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瑛轻咳一声。「我对数字不是很在行……」
「那就慢慢地学。」金嬷嬷不肯放水。
「而且……我不识字。」她又找到一个理由推托。
金嬷嬷拉下脸。「那就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认,踫上不认识的字就问。」
「是。」婉瑛已经找不到借口了。
「孙少奶奶往后在秦府的地位是否稳固,要想得到老太君的认同、让她刮目相看,就得比过世的孙少奶奶还要努力才行。」金嬷嬷决定摒弃之前的偏见,再好好地观察她一阵子。
闻言,她有些狐疑地抬起头,见金嬷嬷依旧面无表情,可是咀嚼对方这番话的用意,似乎是在为自己着想。
「我会努力的!」既然人家愿意帮她,婉瑛自然不能令对方失望。
「那就好!」金嬷嬷还算满意她的回答。
就这样,一整天折腾下来,等到用晚膳时,她已经一面打瞌睡、一面吃饭,还早早就上床睡觉,对她来说,用脑子比用体力还要累上一百倍。
等到秦凤戈回府,才踏进房门,就见床上的那座小山动也不动,没有等到他回来,便已经早早歇息了。
「娘子?婉儿?」他唤了两声,婉瑛才勉为其难地掀开眼皮。
她爱困地看着眼前的俊脸。「将军回来了……」
「不必起来了。」见她挣扎着起身,秦凤戈便说。
婉瑛马上又倒回床上。「将军吃过了吗?」
「吃过了。」他一面宽衣一面说。
「喔……」婉瑛拉着长音,又快睡着了。
模糊之间,感觉到有人爬上床来,钻入被子中,然后一条手臂搂住自己,接着凑近她的脸,又啄了下唇角。
「将军……」她费力地掀开眼皮来。
秦凤戈微抬起头。「怎么?」
「今晚可以休兵吗?」婉瑛不认为自己有力气应付他的索求。
他愣了一下。「此话怎讲?」
「我方将士身心俱疲,不能再战。」连她自己也笑了。
「今天在府里都做了些什么?」秦凤戈意会过来,胸膛因为笑声而震动着。
婉瑛又闭上眼皮。「当家主母的训练……」
「原来如此。」他懂了。
见她又沉沉地睡着了,秦凤戈便起身吹熄案桌上的烛火,决定今晚就「休兵」,让她得以充分休息。
第八章
又过了七、八日,天气转寒了。
今日一早,金嬷嬷便说有事要回秦府一趟,难得偷到一日闲,婉瑛总算有时间陪伴砚哥儿,不然每天有学不完的事,根本说不上几句话。
幸好白天阳光充足,不会太冷,婉瑛便找来一张矮桌子,母子俩就坐在小稿凳上做风车。她先将宣纸用浆糊黏上几层,增加厚度,不然纸张太软,叶片根本无法转动,又因为白色不吉利,而且也缺少变化,于是找出不穿的旧衣服,资源再利用,先黏上一块绿色布料,接着裁成四方形,再沿对角线对折剪到留下两公分,然后再利用工具在四角和中心旋转戳洞。
「纸风车……」砚哥儿认出她在折的东西。
婉瑛摸了摸他的头。「砚哥儿已经会说纸风车了,听奶娘说之前做的都坏掉了,再做新的给你好不好?」
「好……」他盯着娘手上的动作,伸手要拿。
「快好了,再忍耐一下。」婉瑛要他学会等待。
砚哥儿把小手缩回去,乖乖地坐在小稿凳上,等娘做好。
「……完成了!」她用铁丝穿好,固定在小木棍上头,吹了一口气,叶片马上快速转动。
「娘!」砚哥儿急着要玩了。
先将做好的给他,婉瑛接着又动手再做一个,这回用粉色布料当衬底。「你看!娘也有纸风车!咱们一人一个……」
他开心地伸出小手,拉着婉瑛到外头,在风势的助长之下,两个纸风车便自己转动起来,加上颜色鲜艳,更加好看。
「好不好玩?」婉瑛偏头看着蹲在身旁的孩子,他也正冲着她直笑,想着再过几年,是否该开始教砚哥儿柔道,只不过若是别人问起这套功夫叫什么,她又很难自圆其说,得要先想个好的说词才行。
砚哥儿就快两岁了,会说的词汇也愈来愈多。「好玩,娘一起玩……」
「好,一起玩。」
母子俩就蹲在房门外,看着手上的纸风车转个不停。
这个时候,伺候婉瑛的丫鬟手上端着茶水糕点,走过来说秦府大房的三少奶奶来访,又问了个仔细,也就是与秦凤戈是同父异母兄弟,生母为赵姨娘的庶弟之妻王氏来访。
「……那我应该称呼她为三弟妹?」真的好复杂,想了半天,婉瑛才弄懂,她跟这位王氏是妯娌关系。
丫鬟回了一声「是」。
「既然是三弟妹,又不是客人,就请她到这里来好了。」婉瑛心想都是自己人,也不用太见外。
于是,片刻之后,丫鬟领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妇,而少妇手上还牵了名约莫三、四岁的男孩过来了。
虽然婉瑛在成亲第二天有跟秦家人正式见过面,不过当日实在太多人,她也只记得几张长辈的脸孔,平辈和晚辈倒是不认得,这算是第一次和王氏见面,见她个子娇小,比自己略矮了些,容貌清秀,只是神态有些紧张。
「大嫂!」王氏先轻唤一声,然后低头看着儿子,向她介绍。「这是贤哥儿,刚满四岁……贤哥儿,快叫一声大伯母。」
贤哥儿低着头,显得有些畏缩。「大、大伯母。」
「乖,原来你叫贤哥儿。」婉瑛也礼尚往来。「来!砚哥儿,他是你三叔的儿子,要叫他一声哥哥。」
「哥哥!」砚哥儿叫得很大声。
婉瑛又加一句。「以后都要叫他哥哥。」
「哥哥!」他伸手指着贤哥儿说。
而紧挨在娘身侧的贤哥儿则是有些渴望、有些好奇地看着砚哥儿手上的绿色纸风车,那是从没见过的小玩意儿。
「对,他是哥哥。」婉瑛也注意到贤哥儿的目光,便对王氏说。「咱们到那边的小厅坐下来再聊。」
王氏自然从命,之所以带着儿子前来拜访,无非就是希望能跟刚进门的大嫂打好关系,往后得到她的照应。
妯娌俩坐在小厅内,丫鬟奉了茶水,退到一旁。
「贤哥儿喜欢这个纸风车吗?」婉瑛见那孩子一脸渴求的表情,索性将自己手上的给他。
贤哥儿有些畏缩,不敢伸手去拿。
「不要!」砚哥儿生气地大叫。「娘的,一起玩……」意思就是不可以把纸风车给别人,这样就不能一起玩了。
婉瑛解释给他听。「娘可以再做一个新的纸风车,先把这个给哥哥,你跟哥哥一起玩好不好?」
他瘪了瘪小嘴,似乎不太甘愿。
「他是砚哥儿的哥哥,不是外人,以后哥哥有好玩的东西也会给砚哥儿。」婉瑛要教他什么叫分享。
王氏不禁有些担心,万一把砚哥儿惹哭了,传到老太君耳里,只怕会挨上一顿骂。「大嫂,不用了。」
「你不想跟哥哥一起玩吗?」她又问砚哥儿。「如果想跟哥哥一起玩,就把娘的纸风车拿给他。」
砚哥儿考虑了好久,才接过娘手上的纸风车,走向贤哥儿,接着伸长手臂,把东西推到哥哥面前。「一起玩……」
「娘?」贤哥儿问着母亲。
王氏又惊又喜地颔首。「要谢谢弟弟。」
要知道在秦府内,砚哥儿是最受宠的宝贝,只要是给他的东西,别人不见得有份,总让她这个当娘的既嫉妒又心酸,多希望儿子也能受到老太君的重视和疼爱,无奈自己的相公是庶出,怎么也比不上嫡子所生的。
「谢谢弟弟。」他这才敢从砚哥儿手上拿走纸风车。
砚哥儿噘高小嘴,朝手上的纸风车吹了口气,似乎在教哥哥怎么玩。「呼……」就见叶片转动两圈。
「呼……」贤哥儿也学他吹气。
两个孩子一齐朝手上的纸风车吹气,开心地看着它转动。
「谢谢大嫂。」王氏腼腆地说。
婉瑛不禁失笑。「谢什么?只不过是纸风车,要做几个都有。」
「大嫂才刚进门,有所不知……」才吐出几个字,又不想让人以为自己是专程来抱怨,她便不敢再往下说了。「没什么,只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有趣的小玩意儿,还真有些稀奇。」
见王氏似乎有苦难言,婉瑛也就配合她转移话题。「这叫纸风车,三弟妹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很简单的。」
「我、我只怕学不来。」王氏面有难色,担心自己笨手笨脚会被人取笑。
婉瑛突然灵机一动。「三弟妹会打算盘吗?」
「自然会了。」
「那三弟妹教我怎么打算盘,我来教你做纸风车。」想到每次对着算盘发呆,金嬷嬷就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让她下定决心要学会。
王氏愣了一下。「大嫂不会?」
「是啊,只要看到算盘就头疼了。」婉瑛心想用计算器还比较快。
「大嫂若不嫌弃,我当然愿意教你了。」总算有一项比她强,让王氏无形中多了一些自信。
婉瑛喜不自胜。「那真是太好了,三弟妹就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教起,可能要多讲几遍,我才听得懂,要是再学不会,骂也没关系。」或许是金嬷嬷教得太复杂,换另一种方法,说不定更管用。
「是,大嫂。」王氏用袖口捂住唇笑了。
直到见识过婉瑛的随和友善,原本还有些怯懦,犹豫着该不该来拜访的王氏,终于也敞开了心胸,少了几分惊惶,自在许多。
过了三日,王氏又来拜访,妯娌之间也建立起了友情。
而在王氏回去之前,婉瑛将事先做好、有着各种颜色的纸风车交给她,让她带回秦府给其他的孩子,人人有分,这样才叫公平。
婉瑛也没想到纸风车会大受欢迎,秦府里的孩子们,尤其是一些庶出的,可是很难得收到礼物,连性子一向畏怯的贤哥儿都会主动教大家怎么玩,初次尝到受人瞩目的滋味,可是得意极了,大家也才知道这位该叫大堂嫂或是大伯母的,会做这么新奇的小玩意儿。
于是,连着好几日,除了早晚气温偏冷,在都是好天气的情况之下,秦府的孩子们都拿着纸风车直往屋外跑。
这一天,老太君由两个媳妇儿陪同,缓缓地走在曲折的桥面上,尽管已是秋季的尾声,红枫秋菊点缀出来的景色,却也是最美的。
听见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嘻笑,以及奔跑的身影,让她的目光跟着望了过去,然后皱起眉头,似乎有些迷惑。
「你们瞧瞧……他们手上拿的是什么?」因为距离有些远,老太君也看不太清楚,只好问媳妇儿了。
江氏先是张望两眼,认出其中一个十岁的男孩,是夫婿的其中一位小妾所生的儿子,便扬声叫道︰「康进!」
叫康进的孩子心头一惊,赶紧来到江氏跟前,面对向来不假辞色的嫡母,总是畏惧三分。「请问娘找孩儿有事?」
「你们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江氏瞪着从没见过的小玩意儿,还会一直转动,真是有些古怪。
「这叫做纸风车。」康进马上回道。
「纸风车?」老太君问着两个媳妇儿。「你们听过吗?」
这三个字连林氏也没听过,更别说见过了,于是又问︰「谁给你们的?」
康进想了一下。「是大房的三堂嫂拿给咱们的,听说是大堂嫂平日做给砚哥儿玩的东西,便多做了几个,让她拿回来。」
「原来是她……」江氏摆了下手,让康进自己先去玩,也不想让他听到大人之间的对话。「还真懂得先巴结这些孩子。」
「前几天金嬷嬷不是回来一趟,她说砚哥儿吃东西不小心噎到,一张脸都发紫了,要不是有凤哥儿的那个续弦在场,只怕等不到大夫来便已经……」林氏想到对方好歹帮过自己的儿子,还因此受了重伤,总不好批评什么。「就算只是一些小玩意儿,也算是有心了。」
可江氏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想到她的出身……」虽然没有说完,那张嫌恶的嘴脸已经很清楚表达内心的想法了。
「说到这件事,我就想到那日听金嬷嬷说了之后,隔天一早,我就马上命人去把砚哥儿带来,总要亲自瞧过没事才安心,谁知他才来没多久便一直吵着要回去找娘,这可是过去从未有过的情形。」老太君难免闷闷不乐,连叹了好几口气。「他现在有了娘,就不要我这个曾奶奶了。」
想到一手疼大宠大的宝贝曾孙子不再黏着自己,而是喜欢缠着别的女人,任谁都很难轻易释怀。
「婆婆别这么想。」林氏是最先看开的。「砚哥儿跟她感情好,显然这个继室待嫡妻所生的儿子真的用了心,才会这般亲近,应该高兴才是。」
老太君也知晓媳妇儿说得没错,可是心里总是有个结,怎么也打不开,便不再说话了。
下午,才用过膳,婉瑛又坐在小花厅,因为她一天的苦难又要开始了,偏偏气温要冷不冷的,很适合睡觉,自然把耳边的杂音当作催眠曲。
「孙少奶奶!」
金嬷嬷砰的一声,把眼皮就快要合上的婉瑛给吓醒了。
她从椅上跳起来。「失火了!」
金嬷嬷横眉竖眼地瞪着她。「呸!呸!哪里失火了?」
「呃,原来是梦……」婉瑛又跌坐回去,幸好不是真的发生火灾。「金嬷嬷,今天可以提早歇息吗?」
「难道孙少奶奶想回房小睡?」金嬷嬷冷冷地问。
婉瑛把头摇得像博浪鼓。「当然不是,只是方才砚哥儿要午睡之前,我答应过待会儿要陪他玩,就不能食言,不然以后他就不相信我说的话了。」
「好吧,今天是例外。」听她是为了砚哥儿,金嬷嬷自然就通融了。
她用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观察这对母子相处的状况,也是金嬷嬷的任务之一,才刚进门,自然会待继子好,但是长久下来,可就难说了。「那么奴婢陪孙少奶奶过去。」
「好。」只要能暂时抛开算盘,婉瑛自然什么都答应。
主仆俩才走了几步,就瞥见好几名工人站在木梯子上,正在修剪屋前的几棵大树,一一把多余和不良的树枝剪掉,让婉瑛不由得驻足观看。
「天气愈来愈冷,是该把树枝修剪一下好过冬了。」金嬷嬷喃道。
不过婉瑛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工人把不要的树枝先收集在竹篓内,再把竹篓放在木头做的、后头有两个轮子的板车上,然后握住秆手,推去丢弃,令她很自然地想到脚踏车。
「如果有脚踏车就好了,可以不用依靠人工,或是牛马来拉车,也可以做出脚踏车版的消防车,遇到火灾发生更可以早一点抵达。」不过得要先克服铁链、齿轮、轮胎的问题,难度实在太高了,也不是婉瑛的专长,想了又想,还是找不到可以替代的。
见她还站在原地发愣,金嬷嬷出声催促。「孙少奶奶还在看什么?曾孙少爷只怕已经醒了。」
婉瑛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只好收回目光,在心里告诉自己,灭火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防火工作要确实做好,要是有想到什么好点子,再跟秦凤戈建议。
接下来,她也遵守承诺,和砚哥儿一起拿着纸风车出去玩,光是看着它转动,就可以玩上好久,接着又在花园里探险,认识花草树木,还蹲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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