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影园,苏若离脚步渐缓,踌躇着不敢迈脚。
“怎么?”沈醉回眸。
“师傅带离儿到这里做什么?”苏若离勉强笑脸,重抬玉足。
“差不多有二十年了……”沈醉没有回答,转身继续往前走,脚步轻缓,背影寂寥。
跃过前面一座石桥,便是府十大首徒自小一起长大的地方,苏若离跟上了脚步。
是呵,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二十年了,苏若离犹记得初来府的时候,这里如此时一般冷清,除了大师兄,再无他人。
后来越聚越多,这里成了府里最热闹的地方。
再后来,府里的徒弟一个个被师傅调走,这里,便又成了初来时那般模样。
彼时她还庆幸,自己是唯一一个留在府的徒弟,可以长长久久的陪在师傅身边。
现在想想,她情愿那时没有被留下来……
走过石桥,对面是一片宽敞的空地,左右竖着各种兵器,周围种着百余株腊梅。
二十个春去冬来,这里的腊梅也开了二十载。
深秋时节,腊梅含苞欲放,与外面萧条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片生机勃勃。
苏若离跟着沈醉的脚步,慢慢走到空地,“比一场?”
“呃……”苏若离没想到沈醉会停下来,更没想到他会转身,整个身体毫无预兆的扑过去,撞的鼻子有些酸疼。
沈醉垂眸时薄唇浅勾,眼角上挑。
久违的微笑,刺痛了苏若离的眼睛。
曾几何时她觉得这当是人世间最美的风景……
“离儿打不过师傅……”苏若离说的十分诚恳,如果打得过,她便要揪着沈醉的衣领揍的他连家门都找不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做的倒是极好!
沈醉笑而不语,抬手间竖在兵器架上的青剑飞射向苏若离。
无奈之下,苏若离只得接过青剑,沈醉却是空手。
“师傅,小心了!”苏若离气运丹田点足跃起,身姿如雏燕般轻盈,剑尖直对向沈醉的胸口!
沈醉束手而立,眼底温和如水,面对寒光凌厉的剑尖,却半点没有躲开的意思。
他这是有多自信,以为自己不会下狠手?
苏若离横下心,若此剑刺过去,生死由命,你我之间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
不想剑尖贴近的刹那,沈醉忽然一闪,侧身瞬间手指叩在苏若离腕间死穴。
麻痹!
所有的义愤填膺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实力上的差距让苏若离彻底打消了武力解决问题的念头。
“师傅……”苏若离只盼着自己刚刚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否则她烂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你恨为师吗?”沈醉叩在苏若离皓腕上的手没有松开,自那双眼睛里溢出的情愫太过复杂,苏若离一时辨不出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离儿不恨师傅,离儿爱师傅……”
这一刻,苏若离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如果说好话可以保住性命,她绝不吝啬,“离儿对师傅的景仰,好似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好似子夜繁星永远闪亮……”
“你就不恨为师把你嫁到宫里,嫆给……你不喜欢的男人?”沈醉开口,握在苏若离腕处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只要能替师傅排忧解难,离儿嫁给谁都是一样的。”莫说恨,只要怨一怨都会万劫不复,“离儿不管嫁给谁,心里就只会有师傅一人,不管师傅叫离儿做什么,哪怕杀了龙辰轩,离儿都不会眨眼睛。”
“胡说。”沈醉终是松开了苏若离的手,而他并未想过,苏若离的死穴在那里。
看着沈醉拿过自己手里的剑,转身走向兵器架,苏若离在身后不时喘着粗气,好险!
“你过来。”
见沈醉摆手,苏若离颠儿颠儿的跑过去,特别乖巧的站定,“师傅叫离儿什么事?”
阳光下,苏若离那张小脸儿越发清丽绝尘,尤其那双水灵清澈的眸子,清波流转,顾盼生辉。
“若……不愿留龙辰轩在锦鸾宫,便不用强求……”沈醉失神,抬手抚过苏若离额间,只一招便累出汗珠儿,可见平日里有多懈怠。
“不要!师傅把离儿嫁入皇宫就要是清君侧,离儿恨不能时时将龙辰轩绑在锦鸾宫,好叫凤银黛不能得逞!”苏若离才不傻,沈醉明显是在试探她。
手,微顿。
沈醉恍然,他刚刚说了什么?
“师傅?”见沈醉神色有异,苏若离轻唤。
“没事,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沈醉收敛心境,心底却涟漪层起,他刚刚竟说了那样的话,如此他把苏若离安放到龙辰轩身边又是做什么!
他这是,怎么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洗刷冤屈
国师府后宅,顾如是端坐在房间正厅,手里茶杯应声而裂,褐红茶水渗出裂缝,湿了掌心。
“那自首的凶徒可是师傅所派?”顾如是眸色凛寒,樱唇紧抿。
“应该不是,这几跟在主人身边,并未听他有过这样的安排。”炎冥摇头。
顾如是闻声,眸色略舒,“既不是师傅,又会是谁……”
“至少不该是凤穆跟温华的人,我这一时还真猜不到整个皇城谁会出面替苏若离洗刷冤屈。”炎冥亦有疑惑。
“无论是谁,这件案子都不能这么了。”顾如是松开茶杯,骨瓷冰裂的茶身呼啦散在桌面,茶水蜿蜒,顺着桌角滴答。
“可眼下刑部已将那人收监,此事若主人稍稍运作,案子便结了。”炎冥忧心不已。
“那还不简单……”顾如是阴眸如潭,悠缓起身走向炎冥,手掌横在颈间,轻轻一抹。
“杀了那人?”炎冥皱眉。
“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顾如是便是此意。
“只是……”炎冥犹豫。
“你也别急,我没让你现在就去,有人自首这件事对咱们来说不是好消息,对凤穆跟温华也未见起就能接受。”顾如是绕过炎冥,“他们好不容易等到扳倒苏若离的机会,断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所以,他们亦不会让这个自首之人,活的太久……”
正似顾如是所料,此时温府正厅的凤穆跟温华,亦对这个突然自首的凶手,恨之入骨。
很显然,这凶手必是沈醉安排,为苏若离脱罪之用。
“宰相大人可有什么好办法?”温华搁下手中茶杯,抬眼看过去。
“杀。”凤穆再无二字。
“既是沈醉刻意为之,想杀那凶手又岂会容易。”温华长眉拧起。
“所幸老夫在天牢里还有些靠得住的狱卒,叫他们行个方便不是难事,只不过,老夫派去的人,事成之后,得到你那三叔父的府邸转一转,以备后患。”凤穆沉声开口。
温华抬眸,薄唇缓慢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宰相大人果然深谋远虑,如此一来,这件凶案便成了案中案,一来苏若离不会那么容易脱身,二来就算沈醉神通广大助她脱了罪,介时我们可以说杀死玉瑶的凶手正是我那好三叔,他雇凶杀了玉瑶,反将行凶之事嫁祸到身上。”
凤穆点头,“没错,沈醉的本事老夫知道,他若真是铁了心替苏若离挡灾,咱们未必拦得住,既是如此,倒不如顺水推舟,替你除了温府那块绊脚石。”
温华微微颌首,“说起来,我那妹妹保不齐还真是死在三叔手里。”
“人不是你杀的?”凤穆惊。
“我怎么会如此不小心,那晚我只是诓妹妹喝下迷魂汤,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签下家产转让的遗嘱,却没有要她性命,宰相大人且想想,若按常理,这遗嘱弄到手的第二日玉瑶便死了,我岂不成了最大嫌疑。”
“那倒奇怪了……”凤穆皱了皱眉。
“不管是谁,案子总要查下去,只要查到最后对我们有利,那妹妹也算死的其所。”温华想了想,“只可惜我费尽心机从妹妹那里得到的遗嘱,原本想着过个一年半载随便弄个意外,玉瑶一死,有她遗嘱在,我便可以将她手里半数家财收回,这会儿那纸遗嘱却不敢露面了。”
凤穆沉吟片刻,“如此看来,除掉你那位三叔父,倒成了当务之急?”
“谁又愿意把到手的家财拱手送人……”温华自有此意,“好在宰相大人这招连环计,让三叔父跟国师府扛上,他只怕再无翻身之日。”
“那就……照着刚刚的意思办。”凤穆思虑之后,作出决定。
墨色苍穹浩瀚无际,繁星好似碎银闪烁,仿佛银河里的粼粼波光,衬的夜空美不可言。
苏若离独自坐在琉璃绿瓦的房顶上,手里握着玉雕的酒壶,身姿倒仰,手臂搥着瓦片,抬头仰望着天空。
她实在参不透沈醉为什么要带她去影园,也不明白,沈醉为何要那样问。
恨?
死的那样惨,我若不恨,还是人么
我若不恨,重活这一世的意义又在哪里!
我恨死了你,却又舍不得,你真的去死……
烈酒入口,浓烈的酒香在舌尖游走,鼻息间尽是刺激的酒味儿,连带着神识也跟着涣散,苏若离不愿再想,她不想知道沈醉说此生再不会收徒是什么意思,他说有你们十个为师心愿足矣又是什么意思?
是欣慰?还是这十个人,足以撑起你的宏图大业!
沈醉,为什么是你!
这个在她心里问了千百遍的问题,却始终寻不到答案。
苏若离仰起头,大口大口朝嘴里灌酒,她不愿再想,只求一醉方休!
“主人。”书房里,炎冥顺着沈醉的目光看向对面屋顶,心底颇有些嗤之以鼻。
“何事。”沈醉的视线,一直没有从苏若离身上移开,深邃的眼眸倒影在那片浩瀚苍穹里,无端生出几分荒芜。
到底,值不值得……
“今晨自首那人已经被刑部批捕,押入天牢,这会儿我们当如何?”炎冥请示。
“我们该当如何?”沈醉回眸,宛如神邸的容颜似深海浮冰,不怒自威。
炎冥暗惊,登时垂首,“属下越矩了。”
“下去吧。”沈醉没有解释,视线重新回到苏若离身上,但见其在屋檐上站起来,身体摇晃不止,眉目紧蹙,纵身自窗棂飞离……
恍惚间,苏若离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仿若飞仙般朝自己过来,十分的赏心悦目。
随着距离接近,苏若离看清那人,沈醉!
第二百五十七章酒后吐真言
苏若离强自镇定,可酒精却在体内咆哮,她连站稳都有些吃力,如何镇定得下来?
她万万不能酒后吐真言!
怎么办?
‘砰——’
苏若离的额角,渗出血迹。
是的,她拿手里的玉壶砸向了自己的额头,除了这个办法,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她闭嘴。
“离儿?”沈醉飞身落足,伸手将几欲跌倒的苏若离拉入怀中。
闭眼一刻,苏若离看到了沈醉脸上的震惊跟错愕。
好奇吧,怎么会有人傻缺到自己砸自己?
可这都是你逼的,沈醉……
翌日午时,苏若离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屋内无人,额间隐隐作痛。
苏若离起身时发现膳食已经摆在内室桌面上,四道菜皆用瓷盖盖好。
待她下床,那四道菜皆是她爱吃的。
回想昨夜,苏若离觉得自己实不宜在府久呆,如此下去,她早晚得被沈醉吓死。
这般想着,也没怎么吃饭便去了药房。
彼时给龙辰轩配的解药才进行到一半,她在离开之前怎么都要配好它。
不想在入药房之前,苏若离碰到了沈安,且从他嘴里听到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
好的是,前两日竟然有人就温玉瑶被害一案投案自首,这说明什么?她没罪啊!
坏的是,那人还未经堂审就于昨夜被杀……
苏若离无语,让沈安走远点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似是小厮与个乞丐争执。
大概是小厮见乞丐可怜,便管后厨要了碗饭粥跟馒头给乞丐,那乞丐当场给扔了,说是只要钱,有钱自然就能买吃的。
这可把小厮气的要死,身为乞丐,你这要求是不是有点儿高!
苏若离听着外面吵嚷声,脑子嗡的一声。
乞丐!
光孝寺啊!
她这心得是有多大,竟然把太极弓给忘到九宵云外去了。
“……您这是……吩咐,您不能离开府半步啊!”沈安还没反应过来,苏若离已然冲出府门。
莫说沈醉吩咐,就算天王老子也挡不住她奔向太极弓的脚步。
也不知道这几日没去,光孝寺有没有什么变化。
莫名的,苏若离忽然想到那个眼角带泪痣的男人,尤其是那人对她笑时,总有一种被只老狐狸窥视的错觉,只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且说苏若离进出衣庄之后,穿着破烂乞丐服,一路辗转去了光孝寺……
“这是我们的地盘,谁准你进来的?”粗犷的声音陡然响起,苏若离蹑手蹑脚的走进光孝寺,入门便见一群乞丐围在一起,好像是在欺负人。
这场景,异常熟悉。
难道说她这几日没来,君彦卿落魄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饿……那里有个馒头……我想……我想捡起来就走……”稚嫩的声音陡然响起,苏若离闻声一震,听这声音,只怕被他们围起来的孩子不过十岁。
“谁让你捡的?”为首乞丐国字脸,厚嘴唇,蓬乱的头发上尽是稻草粗枝,肮脏邋遢。
“我看它馊了还长了绿毛……我就想着这应该是你们不要的……呜呜……”小乞丐跪在那里,害怕极了,双手将馊馒头举过头顶,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我们不要也轮不到你来吃!你一个毛头小崽子竟然也敢在我们地盘上捡食,今日若不教训你,以后我还怎么当他们老大!你们,给我打!”为首乞丐怒吼时挥手将小乞丐手里的馒头扫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啪——’
剩下的乞丐见发了话,登时蜂拥而上,生怕自己看起来不积极,会被秋后算账。
“住手。”冰冷的声音传过来,杀气森然。
众人闻声抬头,皆惊!
只见刚刚还颐指气使的‘’,此刻已被一个瘦小乞丐掀翻在地,那乞丐的脚还踩在他们‘’的脸上,好生威武。
“你……你要干什么?”脚下乞丐挣扎不休,苏若离想了一会儿,袖中短刃飞射出去,生生断了乞丐的脚筋。
“啊——”杀般的嚎叫声陡然响起,众乞丐登时跪到地上,唯有刚刚被欺负的小乞丐,吓傻了一样蜷缩成圈,战战兢兢的看过来,眼神里满是恐惧,还有一丝丝的绝望。
“没什么,我问你们,之前住在这里的乞丐都去哪儿了?”苏若离仔细扫过众乞丐的脸,发现没有一副熟识面孔,大抵都是些新来的。
这就奇怪了……
“不……我们不知道啊!”见乞丐们纷纷摇头,苏若离索性松开脚,绕身过去,自那乞丐脚踝处‘噗’的拔出短刃,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插了一刀!
“啊——”
杀般的嚎叫声持续加长……
“我再问你们一遍,若无人答得出来,你们的下场会跟他一样。”苏若离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方法有些与众不同。
“大侠饶命啊!我们真的不知道这里原来还住着别的乞丐,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空了,什么都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