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月叼着包子回到厨房,倚着厨房门往里瞧,“妈,一会儿我帮你一块儿包饺子。”
“不着急,你先吃吧。”
柳三月几口把手中的包子搞定,想了想,犹豫的开口问了句:“妈,白露没起呢吗?我刚刚起床没看她床上有动静。”
俞陆伊柔声说道:“没起呢,一会儿我调好馅儿再去叫她,让她多睡会儿。”
俞陆伊语调平和,好似昨天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柳三月不禁心生敬佩,心态真好,如果是她的孩子这样,就算她不跟孩子计较,自己怕是也要独自生很久的闷气。
柳白露那小丫头,唉!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特别是单身家庭的孩子,她们这儿虽然不是单身家庭,却也比单身家庭好不了,爸爸从小不在身边不说,还会经常因为爸爸受各种委屈,有埋怨其实是很正常的,毕竟还小,不懂事,也不过才十来岁的小姑娘而已。
她其实最懒得理会这种小孩,本来她就不喜欢小孩子,更何况是不听话的小孩子,但是这个妈妈对她也是真心的好,而且她毕竟也占了人家大女儿的身体,等她去了大垮子山东村,妈妈一个人带一个叛逆的小女儿和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儿子,其间辛苦自是不会少。
真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她倒是莫名的有些心虚。
柳三月抿了抿唇,启唇道:“妈,等我去了大垮子山,我想办法把爸爸的信带出来,让爸爸专门给白露写几封,白露经常看看爸爸给她写的信,肯定能想通的。”
这是柳三月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柳白露跟爸爸相处的少,情感便也少的很,又因为爸爸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可能轻易能说得通,且她也看出来了,俞陆伊在这方面是束手无策,要么逃避要么像昨天一样爆发,孩子最是倔强,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若是让柳白露和爸爸通通信,多联系联系,想来是能唤醒父女之间的孺慕之情的。
只要柳白露能摒弃对爸爸的偏见,妈妈心里头肯定是能舒心许多的。
“那地方哪里是能随便通信的,你能去看看你爸爸过得好不好,我就已经很知足了,白露她还小,以后总会明白的。”
说着俞陆伊已经调好了饺子馅,将装馅儿的碗放去一边,又取出另外一个碗里的面团放到案板上揉捏,动作娴熟而麻利。
“白露这是跟爸爸相处的少了,”柳三月道:“血缘是剪不开割不断的,我相信,只要白露和爸爸多联系联系,一定能有用的,要让白露自己去想,那得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想的通,说不定等爸爸回来她还倔着呢,到时候岂不是叫爸爸伤心。”
俞陆伊揉面团的动作顿了顿,抬手理了下耳边的鬓发,神色一时之间有些松怔,温婉的眼底隐隐有泪光闪闪,无意识喃喃道:“回来……都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额……柳三月捂嘴,她好像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还好妈妈没多想,只是看俞陆伊只因她一句话便难过成这样,柳三月自责不已,赶紧进了厨房,挽住俞陆伊的手臂劝慰道:“妈,别难过,爸爸一定会回来的,国家初立,时局还有些混乱,每朝每代不都是这样的吗,都有这么个阶段,等这个阶段熬过去了,爸爸就能回来了,你要相信咱们华夏,纵一时混乱,却不可能一直这样,总有拨开云雾的那一天,不然咱们老百姓的日子还怎么过?”
俞陆伊轻轻叹了口气,拍拍柳三月的手,声音仍是低落,“你啊,最像你爸爸,打小就聪明的很,对这些事也敏感,每回说起来都头头是道。”
说着,俞陆伊转身,目光轻轻柔柔落在了柳三月的脸上,抬手抚了抚柳三月额前的碎发,“妈信你,只去了外头,这些话千万不要再说,一个字都不要说,知道吗?”
她也不是不相信自己大女儿的话,这孩子在这方面一向说的都很准,只是农场艰苦,苏识又不是个会干活的人,两年多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也不知他如今如何了,是不是还活着,听人说那里头不光是苦,是苦到要人命的地方。
她就怕,就怕……
得,她怎么越劝,妈妈面色看着却越发的悲切了,眼眶都泛了红,柳三月无奈,“您看我是那么傻的人吗,现在外头这么严,我哪能到处乱说,您也赶紧的别多想了,我明天就要去大垮子山了,等我一到了那儿,就马上去打听爸爸的消息,纵使不能见他,是否还好总是能打听的到的,一旦打听到了,我马上给您递信还不成吗。”
“好、好、好!”俞陆伊揉揉眼睛,微微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心里头不禁期待起来,是啊,三月明天就要过去了,离的那般近,苏识到底是生是死总能打听到的,只要苏识还活着,只要还活着便好,便有希望。
说完俞陆伊一把将一旁的柳三月紧紧搂进了怀里,抚摸着柳三月头顶的黑发哽咽着说道:“只是苦了你了,三月,是妈对不起你,妈没有用,倒要叫小小的你吃这种苦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点儿,我错了〒_〒
另外我目前是更新的比较少,等入v了我会翻倍多更的,求谅解。
第17章
柳三月心中真心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委屈,就目前对她来说,乡下要比城里好多了,虽然苦点儿累点儿,但是没有城里那么严,相对来说,自由许多,不像城里,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得再三思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贴大字报,她并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哪里能把这个年代的忌讳知道的那么全面。
而且去到乡下,没人知道她的底细,她便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贝雷帽,只要不是变出不是这个时代的或者太夸张的东西,一些吃的用的她总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变的,别人要是问起,就说是家中带来的,或者是买的,她好歹是城里人,有一些好东西也不会很奇怪。
顺便的还可以照顾乡下的柳家,照顾山里的爸爸,一举数得,绝对比留在城里要好的多。
柳三月安抚的轻拍了两下俞陆伊的背,说道:“我听说大垮子山物产丰富,漫山遍野都是好东西,吃喝都是不愁的,哪里就能苦到我了,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能往家里寄山货呢。”
大垮子山确实物产丰富,不过都在深山里头,外山却是没有什么,顶多就是一些菌类、野菜什么的,山下村名多,都去摘,也摘不到多少,也就只有经验丰富的猎人敢进那深山,日子能过得好些,不然当初她也不会那么憋屈的活活饿死。
柳三月这么说一是为了安俞陆伊的心,二也是为以后往这边寄东西找个借口,不事先铺垫一下,就怕到时候寄东西回来了,家里还有邻居会怀疑她从哪里弄来的那些东西,就这种楼房,屁大点儿事都能叫全楼知道了去,正好借着大垮子山这个借口,反正妈妈也不知道大垮子山的具体情况。
又劝慰了俞陆伊好一会儿,柳三月才去洗漱,洗漱完一口气又吃了三个大肉包外加一大碗粥,心满意足的摸摸发涨的肚子,抹抹嘴便去帮着俞陆伊包饺子去了。
等饺子全部包好,便已经十来点,柳白露在屋里还是没有动静,倒是传来了小时夏的哭声,俞陆伊一边匆匆忙忙洗掉手上的面粉,一边对柳三月说道:“时夏醒了,我去看看。”
柳三月点头,“您去吧,我去叫白露起床。”说完就着俞陆伊洗过的水把手给洗了,将湿漉漉的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随意擦了擦,走到了她和柳白露的房间门口。
柳三月轻轻推开门,吱呀一声,只见屋里静悄悄的,下铺绿白格的床帘仍严丝合缝的闭着,也不知柳白露是醒了还是没醒。
都十点多了,这两天也没见她起的多晚,柳三月心想,肯定还在闹别扭呢。
“白露,醒了吗?”柳三月轻轻唤了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床边,又轻声唤道:“白露,快醒醒,该起床了,妈把早饭都做好了。”
死一般的寂静……
小丫头片子,还挺倔,柳三月瞪着眼,烦躁的挠挠头,只想仰天长啸,怎么办啊?她最不擅长与小孩子相处,特别是这种特别的小孩子。
只能是拿柳白露和原来的柳三月的姊妹之情来试试了,希望这姐俩不是天天互掐的那种……柳三月清清嗓子,目光炯炯看着面前紧闭的床帘,试探道:“我明天可就要走了,这一走还不知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真不打算起来?”
床帘内仍是静默,静默了一瞬,传来柳白露语气不是很好的声音,“知道啦!”
然后床帘唰一下被粗暴的扯开,单人床上,柳白露穿戴整齐,也不知是早上起床穿上的,还是根本就一夜没脱衣服,凶神恶煞的瞪了柳三月一眼,便埋头穿鞋,只那凶煞的眼神明显是虚张声势,倒是埋怨委屈更多些。
柳三月摸摸鼻头,咳了咳,没话找话的说了句:“你醒了啊,妈蒸了大肉包,特别香。”
柳白露弯腰叠被子,头也没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是没说什么别的。
不知为何,柳三月心底升起一股无力感,果然,小孩子什么的最不可爱了,跟黑化的大魔王似的,一样难搞,柳三月低叹一声,正色道:“白露,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别人无法左右,且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只要不是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你也没必要被别人的思想所左右。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一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和妈妈没有去干涉你的想法,为何你偏要控制我和妈妈的想法?”
“我……”柳白露愤愤摔了被子,转过身来便急切的要说些什么,却被一脸严肃的柳三月打断。
“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没必要非得说出来,非得强迫别人接受,你说是不是?我只希望我走了以后,你不要再像昨天那样惹妈妈伤心,妈妈一个人拉扯我们三个多不容易,你怎么忍得下心。”
小姑娘面皮薄,被柳三月这般正儿八经的训斥,已是面皮涨红,吧啦吧啦的掉着眼泪,嘴唇紧紧抿着,一声不出,眼神倔强,带着不服。
柳三月静静的看着柳白露掉眼泪,好一会儿,柳白露才咬着唇哭道:“可是爸爸是阶级敌人,他不是好人,他只会连累家里,我又哪里做错了,我不过是不想家里再被连累而已,妈妈就好过了吗?妈妈还不是经常被那些亲戚邻居看笑话。”
柳三月眉头微蹙,神情更加严肃,沉着嗓子道:“别人说爸爸不是好人你就信,妈妈和我都说爸爸是好人你却不信,为什么你宁肯相信外人的话也不肯相信家人的话?”
顿了顿,柳三月又道:“爸爸为人好坏,我希望你自己用心去看,用心去评判,建议你以后多跟妈妈聊一聊爸爸的事情,多了解了解爸爸的为人,再下定论,毕竟爸爸出事时你才不到十岁,对爸爸的印象并没有那般深刻。且你自己设身处地想想,若是你以后有了孩子,他觉得你不孝父母,跟你有样学样,也这样对你,难道你不会难过吗?”
第18章
“爸爸,妈妈,你,我,弟弟,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家人都可以弃之不顾,那么这个活的也未免可悲了些。”柳三月说完这段话,深深看了柳白露一眼,便转身出了房间。
一边出去一边又淡淡补了一句,“赶紧洗漱了过来吃饭。”至于听了这番话的柳白露心中是如何想的,柳三月并不想去费心琢磨。
柳白露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她自己的人生,她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要不影响到家人,柳三月便不想太过干预,只要她以后不要说些不好听的话让妈妈难过就行,反正今天她都说的这么清楚了,想必就算柳白露心里还是对爸爸有埋怨,也不会再乱说话了吧。
其实说白了,还是柳三月心里还没有把柳白露当做她的家人,不愿费心费力去操心,此番能说这么多已是仁至义尽,再多的她目前却是不太想理会的。
便是柳苏识、俞陆伊、幼小的柳时夏,她都没有真正把他们当做家人,她的家人在几十年以后的二十一世纪,她的爸爸妈妈现在还没出生,她的根至少目前为止并不在这里。
这些人只是她的责任,乡下的柳家也是如此,她占据了这两家女儿的身体,便得承担对这两个家庭的责任,毕竟感情是相处出来的,而不是有个家人的名号在,就会有感情。
所以,她愿意去照顾乡下的柳家和城里的柳家,前提是这些人好相处,值得她去付出,不然她也不是精力多的没地方使不是。
不过对于乡下的柳家,柳三月的心境又有些不同。毕竟相处了好几个月,在那般艰难的日子里,李妈妈和二月姐姐但凡有点儿吃的,必先紧着她来,对她的好并不是虚的,人心都是肉长,她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而城里这个家,还未长久相处,却要看以后了。
柳三月已经吃过早饭,跟俞陆伊打了个招呼,又出门溜达去了,她想趁午饭前,把供销社、百货商店什么的都逛一逛,看看这个时代都有些什么,吃的、穿的、用的都得看看,以后用贝雷帽变东西的时候也有个参照。
如今京城范围小,店面也不多,柳三月就是随便看看,倒也快的很,到处转了转,赶在十二点半的时候就回了家。
转了一圈回来,却是愈发的体验到了这个年月物资的匮乏,买粮油得有粮油票,买布还得有布票,这就算了,买个肥皂还得有工业票,自行车、手表、缝纫机这些就不说了,就是个暖水瓶都是个稀罕物。
转到卖自行车的店面的时候,最夸张,店外排着老长老长的队伍,不让挑不让看,给你哪辆就是哪辆,你还爱买不买,听着队伍里排队的人聊天,这自行车票都是他们工作的厂里发的,一年全厂上千人,总共才有那么几张。
想到二十一世纪一堆一堆的共享单车,柳三月不禁感叹,时代的变化真是太快了,不过才几十年而已,完全是两个模样。
柳三月一回来,俞陆伊便赶紧将饺子下了锅,柳白露自觉的去了厨房里帮着调蘸汁,饺子还没等煮熟呢,屋里的小时夏又开始哭了,听到哭声,俞陆伊在围裙上抹了抹手,摘下围裙,匆匆朝房里走去,边走边大声说道:“三月,看着点儿饺子,要是浮起来了就赶紧捞出来。”
“哎!知道啦。”摸了本柳苏识的书在看的柳三月扬头应了一声,放下书扎进了厨房,饺子刚下锅没多久,一个个沉甸甸的待在沸腾的锅底,老实极了,柳三月对着那白胖的饺子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虽然还没有煮出香味来,但是光看着就已经觉得口齿生津了。
柳白露见柳三月进来,表情便有些不自然,调汁的动作也僵硬起来,一时气氛很是安静,只有锅里沸腾的水咕噜咕噜的声音。
“大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突然,柳白露开口打破了安静,没有抬头,手上调汁的动作却有些漫不经心,故作淡定的语气里带着点儿紧张。
怎么也得五六年以后,柳三月心里默默说道,不过这话当然不能对柳白露说,柳三月随意敷衍道,“看爸爸那边的情况,到时候再说吧。”
柳白露动作一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爸爸还不知能不能回来呢,难道爸爸不回来,大姐就不打算回来了吗?可是这话现在的她却是不敢说,不敢问了。
“那你记得经常给家里写信,有什么事儿别自己憋着。”柳白露垂着头轻轻道,声音轻的好像风一吹就会散开,却又好像含着些浓的化不开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亲姐妹,柳白露从小跟在柳三月屁股后头长大,对柳三月感情深厚,很是依赖,再有矛盾、再有争执,面对即将远去的大姐,柳白露心里更多的却还是不舍。
柳三月抬头看向柳白露,柳白露垂着头,两个半长的麻花辫柔顺的垂在胸前,看不清神情,只隐约能看见眼角泛了红。
柳三月笑了笑,轻轻拍拍柳白露的头,柔声说道:“嗯,我知道的,每个月我都会写信回来,你在家要好好照顾弟弟和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