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阴谋论者对此十分担忧,甚至惊恐。
想当初龙千绝造反之前,就是这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结果呢,大周差点儿变了天。
跟龙千绝相比,龙朝夕明显更加彻底。
御书房内,龙辰轩让王公公给龙朝夕搬把椅子,却被婉拒了。
“草民现在无官无职,实在不敢造次。”龙案前,那位面露沧桑的老者一身素朴的褐色褂子,头顶银发以木簪攒在脑后。
这么多年来,这是龙辰轩第一次看到自己皇叔无比轻松且快意的站在面前。
过往龙朝夕虽也表现出不问世事,混沌度日的样子,但龙辰轩看得出,他并不轻松。
“皇叔何必……”
“草民惶恐,皇上就……不要再叫皇叔了吧。”龙朝夕谦谨拱手,越发低头。
龙辰轩沉默,片刻后让王公公退出去,殿门紧闭。
“值得吗?”这里没有外人,龙辰轩只求一个明白。
许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龙朝夕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值得。”
御书房里一片沉寂,龙辰轩握在扶椅上的手微微攥紧,“一时的主仆情谊,当真比血统还重要?”
没给龙朝夕回答的机会,龙辰轩声音渐重,“皇祖父对你,是格外开恩的!”
“草民明白……但人活在这个世上,多多少少都该为自己想要坚持的真理或是义气努把力,如此在闭上眼睛的一刻,才敢说问心无愧。”
龙朝夕见龙辰轩神色依旧浓重,惨淡抿唇,“皇上为君,自然不懂得为人臣子的那份赤胆忠心,草民承认自己辱没了‘龙’姓,但好在未失了‘忠义’二字。”
龙辰轩终是开口,“所以皇叔用自贬为民的做法,支持沈醉?”
龙朝夕摇头,“关于沈醉与三王的关系,老夫见过三王亦见过沈醉,他们的说辞完全一致,与紫衣侯无关,所以老夫所作所为,便与沈醉跟三王无关。”
这只是一种态度。
既是如此,龙辰轩还能再说什么呢。
“皇叔就真的不担心,朕会丢了龙氏一族的江山吗?”龙辰轩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问。
整个皇城乃至整个大周,他能信得过的亲人,不多了。
龙朝夕沉默。
犹记得当年,紫衣侯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你就真不担心有本侯在,这天下终究姓不了龙吗?
可这天下与我何干?
龙朝夕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走出御书房的一刻,他顿时觉得这么多年萦绕在整个皇城上空混浊到令他呼吸不畅的空气,新鲜了……
且说国师府内,连续三天的诚惶诚恐之后,邢弈终于在第四天得到答案。
药方有问题,多了一味四方草。
因为自己收到的回信里,那味四方草被勾抹掉了。
如此可以证明,沈醉在怀疑他!
但也只是怀疑,若有确凿证据,自己有可能早已身首异处。
原本邢弈以为神沐堂堂主应该会想到这一层,且安排他接下来的行动。
而且奇怪的是,他之前朝神沐堂发回去的密件,到现在还没得到回复。
说明什么?
现在神沐堂堂主又似乎不想除掉苏若离了?
倘若邢弈够聪明,他现在就该离开国师府,沈醉怀疑他,苏若离又时不时的吓唬他,留下来除了等死还有别的下场吗?
但他没有。
因为他接到了五师姐顾如是的来信……
此刻药室内间,邢弈正将自己准备好的药材,一样一样扔进雾气氤氲的木桶里。
随着药材被热水浸润,木桶里水的颜色愈渐深暗,不时还会有浓重的草药味儿飘际出来。
这时,房门开启,一身素白的沈醉自外而入,清绝淡雅,宛若嫡仙。
“徒儿叩见师傅!”见来者,邢弈立时搁下手中药材,恭敬拱手。
沈醉瞄了眼木桶,又看了看刚刚被邢弈搁在旁边的四方草,薄唇浅抿,“无论从哪方面讲,锻体术最重要的还是基本功,药澡只是辅助,并不能作为主要提升功力的手段。”
“徒儿明白。”邢弈重重点头,国字脸上半点异样的表情也没有,虔诚至极。
第七百四十章怀疑邢弈
沈醉没有立时离开,而是上前两步走到木桶前,把手探进水里微微运气,“以内力搅动,可以加速药物吸收,一会儿你进去的时候,也要稍稍释放出一些内力,懂吗?”
邢弈点头,之后将刚刚被他搁在桌边的四方草捡起来,扔进桶里。
至此,沈醉终是相信,自己多虑了。
而引起自己怀疑邢弈的原因,便是那晚苏若离的一番说辞。
即便此刻印证邢弈没有嫌疑,沈醉也未将责任推到苏若离身上,她那样想也是人之常情。
这就是爱,让人连最基本的警惕心也没了。
沈醉出去之后,邢弈暗自狠吁口气,原本他只是想拿四方草做做样子,不成想沈醉竟然没有离开,那会儿他若不把四方草放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的问题是,这药澡到底泡还是不泡?
答案是肯定的。
谁能保证沈醉一会儿会不会回来。
至于药效,他只须自封周身几处大穴不让药汁浸润到身体里,便无大碍。
结果他没盼来沈醉,倒是把苏若离给盼来了。
且说某人进来时,邢弈正在木桶里泡澡,上身赤果,下身穿的也不多!
“苏若离你干什么?出去!”眼见苏若离明明看到自己在泡澡还没有半点避嫌的意思,邢弈怒了,“别忘了你的身份!”
说难听点儿,你丫可是嫁过人的!
就算没嫁人,你一个黄花大姑娘看到男人洗澡不知道避一避吗!
“我就是记得自己的身份,才勉为其难走进来的好么!”苏若离佯装无辜走到木桶前,说话间就要伸手。
“出去出去!”邢弈脸红了,脖子也粗了,他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泡药澡这种事呢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得有人在旁边伺候着,不时拿木瓢朝你后背上浇,不然后背泡不到,效果就会很不理想。”苏若离根本没理邢弈那双杀人鞭尸的目光,直接伸手抄起摆在木桶旁边的水瓢,堂而皇之的把手伸到木桶里。
哎我去了!
邢弈被气的差点儿就从木桶里跳出来,可又觉得与其让某人看到上半身,也总比全都看到要好。
“苏若离,你简直无理取闹!信不信我把师傅叫来!”邢弈整个人落荒游到木桶对面,与苏若离拉开最大距离。
某人闻声抬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那你叫啊,把师傅叫来我还省事儿了呢。”
邢弈当然不会把沈醉叫来,他不会让苏若离碰他的身子却没办法拒绝沈醉,一旦被沈醉发现自己暗封几处大穴,结果还是一样。
邢弈怒了,“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苏若离本就没想多呆,这会儿手指沾染到药澡,也就够了。
“瞧你,我只是想帮你,却弄的我好像要害你一样,师兄妹这么多年,这点信任都没有啊?”苏若离貌似娇嗔的把木瓢朝邢弈扔过去,之后转身离开药室。
师兄妹这么多年,邢弈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位小师妹如此可怕……
回到房间之后,苏若离二话没说自旁侧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瓷瓶,而后将瓷瓶里的白色药粉倒在自己手上,药粉变成蓝色。
所以药澡里有四方草,邢弈并没有避开那味药材,而沈醉先她进去,亦未发现任何异常?
该死的!
苏若离狠狠搁下瓷瓶,美眸冰冷如霜。
她只怕邢弈是把这辈子的智商都用上了,竟然想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那么问题来了,怀疑对象一共就两个,邢弈若洗脱嫌疑,她的嫌疑简直不要太大。
而且怀疑邢弈跟怀疑自己性质也不同。
怀疑邢弈,沈醉便会相信邢弈背后有高人指点,那个指点的人很有可能是第三方势力,如此他或许会与龙辰轩暂时性握手言和,至少暂时不会互相厮杀。
怀疑自己,那自己背后的高人除了龙辰轩还会有谁?
加上小师妹的仇。
于公于私,苏若离都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大周皇城里阴霾暗伏,大燕皇城却是歌舞升平,一片喜气洋洋之景。
两个月前,燕王最喜爱的小女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命定情郎,今日便是燕无忧大婚的日子。
单看名字,就知道燕王有多喜欢她。
这场大婚可谓盛况空前,整个皇城百姓都加入到庆祝的行列,锣鼓震天,彩旗飘扬。
当年燕王登基也不过如此。
然尔,就是这么个大好日子,新郎自杀了。
此时燕皇宫里,数十名御医皆跪在白玉石台外面瑟瑟发抖,院令程老则在殿里倾尽毕生所学才将新郎那条命给捡回来。
床榻旁边,一身大红喜服的燕无忧突然转身,恶狠狠瞪向躲在角落里拼命降低存在感的卫无缺,眼睛哭肿的像对核桃,“卯宿儿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命!”
“公主明鉴好吧,是他自己不想娶你,吞了冠帽上所有珠子,我拦都拦不住……”卫无缺身着一袭冰蓝色长袍,雌雄难辨的容颜上,满是委屈。
“你还有理了?叫你看个人都看不好,要你何用!”蓝无忧气的跺脚,转身就朝卫无缺暴走过来。
哎我的妈!
卫无缺正待绝望之时,床榻上的卯宿儿突然咳嗽一声,算是醒了过来。
蓝无忧闻声,立时转身回到床榻旁边,水嫩娇艳的小脸蛋儿紧张时泛起两抹绯红,“你怎么样?还疼吗?要不要御医再给你把把脉?你放心,要是他们敢治不好你,本公主就杀他们全家!”
“你……”床榻上,容颜惨白的卯宿儿当真是半刻钟也不想看到眼前女子,吃力抬手,指了指房门,“出去……”
“你现在这样,本公主自然是要留下来好好陪你啊!”蓝无忧果断摇头,小嘴微嘟着,确实可爱。
第七百四十一章自作多情
但是卯宿儿却根本感觉不到,“出去……你马上出去……”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卫无缺终于是鼓起勇气走过来,“要不……公主殿下您就先出去,我怕你再呆在这儿,他就真快不行了……”
眼见蓝无忧转身时抛过来数把眼刀,卫无缺下意识缩缩脖子。
当我没说好吧!
“如果卯宿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公主倾国之力叫你陪葬!”很明显,蓝无忧知道卫无缺是谁,而一个落霞山庄又怎敌得过整个燕国。
内室房门紧闭,蓝无忧离开时将屋子里的宫女跟御医一并带了出去,她知道卯宿儿不喜欢人多。
此刻内室就只剩下两个人,卫无缺提了提自己冰蓝色的外袍坐到床边,看了眼卯宿儿,长叹口气,“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爱财,珠子都能吞……”
卯宿儿懒理卫无缺,闭上眼睛。
“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燕王最喜爱的公主,有传闻燕王甚至想把皇位传给她,你捡到宝了造不造?别人多少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让你赶上了,这可是做梦都能笑醒的好事,你居然拒绝?还自杀?”
卫无缺表示不能理解。
卯宿儿依旧不开口,眼睛也不睁一下。
相比蓝无忧,他更恨卫无缺。
原本小师妹说了,如果卫无缺能帮着他们找到师傅,那么十二星宿跟他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他一时好心,答应卫无缺会跟他一起找,结果就被这厮给坑了。
这一路他们哪是找师傅,根本就是大逃亡。
他以前就知道卫无缺是个躁动分子,在作死的大道上奔的酣畅淋漓且不知疲倦,但也觉得说卫无缺得罪半个江湖过于夸大其词。
事实证明,那句话不是夸大其词,麻痹说轻了!
这哪里是得罪半个江湖,整个江湖好么!
否则他们怎么到哪里都会被追杀!
至于蓝无忧,他只是误救。
那些黑衣人明显就是冲着卫无缺来的,不想蓝无忧刚好出现在那条街上,严格说是他们连累了蓝无忧,那女的应该找卫无缺算账才对,这才是正常剧情的发展方向。
谁能告诉他,逼他娶亲是几个意思!
一见钟情又是几个意思!
卯宿儿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他对楚林琅就是那样。
可即便是楚林琅亦在自己与卫无缺之间毫不犹豫选择了卫无缺,那么蓝无忧到底是哪只眼睛瞎了看上他!
最最让他不能忍的是,自己连珠子都吞了,卫无缺却只知道在这里说风凉话。
你倒是想想办法逃走啊魂淡!
卫无缺也想逃,但这一次情况比较特殊,外面大燕御林军几千人连守了半个月,他不是没试着逃出去过,每次都被打的连爹妈都不认识才给拉回来。
且在卫无缺唠唠叨叨游说半个时辰之后,卯宿儿终于有了反应,“我死都不会娶蓝无忧,你可以闭嘴了。”
“为什么啊!”卫无缺尖叫出声,他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再被拘在这个鬼地方,好想家有木有!
见卯宿儿又不言语,卫无缺索性直言,“为了你之前提过的心上人?楚馆里的那个姑娘?”
卯宿儿没有反驳,事实如此。
“第一,你都不知道人家姑娘喜不喜欢你,至于这么痴情么!第二,即便人家姑娘也对你有意思,可楚馆里的姑娘能跟大燕公主比?一个天上云朵一个地下泥巴……”
‘啪—’
未及卫无缺把话说完,眼前突然一暗,紧接着剧痛来袭,卫无缺眼眶立时就黑了。
“卯宿儿!”卫无缺吃痛从地上爬起来,恨声低吼。
“你吃楚馆喝楚馆的,没了钱林琅还拿银子给你花,别人瞧低她们也就罢了,你有什么资格!”床榻上,卯宿儿怒而起身,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拳头。
“我……”卫无缺也真不是瞧不起谁,他就是想说服卯宿儿完了这桩婚事。
“喂不熟的白眼狼!”卯宿儿冷哼一声,之后又极度无力的倒在床上,翻过身,短时间内他都不想再见到这个瘟神。
房间里又是死一样的沉寂,卫无缺怔怔盯着卯宿儿看了许久,终于悟。
“你……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楚林琅,肯定就是她!”之前卫无缺也有过这样的猜测,可当时被卯宿儿否定了。
之前他也没细想,现在看来,好像每次提到楚林琅,眼前这厮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格外兴奋,好比现在自己都半死不活了,打他倒是卖力啊!
“不是。”床榻上,卯宿儿低声否认。
“肯定就是!当初我们在落霞山庄后山采的红色果种你还带在身上对不对?”
有些时候,我们需要的只是灵机一动,卫无缺现在的状态就像是被谁醍醐灌顶般清明了,“如果你喜欢别的女子,早就该把那玩意给她了,就因为楚林琅已经用我给她的红色果种做了耳坠,你才一直没有送出去对不对!”
卫无缺将将音落,便见卯宿儿突兀起身直视自己,凌厉眼神在他身上来回穿插。
那副恨不得吃人的样子仿佛在问卫无缺,你丫还有脸说!
“只是……我说这话你可别太生气,我怎么都没从林琅的眼睛里看到有一丝丝喜欢你的光芒,你可能是自作多情了,反倒是蓝无忧,她看你时满眼都是小星星,闪瞎眼了都,要不你就接受现实吧,娶一个爱你的人总好过为一个不爱你的人费尽心力还得不到回报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