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辰轩明白苏若离言外之意,“时局到了现在,我们若再僵持下去只会彼此消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朕与沈醉若乱,那人必定不会只站在山上,朕要逼他出山。”
或许没想到龙辰轩竟然有这种想法,苏若离瞪大眼睛,“有没有想过,万一腹背受敌?”
“朕扛得起。”近在咫尺的距离,彼此凝视间甚至能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
莫名的,一股从未感受到的磅礴之气震撼了苏若离的心扉。
她恍惚了,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曾几何时被她打成猪头的傀儡皇帝?
“这种眼神,朕可以认为你是在勾引朕吗?”龙辰轩黑眸愈暗,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可以这么认为试试。”苏若离龇起一排洁白的步牙齿,左右磨了两下。
龙辰轩犹豫之后的回答是,试试就试试。
于是在苏若离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龙辰轩的吻突如其来!
锦鸾宫外那株参天古树间,一抹身影倏然闪离,只留下树影摇曳,清冷而又孤凉……
国师府,书房。
邢弈未料沈醉会在这个时辰叫他过来,看天色,丑时已经过了。
此刻站在书房里,邢弈明显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抑气息,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沈醉怒了。
虽然为了追求练体术,他背叛了眼前这个男人,但在沈醉面前,他依旧存着那份敬畏之心。
“为师以为你之前的提议十分不错,但在此之前不能将你小师妹留在皇宫,这样危险……”沈醉面色无波,然尔落在扶椅上的手,却生生攥成了拳头,“这两日你熟悉一下密道,五日后为师希望你能自密道将你小师妹带出皇城。”
邢弈不解,“师傅的意思是?”
“不声不响的带走,不许告诉任何人。”沈醉终是下定决心,不管最后的结果成败与否,他都不想苏若离再涉险。
又或者,他不想的是自己在乎的女人,呆在别的男人身边。
沈醉没有别的吩咐,甚至没有任何具体的计划,邢弈并未多言,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离开书房之后,邢弈回到自己房间没多久,便遁离国师府……
临都军营,校场左侧的柳林里。
一身黑色劲装的秋意浓握着手里的长剑,目光紧盯着对面灯火微亮的营帐,握着剑柄的手,不时发现咯咯的声响。
就在秋意浓欲迈步的刹那,肩头落下一只宽厚的手掌。
待其回眸,心底闪过一丝悲凉。
“你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秋意浓苦涩抿唇,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杀他又何必急于一时。”风洛尘浅声抿唇,视线顺着秋意浓的方向,看到了自营帐里走出来的凤染修,“堂主有很重要的使命交给他,没他,完成不了。”
“若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就可以杀他?”秋意浓眼底滑过一抹希翼。
“杀他,又何必脏了你的手,我有找过古婆婆,她说凤银黛之所以会在皇宫大闹一场,是得了凤染修的指令,之后逃走时密道被青砖堵死,才致凤银黛被若离逮个正着。”风洛尘浅声抿唇,眸光落在远处凤染修身上时,寒意微露。
秋意浓皱眉,“什么意思?”
“他想凤银黛死,现在的凤银黛,也没想让凤染修活。”风洛尘转眸,“堂主需要凤银黛,所以这里的事完成之后,凤染修会是怎样的下场已经注定。”
“可我想亲手替水谣报仇。”秋意浓眼角含泪,哽咽开口。
“报仇又何必急于一时,而且凤银黛不是活着呢。”风洛尘握着秋意浓的肩膀,稍稍加重了力道。
秋意浓茫然转身,“你不是说堂主留着凤银黛有用吗?”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被堂主调出神沐堂,半年之内都不让她回去。
“总有无用的一日。”风洛尘垂眸,清澈明眸闪过一道凌厉的冷光,“介时我定能找到机会,让她替云水谣偿命。”
忽的,秋意浓突然扑进风洛尘怀里,眼泪急涌,“谢谢……”
风洛尘微愣,停滞在半空的手犹豫半晌方才落在秋意浓背后,轻轻安抚,“我们都已经忍了二十几年,再忍一忍……”
“要忍到什么时候……呜呜……”秋意浓恸哭失声,双手紧揽在风洛尘腰际,纵情释放。
“快了,就快了。”
风洛尘抬眸,视线落向远方,大周皇城的方向……
远在南域,神沐堂。
古婆婆将邢弈送过来的密件递给主位上的老者。
第七百一十一章少年模样
同是古稀的年纪,古婆婆已显老妪之态,然主位上的冷夜,亦如当年般身姿挺直,傲然于世,单单是那一瞥的眼神,便与当年无异,雄威无双,睥睨天下。
这个时代的人,或许早已忘了前蜀,忘了那个曾叱咤风云的紫衣侯。
可在那个年代,眼前老者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所到之处无人不敬仰不崇拜,不俯首称臣。
当年若紫衣侯有谋反之心,只怕就没龙御什么事儿了,古婆婆如是想。
奈何造化弄人,成王败寇,老天爷最终成全的,却是龙御。
“让君彦卿带人,五日后助沈醉好好演这一出戏。”冷夜将手里的密件捏成粉末,抬眸时,精光微闪。
“老身这就通知副堂主。”
古婆婆转身之际,冷夜突然开口,“凤银黛那边如何?”
“堂主放心,凤银黛并不排斥蛊王,但想要融为一体尚须半年的时间。”古婆婆据实禀报。
但见冷夜眼中闪过的那丝落寞,古婆婆犹豫片刻,“堂主已经等了四十年,又何须急在这半年的时间。”
冷夜不语,缓缓阖目,摆手间,古婆婆恭敬退了下去。
正堂沉寂无声,冷夜叩动机关之后,半面墙壁缓慢抬起,冰雾缭绕间,佳人再现,心已成殇。
他缓步走过去,苍老的容颜依稀可辨少年时模样。
满目江山,日月如梭。
上苑繁华,西湖富贵,总付高歌。
麒麟冢衣冠坎坷,凤凰城人物蹉跎,生待如何,死亦如何!
他这一生从不为功名利禄。
他这一生,只为一人而活……
时间总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眨眼之间,五日到。
龙辰轩在龙乾宫备好了酒菜,宣旨的王公公还没有回来。
桌案前,‘破风’领命,遁离。
这时,房门开启,苏若离自外面走了进来。
看着满桌膳食,苏若离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以她的行事作派,没有把握的事她万万不会做。
而在她看来,龙辰轩的这个决定,成败还很难说。
“皇上准备好了?”苏若离行至桌边,落眼所见,十几道精致的菜肴有半数是沈醉喜欢吃的东西。
“朕非但准备好,且十分希望看到沈醉的底牌,到底有多硬。”龙辰轩端坐桌边,抬眸时正迎上苏若离些许踌躇的目光,“皇后可准备好了?”
苏若离没有,她一直没想过,倘若有一日沈醉与龙辰轩闹掰之后,她将如何自处。
见苏若离不语,龙辰轩眸色渐深,“自你入宫,朕不曾真正求你做过什么,今日朕求你,至少在明晨太阳升起之前,别离开皇宫。”
“其实我离不离开好像意义也不是很大,你总不会怀疑我会回国师府阻止‘破风’吧。”苏若离刻意假笑两声想要调节气氛。
然尔龙辰轩的表情却没有因此而有半分的舒缓,反尔站起身,步步逼近,“朕只是希望,在事情有个结果之后,你依旧可以站在我这里。”
“我不想沈醉误会我……”好吧,苏若离心里还是挺忌讳被沈醉看穿的。
倏然,龙辰轩突然抓住苏若离的手腕,硬生将其钳固在桌边,“答应朕!”
若在以往,苏若离直接用拳头回答他就行了。
但此刻,龙辰轩那份与生俱来的震慑力跟王者之尊好似顷刻爆发,害的苏若离根本硬不起来。
“答应朕,别离开皇宫。”龙辰轩语气渐柔,气势却半分未减。
“答……答应答应,不离开就不离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至,苏若离实在扛不住心底那份悸动,她怕再这么僵持下去会乱了初衷。
听到苏若离的回答,龙辰轩薄唇终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像孩子般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可是答应朕了,决不离开。”
就在这时,王公公在外回禀,说是沈醉稍后即至。
苏若离趁龙辰轩愣住的空当从桌边抽身出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找到神兵,接下来的路虽然艰辛,但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输。”
没给龙辰轩反应的机会,苏若离音落之后转身,快步离开龙乾宫……
一路上,苏若离只觉胸口似有只小鹿撞来撞去,几欲破腔跃出。
她骗不了自己,对龙辰轩,她早已不如最初那般心境,但她却选择把这份感情压制在心底,既然注定没有结果,又何必庸人自扰。
锦鸾宫厅门开启,苏若离脚步有些急促的走进来,不想眼前赫然出现一抹素白的身影,沈醉竟在这里。
“师傅?”苏若离惊讶不已,她刚刚明明记得王公公说沈醉还在府里沐浴更衣。
沈醉不语,清绝无尘的视线朝门外扫过,“何事走的这么急?”
“没……没有!师傅您怎么来了?”苏若离强自镇定之后,一副狗腿状凑到沈醉身边,抬手提壶,斟满茶杯。
就在苏若离想要搁下茶壶的时候,沈醉的视线落到了对面的空杯上,“陪为师喝一杯,如何?”
“好啊好啊,求之不得!”苏若离想都没想,直接将自己身前茶杯斟满。
恨沈醉吗?
恨!
但想要他死的心思越来越淡,即便是最恨的时候,苏若离也曾犹豫要不要他以命偿命。
此刻端起茶杯,苏若离拱手在沈醉面前,“师傅随意,离儿先干为净。”
苏若离相信‘破风’的本事,今日之后,沈醉将会失去贪狼斧跟轻舞,这便意味着,沈醉很快就会被龙辰轩踢出局,下场或许没有凤穆凄惨,但也绝对不轻松。
徒儿便以茶代酒,祭奠您即将逝去的权力吧。
见苏若离饮尽杯中茶水,沈醉垂眸,浅酌后搁下酒杯,“离儿,为师想问你一个问题。”
“师傅尽管问,离儿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若离信誓旦旦。
“若有一日,为师与皇上同时涉险,你……会救谁?”沈醉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苏若离懵了。
在国师府十大首徒面前自来都是无所不能的沈醉,竟然能说出这样的预想。
沈醉你是真的老了吗?
第七百一十二章为什么是你
所有儿时的记忆在这个一刻被唤醒,她曾无数次听到沈醉说过这样的话,
‘无论你们走到哪里,都是我沈醉的徒弟,无论你们有任何危险都可以报我沈醉的名号,你们错,或者不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世上,还没有谁敢把我沈醉的徒儿怎样!’
是呵,没有谁敢把你的徒弟怎样,唯你有资格宣判我们的死刑,是不是!
眼泪莫名涌落,苏若离无端哽咽。
沈醉微蹙眉,正欲开口时,苏若离突然扑跪到沈醉面前,“师傅永远不会有危险的!”
怔忡片刻,沈醉无奈伸手,轻抚上苏若离的头顶,苦涩抿唇。
他该怎么告诉自己的徒弟,为师只是想知道在你心里,我与龙辰轩到底谁更重要。
我又如何开口让你知道,为师,爱上你了。
沈醉终究没在苏若离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离开锦鸾宫时,是苏若离亲自送的他,好多过往的宫人都有看到……
龙乾宫殿门开启,沈醉依命迈步进来。
依着龙辰轩的示意,沈醉将殿门阖起。
看着桌上的膳食,沈醉薄唇微动,“皇上费心了。”
这桌上尽半数菜都是他平日里喜欢的,皆是素菜,所以整个翡翠方桌的左边,一片绿。
“国师坐。”龙辰轩抬手间,沈醉落座。
龙乾宫里没有伺候的宫人,龙辰轩径自拿起酒壶,沈醉亦不会等着皇帝给他倒酒,自顾抬起左手边镶嵌着翠玉的长颈琉璃壶。
酒香四溢,龙辰轩先一步端起酒杯,“朕与国师上次喝酒,是什么时候?”
“皇上登基后的第二日,在御花园宴请群臣。”沈醉同时举杯,恭敬应声。
龙辰轩微微颌首,之后一饮而尽。
沈醉亦不犹豫,直接饮酒入腹。
“你就不怕朕在酒里下毒?”龙辰轩颇有些意外,挑眉问道。
“皇上若要臣死,一旨诏书即可,还不致用这等龌龊手段。”沈醉搁下酒杯,抬手先一步倒酒,“微臣敬皇上。”
龙辰轩自然不会拒绝,他就是请沈醉过来喝酒的。
原本他以为沈醉至少会问一句为什么,然尔沈醉竟然没有半分质疑,就这么与他喝上了。
“如果朕记的不错,国师与父皇同岁?”第二杯下腹,龙辰轩回想之时,怅然不已。
“同岁,不过先皇要长微臣三个月。”沈醉说话时,微微朝天拱手,以示尊重。
龙辰轩握起酒壶,想了片刻,抛开金樽,“不如这样喝?”
“微臣奉陪。”对瓶吹。
“那时国师在朝中的地位还不算稳固,若非父皇提拔,国师未必会有今日。”长颈琉璃瓶轻轻撞击,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
“承蒙先皇看重,微臣亦不负先皇所望,终是做到与凤穆势均力敌。”酒烈,火辣的感觉自喉咙一路下滑,肺腑微热。
龙辰轩笑了,“国师是在邀功?”
“功过不在邀,在于人心。”沈醉想说,龙天佑看重他,提拔他,也不尽是善意,谁能保证若当年他斗败凤穆,龙天佑是否会延续皇族惯常的作法。
飞鸟尽,良恭藏。
“好个在于人心,所以国师以为现如今这大周的人心,不在朕身上?”酒净,龙辰轩直接从脚边重新拿起一壶,打开壶塞。
沈醉这才发现,翡翠方桌下面,至少搁着五十个长颈琉璃壶,这些若都喝下去,至少得到明晨。
“微臣不敢,但事实上人心往往会变,否则前蜀又是怎么灭国的。”沈醉同样提起一壶酒,仰头时酒入肺腑,火辣的感觉渐渐麻痹神经。
春末天长,酉时将过,天色才将将暗了下来。
龙乾宫内,二人推杯换盏从未停歇,看似热聊却句句针锋相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终暗。
一直隐匿在国师府后园碧水湖下面的‘破风’猛然打开密道暗门,逆湖水直冲而上,待四人尽数离开密道时,暗门闭阖。
月光倾洒,湖面波光粼粼。
四人自湖底潜至湖边,确定岸上无人后跳出碧水湖,迅速褪下水衣,那一道道身影如光闪般分散四处……
锦鸾宫内,苏若离原是打足了精神坐在内室桌边,时刻听着外面的动静。
‘砰——’
额头撞到桌角,苏若离吃痛弹起身子,双手交叠捂住,疼的龇牙咧嘴。
“该死的!”苏若离狠摇了摇脑袋,却还是被如潮水般席转而至的困意袭倒,生生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房间里寂静无声,倏然,一阵低沉的摩擦声慢慢响起,紧接着,内室房门被人打开,一身褐色劲装的邢弈缓步而入。
站在桌边,邢弈眼底寒意骤现,垂在两侧的拳头慢慢收紧,手背青筋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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