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卿出气。”
苻祁本是闲闲听着,不甚在意,这时方才起了点兴致,问,“此话怎讲?”
宋正言摇摇头,一脸的不赞成道,“据说是因为枢密副使杜庆的儿子杜牟之不知何故反悔了与葛侍郎妹妹的婚事,搞得那位葛小姐处境很有些尴尬,怕以后都不太好嫁了。”
苻祁道,“那就是杜牟之的不是了,怎可做此等背弃婚约,耽误人家姑娘之事,被教训了也是自找。”
宋正言听他话里话外都是偏袒莫提督之意,不由直叹气,“陛下这话……,唉,杜庆父子为官多年并非莽撞之辈,而且据臣所知杜葛两家是有些亲戚关系的,平日里互相扶持还来不及,怎会轻易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只怕是那位葛小姐真的有些不妥之处也未可知。”
苻祁道,“那又如何,难道还得朕出面去给他们断这种小官司?”
宋正言收起与陛下闲聊的神气,郑重起来,“臣自然没有此意,臣提这两件事不过是想说莫提督最近倚仗陛下的宠爱行事过于张扬霸道了,他毕竟是个才为官不久的后辈,被卢太尉这样的老臣子说两句又能如何?忍忍不就行了!杜庆还没得罪到他头上,不过是与葛侍郎有了些纠葛他便一毫情面不留地教训回去,这如何使得?所以臣想劝陛下多少挑几个女子入宫呢,现在满京城都知道莫提督与您关系非比一般,被他得罪过的大臣们全都是敢怒不敢言,最后连累到的还是皇上您的圣誉阿。陛下就算喜欢他,也万万不可太过纵容。自古佞臣扰政误国不说,传到后世也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苻祁却道,“宋爱卿多虑了。旁的不说,你先仔细想想,自从朕提拔莫思远做了这个武毅营提督之后她有哪件差事做得不好?”
宋正言略一思索,不得不公正答道,“那倒还没有。”
苻祁道,“不错,非但没有扰政误国,反而是屡有功绩才对。爱卿不可将她与那些只知道谄媚祸政的无能之辈混为一谈。”
也亏得苻祁的弟弟毓王早早就有喜欢小太监的名声传了出来,所以宋爱卿此时没有多纠结陛下怎么能忽然宠幸起宦官来了,以为他们既是兄弟那有些相同的癖好也正常,只是觉得苻祁此时是个正迷恋着莫提督的时候,为了他连秀女都没心思选了,怕是不容易听进去规劝,于是退而求其次道,“皇上说的有理,不过人言总是可畏,名声还是要顾的,您不若约束着莫提督些,让他莫要太娇惯,一点气都不肯受。好像卢太尉那些老臣名宿,向来自诩刚铮,有时候连您的不是都敢讲,更何况他一介宦官?以后要是谁再教训到他头上让莫提督多少忍忍,别要再当朝给人难堪。否则大家该说您纵容内宠轻慢老臣了。”
谁知一向算得英明的陛下还是不肯,“不行,卢太尉上次当面去讥讽莫提督与朕有私情,说她谄媚侍君,言辞间十分无礼,朕觉着莫提督只言语回敬已是看在他年纪大的份上,算客气的。宋爱卿,朕实话和你说,上次便算莫提督忍住了不去理卢太尉,过后朕也不能轻饶了卢太尉这般肆无忌惮大放厥词之举!”
宋正言没想到陛下会护短到这个程度,艰涩道,“这——不妥吧——?”
苻祁反问他,“爱卿以为朕的宠爱是什么?若是有了朕的宠爱反而要处处忍气吞声那莫提督要朕的宠爱何用?”
最近京城中这些流言都是在他的刻意纵容下传播起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蜜桃身上打个此人已属陛下所有的戳!
目的既然是打戳而非其它,那若是有人敢借此奚落讽刺思归,苻祁自然不喜。
好在蜜桃自己够强硬厉害,谁惹她都没好果子吃,省了陛下不少事儿,否则他还得跟在后面一个个去教训那些不长眼的人。
宋正言明明觉得陛下说的是歪理,但是无言以对,内心深处竟也有点觉得是这么回事,莫提督一个内侍辛辛苦苦的以身侍君,心里未必痛快不说,名声也要大受影响,若是结果还得在外处处忍让受气,那这宠爱真还不如不要了。
问题是道理虽如此,但陛下是君,所谓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谁敢这样做买卖一样斤斤计较和陛下的关系?可这话偏偏又是陛下自己说出来的……可见是正被迷得气晕八素,很有点想要为个宦官烽火戏诸侯的气概!
宋大人深深震惊,发觉自己还真是低估了此事,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好办法劝谏,只好尽人事般道,“世人对此总是会有些非议,莫提督还是得心胸宽广,能够忍得些委屈才行。”
苻祁不答,深深觉得自己对此无能为力,蜜桃那脾气,火起来敢拼命的,连自己这皇帝都敢无礼顶撞,你还指望她能忍谁啊?
况且陛下看见思归给几位闺秀烤两尾鱼都很不顺眼,当然更不愿意看她受谁的气。
方才与宋正言说的还是十分婉转含蓄之词,其实陛下真正的想法是:蜜桃愿意在京城中横着走那就横着走好了,朕不介意。
这感觉好比是有钱人总是愿意给自己心爱的女子添置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哪怕一天一身换着穿戴呢,只要她高兴,反正我有钱供得起。
陛下的心态则是哪怕蜜桃要在京中横行霸道呢,只要她乐意,反正朕有这个权势撑得住。
不过苻祁自然也知宋正言身为朝中重臣,遇到这种事,不怕惹自己不快,能来直言劝谏才是真正的忠心耿耿,尽忠职守,不好一味打击,便安慰他道,“朕知宋爱卿是一番好意,你放心好了,朕心里有数,定然不会宠出个祸乱朝政的奸佞。”最多宠出个四处横着走的蜜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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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也被陛下最近的任性之举扰得有些头疼,不过她除了做事风格有些强硬外,其实并没有外人认为的那般张扬,更不会一味勇武。该忍让,或者必须要忍的时候也是能忍一忍的。
就比如眼下这个特殊时期。
比起被强行下旨召进宫,然后她再抗旨不遵,带人潜逃,躲避追捕,远走他乡的种种狼狈凶险来说,只是名声上受点小损害,其它一切照旧,那真是好得太多了。
所以思归很老实的绝不因此事去找陛下麻烦,连提都不会多提一句,只任劳任怨地自行去解决因此而产生的一些小麻烦。
……
景明宫。
九公主端庄明媚的小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怜悯与愤愤不平之意。难得没有柔声细语,而是有些直率,对思归道,“你吃这个。”
思归一看,面前一碗清清爽爽的汤水,不由哭笑不得,“白萝卜煮水,公主特意把臣找来就给臣吃这个?”
九公主郑重其事,“吃这个好。”
又有宫人用托盘捧了一道菜来,照样色泽素淡之极,雪白雪白的,恭敬放在思归面前,思归一看,“凉拌莲藕片。”看那颜色实在怀疑连调味都没放多少。
九公主道,“还有。”
又命人用玛瑙碗装了一小碗金橘出来,“都吃了。”
这三样东西放在一起第一古怪,第二全都不合思归的口味,因此先不忙吃,凝目看公主,问道,“公主恕臣愚钝,把这几样东西放在一起吃是有什么讲究吗?”
九公主一本正经,“白萝卜顺气开胃,消热化痰,能治气郁上火;莲藕通气健脾,能养心安神;金橘理气解郁,可治胸闷郁结,所以你都得吃。”
思归晕倒,“原来公主这是给臣治病呢!还治的是胸闷憋气,肝火旺盛之症!问题是我看起来像憋了这么大火气的样子吗?”
九公主终于不再板着脸,露出一丝困惑,“你不生气?最近京中那些个传闻,被人越说越离谱,听得我都快气死了,皇兄这次做得太也过分!!我原以为只有七哥才有这般恶癖,却怎么连他也学起来了!竟还将主意打到你身上去!!一点不顾念你之前的功劳,他——他——”说着又气起来,脸都红了,脱口娇声怒道,“王嬷嬷说的一点没错,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思归尴尬,虽然她现在不是男人,但还是有九公主连她也一起骂了之感,问道,“王嬷嬷是谁?”胆子够大,竟敢教公主说这些粗语。
公主黯然一下,“是我的乳母,已经过世好几年了,她死前宫中正是楼贵妃一手遮天的时候,她放心不下我,就私下里教了我不少道理,说是话粗理不粗,要我一定记着些。”
思归摇摇头,“这位王嬷嬷说的是些民间俗话,也有些道理,不过不能一概而论,陛下是公主的兄长。臣说句公道话,他对公主真是很不错了,一般人家的兄长都难做到像陛下那样。”
九公主脸上怒气淡去,叹道,“我也知道,因母后去的早,皇兄对我和明瑾一直很是照顾,真的是很好,我不该对他不敬,刚才不过是说气话。”说着使劲扭扭手中的帕子,又有点愤愤,“可是他怎能对你这样!!我,我——”
她和思归常有往来,一直很欣赏思归的为人,喜欢中还有些钦佩,自然不认为是像外面传言那样是思归贪恋权势富贵,自行引诱勾搭了皇兄!要九公主看反是她皇兄对思归的态度总透着一股不一般的暧昧关注,因此定然是陛下先看上莫提督,仗势欺人,强要了人家!
莫提督就算是个宦官,那也一直在以很有风骨的男儿形象示人,忽然受了这个委屈折辱,只怕要心中苦闷,郁结于心,九公主对此愤愤不平却又无能为力,只得尽量准备些顺气平郁的东西给思归吃。
思归很感激九公主对她的心意,只是对萝卜汤配金橘这种诡异的食谱有些吃不消,正在想着要怎么和九公主解释一下她和陛下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外面瞎传的那种地步,除了陛下最近有点懒得搭理她之外,没其他问题。因此她也没有肝火旺盛,郁结于心的症状,不需要吃这些下火顺气的东西。就听有内侍通禀,“陛下到了!”
第八十二章
苻祁进来看到思归也在,不由一愣,板平了脸淡淡道,“莫提督也在。”
他自打从行宫回来后,对着思归便一直是这个态度,用思归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陛下有点不太爱搭理她,那状态好似吵了架之后的冷战。
鉴于任何一个明白人都知道,对于皇帝陛下这种稍一生气就会杀伤力极强的物种来说,惹到了他的时候他只想起来和你冷战,那真是运气极好之事,你就偷着乐吧,千万别再去多生事端了。
所以思归也一脸的老实相,坚决不去多招惹,规规矩矩答道,“公主找臣来有点事。”
苻祁转向妹妹,“明兰找莫提督有什么事情?”
九公主这两日对皇兄的意见很大,暂时没有了平日里的亲切热情劲儿,闷闷应一声,“我找莫提督来陪我一起吃些药膳。”
苻祁看到案上那清澈可见碗底的水煮白萝卜与同样看着就没滋没味的素白藕片,眼角抽抽,就给蜜桃吃这个?
咳嗽一声道,“这些东西味道一般,明兰要下火,自己吃吃就好了,不必再拉着旁人陪你同吃。”
一说完就得来思归感激一瞥。
苻祁忍不住嘴角翘翘就想要回给思归一个笑容,总算及时想起自己还在与莫提督冷战,不可主动示好,硬生生将已经到嘴边的微笑又忍了回去。
思归正在闹每月一次的肚子疼,因为前一阵吃了点药影响到,这次疼得尤其厉害,若不是九公主派人去找她,今天本不打算出门,更不想乱吃下火的东西,所以对终于不必吃白萝卜配金橘很是庆幸。
趁着苻祁来看公主她便告退出来,打算赶紧回去歇着。结果刚走到景明宫门口后面就追出来个小太监,“莫提督等等,皇上让你在这里候着,等他出来有话问你。”
思归只好站住。
她刚在景明宫中坐着时就隐隐觉得小腹坠疼,再站了一会儿后忽然就疼得厉害起来,好像是有钝钝的刀子在里面刮一样,能忍住,不至于失态,但一直这么疼下去也真要命。
这种痛法思归经历过一次,就是刚到太子手下的时候。押送一批东西去扈崂关那次,那时候不知轻重,月事前没注意,寒凉劳累了一路,结果身体就立刻要她好看,来月事时疼得思归没抓没挠的,吓得不小心撞到的葛俊卿以为她生什么病了。
这次倒没有贪凉受累,思归估摸着应该和她前些日吃的药有关,只得咬牙坚持,希望苻祁没什么太要紧的事,不会耽搁很久。一边在心里第一百零一次的郁闷:做女人真是麻烦死了!
苻祁本就是随意来九公主这边坐坐,加之惦念外面等着的思归,因此没一会儿就出来,只见思归脸色发白,眉头微微皱着,站姿也不似平时那般挺胸抬头,不甚精神。不由一愣,“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思归勉强咧咧嘴,“没什么,陛下要臣等着是有什么事?”
苻祁没什么要紧事,只命思归跟上,走了一会儿后想想方道,“听说你最近去找了枢密副使杜庆的麻烦?”
思归抬眼看看苻祁,见陛下脸色身上淡然,看不出喜怒,便谨慎答道,“臣的手下去项郡平乡查件事,顺带查到了枢密副使杜庆曾纵容门生横行乡里。正好杜庆的儿子行事鲁莽轻浮,得罪了葛侍郎,臣看不过眼,就把杜庆这件事抖出来,也算是对他们小惩以戒。”
苻祁不以为然扫她一眼,“你管得真多,葛俊卿不过是你姐夫,且你那姐姐不是说从未谋面又已经过世了吗,就要你这么操心!下回这种得罪人的事儿你少要强出头,葛俊卿不是简单人物,这种事他自己足应付得了。”
思归听着苻祁是个隐晦提醒她别给人当枪使的意思,便努力一笑道,“臣晓得了。”因肚子实在疼得厉害,笑容有些愁眉苦脸。
虽然她做这件事情另有因由,并非替人强出头,不过陛下能屈尊提醒那是大大的好意,思归还是领情的,只是这会儿身上实在难受,无暇多说什么,全部精力都用来忍疼,努力撑着,只盼苻祁快点说完放她出宫。
苻祁对她那看起来好像敷衍了事般的一笑不满意,“朕好心提醒你,你那是什么表情————”
只见思归脚步有些虚浮,走着走着竟然脚下一绊,一个踉跄,吃一惊,忙伸手扶住,“你怎么了?”
思归觉得自己要是再硬撑下去只怕要失态了,苦笑道,“臣有点不太舒服,陛下能不能让人给臣找个地方歇会儿?”
苻祁顿时有点着急,“病了怎么不早说!哪里不舒服?”命人赶紧抬辇舆来送莫提督去明德殿,又一叠声命赶快去传太医。
思归汗颜,苍白着脸低声道,“陛下别嚷嚷,臣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
苻祁没听明白,看着她,“肚子疼?吃坏了东西,肠胃不适?都疼成这样了,那也得让太医来看看!”提高声音指个小太监吩咐道,“你跑快点,回去朕寝殿告诉瑾莲说莫提督病了,朕马上送她回来,让瑾莲准备一下!”又觉得周太医看外伤最拿手,看这些肠胃毛病不一定最好,又叫过一人来,“去太医院,传谭院正和周太医一起来给莫提督诊治!”
思归听他这阵势越搞越大,一着急,干脆一把将苻祁拉低一点,压低声音在耳边直言道,“我来月事,所以肚子疼,需要找个地方喝杯热水躺一会儿,用不着别的!!快别折腾了!”
“啊?”陛下顿时愣住,脸上竟隐隐泛起了红意,“这——月——”思归强忍肚疼,一把捂住他的嘴,“就是这么回事。”
苻祁连忙拉下她手,轻斥道,“没规矩。”
思归在心里翻白眼,暗道我也想有规矩,问题是你别大惊小怪啊!
陛下的辇舆没一会儿就抬了来,苻祁却站着不动了,看那样子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思归在心中无力呻吟:您先把我随便送到个有暖和被窝和热水的地方去,然后再脸红行不行!!!
陛下猝不及防,尴尬也是一小会儿的事情,没等思归在心里抱怨完就回过神来,命人将莫提督小心送回明德殿。
思归提醒,“不用太医了。”
苻祁却道,“不行,你这也太严重了,还是让太医来看看。”
思归没力气争执,心道让太医来诊诊脉也好,最好能给开两副止疼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