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闲王见面之后又去铺子里转了一圈儿,才回来。”郑潭隐忍住心底的疑惑,浅声开口。
“哦,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傅金花起身时拿起石案上郑月小时候的衣服,上面泪水未干。
眼见傅金花欲走出凉亭,郑潭忽然开口,“长公主喜欢的……到底是谁?”
该是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
傅金花动作陡停,身体好似石雕般僵直在原地。
许久后,缓慢转身,“你说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到最后赢的会是龙御,那时我们有能力一战,完全可以一战的!”郑潭已老,他不想也没有能力走进这乱世棋局,可当年他是有机会赢了上官玉,赢了那一盘棋!
傅金花表情瞬间惊恐,大步过去堵住郑潭的嘴,“死老头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不相信长公主已死,你私下里派人去找的事我都知道,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郑潭既是说了,便想要说个彻底。
傅金花愣住,片刻后,悲怆不已,眼泪亦跟着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你我都这把年纪,就算当年长公主没死,这会儿也该寿终正寝了。”
“当年我们能赢的,为什么侯爷……那个人突然就放弃了,为什么?”若非龙朝夕一语破的,他从未想过儿女情长这四个字!
“你……你跟候爷谈到那个人了?”傅金花眼中愕然骤深,“你知不知道,那是禁忌!”
“那是龙御的禁忌。”郑潭苍老容颜闪过一抹绝决,对龙御的怨恨,他从未停过。
傅金花终是叹息,“你还是不甘心吧?”
“我只是替那个人不甘心。”郑潭则良主而侍,一生无悔,他不惧生死,却恨那个人死的不值。
“有什么不甘的,那个人的一生在乎功名利禄?他在乎的,只有一人心。”傅金花已经记不清她该是有多久没与自己的夫君提及那段过往的岁月了,好似自龙御登基之后,他们彼此便讳莫如深,谁也没再多说一个字。
“是长公主让那个人放弃的?”郑潭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但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好的解释。
傅金花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皇上将长公主赐给龙御的时候,长公子哭了一个晚上,后来又以患病为由拒绝下嫁龙府……就在……那人战死城门的前一晚,长公主偷偷去了他的府邸……”
“红颜祸水!”
郑潭恨声低吼,不想傅金花的连环巴掌猛扇过来,“你懂个屁!长公主的苦又有谁能明白!”
见郑潭只低头不说话,拳头搭在石台上攥的咯咯响,傅金花有些心软,“时过境迁,那些事已经离我们太远了,倒是现在,咱们的女儿不能不明不白的死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找到真凶,那个云睿,我也要弄死他!”
“这件事闲王已经答应我,只要他活着,便不会让云睿好过,他若死,也会带着云睿一起死。”郑潭强自隐忍住心底悲恸,浅声开口。
傅金花点头,“龙朝夕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是呵,当年你若嫁给他就好了。”郑潭越发低头,苦涩开口。
“他不及你,我从来没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傅金花知道多年后再提那个人,郑潭心情一定不会很好,她亦无从安慰,便转身独自离开了。
听到傅金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郑潭终是抬头,眼底有泪掉下来。
忽尔,寒风掠过,一抹黑色身影出现在郑潭面前,且向他递过去一块牌子。
这不是一块普通的腰牌,而是神沐堂特制的黑金令牌。
“如果我不收,是不是马上就要去见阎王?”郑潭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令牌,面色无波,神色冰冷。
“堂主有令,随郑老自愿。”黑衣人肃声开口。
“那我不愿意。”郑潭甚至没多看那块令牌一眼,起身绕过黑衣人。
要说这个黑衣人内心也是崩溃的,想这中原五国乃至整个天下,有谁不对神沐堂的牌子趋之若鹜,梦寐以求,不想今日他连发两张,都被无情驳回……
夜深且静,丑时更声响起,锦鸾宫里的灯火却仍亮着。
苏若离用罢晚膳回了趟国师府,回来之后便将紫鹃遣去房里休息,自己则在内室开始研究。
对付蛊虫只有两种办法,以虫攻虫,这种方法不可行的原因在于饲养蛊虫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她没有时间。
当务之急,是先要配出一种可以拦截蛊虫的毒药,救人要紧!
此刻翡翠方桌上,五十几种药材摆在苏若离面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做工极为精致的天平。
苏若离将所需药材搁到天平一端,细心称量,之后将药材搁到捣药罐里。
她不确定对方用的是什么级别的蛊虫,所以她配的药材必须足够强大才能避免接下来的悲剧发生。
在楚馆的时候,苏若离与楚林琅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如果凶手再出招,对象很有可能是云水谣……
桌边,苏若离正将三根紫叶草搁到天平上,弯着老腰慢慢增减少秤砣的重量。
倏的,本能驱使苏若离回头!
第六百四十八章太极弓可不可以给我
于是她看到了一抹艳红色的身影!
苏若离没有尖叫,没有咆哮,甚至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而是默默回头,将天平上的紫叶草称好之后搁到药罐里。
她觉得这是幻觉,因为长久以来对君彦卿的厌恶跟莫名的恐惧和困惑,所以她有这样的幻觉也是可以理解的。
“做人还是不要太刻薄比较好,你这样无视我,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君彦卿不知道啊,他不知道苏若离其实根本没把他当真人看,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一刻,苏若离愣住了,不过看上去仍然很淡定。
但可但,倘若灵魂可以物化,君彦卿一定会从苏若离的头顶看到一抹白色灵魂七扭八歪飞升的壮观场面。
她吓死了好吧!
吓的连尖叫都忘记了好吧!
试想这样的一个场景,静谧黑夜,你独自一人无比专注的坐在房间里看书,忽然就有那么一个人不声不响的站在你背后,还是个穿红衣服的,谁敢说不怕你站出来,老娘绝逼不打死你。
“给老娘送震雷镗来了?”苏若离没有回头,因为她不想让君彦卿看到自己瞬间惨白脸色。
“除了震雷镗,你就不兴说点儿别的?”君彦卿觉得苏若离对他过于无情了。
“太极弓能不能给我?”苏若离十分听话的转了话题。
“你可以闭嘴了。”君彦卿脸上仅有的笑容消失殆尽,“苏若离,我对你很失望。”
听到‘失望’二字,苏若离撂下手里药材,无比严肃的转身,面向君彦卿,“我已经对你绝望了。”
君彦卿狠狠吸了口气,“所以咱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了呗?”
“也不是。”苏若离转回身,继续配药,“如果你能告诉我你是谁的话……”
“那就是不能说了呗!”君彦卿凑到苏若离身边,狭长美眸落在那些药材上,不禁蹙眉。
意识到危险,苏若离二话没说,立时将药罐儿里的药材呼啦叩在桌面,之后扭头,目光冷冽,“你在看什么?”
“你在做什么?”君彦卿丝毫不避讳自己视线所在,伸手就要掀药罐。
“我干什么有必要告诉你么!”苏若离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君彦卿是个大人物,依照她的秉性,面对这样的大人物,她卑个躬屈个膝啥才对,才正常。
但对面是君彦卿,她就真的做不来。
真的,太极弓的事儿对她打击太大了……
君彦卿见苏若离捂的紧,也不强求,“为兄过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关于震雷镗的。”
“不想听。”苏若离已经很绝望了,不想更绝望。
“你可别后悔。”君彦卿挑眉,一副欲走的样子蹭到窗口,“不听我可走了,我这一走你可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苏若离强忍着不回头,叩在药罐上的手下意识动了动,内心无比挣扎。
“真走了我!”君彦卿跃跃欲试道。
“好吧你说,震雷镗在谁手里?”苏若离败了,扭头看向君彦卿,一本正经问道。
“在谁手里我不知道,但肯定不在我手里。”君彦卿音落一刻,苏若离手底下的药罐瞬时撇了过来。
也就在这一刻,君彦卿看清了那罐子下面叩的,都是什么药材……
郑月的案子依旧没什么进展,闲王这两日早朝每每都要奏上一本,本本奏的都是云睿德行有亏。
大到军营武训中的失误,小到随地小解影响军风。
事儿都不大,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十分精准,他这是要跟云睿死磕到底。
这奏折若是别人写的龙辰轩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偏偏是闲王。
龙朝夕虽无甚建树,但胜在资格够老,且还是自己的堂叔,如此一来,这个面子龙辰轩还是要给的。
于是这段时间云睿过的很凄惨,时不时被削减俸禄,这不今日早朝下来,他的官衔也生生给降了一等。
而今在朝堂上,云睿依旧是羊,只不过是从武将中的领头羊沦落到了待宰羔羊。
御书房里,龙辰轩关起门将雷宇唤了出来。
莫说龙辰轩,连雷宇都觉得云睿上辈子一定是抱闲王家的孩子跳过井,这辈子才会让闲王盯这么紧。
龙辰轩则不以为然,抱也是抱郑潭家的孩子。
“寒阡陌那里什么消息?”龙辰轩不在乎云睿,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云睿成为武将的领头羊,人选他有,只是时势没来得及让他把这个人推出来。
“回主人,寒阡陌说闲王与郑潭之间就早些年有过几面之缘,缘于茶道。”雷宇据实回答。
龙辰轩动了动眉梢,印象中自己那位堂叔倒是对茶道颇有研究。
“寒阡陌还说郑潭的确深谙茶道,是个中翘楚。”对于闲王跟郑潭的关系,寒阡陌所查,仅此两句。
见龙辰轩不说话,雷宇继续道,“齐魏边陲的仗打完了。”
“这么快?”龙辰轩讶异抬头,“没想到魏无极还有这样的本事。”
“听寒阡陌的意思,好像跟魏无极无关,是神沐堂。”
当神沐堂三个字落下来的时候,龙辰轩手中狼毫微顿,神色瞬间凝重,“消息可靠?”
雷宇重重点头。
龙辰轩沉默,片刻后像是想起什么,“红尘轩近段时间可有动作?”
“没有,他们涉猎的范围亦不在朝堂,而且每笔生意都会照旧给江山楼抽一成纯利,不过红尘轩发展极快,暗线已经发展到余下四国。”雷宇据实道。
“红尘轩……”龙辰轩搁下手中狼毫,身体缓慢靠在龙椅上,“倘若江山楼并了红尘轩,可否与神沐堂扛上一扛?”
对于这个问题,雷宇的回答是,眼观鼻鼻观心。
他权当自己没听见。
龙辰轩瞥了眼雷宇,长叹口气。
即便江山楼在大周站稳了脚跟,又渗透余下四国十几年,其规模跟威望却还是不能与神沐堂相提并论。
第六百四十九章一箭双雕的计划
一直以来,龙辰轩都想知道神沐堂的堂主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
然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所知道的,与十几年前知道的,并没有不同……
临都军营的校场营帐内,灯火复燃。
凤染修猛然起身,见来者,略有些惊讶。
只见矮桌对面,那抹红色锦衣在烛光的映衬下愈发艳红如火,与红裳匹配的,是君彦卿眼角那枚泪痣,殷红如血,且似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人看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为之坠落地狱亦甘之如饴。
此时的君彦卿已然坐到矮桌前的竹椅上,双腿交叠,身姿慵懒,玉白手指随意捡起桌上的兵书,翻开几页后甚觉无趣便又扔了回去。
待其抬眸,凤染修已至近前,恭敬立于身侧。
君彦卿不开口,凤染修便不多言,因为他不确定君彦卿的意图,话说多了反而累赘。
“郑月之死是你干的?”君彦卿微抬下颚,狭长眸子斜睨向凤染修。
“不是。”凤染修摇头之际补充道,“是属下吩咐凤银黛干的。”
凤染修很清楚眼前之人的本事跟在神沐堂的地位,便也收起平日里的小聪明,字字句句,全无欺瞒。
“猜到了。”君彦卿的视线一直没有从凤染修脸上移开,“你不觉你这件事做的过于唐突了么?”
“郑月之死直接波及到云睿,云睿又是武将中的领头羊,他弱,便意味着龙辰轩在朝中的势力弱,这便是属下的目的。”凤染修的解释,正是堂主派他来皇城的用意,所以这句话听起来没毛病。
君彦卿点了点头,“杀郑月这件事没错,本副堂主不明白的是,杀郑月可以有很多种办法,你为何要让凤银黛出手?尤其在凤银黛才用蛊虫杀了赵柔,你这么快让她用同样的方法去杀郑月,很容易会让人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你这样……于凤银黛而言,十分危险。”
凤染修料到君彦卿会有此一问,“姐姐在后宫已经是个被人遗忘的存在,而且她养蛊的手段也已经精纯到无需借助外力,就算有人查到是蛊虫作案,也定然不会查到姐姐身上,何况蛊虫在皇城少见,那些人未必会查到是蛊虫……”
“你小看那些人了,莫说风洛尘跟秋意浓意料到是蛊虫,连苏若离都猜到行凶者是利用蛊虫接近赵柔跟郑月,她甚至已经开始反击,本副堂主之前走了一趟锦鸾宫,她正在配制扰乱蛊虫神经的药粉。”
想到苏若离,君彦卿暗自伤神,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那么大的药罐砸过来,若砸中的话,他岂不要破相了!
“好在姐姐近日没有动作,否则……”凤染修佯装惊讶,而后蹙眉,“这件事被右副堂主知道有什么关系,还有秋意浓,她也是神沐堂的人吧?”
君彦卿狭长美眸倏然上挑,看向凤染修,“说啊,继续往下说啊!”
感受到来自君彦卿眼中的压迫,凤染修默默站在那里,缄默不语,垂首不言。
“你怎么不说说,你明知云水谣是神沐堂的人,却半点顾虑也无的杀了郑月!这件事你利用了云水谣,而云水谣跟秋意浓交好的事整个神沐堂的人都知道,你觉得如果让秋意浓知道是你授意凤银黛杀了郑月,嫁祸给云水谣,她会怎样?”
凤染修脸色微白,“还请左副堂主明鉴,属下一切都是为了神沐堂,为了堂主。”
“你当然是为了堂主,否则堂主也不会让我替你隐瞒。”君彦卿音色渐冷,他自来不喜欢凤染修这个人,但也不似风洛尘那般厌烦。
诚然凤染修阴险了些,好在脑子够用,抛开云水谣的身份,凤染修的每步计划都还可圈可点。
见凤染修不语,君彦卿吁了口气,“凤银黛养蛊的本事已经得到堂主跟古婆婆的认可,依照堂主的意思,神沐堂正值用人之际,这种人才不可或缺,无论如何,你要保住你那位姐姐,她已经是半只脚踏进神沐堂的人了。”
“属下感念堂主大恩!”凤染修闻声,扑通跪到了地上。
君彦卿朝凤染修抬了抬手,而后起身准备离开。
“染修恭送副堂主。”凤染修自地面站起来,双手拱拳。
不想君彦卿突然止步,“记着,云水谣是神沐堂的人,亦是右副堂主那边的人,我不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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