确定世界上有你这么毒舌的软妹子吗？
“宿主，你觉得你像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这么冷嘲热讽？其实宿主也不怎么需要金手指吧！”
“萌萌哒的系统君，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赶快开启金手指系统吧！”
“本系统说过了金手指是有次数限制的，宿主的权限不够再次启动金手指，请宿主继续努力！”
“那你呢？袖手旁观看我怎么死？系统你是不是忘了咱两可是灵魂绑定来着，你确定踢了我你能顺利找到下家吗？”
“……”
系统开始再次装死。
“合欢你在小声嘀咕什么？”殷孽的声音惊得夏合欢小心肝一颤一颤。
明明只用想得就好，可偏偏习惯上，夏合欢偶尔还是发出只言片语不明意义的嘟囔，还好师父没听明白。夏合欢暗暗告诫自己下次可不能再这么傻儿巴叽了。
“没什么，兴许是人太多了，师父听差了。”
“是吗？”
殷孽神色漠然，也不深究，小徒弟不愿说，不说就是。只是，凤眸微敛，殷孽瞟了不安的小徒弟一眼，好整以暇。
总有一天，他会从小徒弟口中知道所有事情。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等合欢到了，就知道了。”
等夏合欢到了，她不但是知道了，还差点泪奔了，此时万千语言汇集在一起，只剩下一句话。
“我去年买了个表。”
殷孽带她进了一家从外面看不起眼，像是江南人家的一所园林，进去了，小桥流水、长廊通幽、花木繁茂，期间最引人注意却还是园内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看见园里人对着半人高或者拳头大小的石块，讨论来讨论去，还时不时的争论的面红耳赤，不用人介绍，夏合欢就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了。
赌石场！妖孽居然带她来赌石！
尼妹，谁能理解一下上辈子连边角料的玉石都没碰过的人，夏合欢对着一院子的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