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隆嘉帝早已得知消息,但心情委实不佳,一桩桩事接踵而来,尤其是先皇遗旨的事,让他烦躁不安,哪顾得上小打小闹。
但外面吵闹不已,他静不下心,心里的火直冒,一掌拍向案几,沉着脸快步出去。
沐思崖状似沉痛道:“这些天来,你越发猖狂,上次在公主府宴会,你纵容山贼鞭笞里正;今日,又脚踢自己的皇兄……”
一见到隆嘉帝,他又忙悲痛道:“父皇,孩儿无能!今日,父皇被皇后所擒,母妃受辱,儿臣受难,若再不整治,怕是他们变本加厉,终有一日,父皇威仪不再!”
隆嘉帝目光冰冷,听着沐思崖的嚎叫,只觉得太阳穴上青筋直跳,头都快炸了。他宠爱的女人和儿子,一个个的,全都不省心!
前者,从燕太子的床上醒来,让他丢尽颜面;后者,被弟弟一脚踹飞,只顾着告状,一旦离了他,便什么都不是!
自己英明一世,缘何会生一草包儿子?
“住口!”隆嘉帝冷斥道,见沐思崖噤若寒蝉,不敢再言一句,他紧绷的心才略松了些,觉得世界终于清净了。
但在这时,一个人疾步走来,一见到他,目光登时一亮,忙道:“父皇,母妃她……”又在这时,他看见了捂着胸口的沐思崖,立即望向沐羽尘喝道:“是你伤了皇兄?”
“二皇兄目无兄长,父皇要严惩他,否则他越发肆无忌惮……”沐正临吧啦吧啦说了一堆,见隆嘉帝脸沉如墨,只以为他是在针对沐羽尘,便说得更起劲,一张嘴片刻不停。
沐思崖胆战心惊,有心提点胞弟,但又不敢触怒此时的隆嘉帝,只急着向他使眼色。
安浅夜目光怪异,在心里憋着笑。其实,她不止喜欢看报仇戏码,也喜欢看窝里横,尤其是敌人窝里横,看着别提多开心!
“不成器的东西!”隆嘉帝一声大喝,震得沐正临一呆。
这一刻,隆嘉帝耐心耗尽。自先皇遗旨的开端,至许贵妃闹出丑事,最后到两个不省心的儿子,这些事堆积起来,对他所造成的恶劣影响,那是非常大的。
他开始反思,自己宠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宠两个不省心的草包儿子,到底值不值得?
不由得,隆嘉帝望向自己另一个儿子,实则,不论是能力,还是品性,沐羽尘都让他满意。他也看得出来,沐羽尘很重感情。
若是在当初,他没有偏心,而是对儿子们一视同仁,如今或许便是“父慈子孝”的局面,但可惜,一步错,已不可挽回,只怪他昔年迷了心窍……
忽的,隆嘉帝目光一凝,无意识握紧拳。他在想什么?难不成在后悔?他不允许自己后悔,哪怕是错,也要一条道走到底!
因为,他是君!
沐羽尘似有感应,收回望着安浅夜的目光,又向隆嘉帝看去,脸上挂着一缕笑意。
这一眼,令隆嘉帝燥出一身汗,被夜风一吹拂,身上凉嗖嗖的,头更痛更昏了,心里乱纷纷的,便道:“备热水。”
“让贵妃前来伺候。”他加了一句,倒非他对许贵妃释然,只因他心生闷气,刚刚沐羽尘那一眼,仿似在嘲笑他一般,嘲笑他弃了明珠,而拾了鱼目。
贵妃不能失宠,更不能被皇后折辱,他不会让人有机会笑话他,尤其是让自己的儿子。
闻言,沐思崖喜上眉梢,忙拜道:“谢父皇恩典!”他一心以为,隆嘉帝是念着旧情。
沐正临跟着谢恩,但眉眼间尚存不满,刚刚被隆嘉帝呵斥后,少年心性便在作祟。
“都回去吧。”隆嘉帝淡淡道。待他沐浴完毕后,暗一也该回来复命了。
“陛下。”
闻言,刚回帐的隆嘉帝步子一顿,紧接着加快几步,来到着夜行衣的男子面前,神态略显紧张,轻声问道:“拿到先皇遗旨了吗?”
“属下不负使命。”暗一低声道,从胸口拿出一物,双手捧来先皇遗旨。
隆嘉帝深吸一口气,打开圣旨细细看去,虽已做了心理准备,但仍旧生出满腔怒火,将遗旨狠狠地甩向地上,又用脚踩了几下。
可恶、可恶!他犹不解气,阴沉着脸吩咐道:“拿去烧了!”
他不想再看到它!先皇留下此遗旨,便等同将他的一切全都否定,他无法忍受!
暗一张口,本欲劝几句,但终究未出声。隆嘉帝正在气头上,想来也不会听他的劝。
“你先回去,久未在帐,怕惹人起疑,小心点,莫让人发现了。”隆嘉帝嘱咐道。
暗一颔首告退,趁着夜色,绕了几个弯,换上一套便服就回了帐。
“大人,二皇子有令,让您过去一趟。”门口,有侍卫禀告。
顿时,他心里一惊,难道他露了破绽?
在侍卫的带领下,他到达指定地点,是在一片丛林里,周围冷寂寂的,一片昏暗。
“萧尚书。”沐羽尘淡淡道。
萧尚书拱了拱手,问道:“不知殿下寻……”他话一顿,只因看见了安浅夜。
月华照在她的身上,能勉强看清,她脸上带着笑,手握一条鞭子。鞭子上,镶嵌着一块宝石,在月光的照射下,散着幽幽冷光。
来者不善!萧尚书沉声问道:“殿下有何指教?”他倒不曾想到,被自己丢弃的女儿,竟成了二皇子的掌上宝。
若早知有这一日,当初他便不会丢了她,如今便可借她混入二皇子阵营。只可惜事已成定局,他便是想认女儿,女儿也不会答应。
当年,已一刀两断!
安浅夜甩了甩鞭,微笑道:“父亲虽抛了我娘,又弃了我姐和我,但总算生下了我。这生之恩,女儿无以为报,唯有请父亲吃一顿鞭子,聊表一下孝心,还望父亲莫嫌弃。”
毕竟,礼虽小,但“情义”重啊!
作者有话要说: 鞭子:打他,打他!我已经饥渴难耐了╰(‵□′)╯
安浅夜:自鞭笞了里正林淇后,又历经燕使者王衍,终于轮到了渣爹!下一个是谁?
沐羽尘:只要不打我就行O(∩_∩)O
安浅夜:那你要乖乖的哦!
第72章 各项算计
萧尚书目光微垂; 脸色从容自若; 又向沐羽尘拱了拱手; 正色道:“殿下; 太尉仅仅一句话; 言道下官弃女; 这有何凭据?”
安浅夜敛去笑容,懒得再废话,直接挥出一鞭。这个萧尚书,生女而不养,且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去毁一个无辜的女子!
黎丽华本是好人家的姑娘; 父母亲虽早早过逝,但因其模样标致、品性纯良; 倒也有人上门提亲; 其后却未婚便有孕,闹出如此丑事; 自然为人所不容。
自萧尚书一去不返后,她独自带两个女儿讨生活; 其中艰辛自可想象。在一年后; 黎大丫得病死去; 她落草为寇。
安浅夜想罢; 目光微含怒意,虽只和黎丽华呆上几天,但这个便宜娘真的很疼她。其实她也知道; 黎丽华疼的只是黎二丫,只是以为她是她的女儿。
可到如今这一步,她和黎二丫已不可分割。在今早,她的灵魂回了现代,留在这里的躯体却在昏睡,黎二丫并不曾回来。
至于真正的黎二丫在何处,她不知情,这个问题,怕是要问始作俑者——小胖墩。
啪!萧尚书眼疾手快,到底是武官,当即握住了银鞭,脸色不曾变过一分,只道:“姑娘,莫随意挥鞭,恐会伤己。”
“不准伤她。”一边,沐羽尘适时开口。他不准备动手,因心知小山贼在出气,想要亲自挥鞭教训萧尚书,而不是由他代劳。
安浅夜拔了拔,但鞭子那一端被萧尚书握着,稳如山,不可动摇。她眼睛一眯,忽的身体一个回旋就势踢出一脚。
萧尚书静立不动,任这一脚踢来。常年接受磨炼,身体抗击能力强,无法轻易伤他。
安浅夜恼火,他身坚硬如铁般,被她狠狠踢一脚后,也只后退一步,反倒是她,被反震得连退几步,太丢人了!
“丫丫,我来吧。”沐羽尘唤道。本为训人,怎能自己憋一肚子火,而敌人毫发无损?
安浅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若连隆嘉帝身边的暗一都对付不了,她怎可夸下海口,说去帮沐羽尘对付隆嘉帝?
她深吸一口气。不能力敌,就只能智取!
“萧大人武艺高超,缘何如今做了文官?”安浅夜忽问道,手腕一转,缠上银鞭一拉。
萧尚书不答,心却微微一动。沐羽尘和他深夜会面,难道就为了鞭打他一顿?
会否有一种可能,沐羽尘二人在试探他的身份?今夜,他出去谋夺遗旨,久未归帐,单凭这一点,便能让二皇子起疑。
沐羽尘一直在寻暗一的身份,他是知道的。
“得闻在十六年前,太尉重伤后,大人一路护送他回京,便再未上过战场,倒不想身手依然如初。”安浅夜轻哼了声。
闻言,萧尚书目光一闪,飞快扫视一眼沐羽尘,心中警铃大响。难道他猜的没错,这二人果真在探寻他的身份?
他思量一会,淡淡回道:“武功底子在,尚有几分昔年的力气。”看来,他得藏拙,只能让这丫头打一顿,否则会让人起疑心。
鱼儿上钩了!安浅夜心中一喜,拿出蛮横劲儿,一边扯着鞭子,一边气鼓鼓道:“我就不信打不过你!”
在她的蛮力下,萧尚书再不复从容,身体紧绷,血气上涌,脸一点点变红。他似在咬牙坚持,身体在微微颤抖,仿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紧紧握着银鞭另一头。
片刻后,安浅夜抢回银鞭,反手又挥出一鞭。破空声传出,银光烁烁,足可见力度。
萧尚书忙抬臂去拿,但未曾抓住,又来不及躲避,被打了个结结实实。他倒吸一口冷气,面上显露痛苦之色。
他扬臂便欲出击,但一见边上的沐羽尘,又似有一丝犹豫,问道:“殿下纵容此女,如此目无法纪,不怕下官去告御状吗?”
沐羽尘淡淡一笑,不甚在意道:“巧了,那个里正伤好后,也打算去告我,你二人选在同一天罢,也免得我跑两次。”
上次在公主府,因里正林淇背信弃义,安浅夜鞭笞了他,那林淇也扬言要告,只是被打了几十大板,如今还躺在床上。
而安浅夜的回应,是再度挥出一鞭,一边打一边道:“这一鞭,是我娘的。”
“这是大丫的……”她可着劲地打,毕竟错过了这一回,下次可逮不着好机会。
萧尚书沉着脸,衣服上开了几道口子,不时闷声一呼。他几次夺鞭子,但安浅夜身形灵活,他总差那么一截。
十几鞭下去,安浅夜的手酸了,就着微弱的月色,勉强看见萧尚书满脸冷汗,当下便略感满意了,向沐羽尘问道:“我能说吗?”
沐羽尘领悟到她的意思,笑着向她颔首。
安浅夜眉欢眼笑,低头望着萧尚书,呈一种俯视状态,慢悠悠丢下一句:“暗一,给陛下做暗卫首领,好玩吗?”
萧尚书心里一惊,又听她笑道:“其实,我早知道你是暗一,刚刚是故意的,只是为了骗你不反抗,果然,你上当了。”
他心里一沉,也即是,自己白白挨打了?但他依旧回道:“我不是暗一。”他也怕,怕这二人在诈自己,骗他承认以证实他的身份。
“你是不是,自己心里明白。”安浅夜轻蔑一笑,收起银鞭,“对了,别去告状闹大哦,否则你这暗一的身份,会天下皆知的。”
见此,萧尚书目光一凝,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也就不再遮掩,纵使身上很痛,但脸上却未显露分毫,冷眼看向面前二人。
他一向躲在暗处,替隆嘉帝收集情报,掌控朝廷文武百官的动向,若是自己身份暴露,往后办事无疑会麻烦些,因百官皆会防他。
“告辞!”萧尚书面无表情。今日这一仗,他输得很彻底,不仅身份暴露,还白挨了一顿打,又被女儿戏耍了一通。
安浅夜却是心情舒畅,笑得跟朵花似的,朝他挥了挥手,热情地道:“慢走,不送。”
见此,萧尚书面色微僵,心里略感憋闷,见她笑得眼睛眯成一线,别提有多腻歪了。但即是如此,他也依旧守礼,躬着身拱手,在倒退了九步路后,才转身离去。
“满意了吗?”待人走远,沐羽尘才微笑道。
安浅夜直点头,今夜前半截憋屈,后半截事事顺心,一舒心中郁气,笑眯眯道:“回帐,早睡觉,明天还有一场大仗要打!”
帐子里,太尉正等着,一见到两人,忙递来一个包裹,小声道:“老右相的。”
包裹里,有着一份真正的先皇遗旨。
沐羽尘郑重接过,问道:“为何?”老右相竟然将遗旨交予他,这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摊开看了看,惊讶地发现,这份遗旨的内容是废去隆嘉帝的帝位正统性声明,而一旦其帝位不正,雁国便可拥立新皇。
安浅夜凑过来看,奈何圣旨上一字不识,在这个世界,自己还是一个文盲。
“我伪造的那份假圣旨,和它内容相似。”沐羽尘轻声对她道,颇有感触。
“爷孙俩真是心有灵犀!”安浅夜惊叹。
太尉思量片刻,指着这份遗旨道:“其实,先帝还暗中给我一份遗旨,是用来约束这份遗旨的,可以废除它。”
在假遗旨被暗一抢去后,老右相面见其凶狠之态,一番犹豫后,向他问道:“当年,我三人一同面圣,各得了一份遗旨,后先帝独独留下了你,老颜,先帝留你做什么?”
他权衡后没有隐瞒。闻言,老右相摇头直叹道:“我就知道,先帝会留一手,这份遗旨事关重大,他不会不做防范。罢了,这遗旨你拿去给二皇子,留在我这里太危险。”
太尉无奈道:“老右相言道,遗旨已是烫手山芋,万一陛下狠心灭他满门呢?毕竟,他知道遗旨的内容。他死倒不打紧,但怕满门受难,也怕他死后遗旨就此尘封。”
“老右相准备离开京城?”沐羽尘了然。
太尉点点头,小声道:“他希望你能打点城门,派些人护送他一家老小偷偷离去。”
而报酬,便是这份遗旨。他轻声道:“我手里有一份约束它的遗旨,因此,老右相倒不怕你乱来,才放心拿给你。”
沐羽尘回道:“我明白,我会妥善收好遗旨的,不征得你的同意前,不会公开它。牧冰,你去府里调些人,再带上一些暗卫,务必护好老右相一家,让他们安然离京。”
“是!”牧冰答道。
夜深了,该是安寝时。
安浅夜洗漱后,面对着那仅有的一张床,一阵犯难。自己睡地上?估计睡不安生,而今已至夏日,又在野外,地上多有虫蚁。
但让沐羽尘睡地上?好歹是一国皇子,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有辱皇家威仪。
不比她的纠结,沐羽尘坐在桌边,饮着一杯热茶,神态看似悠哉,心思却百转千绕,见她为难,主动开口道:“你睡床上吧。”
“那你呢?怎么办?”安浅夜犹豫,心里过意不去,但沐羽尘下一句话,直接让她呆了。
“我自然也睡床上。”他一脸理所当然。他若是不睡床上,而去睡地上,那为何只搭一个帐篷,就为了给自己找罪受?
这剧情不对啊,安浅夜无语,难道他的下一句,不该是主动提睡地上吗?
“放心,我就抱着你,别的不会做。”沐羽尘安抚道,手一扬,一众仆人退出去。
安浅夜皱着脸咕哝道:“信你才怪!”他这句话,和现代那句“我就蹭蹭,不进去”如出一辙,都是骗无知少女的话。
“难道你要睡地上?”沐羽尘笑着问道。
“不!”安浅夜坚定否决,解了外边的衣,只着亵衣爬到床上,闭上眼睛僵躺着,心跳如擂鼓,“只能抱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