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也不太显眼。若说是男子,却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若说是女子,却又比男子还要来得大气沉稳,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妙人呢。”
“我怎么听着,像是媒人在说媒呢。”
柴媚自从做了小商人,口才变得一等一的流利,“待会公子见了便是,我先不说你就在这里,就跟她说有新货到了,她肯定会来看。公子你就耐心等上一会儿,我先给你泡杯茶。”
她这般热情,倒像是有人暗中在指使她这样做。不过能等到慕月来,我也就不计较这些了。耐心地坐在帘子后面,等着美人登场。
门口传来脚步声,我听到柴媚欢喜的声音,知道是她来了。
我听到一种清脆的女音,宛如被风惊动的风铃,不是她的声音。“送画的人是不是一个女孩子?”
柴媚似乎愣住了,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半响才开口:“这些画不卖人,你可以看看别的。”
“我就是要买这些画,我不光要买这些画,我还要见到作画的人,看看是谁把我的三哥哥迷成这样的!”那少女傲慢地说道。
不好,是真正的慕月小姐来了。
柴媚反应迅速,嘻嘻笑道:“不知道这位小姐的三哥哥是谁?”
“我三哥哥你都不知道?你是刚来倾州城的?做生意怎么也不先打听打听再做?!”
这位真慕月小姐颇有几分土霸王的气势。
柴媚确实刚刚来这里,她谦虚好学毕恭毕敬地低头问道:“是我的错,不过我是当真不知道小姐您的三哥哥是谁呢。您好心告诉一下,下次我就知道了。”
对方清脆地说道:“我三哥哥就是刚继承留侯府爵位的小侯爷!”
“原来是我有眼无珠,不知道您是小侯爷的妹妹。不过这些画可不是小侯爷订下的,他本人也从来不曾踏入我这小店。您一定是认错了。”柴媚愈发恭敬起来。
“你以为我是傻子不成?派人来说店里来新货了,你还说不是我三哥哥订下了这些画?”
柴媚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啊呀,我竟不知那里就是侯府,我初次做生意,难免会出差错,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了小店这个小差错吧。”
“本小姐不跟你废话了,你说不说这作画的人是谁?!”
柴媚又顿了良久,才开口说道:“实不相瞒,这作画的人确实是个漂亮的姑娘,她是杜府的大小姐杜君容所做!”
我一口茶水喷出!
“杜君容?这个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杜府是哪个杜府?”
柴媚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了,“杜府就是刚刚上任的郡守大人府邸啊,他府中一共有三位姑娘,容大姑娘最擅长作画,姿二姑娘么,以容貌扬名,至于颜三姑娘,从小被带到宫廷做公主陪读,其他几乎就一无所知。郡守大人刚刚迁入倾州城,你们不太熟悉也是正常。”
“我说是哪个杜府呢,原来就是这个杜府。我知道了。”慕月小姐说完就走了。
听到脚步声走远后,我连忙撩起帘子,走出来,“你为何说是容妹儿作的画?”
柴媚脸上带着虚心的笑容,“我这不是一时着急说错了么……”
“鬼才信!”两者区别这么大,这样也能说错?!
见我不信,她这才叹了一声,“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啊,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带着理解的眼神看着我,“不过这种也很常见,我们那边也有,还很流行呢,你要得偿所愿地跟对方在一起,用世俗眼光来看是绝对行不通的,但是我会帮助你的!”
“你都说些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我知道她是误会了,以为小侯爷是名副其实的男儿。
”你想啊,小侯爷从他妹妹口中知道了杜君容还没去世,一定会到你们府上来问个究竟,到时你再出现以表衷情,说画是你作的,他惊异之余,还不是被你打动了……”
“等等,你是从哪里知道小侯爷和杜府有关系的?”我听了半天,才意识到这些事情柴媚怎么会知道的,虽然她在杜府住了几日,也不能打探到这么多消息啊!
柴媚一拍自己的脑门,“这是天机,不可泄露。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我忽然发现你这个人离经叛道,胡言乱语,性格古怪,不寻常啊,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总是来探究我的事情做什么?我被人骗到牢里关了十几年,是不是你在背后搞的鬼?”我步步紧逼。
柴媚瞪大眼睛,“什么?!你被关在牢里十几年?这种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不对,不对,是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呢,嘿嘿……”
“看来这件事情真的与你关系,你说你背后是谁在指使你的?在半途中拦住我也是你计划好的事情吧?”我觉得自己变聪明了。
柴媚连连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的,不然你怎么知道杜府这么多事情?有人告诉你的?让我想想会有谁会跟我们杜府作对,这个人你也应该知道的,对不对?是他吗?”
柴媚傻傻地看着我,“你也知道他?”
“果然是他!”我说道。
柴媚一头雾水,“我不明白了!”
我不理会她了,走出小店,打算马上去找杜之涟!
作者有话要说:
☆、三
我走在大街上忽然迷茫了,就这样冲去找杜之涟质问,又能问出什么?难不成拉上柴媚去跟他对质吗?我又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们两者是有关系的……就算知道了是杜之涟陷害自己,难道真的要把他投入大牢里报仇吗?听说罗仪裳刚刚有了孩子……
思绪纷飞之际,一辆迅速驶过的马车忽然发出长长的停吁声,然后掉转头驾了回来,停在身边。马车夫弯下腰恭敬地问道:“可是杜大公子?”
我抬头望去,只见车帘后面的身影很熟悉,眉眼清秀的小侯爷探出身子来,神情莫测地看着我,“郡守大人的公子,别来无恙?”
“自然无恙。小侯爷这是要做什么?”我舒了一口气,懒洋洋地问“他”。
小侯爷平静地说道:“杜公子,上来一叙。”
马车朝着城郊驶去。
四平八稳的马车车厢里摆着笔墨纸砚,她推出来递到我的前面,“你作一幅画给我看看。”
我提起笔,蘸了墨汁,在徐徐展开的画纸上落下第一笔。
城郊的风有些凉,吹起车帘,她坐在车窗边,松开的纱帘拂过她的脸颊,留下一片暗影,窗外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几只黑色羽毛的鸟飞过云霄,大地寂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鸟儿扑翅的声音。
马车最后停在了一条河流旁边,车夫舀起河水喂给马儿喝。清凉的河水汩汩地流淌了一地。
她收回远眺窗外的视线,最后落在白色画纸上,风卷起画纸一角,我伸手抚平,然后搁下画笔,将新鲜出炉的画作递给她。
她看到画的内容,整个人僵坐在那里。
那是一串被水浸湿的红佛珠。朱丹描红,墨水平铺,栩栩如生。
她撩开自己的衣袖,一双皓腕上正戴着这串微微泛白的佛珠。经历岁月的磨蚀,佛珠仿佛从那场漫长的梦境里开始显山露水,隐忍却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你的手这么美,这么纤细,是女孩子的手。”我刚说完,她已经垂下手,目光直直地看着我,神情意味不明。
“你长得这么高,这么壮,是男孩子的身板。”她说。
我下意识地挺直后背,“我本来就是男儿身。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当年的你,可是被当成女孩子养的,男生女相果然是件不好的事情。”
我不常照镜子,原因之一便是我知道自己与杜君容长得很像,不是她长得像个男孩子,而是我五官甚是柔和,加之长年居住在昏天暗地不见天日的牢狱之中,肤白如敷了一层粉,她说我男生女相,倒也不是故意膈应我了。而她多年来一直扮作男孩子,现在更是继承爵位成为小侯爷,举止风范愈显英气,思及彼此的处境,这岂不是阴差阳错、雌雄莫辨了。
她看了我作的画,已经坚信不疑我就是杜君容,当年只是年幼,因此可以当成女儿家养着,现在年龄大了,要瞒也瞒不住,只能假托杜君容死于天灾,转身重新成为杜大公子杜之漪。她的理解正符合我要编造的谎言,我便顺水推舟地承认了。
“我不是嫡母所生,甫一出生便被祖父抱去独自养着,祖父为了保全我,从小便将我当成男儿养,而你是杜府长子,为何要假扮成女孩来养?”她困惑地看着我。
当初她已把她的情况都说给杜君容听过,我现在听了并不觉得吃惊。只是最后的问句却难倒我了,我正凝神想着如何编造理由,她已经卷起画纸,温言道:“想必杜公子有难言之隐,不能说就不说吧,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已经足够了,我们先回去。”
外面的马儿还在饮河水,我一把按住她的手腕,“不急,难得出来走走,我们不如下车在河边散散步,聊聊这些年的事情,如何?”
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手腕上出现的手,顿了一瞬才开口说道:“你要留下来聊天开口说话便是,何必动手动脚的。”说话间她已经高冷地收回自己的手,脸上带着警告的神色。
我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又一把拉住她缩回去的手腕,这次直接将她拉了起来,然后撩起车帘,就要把她拉下车来,她神情薄怒,刚要出口训斥,我连忙大声说道:“小侯爷,今日天色甚好,你何必如姑娘般躲在马车里不出来,来,我们去树林里看看有没有野味可以打。”
马车夫已经搁下手里的水勺,满脸笑意地走过来,“公子可是要去打猎,车厢里备着弓箭,只是忘了带猎犬来。”
小侯爷已经下了马车,表情冷冷的,“不用了,我们就河边走走。”
一直走到马车夫看不到的地方,她才停下脚步,视线落在河面上,“杜公子,你明知我就是姑娘,方才何必如此为难我?若是将来我的身份暴露了,或许就是你泄了密。”
她的语气沉重郁闷,听得我心里一跳,“莫忘了,我的秘密除了杜府,你也知道。”
她转过头看了看我,然后又转过去,“也是。”
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话题被转移了,“以后,你也不可以再这样为难我了。我虽然是小侯爷身份,到底还是一个姑娘,而你呢,不是杜君容,是杜之漪,男女授受不亲,你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地接近我。”她似乎又想到什么,转过头看着我,“我记得那时候你个子小小的,看上去比我小得多了,现在怎么长得这么高了?”
我恍惚了一下,错算了年龄也真是够了。“这种问题,可能只能去问老天爷了。”
她好像也被弄晕了,蹙着眉想了想,终于不再想下去,“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啊。”
我表示深深赞同。
……
熏着檀香气的大殿里,大风刮过,金黄色帐幔麦浪般翻滚着,深红色柱子稳重安定地立在后面。一袭青色身影若隐若现。那直挺的柱子上刻着浓黑的行楷:戒得长天秋月明,心如世上青莲色。
她戴上青色僧帽,蓄留起来的长发掩在帽下,修身裁剪的僧衣如初夏荷塘上随风微动的莲叶,纤细的手腕悬下褪色的红珠串,软软的僧鞋踩在荷花青砖之上。
整座大殿陷入沉寂,熏香燃烧的灰烬纷纷落地,发出叶落般的声音。我撩开纱帘,绕道柱子,出现在她的后面。
她手腕上的佛珠颤抖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表情已经波澜不惊。
“门外面是杜府的女眷,你快点走吧。不然被她们看到你这样的装扮,会起疑心的。”我想要拉着她从后门溜走,她微微用力,缩回自己的手,“我为什么要躲?这里本来就是我呆的地方。”
“可是,你现在不是小和尚须尘了,你是堂堂小侯爷啊!”
她立在原地,好像脚已经生根,“你怎么会在这里?那天在河边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接触。”
“你真的不走?那这扇门可以不用开了。”
“该走的似乎是你。”她顿了一下,“我不会再出家一次,你放心。”
看她这样的架势,我不得不担心!
“我就怕明日满城的人都知道,刚刚继承爵位的小侯爷忽然顿悟,抛下荣华富贵,一夜出家了!”她这样的装扮,门外还有她的两个侍卫在守门,我不得不怀疑她这次来寺庙是蓄谋而来,准备悄悄再次剃度成僧。等到消息放出,昭告天下,木已成舟,即使是她的嫡母想要故技重施,再次将她从寺庙里接出来,天下人都已经知道这个小侯爷是个僧人了。
她却坚定地摇摇头,然后抓住自己一缕长发,“我好不容易才蓄起这头长发,怎么忍心再一刀剪碎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想在这里静静心。”
“我陪你。”
她抬眸,脸上的表情还是冷冷的,“有第二个人在,我怎么静心?”
“那你可以假装不知道我在这里。”
她叹了一口气,“我真拿你没办法。”
我见她终于不再坚持赶我走,连忙走到佛殿前,点燃了一支香,然后插在香炉上。白色烟气袅袅而上,“我方才向佛祖许了一个愿,你想听吗?”
她站在一边,摇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我也不想听。更何况仓促下许的愿,恐怕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我再燃三支香,这次诚心诚意地许一个。咦,这里有签筒,你还会解签吗?”说话间我已经拿起签筒,然后跪坐在佛像前,开始摇签。
签摇了许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搁下手里的佛珠,走过来一把拿走我手里的签筒,一支签恰好落在她的脚下,“你这么吵,我怎么才能假装不知道你在这里?”
我弯腰拾起那支签,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举起签面给她看,“你看,是‘不成邻里不成家,水泡痴人似落花,莫道圆时还又缺,须教缺处复重圆。’这是破镜重圆的意思吗?”
她拿过我手里的签文,看都没看,直接放回了签筒,“寺庙里准备了九九八十一支签,每支签上的内容都是让小和尚临摹佛经抄上去的,你若信了这个,怎么不想想世间上难道只有八十一种命运吗?每个人的人生际遇都不同,岂是小小一只签筒可以囊括的。”
“原来你不信这个,那你怎么还这么喜欢往寺庙里跑?”
她放好手里的签,“这里是修身养性的地方,静人心,足矣。”
“那么,你究竟在烦忧什么?”
她转过头,然后坐在我身边,“我在烦忧将来的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花枝草蔓眼中开
她很美。这件事情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杜府有三位姑娘:容大姑娘擅长作画,容二姑娘只负责貌美如花,而容三姑娘乏善可陈,无人问津。作为最美丽的女儿花,她从小受到父亲的宠爱,而将她养大的嫡母也是视她如己出,她的地位比嫡长女杜君容都要来得高,从小到大,呼风唤雨,有求必应,她是骄纵跋扈的二小姐,无人敢惹。
直到那一天,她躲在帘帐后面想要与嫡母玩捉迷藏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夫人身边的大侍女邢昙正半蹲在榻边,伺候夫人饮茶休息。四下静悄悄的,并没有其他人。几十年的主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杜君姿听得无趣,正要跳出来吓唬吓唬母亲,邢昙嘴里忽然吐出了她的名字。
“辛姨娘房里的那位,真真是被宠坏了。”邢昙的声音含在唇齿间,有些含糊,杜君姿偏偏敏感地听出了“那位”指的是自己,还有话里的一股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