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若想抓他们,便不会在皇叔有意拖延时间的时候阻止你追过去。”龙辰轩长声叹息,“但那些人深受皇叔之恩,防还是要防的,而叶染修必知他们下落,把这个人带回皇城,好生看着吧。”
寒啸得令,下去安排。
这会儿正厅,龙辰轩起身走到苏若离身边,“天寒夜冷,你跟着皇叔走了那么长时间,难为你了。”
明为关心,实则揶揄,苏若离握了握拳头,“笑话我?”
“没有,朕夸你,夸你呢!”龙辰轩一改彼时威凛之态,笑的特别谦虚。
“你打算怎么处置龙千绝?”苏若离没空儿跟龙辰轩斗嘴,肃声问道。
“现在不是朕要怎么处置皇叔,而是他自己能不能想的通。”龙辰轩叹息不已,拉着苏若离一并走向主位,“皇叔的为人不致于此,所以朕一直不明白他到底为了什么。”
“这世间最难测,莫过人心,我也一直不明白……”苏若离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己那位好师傅,眼中多了许多怅然。
龙辰轩跟苏若离也算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只看那双迷离茫然的小眼神儿一出现,便猜到她又想谁了。
“沈醉为什么毫无悬念吧,为权为势,难不成还能为了美人?”龙辰轩嗤之以鼻。
“师傅不是那么世俗的人,有时候我觉得像师傅那种人,权势这玩意白给他他都不要。”这才是苏若离最纠结的地方,若非权势,还能为了什么呢?
“照你这么说,朕回去之后试试他,看朕白给他,他要不要!”龙辰轩都不知道苏若离对沈醉这种迷之自信是从哪里来的,白给都不要?
那是傻子!
“嗯。”苏若离觉得龙辰轩这么做也未尝不可,试试就试试呗。
嗯?
“苏若离,你说嗯?倘若朕试了,他要了,当如何?”龙辰轩拉过苏若离,双眼瞪如铜铃。
苏若离没说话,眸子直接落在龙辰轩拉扯自己衣领的手上。
这一晚,龙辰轩咬牙挨了一顿揍,大捷之日若传出什么不雅的声音,难免让人误会,影响军心。
至于苏若离,听不到声音她打的不爽呵……
远在皇城,周写意与唐见雪大婚,三朝回唐府。
当晚回来又过了两日,周写意终究是推开了国师府书房的门。
沈醉一如既往坐在那里,见自己徒弟进来,似预料般朝他招手,示意其落座。
周写意走至近前,眼尖看到桌案上摆着的密件,看字迹当出于小师妹之手。
“前方捷报?”周写意微皱眉,轻声开口。
沈醉点头,“龙辰轩挖垮了江左城楼,一夜攻城,肃王现已打入牢房。”
周写意动作缓慢的坐到椅子上,脸上忧色更甚,“师傅……”
“为师看轻了皇上。”沈醉抬手折起密件,“你来找为师,何事?”
见沈醉没有朝下聊的意思,周写意便不主动,“师傅明鉴,徒儿大婚已有十几日,眼下这消息已经传回川蜀唐门,徒儿是觉得大婚那日拜的只是兄长,实是该亲自带着雪儿去唐门走一趟……”
周写意,请辞来了。
沈醉微微颌首,俊逸淡雅的容颜没有表露出一丝失望,“你便不说,为师也想着这几日便让你们回去,莫叫唐门挑了国师府的礼。”
“师傅,徒儿此去……”
“你此去便多住些时日,不必挂怀为师。”沈醉知周写意心不在此,强留无意,“你们打算何时离开?”
“明晨。”周写意话音将落,便听外面传来一阵鞭炮声,噼啪响起。
此处鞭炮声刚刚歇止,他方复鸣,这般此起彼伏,竟也维持了半个时辰。
书房里,周写意与沈醉仔细聆听,偶见远处夜空火光骤亮,漫天彩色火线缤纷闪耀,绚丽的如梦似幻,煞是好看。
“看来不止师傅得到消息,这是朝中武将在贺皇上凯旋呢。”周写意转身,看向沈醉,“师傅,龙辰轩非池中物,待他回朝……”
“待他回朝,为师自会如往昔般恭敬侍奉,以求大周国泰民安。”沈醉再次阻止周写意开口,有些话,一旦说出来便回不了头了。
周写意深知沈醉阻拦他的用心,感激之余拱手,“写意在此先与师傅道别,明日赶走就不过来给师傅请安了……他朝只要师傅一句话,写意纵在千里之外,亦会回来。”
沈醉点头,“回去休息吧。”
直至迈出书房门槛儿,周写意的那些话亦没有说出口,龙辰轩岂非池中物,此番遇风云化作真龙,再回皇城必当是另一番景象,国师府举步维艰。
然尔周写意更加清楚自己的师傅,既是选定了这条路,就算没有绝对的把握,但至少也该在五成以上。
大周的这场内讧,在经历太上苑与国师府,将军府与国师府之后,终于迎来了天子与国师府旷日持久的对峙……
第五百九十一章摸它好还是摸我好
翌日,周写意果然起的很早,天边泛起鱼肚白,城门刚开,便有两辆马车缓缓驶离。
前面一辆,坐的是唐玉书,后面则是周写意跟唐见雪。
此刻车厢里,周写意依旧是那身玄衣,左手边搁着‘神算子’的白幡跟大师兄送给他的签筒,那签筒里刻满了签意,刷了整整三层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摇晃的车厢里,周写意的手下意识抚上签筒,又从签筒摸到白幡,眸子不时瞥向坐在他旁边的唐见雪,一副欲言又止之态,甚是忸怩。
唐见雪不是没看到周写意的小动作,只是没出声,这会儿见自己若再不开口自家夫君有可能会憋死,遂其扯过周写意左手,“摸它好还是摸我好?”
眼瞧着自己的手被唐见雪叩在胸口,周写意脸色一变,谁说他家娘子单纯可爱来哒!
可爱仍在,单纯已经喂了狗啊!
周写意立时整个身子贴过去,一副狗样,“自然是摸娘子好!娘子最好!”
“那就把那些玩意扔了吧。”唐见雪由着周写意在自己身上蹭,朝白幡方向呶了呶嘴。
如此,周写意有些蹭不动了,“娘子……”
“扔还是不扔啊!”唐见雪眼珠一瞪,周写意不由抖了抖身子退过来,扭头看了眼白幡跟签筒,又瞧了瞧身边的如花美眷,终下定决心。
手指触及白幡,周写意无比艰难的握起幡杆,攥的甚紧,手背青筋都迸起来了。
车帘被唐见雪掀起,那双清澈如水又在大婚之后犀利不少的美眸同时瞥了过来,此一刻,周写意方知那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真正含义。
卿?如来?
如来?卿?
‘咻——’
白幡脱手,顺车窗飞出。
顷刻,白幡尾端被唐见雪攥在手里,且拽了回来,“你倒舍得。”
“为娘子,夫君连命都舍得!”若在以前,唐见雪必送周写意二斤砒霜,这种骗人的情话也就是哄哄那些涉世未深的闺房姑娘,骗她可不成。
彼时那些媒婆送来的公子们也不乏不信命理之说,嘴里说什么不惧,可听身边人说的多了,不也各个回来退婚么!
当然了,退唐门的婚,后果未必是舍命这么简单!
此刻,唐见雪却不得不信,那日将军府之事依稀就在眼前,沈醉的话犹在耳畔。
她不是相信自己有危险的时候,身边这个男人会连命都不要的救她,她是知道,这是事实。
“你若真把它扔了,那以后我们闯荡江湖靠什么吃饭?”唐见雪叠好了白幡,妥妥的搁在周写意手里,“我长这么大,可没赚过一分钱……”
“我们……还能闯荡江湖吗?”周写意可是听过作为唐门女婿的家规,没听到还有闯荡江湖这一条啊!
“回唐门之后,我们就去。”这也是唐见雪一直以来的心愿。
周写意搁好白幡,“只怕……岳父大人不会同意吧?我听说他老人家对你可是给予厚望的……”
这句话周写意说的倒是不错,原本唐解便是希望在唐见雪大婚之后把唐门门主的位子传给她,原因是唐玉书抵死不要。
“父亲若让咱们走,咱们就大大方方的走,父亲若让咱们留,那咱们就偷偷摸摸的走。”由此可见,唐见雪从来也不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呢。
“不好吧……你是唐门主的女儿,惹他生气不过骂你两句,为夫我……”周写意一脸难色,他其实想说我跟你爹非亲非故又没有血缘关系,到时候他一高兴再把我给宰了,大不了重新给你配一个,那我的下场简直不要太感人好么!
看出周写意的心思,唐见雪脸色略有娇羞的低下头,“父亲能把他外孙儿的父亲怎么样呢!”
这句话太过绕口,周写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且待他反应过来之后,一脸震惊,“这……这才几日你便有了……”
唐见雪脸一黑,“什么意思!”
“不是……为夫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才几日,娘子怎么就知道自己这里……”周写意指着唐见雪小腹的手有些颤抖,喉咙不停的噎啊噎。
“我可是唐门大小姐!”唐见雪特别傲气的抬了抬下颚,会用毒者必懂医理,懂医理者自然懂脉象,若平常庸医三个月探得喜脉,略高一些者如御医,一个月即可。
唐见雪么,三日足以。
在证明唐见雪所言不假之后,周写意兴奋之余颇有些伤怀,憋了许久道出心中所想。
我与娘子才刚大婚,还未享受与娘子独处的时光,这就多了一个小家伙与我分得娘子宠爱,为夫心里苦。
唐见雪的解释则不然,依着她的打算,待她十月怀胎诞下麟儿之后,便将孩子交于父母代为照看,她则与周写意趁机游历江湖,如此岂不一举两得,唐门有了新的接班人,她自己也解脱了!
周写意觉得唐见雪说的不错,可这么一来,自己的娃得受多少苦啊!
于是就这一个问题,唐见雪跟周写意纠结了一路,最后还是唐玉书说了句公道话。
此娃有你们这样的父母,不如有我这样的舅舅,你们走你们的……
皇城,楚馆。
锦瑟居内,楚林琅替洛清风斟了杯茶,“姑娘们说,唐公子今日离城。”
“哦。”洛清风接过茶杯,捧在手里,视线随之落在杯中浅浮的嫩叶上,“被人记得,也是一种延续吗?”
那夜回去,洛清风辗转难眠,反复想的,便是楚林琅的那句话。
“不是么?”楚林琅执杯,反问。
“所以贞娘想让唐玉书忘记她,却选择与我一起共度那最后三个月的时光,那其实她心里是不是……是不是希望我能成为她在这个世上的延续?”洛清风反复所想,却没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第五百九十二章不求青史留名
“她当是希望在死之后,这世上会有那么一个人,还是那样一个不俗的人,记得她。”楚林琅毫不避讳说出了洛清风的期待。
是了,这就是他想要的答案。
这些年来,他对贞娘的思念又怎会比唐玉书浅半分!
“是吗……”洛清风握着茶杯的手慢慢缩紧,眼底闪过淡淡的莹光,“是吧。”
楚林琅知道洛清风只是在自问,她却还是回答了,“是。”
洛清风点头,抬手饮尽茶杯里的水,之后又自顾倒满茶杯,一饮而尽。
痛快!
楚林琅知洛清风这些年必是过的极苦,便默不作声,由着他将那壶茶尽数灌进肚子里。
直至洛清风起身欲走,楚林琅方才开口,“公子还打算住下来吗?”
楚林琅知道洛清风体内毒素尽除,来去自如。
眼下唐玉书亦离开皇城,贪狼斧落到沈醉手里,洛清风实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苏若离交的钱不够吗?”下一秒,洛清风自觉问法不妥,改口,“清风的意思是,倘若苏若离没把钱交够,我可以补交,林琅你说多少,我决不还价。”
楚林琅闻声,看似怔在那里,心里却在做激烈挣扎。
如不要钱,苏若离知道了必会痛斥她一番,莫说洛清风与她有仇,就算没仇,真金白银摆在面前,你居然没伸手?
若是要钱,未免俗了。
“公子说笑了,楚馆随时欢迎公子,至此始,二楼那间房便是公子的了。”
最后,楚林琅还是遵从本心,她希望今日之慷慨,可以在来日换得洛清风的高抬贵手,不是对她,而是对苏若离……
江左,天牢。
破城至今,五日。
这五日里龙辰轩得知自已那位皇叔在牢房里吃的香睡的稳,不免好奇,于是亲自过来探望。
此刻狱卒已将牢房房门打开,龙辰轩手里提着食盒进来,挥手时,狱卒尽数退了下去。
相比之下,龙千绝的牢房当算江左牢房里最好的一间,里面有张单床,还有矮桌跟木凳。
龙辰轩将饭菜取出来,搁到桌上,酒菜虽简单,却也一样不少。
龙千绝于木板床上坐起来,双手撑在两侧,“本王料到你会来,等你多时了。”
浑厚的声音铿锵有力,龙千绝气色比攻城那晚似乎好了些许,脸色也红润许多,想来是在这牢房里养的极好。
“皇叔等朕?”龙辰轩抬手指了指对面木凳,浅声开口。
龙千绝双脚落地,起身走过来,“本王这两日细想了一下,西川未毁,你怕是早有准备,对吧?”
龙辰轩点头,这个时候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龙千绝落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朕翻看江左与西川近十年有关人文地理的书卷,发现每年冬季总有那么几日,这两处风向会变。”龙辰轩据实应答。
龙千绝拿起竹筷,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大口嚼着,“江左地势高,遂城墙地基则深,你为防止挖地道时动摇城墙便挖的极深,那晚本王得到的消息,是寒啸率兵护送百姓出城,这会儿想来,那些不是百姓吧?”
龙辰轩不语,由着龙千绝继续说,“那些‘百姓’手里当是拿了什么重物,于寒啸佯装攻城之时重重捶打地面,以致城墙地基下陷,最终坍塌。”
“皇叔所猜,皆为实情。”龙辰轩起身,亲自替龙千绝倒酒,“可容侄儿问皇叔一句,为什么?”
龙千绝端着酒杯的手一滞,须臾恢复如初,“成王败寇,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朕只想知道原因,皇叔如何看也不像贪欲名利之人,为何要反朕?是皇叔觉得朕这个皇帝做的窝囊,辱没了大周朝历代祖宗,皇叔想重振朝纲?”
这样的理由,龙辰轩方能接受。
然尔,龙千绝摇头,“自你登基之日起,本王便知先皇选对了人,也只有你才会让这如一盘散沙的大周朝步入辉煌,也因为是这样,本王才会提前动手,本王怕……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皇叔要的是什么!”龙辰轩倾身,疾声追问。
“青史留名。”龙千绝苦笑,“历史如洪流,冲走了多少英雄跟悍将,文人才子又能有几个流芳百世?唯历朝历代的帝王,哪怕只做一天的皇帝也会被载入史册,所以……本王要的是青史留名。”
龙辰轩紧盯着龙千绝的双眼,深邃又是那样的明澈,从那双眼睛里,龙辰轩知自己这位皇叔没说谎,可这样的答案,他实难接受。
“皇叔想让朕怎么处置你?”龙辰轩深吁口气,声音有些悲凉,有些绝望。
“叛臣贼子杀无赦,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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