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
她故作沉吟。「不过一个姑娘家住在将军府,既非亲戚,又无名无分,难免会惹来一些闲话,应该有更好的安排才对。」
「若非她救了砚哥儿,后果实在难以想象,于情于理,孙儿都得报答这份恩情,否则良心难安。」之所以不想让婉儿太快回到大杂院,也是担心依她闲不住的性子,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休养,唯恐留下病根,又不知哪天会发作,秦凤戈不想再尝到失去的滋味。
林氏连忙帮腔。「咱们也是为那位姑娘的闺誉着想。」
「是二婶多虑了。」秦凤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佷儿自认行得正坐得直,京城之内,无人不知,若真损其闺誉,问题必是出在佷儿身上。」
「你的意思就是要继续让那位姑娘住在府里?」老太君自然很清楚长孙择善固执的硬脾气,讲求知恩图报,就跟他死去的爹一样,若要他眼下就把人送回去,只怕是不太可能。
秦凤戈面对祖母,在态度上还是稍作退让。「只要纪大夫认为她已经完全康复了,孙儿自会派人送她回家。」
「罢了。」老太君只能妥协,不过也是有条件的。「你要报恩也不是不成,就让她继续住下来,不过别让砚哥儿跟她太亲近,砚哥儿还太小,只要有人对他好,他就会喜欢人家,容易被利用了。」
「利用?这话从何说起?」他困惑地问。
江氏想起丈夫的那些小妾,就恨得牙痒痒的。「有些女人很会装蒜,外表看来温柔娴淑,其实城府极深,谁知是不是想要利用砚哥儿好得到你的注意?」
「她若有那个心,早在救了砚哥儿时就做了。」秦凤戈必须澄清,不希望婉儿被当作有所图谋的女人。
「若真是无心,又怎会那么巧,她在路上被人刺了一刀,你又恰好经过……」林氏不免冷嘲热讽地说。「说不定是串通好的。」
他脸色一凛,不喜欢听到这种无的放矢的言论,即使出自长辈之口,也不能当作没听到。
「知府大人当日曾经审问过那三名犯人,只因为她在御门街的市集内替一位钱袋被扒手摸走的公子解了围,才会招来同伙的报复,这是不可能事先串通好的,何况也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根据区大夫的说法,那一刀几乎让婉儿丧命,她的小命可是好不容易才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的。
林氏被佷子脸上肃穆的神色给震慑住了,期期艾艾地改口。「我……二婶也只是猜测而已……」
「其实你二婶说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自己心里要有个底。」老太君对那位婉儿姑娘已经先入为主,认定她别有居心。
秦凤戈正想再说些什么,一个怯怯懦懦的声音响起。
「大、大堂兄……」秦凤疆有些急切地问。「你刚才说那位姑娘是在御门街的市集内,帮一位公子将被扒走的钱袋拿回来,才会遭到对方报复,那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是在上上个月十五。」他想了下才回答。
要是过去,遇到这种场合,秦凤疆只会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太敢说话,免得成为目标,不是要他习武,将来跟大堂兄一样中个武状元,要不就是用功读书,考取功名之后,也好入朝为官,可是这次非得开口不可。
「那位姑娘……是否大约十七、八岁,外表弱质纤纤,个性却是直率敢言?」因为她的一番忠告,往后他出门都特别格外地小心。
他一怔。「你认识她?」
「真是那位姑娘?」秦凤疆眼眶一红,自责地说。「都是我害了她,她若没有帮我把钱袋要回来,也不会遇上这等祸事……」
林氏脸色顿时变了。「你是说……」
「那天我……骗娘说要在书房写字,其实是偷偷跑出府,去了一趟玉馨斋……」他吞吞吐吐地道出真相。「打算去跟店里的张师傅讨教……腐皮鲜棂卷的做法,想做给祖母尝一尝……」
「你居然连娘也敢骗?」林氏气坏了。
秦凤疆瑟缩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替那位帮了自己的姑娘说话。
「孩儿自知不该欺骗娘,也愿领责罚,不过那天市集里人来人往的,却只有那位姑娘出手帮助孩儿,她绝不可能跟那些扒手串通好……孩儿想到自己差点就害死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一面说,一面呜咽。「她的确是个热血心肠的好姑娘,孩儿可以为她担保……」
「你……」林氏简直是自打嘴巴,才说那位姑娘心怀不轨,结果对方却是为了帮自己的儿子才会受伤。
江氏干笑两声。「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可真是巧……」
连老太君也不知该说什么,不禁瞪了孙女锦绣一眼,都是听她胡说八道,才会产生这种误解。
而秦凤戈却在心里笑着,这就叫好心有好报,如今有了堂弟这个人证,也能证明婉儿确实是个善良勇敢的好姑娘。
「大堂兄,我……可以去探望她吗?」秦凤疆内疚地问。
他口气带着几分责备。「我会让府里的二管事去安排,往后若要出门,千万机警些,最好多带一个人。」
秦凤疆也在深刻地反省。「是,大堂兄。」
当秦凤戈目光严峻地看着在座的长辈,她们自知理亏,有些坐立不安,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究竟是谁在祖母面前乱嚼舌根?像这种只会造谣生事之人,若不加以惩罚,只怕往后还会再发生。」他把责任推给别人,也能保留三位长辈的面子。
锦绣一脸惊惶地躲到母亲身后,就怕这位将军大堂兄真要惩罚她。
「这事就别再提了。」江氏自然护着女儿,陪笑地说。
老太君不得不拉下老脸,率先认错。「好了、好了,都是咱们误会人家,方才的话就当作没说过。」
「会被咱们砚哥儿喜欢,一定是个好人,婆婆说是不是?」自己的儿子惹出来的事,林氏只好想办法善后。
「咳!」老太君又清了下嗓子。「就让那位婉儿姑娘住下来,好好地调养好身子吧,这恩情总不能只报一半,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秦凤戈也松了口气。「是。」
至少这一关暂时度过了。
「爹!」一身脏的砚哥儿回到内厅,两颊红扑扑地走向父亲。
老太君不太高兴的数落跟在后头的奶娘。「怎么没把他看好,瞧砚哥儿身上都是泥巴,究竟是怎么玩的?」
「是孙儿这么交代的,总不能老是把砚哥儿捧在手心上,就算跌跤了,还是要自己爬起来,哭了也别去管,就让他哭。」他不想再让儿子当作争宠的工具,更不想让他被惯坏。
「可是……」老太君光听就心疼得要命。
他义正辞严地启唇。「他娘已经不在,我这个当爹的更要好好地管教,否则将来难成大器。」
「这么说是没错,不过也别太严厉,当真以为是在训练你手下那些水里来火里去的熸火军了。」她在语气上还是诸多袒护。「再过两个月就对年了,等你再娶,砚哥儿又有了个娘,管教的事就交给未来的孙媳妇儿去操心,若有不懂,我这个祖母也可以好好地教导她。」
秦凤戈淡淡地回了一声「是」。
等婉儿进门,要面对的难关可不少,她能应付得来吗?
他不禁忧喜参半地思忖。
就在翌日下午,经由二管事的安排,秦凤疆见到了婉瑛。
「姑娘可还记得我?」瞧见当日替自己解围的女子,他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因为差一点无法当面跟她道谢了。
认出由二管事请进小厅内的文弱男子是谁,婉瑛不禁「啊!」的一声。「你不就是……」那头肥羊。
原来这位唇红齿白、弱不禁风的男子便是秦凤戈的堂弟,刚刚还在纳闷,又不认识秦府的其他少爷,为何突然要来探望她。
他口吻满是歉疚地说︰「那天姑娘帮我拿回了钱袋,却忘了道谢,心里一直耿耿于怀,没想到又从大堂兄口中听说姑娘遇刺的事,更加惶恐不安。」
「已经是过去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婉瑛并不在意,如果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帮的,何况也不是这个人的错。
秦凤疆一脸担忧。「姑娘的伤势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多谢关心。」她说。
他吁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呃……还有这个……姑娘若是不嫌弃,这些是我亲手做的几样点心,就当作是一点心意……」
说着,秦凤疆便将带来的食盒摆在几上,白皙的脸孔也泛红了,毕竟堂堂秦府的少爷不肯习武读书,居然喜欢做糕点,可是天大的笑话,但又想不出该用何种方式来表达谢意,考虑了一晚之后,无论对方接不接受,还是以最大的诚意来制作这几道点心。
婉瑛掀开盖子,总共有两层,摆了好几种点心,不论是摆盘还是卖相,都让人垂涎欲滴。「这些都是公子亲手做的?光看就觉得好吃。」
「姑娘就别安慰我了……」以为婉瑛心地好,不忍伤他的自尊才这么说。
她一愣。「为何这么说?」
「一个大男人该做的是大事,而不是这些……说来真是丢脸……」秦凤疆声音愈来愈小,带着微哽。
见他好像要哭出来了,让婉瑛不由得向身旁的丫鬟求助,丫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再转向二管事。
二管事彷佛没见到她求救的眼光,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咳,这个……公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所谓的大事因人而异,就好像皇宫里的御厨也是男的,难道他应该觉得丢脸?」婉瑛先举了一个例子,希望能帮助他建立信心,因为她来自的世界跟这里不一样,只要不是犯法的事,任何行业都可以出头天。
秦凤疆诧异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她。
「要知道沙漠之所以美丽,也是因为在某个地方藏了一口井……」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常用《小王子》里的话来鼓励自己。
「沙漠?」秦凤疆迷惑地喃道。
就连二管事和丫鬟也都不解地看着婉瑛。
「对,这里没有沙漠……」她不该用这个来举例,不过临时又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意思就是大家现在看到的只是表相,认为公子做不了大事,没有出息,可是最重要的东西却是肉眼看不到的,就好比才能,也许它还有待琢磨,可是有朝一日,当公子发挥所长,发出的璀璨光芒,必定会让所有的人都看到。」
因为坚持理念,走自己该走的路,也是婉瑛一直在做的。
领悟到话中的涵义,秦凤疆不禁为之动容。
「我……真的做得到吗?」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这些话。
婉瑛老实地说︰「除了公子自己,没有人知道。」
「多谢姑娘……我不会忘记你这番话的……」他用袖子拭着眼角说。
她也同样勉励自己。「虽然过程很辛苦,不过才更要努力。」
秦凤疆彷佛找到了力量。「我会的。」
「公子亲手做的点心,我一定会仔细地品尝。」婉瑛将食盒交给丫鬟,心想该不该写一篇食后心得,当作是回报?不过现在的她只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浣衣女,还是算了。
他拱了拱手。「还请姑娘不吝赐教,那我先告辞了。」
待秦凤疆转过身,脸上浮现从未有过的笑容,踏着自信的脚步离开。
「二管事还有其他事吗?」婉瑛从座椅上起身,见他还在原地发呆,便随口问道。
二管事回过神来。「已经没事了。」
「那我回房了。」她要来享受下午茶时间。
目送婉瑛的背影步出厅外,二管事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钦佩,只因她方才说的那番话,连自己也被感动了。
当天晚上,他便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主子听。
「她真的那么说?」早知她与一般女子不同,好比说想要加入熸火军,想不到还有更让秦凤戈惊讶的。
「是,都是婉儿姑娘亲口说的。」二管事回道。
秦凤戈站在书房外,两手背在身后,望着皎洁的月亮。
「她真是我见过最奇怪也最特别的姑娘……」就因为是这般与众不同,有着超越世俗和传统的看法,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又能坚持到底,才会打动他的心,而婉儿这番话也让他重新审视自己,眼光是否太过狭隘,人各有志,所谓的做大事,就只有习武和读书这两条路可以走吗?
「尽管我可以接受,也不认为她那么说真的错了,可是二婶若听到她居然还鼓励堂弟,只怕会气到厥了过去。」说着,秦凤戈不禁低笑两声。「等她进了门,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还真是令人期待。」
他对婉儿愈来愈有信心,相信她一定可以收服秦府所有人的心。
第四章
她在这个架空朝代已经生活了一年又两个月了。
婉瑛在心里算着日子,对于原本的世界,也愈来愈少去想起,她的心已经在这里落地生根了。
夏至即将来到,屋外的阳光也显得特别剌眼。
「成功了!终于做出来了!」婉瑛大喊一声,研究了好几天,总算克服纸张的问题。「砚哥儿,这个给你……」
砚哥儿睁大眼楮,看着拿在手上的东西,不知该怎么玩。
「这叫纸风车,我来教你怎么玩,像这样慢慢地移动……」她轻轻抓着砚哥儿的小手,然后往前推进,纸风车的叶片便跟着转了起来,这一剎那,砚哥儿的双眼瞪得好大。「知道了吗?你自己来!」
于是,砚哥儿晃动着纸风车,看到它在转动,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个叫纸风车,要记住,纸、风、车……」
他努力模仿婉瑛的发音。「风、车……」
「砚哥儿只会说两个字也很棒,这叫纸风车……呼!」婉瑛用力朝纸风车吹了口气,叶片马上快速地转动。
砚哥儿马上有样学样,也吹了口气,不过只转了一圈就停了。
「咱们到外面去,风会比较大……」
因为她和砚哥儿已经先吃饱了,就让奶娘和丫鬟她们也快点去吃,不然心里过意不去,也说好会待在房里看着砚哥儿,要是出了事可要负责。他们只是在门外,不会跑到太远的地方,应该没关系。
于是,婉瑛牵着他的另一只小手,才跨出房门,马上就有一阵风吹来了。「哇!转得好快……」
见状,砚哥儿兴奋地摇着手上的纸风车,笑到见牙不见眼。
婉瑛摸了摸他的头。「好不好玩?」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楮地盯着纸风车。
她心想这个反应应该是很喜欢才对,又开始绞尽脑汁地回想还有什么童玩可以自己动手做。
「有了!竹蜻蜓应该很简单,记得好像是用竹片和竹棒……」婉瑛打算再去找材料来研究看看。
就在这当口,砚哥儿突然往另一头跑去。「爹!」
这声「爹」也让婉瑛心跳不由得漏了半拍,于是慢慢地站起身来,看向在二管事的陪同之下,从长廊的另一端走来的高大身影。
打从住进将军府这两、三个月来,他们就不曾见过面,直到这一刻,她才领悟到什么叫相思成灾,原来自己一直压抑着思念的心情,这会儿终于见到人,反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听说砚哥儿在这里,爹正到处找你。」秦凤戈再也按捺不住,借着寻找儿子的理由前来,就算只是看一眼也好,同样饱含感情的黝黑瞳眸,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纵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