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薇不说话,只是仰脸目光定定地望着他,带着些许的仇视和审视,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宋良辰不由分说地将她抄在腋下:“你要躲人,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赵紫薇不由自主地被提了起来,往日的屈辱全都在胸中激荡回想,恍惚中回到了从前身不由己的日子,赵紫薇狠命地捶打着他的后背,声音尖细地如同出谷黄鹂:“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宋良辰却好似恍若未闻,只是笑着任由手中的小丫头像只刚离了水的泥鳅一样不停地奋力挣扎,赵紫薇心内恨极,找准宋良辰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宋良辰吃痛,低声叫了一声,只得将她放了下来,脸上带着些许怒意,心内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小丫头,真不知好歹,原来你不是哑巴,而是只小狗。”
赵紫薇立定,转身就走,却被宋良辰随即扯住了胳膊,无法动弹,赵紫薇正欲挣扎,互听一句叫声,如同击金碎玉一般,明朗清润:“放开她!”
宋良辰抬眼望去,眼前男子不过十六七岁,一身竹青色长袍,如同冰雕玉砌地一般清冷,腰间配着一把长剑,散发着森森的寒气。宋良辰隐隐地察觉到他对她的敌意,不由得将手移向了剑柄。左手反而将赵紫薇拉到身前,问道:“你认得他吗?”
赵紫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上次和他吵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赵紫薇不想这么快就原谅他。
九方生走上前来,二话不说,将赵紫薇从宋良辰手中拉过来,护在自己的身后,赵紫薇细嫩的手掌被他的手掌包围着,只觉得微微粗糙和干燥。
宋良辰没有在意,只是微微一笑:“既然她认识你,那就交给你了。”说罢,从他们身边走过,擦身而过的时候,九方生和他的眼神有一瞬的对视。
宋良辰侧过赵紫薇时,低头笑道:“小丫头,我记住你了。”听到他说这话,赵紫薇只觉得心内无比的厌恶和恶心。这个渣男,真是处处留情,无孔不入。
九方生看了看他身上的六龙玉佩,没有作声。
赵紫薇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将手从九方生松开,低声说了句:“谢谢。”便转身去往昌平殿的方向。
九方生不动声色地跟了上来,低声问道:“他欺负你了?”
赵紫薇心内一股怨气无处发:“没有!我不用你管!”说着,便仍旧急匆匆地往前走。
九方生愣了愣,见远处有人似乎仍在搜寻她,便仍旧跟了上去。“你现在不安全,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赵紫薇停住脚步:“九方生,你上次说过什么?你现在又忘了吗?我说过了,别跟着我!”说毕,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九方生完全不理会赵紫薇的态度,瞄了一眼桃林外隐隐绰绰的人,仍旧跟在赵紫薇身后,步行如同凌波微步,没几步走走到了赵紫薇的身边,一把牢牢地将赵紫薇的手握住:“公主,臣下僭越了。”
赵紫薇只来得及说声“喂”,便被九方生带着飞跑起来。很快走出了桃林,躲开了搜寻的侍卫,将赵紫薇安全地送到了昌平殿前。
赵紫薇虽然知道他是好心,但是想起之前他说过的话,还是觉得心内气愤,一言不发,扭头就要登上台阶进殿。
九方生忽然叫道:“公主!”
赵紫薇只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干什么?”
九方生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道:“公主,在下的父亲要辞官致仕了,今日,微臣是特意来跟公主辞行的。”
周围忽然一瞬间都静了下来,殿前汉白玉栏杆上的螭首吐着细细的水流,在阳光下闪着光灿的光芒,赵紫薇转身:“你的意思是,你们要搬离京城了?”
九方生点头,隽好的容颜在午后的阳光下映照出莹莹光辉。
赵紫薇心内增出些许伤感,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挺无理取闹的,于是便道:“哦,我知道了,那……祝你们以后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说完,就慢慢地转过身去登上石阶,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昂,颇有些垂头丧气。
九方生在身后握紧了拳头,就不留一下我吗?九方生苦笑点头:“公主,告辞……”他袖中有一根玉簪,上面雕刻着紫薇花,莹润中带着淡淡粉紫,煞是好看,看来今日又送不出去了。默默地望了她的远处的背影叙旧,便转身离去了。
赵紫薇进殿门前,忍不住转身,望着他远远离去的背影,默默无语,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最后一面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是九方生,妥妥的,绝对不会换
☆、赵宋协定
事情的结果,永远出乎人的意料。
首先是,果然在从未检验过的□□当中验出了具有避孕效果的紫茄子花,紫茄子花本来避孕效果不佳,但是大量提炼之后,就会有避孕的效果,并且常服使人体虚。当然,这件事情,只是赵紫薇偷听到的,事关皇宫声誉,这件事情不能宣扬。
而最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在北宫胡嬷嬷供奉的佛像背后,藏着一纸书信。
是胡嬷嬷与京畿禁卫军洛夫将军的通信,也就是说指使胡嬷嬷给赵祁下药的人,居然是当朝京畿禁卫军统领洛夫大人。
因为兹事体大,所以赵祁急召张远、陆正入宫商议,两位丞相都说,因为洛夫有兵权,所以此时必须立即请赵祁下诏给兵部调兵,将洛将军府围住,并搜查证据。
而这一番突袭,居然在将军府找到了洛夫与北方突勒国的通信,信中明白的昭示了洛夫与突勒国暗中往来,通敌叛国的事实。而且,洛夫指使胡嬷嬷这样做的目的,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让赵祁收养在突勒国为质子的突勒国王子阿克拉为养子,以便将来窃取赵国。
而胡嬷嬷,对这一切都供认不讳。
证据确凿,足以使洛家抄家灭族。
曹公公自知有罪碰柱而亡。
突勒国在接到了赵国的严正抗议的国书之后,突勒国国王为了表示诚意,立即将国内有好战倾向的贵族查了一个遍,并成功地发现了确实与洛夫来往的一名好战贵族,并派人亲自将此人押送到了赵国。
突勒国的国书和人一到,大赵朝臣几乎全都打消了对于突勒国出兵的念头。开始一致强烈要求处决叛国贼洛夫。
但据赵紫薇在星分翼轸阁的密会中得知,几名凤台丞相之中,有不少人仍然对此结果抱有怀疑,因为洛夫是先皇留下钦命的顾命大臣,在皇城之中唯有握有二十万禁军兵权的人。且一向忠实可信,曾经为大赵立下汗马功劳,绝对不可能会做出这件事情来,而突勒国王与国内的贵族之间矛盾冲突不断,很有可能是借此机会将除掉自己的眼中钉而已。
而且,洛夫大人即使在天牢之中遭受了严刑拷打,仍然坚持不承认自己跟那个胡嬷嬷有过任何往来。但而今证据确凿,刑部审判后,按照律法,将洛夫凌迟处死,其余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没入教坊司,充为官妓。
一脚踏进翼轸阁,赵紫薇看见赵祁正坐在龙椅上,闭眼凝思,身旁是刚刚晋升为内总管太监的裴公公。
显然近日来国事、家事,让他分外疲惫。从小自己信任的奶娘,侍奉自己长大的曹公公,还有自己一直以来十分信任的臣子纷纷背叛自己,依照赵祁的性格,必然要难过一阵子。
而且,因为这件事情,朝上又开始对于是否要对突勒开战进行争吵,简直是一团乱。
赵祁睁开眼睛,见赵紫薇在身边瞧着她,忙问道:“阿薇,你没有被吓到吧?”
赵紫薇摇头。
“没有就好,今日午后要举办宴席,宴请群臣和宋国世子。”
今日的宴席,赵紫薇不想出场,因为她不想见到宋良辰。赵紫薇道:“父皇,阿薇今天有点累了,不想上朝了,想回依云斋里休息。”
赵祁应允了。
赵紫薇躺在床上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觉得这一切定然会跟宋良辰脱不开干系,北宫之内所有的人被引开,那天的刺客也是自备□□,什么也没问出来,而那天恰巧是宋良辰进宫交换文书的时间,这事情明白着跟他有关,莫不是这一切都是宋良辰策划的?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胡嬷嬷真的是洛夫的人吗?
如果自己不够强,就会被别人拿着揉捏。就如同自己的上一世,没有仰仗,舅舅舅妈的呼来喝去,还有刚穿越来的恐惧让她有种寄人篱下的凄凉感觉,正是那个时候,她遇见了宋良辰。
当时她在御花园赏花,起了一阵风,她的绢帕被风吹走,她起了玩心,起身去追,却看见他华服美冠,嘴角含笑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让人误以为他对人有万种柔情,而那眼眸中隐藏的一点忧伤,更是无疑地俘虏了她。
当时她不明白,那样龙章凤姿的男子,为何会有那样的眼神?
她就这么陷进去了。
从此,将自己的一声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从此之后,惦念的就是能够跟他在一起。现在想起来,真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对于赵国人来说,她不就是祸国殃民的背叛者吗!
不过,这一世不一样了,如果宋良辰再胆敢动赵国一分一毫的心思,她一定要让他比死还难受!
铜鼎中烧着兰花香气,幽深馥郁,沁人心脾,赵紫薇的心绪渐渐地平复了下来,正想着,忽然有人在耳畔轻叫,是宝扇的声音。
“怎么了?”赵紫薇睁开眼睛。
“皇上派人来说,宋国世子一定要见到公主您。”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虽然赵祁派的人来说,公主要是睡着了或者不愿意就不用去,但是赵紫薇不想给赵祁留下太过溺爱女儿,不顾两国邦交的名声。
宋良辰的理由是要见能够保佑赵国辅佐绵长的福星公主,这理由多么冠冕堂皇,谁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赵紫薇想要把脸蒙起来,说自己脸上生了疹子,可是身形和声音怎么隐瞒?他毕竟前不久才刚刚见过她。
宝扇看着赵紫薇拿着绢纱不停地往脸上比划,道:“公主,你想做什么?”
赵紫薇看了看眼前的宝扇,觉得身形身量都跟自己差不多,赵紫薇抓住宝扇的手,嘻嘻笑道:“好丫头,平时我待你不薄吧!”
宝扇睁大了眼睛,浑身一个哆嗦:“公主,你又要……”
公主,不要,我待你也不薄啊!宝扇心内哭诉。
赵紫薇瞅了舒绮一眼,舒绮会意,笑眯眯地上前来,对着宝扇一通打扮。
换上了赵紫薇的衣服,宝扇还是一副怯怯地模样,道:“公主,真的不会出错吗?皇上肯定会看出来的。”
赵紫薇道:“没事儿,到时候你就站在大殿上,远远的,他们看不清,不管那个宋国世子问你什么,你全都用点头摇头来回应就行了。”
说实话,她们两个身形都差不多,更何况还有舒绮无敌的化妆术,再换了衣裳,连赵祁估计也得使劲看才能分不出。
赵紫薇见宝扇有些弯腰塌背的,显然心中没有底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拿出你平时的机灵劲儿来!关键是气势!”
宝扇挺了挺自己的腰板,玲珑双月玉佩“叮”地一声响。
赵紫薇让舒绮帮自己将鼻子的两侧擦了擦,显得鼻子塌一些,将眉毛画得粗粗的,又在嘴里塞了两个大棉团,赵紫薇的脸顿时肿了起来,将脸上淡淡地扫上一层灰色,赵紫薇眯了眯眼,好了!
舒绮又替宝扇蒙上脸,看着镜子中的主仆两人,满意地笑了笑。
赵紫薇只要在远远地低头侍立着就行了,到时候人们的关注点都在蒙面的公主身上,她这副模样,即使是陆恪等人,估计也看不出来。
宣光堂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暖意如春,丝毫感觉不到外面的凉意。
赵紫薇和宝扇到了时候,已经酒过几巡。
“安平公主到!”顿时,殿内数双眼睛齐刷刷地向着殿上望过来。
宝扇穿着公主服上了殿,赵紫薇跟在她后面,尽量低下头,发觉她的腿在抖,忙暗暗地扶了一下她的手。
离赵祁还有数步之遥,赵紫薇低声道:“皇上,公主今日嗓子不舒服,所以不能说话了。脸上出了红疹,所以只能蒙着脸。”
赵祁仔细一看,来回地瞅了赵紫薇和宝扇几眼,不由得哭笑不得,低声道:“阿薇,你这是干什么?”
赵紫薇努力地眯着眼睛,毛毛虫似的眉毛,一张脸又肿又黑,原来直直的琼鼻也微微塌了下去,低头不言。只有这样,才能让让她的那些男同学们注意不到她。毕竟她这幅模样,谁看了都不会想多看一眼,她又是低着头,故意地隐在暗处,她有自信,他们绝对看不出来。
只要赵祁不拆穿。很快地,她退回到了暗处,身边的一大棵铁树让她感觉很安全。
赵祁当然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拆穿,只好牵过“安平公主”的手道:“安平公主今日嗓子不舒服,又生了红疹,故此不能素面见客。”
宋良辰身边的臣子罗呙是他的太傅,跟随宋良辰从罗呙来到赵国的。
看得出来,罗呙等人颇为不满。
宋良辰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安平公主”,嘴角轻轻一笑,俨然一副大国世子的派头,翩翩然如玉一般,拿起眼前的玉杯一口喝下去。
罗呙起身道:“安平公主既然是天赐福星,那么必然有过人的本领。不知公主能够让在下开开眼界。”
罗呙当然是有意刁难,每年一度的《赵宋联盟协定》签订之前一定会有这种较量。
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果然,都察院御史曹爽起身道:“前几年有次大旱,公主殿下随皇上登台祈雨,孝心可嘉,而后唱诵求雨歌,声震四方,如果皇上允准,罗太傅又不介意的话,我曹爽就给宋国世子和罗太傅吟唱一次。”
赵祁道:“如此也好。”
“安平公主”坐在赵祁身边,跟一块雕塑一样。
罗呙道:“且慢,公主的这番事迹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已是时过境迁,曹大人再拿出来,岂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他的话带挑衅,谁都能听得出来。
罗呙是文臣,颇有些士大夫的气节,即使跟随宋良辰在赵国为质,言语上也不肯有丝毫的退让,甚至以在言语上占了先锋为豪。
陆正又起身道:“公主虽然是赵国的福星,但毕竟今年才八岁,况且福星也不一定就才华横溢,或许那一次只是降凡的仙人……”
罗呙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臣对与赵国宫廷行扶乩之术也有所耳闻,没想到赵国君臣居然对一个道士的话这么信任?”话语中带着嘲讽。
陆大人怒道:“我们赵国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们宋国来插嘴?!”
罗呙冷笑道:“如此甚好,我们就乐得袖手旁观。可知大赵纲常紊乱,信任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道士的话!”
一众大臣都是一噎,朝堂上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没想到今日罗呙一开口就咄咄逼人,难道就是因为“安平公主”蒙着脸来见他们的缘故?赵紫薇觉得有些不对,他今天的态度实在太嚣张了,看样子是有备而来,赵紫薇慢慢地警觉了起来。
宋良辰身边的贴身侍卫吴谭的身形慢慢前移了几步,朝堂之上不准佩剑,吴谭的佩剑早在殿外卸下,但若赤手空搏,也未为不可。
张远道:“子虽不语怪力乱神,但当时大旱已久,皇上亦下了罪己诏而已,赵国君臣上下一心,我等在没有在办法的时候,求诸鬼神,祈望先祖庇佑降幅,难道罗大人认为先祖非鬼神?先祖不需敬吗?罗太傅口口声声地说那道士满口胡言,说大赵纲常紊乱,居心何在?”
张远好口才,赵紫薇暗暗地为他喝了一个彩。
张远的一番话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