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脚下不停,只侧脸看她一眼,眉梢眼角有道不尽的风情,仙姿雅韵浑然天成,轻轻“嗯?”声音竟然带着袅袅余音,十分动听。
思归不敢多看,只是赔笑,“我送殿下回房休息。”
太子一抿唇,暗道没大没小,看来是平日太宽待他了,在太子府里也敢这么没规矩,淡然道,“不必。”
思归看见远处李固带着几个小内侍一路小跑来迎太子,被他们过来一拥着就什么话都不能说了,又不敢就这样不解释任由太子对她心存疑虑地回去,只得咬牙道,“请殿下恕罪,我本来就是长这样的,只不过觉得有些娘娘腔,不够威武,在外总会被人笑话,所以才习惯把脸涂得黑点再见人,一直都是这样,并非特意在在殿下面前隐瞒什么。”
“哦——”太子终于停下脚步,眼含兴味再细看看她,最后道,“真是白费功夫,你就算涂黑了也还是不怎么威武,黑里俏是白叫的吗?”
“唉,”思归很是胸闷,可惜不敢反驳,只得不做声,垂头恭送了太子,自己再冲回房去换衣装扮,殿下虽然说她是白费功夫,但她也是不能偷这个懒的,否则后果定然难料。
思归这次被毓王抓走,虽说是因她运气不好碰上了有点古怪嗜好的毓王爷,但也有她自己不谨慎听命,随太子入宫期间还敢乱走乱闯的原因在里面。
太子殿下虽然没有因此责备思归,但别人不能也不闻不问。
思归此时的最大领导当然是太子,但顶头上司是元辰元大人,只是元辰不光是太子宾客还身兼左翊卫大将军之职,这些日正忙于调派人手,准备护卫太子前往荆南巡视,没有空来教管思归。
于是便由太子跟前另一位要人——谋士顾白顾先生出面,来对思归好一顿说教,末了道你这次运气好,之前正巧才在宫中立了个大功劳,所以太子并没有怪罪,以后可不要如此鲁莽了!
思归还记着自己从毓王府中带出来的东西,殷殷问道,“我还从毓王府中给殿下带出了十分有用的消息,殿下有没有说要记我点功劳?”
顾白捻着长髯笑吟吟道,“这个却不曾听说。”一看就是明显知道此事的。
思归失望,看来太子这次真的是准备让她功过相抵了。
自己安慰自己,虽然属于白忙一场,但老子也借机实践了趟超刺激的玩法,不吃亏……不算吃亏……我去,早知就先不拿出来了!
柳余涵为了给思归压惊,带了刚到京城的平阳候世子赵覃和葛俊卿前来看她。
看着赵覃那一脸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思归深以为他是来看笑话的还差不多。
葛俊卿倒的确是一脸担忧,漂亮的眉宇间几乎要皱出个川字,只是当着那两人的面又不好多问,只是埋怨了两次,“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跟殿下进宫也敢自己乱走。”
思归照实说,“我饿了阿,又不能当众站在十三公主的宫室外面吃点心,总要找个僻静处才行。”
赵覃挑刺儿道,“跟着殿下的又不止你一人,怎么旁人都能忍住,就你事多,饿个一下半下的都不行。”
思归瞪他,“我怎么能跟那些人比?他们早起吃饱了随殿下进宫就行,我早起还要练至少一个时辰功夫,过了午时自然会很饿。”
赵覃耸耸肩,忽然又讥笑道,“也是。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旁人也像你一般耐不住饿,找地方偷吃点心也定然不会惹出这许多麻烦,毕竟长得像你这样娘娘腔的人也不好找!”
思归踏上一步,仰头怒道,“你说谁娘娘腔?”
赵覃也一梗脖道,“怎的?光许你长成这样就不许别人说了!”
柳余涵忙拦在他两人中间,叹息道,“我以为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们之前那点子过节早就该忘了呢,怎么还是这样见面就火星四射的!看我和俊卿的面子,大家各退一步,别吵了,都是从金陵来京城替太子效力的,忽然自己闹了起来,没的让太子府上的其它人看了笑话。”
赵覃哼一声,当先扭开头去。
葛俊卿也道,“广延,你别要总是主动起畔说他。”
赵覃不满,“俊卿,你怎么总是要偏帮这小子,他到底算你哪门子亲戚啊!”
柳余涵出来打圆场,“素闻凤凰岭磐昕寺后的那片红梅林子是京城一景,现在正好是赏梅的季节,这两日无事,咱们也去拜佛赏梅。”
太子三日后就要启程前往荆南,已经定下要思归,柳余涵随行,葛俊卿另有安排,赵覃则是要留在京城。他们行装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出发,趁着这个空档去赏梅游玩一番也不错,于是思归和赵覃按压下互相间的不顺眼,再邀上褚少东与顾白,大家伙儿一起骑马往京城郊外的凤凰岭而去。
☆、第三十五章
凤凰岭磐昕寺后的那片红梅开得正好,寒香扑鼻,清透溢幽,林中华赏梅的游人也有不少,不乏京中官宦人家的家眷。
柳余涵好意把众人约出来,本是因为看思归和赵覃两个剑拔弩张的,总是互不对付,想要找个名目,让他们随着大家消遣一场,有什么过节看着同游之谊的份上,一起笑笑也就揭过去了。
到了红梅林后,被美景寒香所感,众人又都是惯爱附庸风雅的读书人,平时无事时还经常要找些名目出来吟诗饮酒,此时对着一大片盛开的梅花不由诗性大发,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烫酒赋诗,热热闹闹痛饮一场方能不负此行。
可惜有思归和赵覃两个脾气不好的在,此行注定不太平。
这伙人在京城游玩,诸事都由褚少东请客张罗,他便派出人去,赶着置办些酒菜送过来。又道前面暖亭是工部文尚书前二年修的,位置奇佳,坐在里面能将梅林美景一收眼底,我派人去问问,主人家若是今天没来,我便借用用。
众人等着褚少东和人交涉借用暖亭,便四下散开,打算先在周围玩赏一番。
葛俊卿有话要和思归说,一拉她,“我们去那边走走。”
行到梅林深处,离众人远了,站定脚步,脸带歉意道,“思归,我本打算亲自和你说的,谁知被少东无意中抢了先,你没怪我吧?”
思归莫名问,“什么?什么事我要怪你?”
葛俊卿道,“你的身份,你总不再家中,实在没法瞒下去,我也没法和他们说知我其实知道你在哪儿,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思归恍然,“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情,我怎么会怪你。”想起葛家那些大小美女,有些想念,问道,“太太恢复得如何,应该能起来走路了吧?二小姐和三小姐怎么样了?几位姨娘可都还好?我那几个小丫头呢,我既是‘死’了,她们又被安排到何处了?没有受什么委屈吧?”
葛俊卿没想到思归还挺惦念家里,心中有些安慰,一时却也没发现思归惦念的全部都是大小美人,不美的一个也没想起,答道,“太太身子恢复得不错,滟芊和滟菊也都还好,滟芊倒罢了,滟菊总缠着我问你,都有些让人头疼。”
思归想起三小姐那娇憨明媚的样子不由微笑,“我总哄着她玩,现在没人陪她玩了,她自然不太习惯。”
葛俊卿看着她的笑脸忽然一个冲动,伸手拉住她,“思归,你到现在也不肯和我明说吗?你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你连三妹妹都一直惦记着,那一定是舍不得离开的。你当初说的那个理由,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其中定然另有隐情,你我到底夫妻一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告诉我呢?我是你相公,不论多么棘手难办的事,我总会帮你想办法的。”
思归连忙挣开,“大少爷,做人要言而有信,别忘了你发下的毒誓!还有,你夫人在去年冬天就染病故世了,你我只是太子府上幕仲同僚的关系!”
葛俊卿轻呼一口气,知道自己冲动了,退开一步道,深深望着她,“放心,我自然记得自己答应过什么,只是不想看你这么苦着自己,你一个女子自己做这些也太不容易,毓王府之事有多凶险应该不用我再来啰嗦了!”摇摇头道,“思归,到你想说的时候只管来告诉我就是,我总是帮你的。你日后做回女子时,身份的事儿也别太担心,总之有我在。”
他料得夫人莫思归身上定是有什么重大的秘密,所以才会不畏艰辛,忍辱负重地扮成男子,处心积虑混到太子手下。看她近来的作为都是鼎力相助太子的,那目的只怕不简单,难道她莫府女儿的身份是假的,而是和楼家有世仇的哪家遗孤?!
只是不论如何,两人间都有数年的夫妻情分,思归还救过他,若是真有什么隐情苦衷,葛俊卿觉得自己义不容辞,定是要帮她的。
思归料得葛俊卿是想的多了,误会了什么。自觉也没必要多解释,就让他继续误会好了,反正没起害自己的心思就行。只是这样被人当个女子般的体谅关心,实在搞得她浑身不自在,面无表情道,“多谢!”说完转身就走。
留下葛俊卿站在原地,细细揣摩她那面无表情之后的无奈艰辛,身不由己,任重道远等等欲说还休的难言之隐。
思归刚才远远看见有几个不知哪家的年轻女眷在梅林的那一边赏梅,离得远没看清长相,不过遥遥的能见个个发髻如云,身段窈窕,应该不丑,这便打算走近了看看。
不想才绕了一圈走过去,就听到一阵争吵之声,有个十分熟悉的讨厌男子声音在说道,“梅林乃是高洁清雅之处,你来这里不太合适吧。莫要要梅树沾染了污浊晦气,影响了其它游人的兴致。”
思归愣一愣,这不是平阳候世子赵覃的声音吗,这人还真是讨厌,在哪儿都说话很冲,这又是看谁不顺眼了。
走近一看,只见赵覃与柳余涵,顾白几人和一个做贵妇打扮的娇美女子对峙而立,女子身后跟着几个衣饰不俗丫鬟婆子,应该是哪户达官贵人家的女眷。
思归是怎么看赵覃怎么觉得不顺眼,这时见他竟然当众对着位夫人恶言恶语,就更加地不以为然起来。在思归的心里,男子当众骂女人是十分恶劣之事,就算那女的不是好人,你也可以用其它办法惩治,当众打骂这类不尊重女性的过份行径,应当被严格禁止。
所以一挺胸就大步上前,“小侯爷,你可是太没风度了,怎能当众欺负位夫人?有什么事也斯斯文文的以礼相待才是。”
赵覃看见他不问缘由就出来指责,也很不快,沉脸道,“你少管闲事,这种浪荡女人不配本侯爷以礼相待!”
对面那位夫人被骂得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强忍着道,“这里人多,还请小侯爷慎言。”
思归转头看清了她的长相,不由一愣,这位雪肤花貌,眼含秋水,不正是世子夫人吗?看来皇上最近对她没了兴趣,楼家的人怕她继续留在宫中惹闲话就又把她弄出宫来了。
赵覃冷哼一声,“赶紧滚!回去告诉你那姓邱的老爹,让他管好了女儿,既然已经教成了这种无耻浪荡的样子那就老实关在家中,放出来没的碍了人眼!”
邱夫人捂着胸口嘤咛一声就要软倒,身后的丫鬟连忙上前扶住,看着赵覃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害怕道,“夫人,咱们先回去吧。”
邱夫人眼前发黑,站都站不稳了,眼圈通红,颤声道,“小侯爷,你,你怎能随意羞辱人!”
思归却是听得火冒三丈,怒道,“赵覃,你还是男人不是!她是你三媒六聘娶回去的夫人,你自己没本事留住人,却把过错都推在她一个弱女子头上!”
赵覃怒道,“莫思远,你瞎掺和什么!别以为俊卿护着你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你知道这无耻女人干过什么恶事丑事!!就出来打抱不平!”
思归道,“我自然知道,她只是命不好,嫁了你这个没担待的孬种,娶回了人家却又日日防备猜忌,丈夫靠不住,她一个女子除了依附父兄还有其它路能走吗!你耽误了人家终身还有脸在这里羞辱她!你是什么男人!”
赵覃被气得一个倒仰,怒喝,“你说什么!”被柳余涵和顾白在两旁拼命拉住,“别吵!别吵!你们别再这里闹事!”
思归看都不看他一眼,回身柔声对邱夫人道,“天气冷,夫人还是回去吧,别在这里看着碍眼的人生气了,我送夫人一程。”
邱夫人已经认出他就是前几日在宫中遇到的那个小太监,此时却又不是小太监了,十分惊诧,她被气得心神激荡,很有些搞不清状况,身不由己地就跟着思归转身离开,心里隐隐感激,她因确实做过背叛平阳侯府,侍候别的男人的丑事,所以旁人骂她放荡无耻,她除了干听着,心里苦痛到要呕血外,却反驳不出一句。思归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神秘男子却一语道出了她的辛酸无奈,她这么做是没办法,一个弱女子,丈夫不喜猜忌,若是再没有了父兄的庇护,她就算剪了头发去尼姑庵里当姑子都会被人欺负死。
耳听得赵覃还在背后怒骂,“莫思远!你神经了不成!关你什么事!你给我等着!”大概是被人拉住了没法追过来,只能喊几句狠话出气。
思归充耳不闻,小心把邱夫人送到她自己的马车上,又十分周到地去牵来自己的马,“我送夫人进城。”
邱夫人的侍从只怕赵覃再追上来挑事,匆匆赶了马车就走,一路轱辘,不到半个时辰就进了城。
思归拉住马告辞,“夫人回去吧,万事想开点,别跟那些心里除了自己就没别人的自私东西太较真,气伤了身体划不来。”
邱夫人坐在车中,心绪渐渐平静,冒出了无数的疑问,“莫公子,你是——?上次在宫中——?我,你我素昧平生,你为什么帮我?小女子无以为报——,这——?”
思归笑笑,“我就是看赵覃那一副天下人都欠他的嘴脸不顺眼,今天路见不平,顺手相助,没别的意思,夫人不要想太多,在下这就告辞了。”
再看一眼邱夫人在车帘后半隐半现的娇颜,隐约能看见双眼通红,带雨梨花般楚楚可怜,可见刚才在车上还是忍不住哭过了,心里暗骂赵覃个王八蛋,有本事去找你岳父砸场子啊,对个女人逞什么英雄!
她毕竟是太子手下,与邱夫人不是一个阵营,再多接触便不妥了,于是和煦微笑朝车内一点头,骑马离去,直接回了太子府。
赵覃也已经赶到,气势汹汹地在思归的住所前等着他了,见面就一拳砸过来,“臭小子!以为你是谁,闲事管得也太宽了吧!老子忍你很久了,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就不姓赵!”
思归侧身躲过,狠狠飞起一脚踢回去,“老子也忍你很久了!没种的东西,跟我睚眦必报的就算了,和个女人你也强雄霸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今天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赵覃被他没有套路又迅捷无比的一脚踢中腰眼,半个身子都麻了一下,更怒了,变换招式,仗着自己身高力大,用狠狠压制的打法,想要先把这讨厌之极的小子砸扁再说,骂道,“那是我的女人,她背叛侯府,不守妇道,难道不是无耻荡妇,我骂她关你什么事!再怎样也轮不到你来硬出头?!”
思归最擅长的还是机变灵活的散打招数,下手又黑又狠,一边躲避赵覃的重拳一边瞅准机会就给他一脚,百忙中还能骂回去,“她做那些是被逼无奈,你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还有脸说她是你的女人!有本事你去骂你岳父,去骂楼家的人,在她身上撒气算什么英雄?狗熊都比你强!!”
两个人互相看不惯已久,这时有个导火索就一起火气上涌,乒乒乓乓打成一团,等劝架的人闻讯赶到时他两个已经摒弃了正常打法,思归要躲赵覃的重拳,赵覃要躲思归的偷袭,于是干脆扭在了一起,在地上翻翻滚滚,赵覃力气大,人也重,能将思归压住,思归则还是黑手不断,膝盖和手肘都是武器,稍微能挣开一点,就会给赵覃来下重的。
有人在太子府中打架闹事,太子府中的人自然不能轻忽,连正在府中的元辰都被惊动了,带着众人急急赶来。
柳余涵到底是文人,一看清打斗的场景就惊叹一声,满脸的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