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觉得他口吻中颇有怨气,深感莫名,“应该也没那么严重,陛下挺讲情义的,我就是想他现在正在和我怄气,人在气头上做事容易冲动,所以我得提防着点。”
那几人听着直稀罕,“你做什么惹到陛下?还正在气头上?他气多久了?”
思归提起这个就头疼,“唉,别提了,从陵丰出来就在怄气,都气一路了!这男人生起气来比女人还麻烦。要是女人,我费心思给她买点别致些的吃的玩的,拉下脸来哄哄就是,这男人可要怎么办?”
众人齐问,“你到底做什么惹到他了?”
思归变得面无表情起来,“……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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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宫。
初夏的微风轻拂,宫苑中栽种的珍稀花种竞相开放,各处的窗棂上都已经挂起了碧绿的纱幔,空气中有阵阵花香浮动。
九公主穿着一身颜色娇嫩的夏裙,脸色娇艳,身姿窈窕,正在满脸耐心,柔声细语地和思归说话。
思归身处这样一个香柔曼妙的环境中本应很享受,可这时却偏偏很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原因是九公主这次竟和那位她素未谋面的赵小侯爷思路出奇的一致,认为思归终于可以摆脱她皇兄了,这乃是件大大的好事!
正在十分婉转的恭喜她,末了又安慰道,“你放心,皇兄绝不是翻脸无情之人,日后定然不会亏待于你,况且你自己又有本事,以后只需一门心思的做你的提督,反而更好,省得去听那些风言风语。”
思归微笑,“多谢公主担心,只是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陛下臣还要呢。”
公主没听明白,眨眨眼睛,“还要?”她与兄长苻祁长得有七八分像,眼睛都生得长而妩媚,越往眼尾处的睫毛越撩人,眨一眨仿佛蝶翼抖动一般,能在人心头划出一道涟漪。
思归现在即便只把她当妹妹看,也忍不住夸奖,“公主的眼睛生得当真漂亮,几乎要和陛下的一样好看了。”
九公主不好意思一笑,“你又夸我。”随后觉出不对,诧异问道,“你,你难道现在也看上皇兄了?”
思归点头,“正是。”
九公主顿时有些混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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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独自从景明宫出来,在后宫中随意溜达溜达,给九公主点时间,让她去消化刚刚听到的那个‘惊悚’消息。
思归不知最近是不是她已经把苻祁看成了自己人的缘故,潜意识里会对他有些偏袒,所以经常能从一些从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发掘出苻祁的好处。
好比陛下的两个亲妹妹,九公主与十三公主,都是娇憨可爱的小姑娘,聪明颖悟,久居深宫却没有那种惹人反感的心机深沉,处处谋算,可见是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养尊处优,管教得当,才能长成这样。
听说她们的母亲,就是苻祁的母亲前贤元皇后八九年前就过世了,这两位公主应该是苻祁在费心照顾,能在宫中有个宠妃只手遮天的情况下把妹妹照顾成这样,苻祁一得有这个本事,二得重视这份亲情,愿意为她们花费偌大的心力。现在看来他两点都做到了,委实不容易。
思归轻轻叹息,心道人无完人,陛下旁的都好,就是脾气大了点,稍嫌傲娇,要是能把这个毛病再改一改就更好了。
走着走着一抬头,面前一汪碧池,水光潋滟,四周有重重垂柳与奇巧假山环绕,原来不知不觉间又走到玉晔池来了。
只见池边站了一个少女,看背影,身段玲珑,腰身极细,只有盈盈一握。少女忽然一扬手将块石头丢进了池水中,激起层层涟漪。
思归微微皱眉,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那少女没发觉身后有人走来,她大概抓了一把小石头,丢过第一块之后就接二连三,一块接着一块的往水里扔去,间或还跺跺脚,似乎是对扔进去的效果不满。
思归看明白了,她这是在打水漂玩,不过技术不行,扔了许多块,也只有一个石头勉强在水面上弹了两下而已。于是微微一笑走过去,“姑娘,你这扔法不对。”
那少女吓了一跳,立刻回过头来瞪他,“你是谁!?怎么忽然冒出来吓唬人!”
思归眼前一亮,仓促之间也找不出词语来细细描述眼前的少女具体哪儿美,只能笼统赞一句,这是她见过的姑娘当中,最当得起明眸皓齿这四个字的人物。
微微一笑,伸手拿过少女拎着的一个荷包,里面果然是几块小石头,从中挑出一块最为扁平的,掂一掂道,“看着,是这样。”控制好劲道,用拇指和中指捏住,稍微倾斜一点朝水面用力扔了出去,出手时食指使了点巧劲,在石头边上擦了一下,石头旋转着飞出,在水面弹了四五下后才力竭沉底。
少女挑眉,“你扔得也不错嘛,和我哥哥水平差不多了。不过你是谁啊,怎么能在宫中乱闯!侍卫吗?见了女人就敢上来搭讪,小心皇上治你的罪!”
思归对美少女向来好脾气,脸上的微笑分毫不减,“这姑娘可说错了,第一我不是见女人就搭讪,第二就算搭讪了也没关系,皇上不会治我的罪。”
那少女觉得他那笑容有点坏坏的,偏人长得眉清目秀不讨厌,明知那话中有调笑之意,但忍不住要和他争辩两句,“谁说的,你不是见了本姑娘就上前没话找话了,这不是和女人搭讪?你个男子在宫中这样没规矩,随便和女人说话,被发现了肯定要治罪。”
思归逗她,“我是见姑娘使劲往池子里扔石子,半天也没扔出什么名堂,怕你再扔下去要吓着这池子里的鱼,所以上来做个样子给你看看,不算搭讪。”
那少女哼一声,“少油嘴滑舌,你这样的本姑娘见的多了,知道那些轻浮之辈都是什么下场吗?”威胁性地把远山一样又弯又黑的眉毛竖起来,“被我一脚踢下水去喝个饱!”
思归摇摇头,再拿一颗石子,做示范给她看,“要这样,用拇指和中指捏,出手时斜一点,但也不能斜太多,让石子旋转着飞出去就能在水面上多弹几次。”说完又再扔出,那石子果然又弹了好几下才落水。
“就是这样,姑娘慢慢玩吧。”思归说完扭头就走。
那少女见他走得痛快利落倒愣住了,在后面叫道,“哎,你————你到底是谁啊?”
思归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姑娘过几日便知道了。”
快步离去,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有点牙疼,明明知道自己的牙没毛病也还是抬手揉了揉腮帮。
刚才那少女服饰奢华,口音细听之下还有点生硬,加上相貌实在出类拔萃,九成九便是那位远道而来的燕落公主了,不知她怎么进宫来了,还自己悄悄溜到这边来玩。
感觉十分微妙,方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美少女是谁后,最先冒出来的念头竟然不是自己要和这位公主抢苻祁,而依然是强大的惯性思维使然————十分想要和陛下抢一抢这位美丽泼辣的公主。
☆、第九十九章
赤纳国盛产良驹,赤纳太子炫铭这次来大擎,除去带了大批礼物,还带来了几十匹骏马,全部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据称几可直追当年的赤兔乌骓,踏雪青骝。
既是这样的好马,那自然是没有一送来就关进马厩的道理。否则的话,一是辜负了名驹,二是显得对客人所赠厚礼不够重视。
于是在热情款待了远道而来的贵客数日后,礼部上书,奏请陛下带同文武众臣与赤纳国的炫铭太子殿下一行一同移驾庆山行宫,鉴马狩猎。
思归依然和元辰负责此行的护卫。
她刚随陛下回京时,失宠的传闻甚嚣尘上。众人见陛下去了一趟项郡回来后就对莫提督态度清冷,不苟言笑,便纷纷猜测陛下的新鲜劲儿已然过去,莫提督这是失宠了。
讥笑者有之,感叹者亦有之。
纷纷做哲人状感慨:以色侍君王,能得几时好!女子尚且不能单纯以色侍人,还要讲究德容言功,以德立身,更何况一介宦官乎?
当事人思归开始时对此传言不予理睬,跟没听说一样,依然故我,该干什么干什么。
后来有个翰林院的新近小官员运气不好,嚼舌根被思归当面撞上。
莫提督本就有个桀骜阴狠的名声在外,不是什么脾气温和的人物,这一下忍无可忍,决定好好和这些没有脑子的东西讲讲道理。
他们吃饱了没事,八卦热情高涨,酷爱臆造故事,将这事情传来传去就算了,问题是这传言越传越邪乎,明显的不合情理,也不知这帮人脑子里怎么想的!
现在还有赤纳国的使节在大擎京城呢,被他们知道大擎的官员就这点水平岂不是要连累得她家陛下面上无光!?
于是将那个吓得几乎要筛糠的年轻官员叫住,正色问道,“李翰林,你觉得本官很有姿色,算是绝顶美人?”
那姓李的官员是新进的翰林编撰,才学是有几分,但也很有些酸腐气,平生最看不惯思归这种宦官弄权,不顾廉耻礼仪的邪佞人物,一直在人后对莫提督微词不断。
这时被莫提督撞到了当面,一直被挂在嘴边的气节风骨瞬间被吓没了十之八九,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没有。”
思归一皱眉,靠他近点,“你再好好看清楚,本官算不算得绝色美人?”
李翰林吓得腿软,不明白莫提督为什么要逼问这个,不过直觉知道除了女子外,对其他人都不可乱用绝色美人这个词,因此继续结巴,“不…不…不…不算。”
思归道,“既然不算绝色美人,本官要如何以色侍君阿?”
李翰林,“不…不…不知道。”
思归一瞪眼,“不知道的事情你乱说什么!刚才本官明明听见你在同那几人讲我靠姿色奉承陛下,邀宠惑主,讲得活灵活现,好像你亲眼所见一样,闹了半天是信口雌黄,背后造谣诽谤!亏你还是读书人,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李翰林涔涔汗下,无言以对,主要是有狡辩之词也不敢说。
思归凶巴巴看他,“那你动脑筋想想,本官和陛下之间既然不是本官在以色侍君,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翰林晕头转向,张口结舌的看着她,不明所以。
思归沉声道,“你不是专爱背后饶舌,议论旁人的私情吗,那就搞清楚点再去议论,别要总一味瞎编,胡说八道。”又威胁道,“想认真点,这次再狗屁不通的说错了我饶不了你!保证揍得你三天下不来床!”
旁边还有几个刚才听李翰林口唾横飞,大讲宦官惑主,比没有好下场的官员,听了这赤裸裸的威胁,不由吓得都退开几步,有两个同是翰林院的同僚脸现怒色,但却是敢怒不敢言。
李翰林苦脸求饶道,“莫大人见谅,是我一时口快,不该背后说人,您——”
思归打断他,“少废话,让你想就赶紧想,再唧唧歪歪浪费本官的时间我就不客气了。”
李翰林无奈,虽实在不明白莫提督到底要干什么,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硬着头皮,“您,您和陛下就是君臣之谊,只不过被误传了,所以才——”
思归脸一沉道,“错!再想!”
李翰林用袖子使劲擦汗,“您,您其实一直都洁身自好,只不过得罪了小人,所以才被误传谣言。”
思归斥道,“胡说什么呢,怎么着,和陛下好就是不洁身自好了!”
李翰林出了一身冷汗,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只怕再说下去,他要被绕得去说是陛下仗势逼迫了莫提督,敢当众说这种冒犯天颜的话,那实在跟找死无异。
思归看他脸色发白,额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滚,只怕再逼问下去他就要晕倒了,终于大发善心,“算了,本提督告诉你吧,你听仔细了,下回便算忍不住要去跟人饶舌也别再说错。”
李翰林一听这个话,差点要生出感激之意,忙道,“莫提督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思归道,“你方才瞎猜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都不对,乃是因为陛下英明睿智,品性高雅,兼且有天人之姿,让本官思慕不已,所以才愿意追随左右,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既然本官不是以色侍人,谄媚邀宠,那自然也没有失宠一说,只不过是最近陛下遇到点不顺心的事情,心情不大好,本官正在想办法让他心情好转,就是这么回事!明白了?”
李翰林诺诺点头,其实心里是彻底糊涂了。暗道这和我刚才说的有区别吗?没有啊!!!说得再冠冕堂皇,也还不是你私底下和陛下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如今正在奋力讨好!——————只不过听起来好像不是你以色侍君,而是你看上了陛下的天人之姿!————这,这,这,这是怎么说的?
第二日就有素来与思归不睦的卢太尉并枢密副使杜庆当朝参武毅营莫提督霸道妄为,肆意欺凌朝廷官员,对翰林院编撰李长青威胁恫吓,将他吓得一病不起,已然在家卧床,还请陛下秉公处置,为无辜受辱的朝臣主持公道。
苻祁只淡淡看几眼就将奏折扔了回去,“此事是两位卿家没搞清楚,偏听盲从了。李翰林背后谤人,连朕都编排上了,莫提督只言语警告几句实乃宽容大度之举,朕这里还正要下旨,命李翰林病愈后去莫提督府上赔罪呢。”
陛下的话已经说得偏袒到这个份儿上,卢太尉与杜庆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只得郁郁退下。
苻祁这个反应,让大家都糊涂起来,不知莫提督到底失宠没失宠,陛下明明最近都一直对他冷着脸,明显是有什么不满之处,可遇到事情还要如此偏袒回护?这是个什么道理?
众人搞不清楚状况,便只好尽量少来招惹思归,她难得清静,只把自己这摊事做好就行了。
因最近是多事之秋,加之又有赤纳国的太子与公主同行,所以陛下率众出京的安防护卫要格外小心周到。
思归带着武毅营兵士随元辰先行两日,提前在行宫与猎场周围严密设防。元辰自己带着宿卫营牢牢护卫住了行宫,便将猎场这边交给思归。
思归拿出她那计划性极强的严谨风格,事先设计好了猎场的安防布置图与手下诸将每人要负责的区域,请方凯风一份份画好,写上批注分发给大家,命他们各司其职,管好自己的那片地方,要出了事军法伺候。
小心起见,都安排好之后,思归自己便带人开始在猎场里大兜圈子,一处处细细巡视一遍。
行宫旁的一大片猎场地形较为复杂,最易出问题的就是林中与河边,思归先带着顺平与一队人手沿着河边慢慢行进,快走到与林地的交界处时就听不远处有个清亮的女子声音喊,“喂!你过来!”
转头看,只见个身穿红色锦衣的姑娘端坐在一匹通体乌黑,只有四个蹄子是白色的骏马上,人俏马骏,英姿飒爽,冲着思归一挑眉,“怎么又是你!”
思归看到她不由自主眼睛一亮,随后笑笑,“不错,又是我。”
☆、第一百章
赤纳国的燕落公主貌似性格十分张扬率性,不喜拘束,上次在宫中便是自己一人跑到玉晔池旁去玩,这次来庆山行宫,又是自己先行一步。
她对思归印象很深,见了就道,“你怎么也在这里?”又笑道,“你上次教我的打水漂技巧很好阿,我练了一天,第二天就能赢我哥哥了。”
思归这一次再离近了细看,就发现这位燕落公主之美与大擎女子的柔美很不同,浑身上下朝气蓬勃,明艳逼人,好似清晨一朵带刺的红玫瑰,娇嫩艳丽的花瓣上还有芬芳的露珠,野性中蕴含着妩媚诱惑,将女子柔中带刚的魅力演绎到了极致,难怪赵小侯爷提起她时赞不绝口,声称没有男人见了能不动心。
燕落公主见思归不答她的话,只盯着她使劲儿看,微微不乐,蹙起浓秀的眉毛瞪眼娇斥道,“喂!和你说话呢,听到没有,再敢这么无礼盯着我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语调娇蛮,但是很好听。
思归被燕落公主黑葡萄一样溜圆明亮的大眼睛一瞪,顿时微微打个哆嗦,激爽得背上寒毛都竖起来一片,心里一个劲儿道,我的天,这小辣椒可真够劲儿!我要是没有家室,一准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其实已经有些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