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了一下心绪,邱晨抱起阿满,握了阿福的手,转回身,就见一个四十许的窄长脸妇人挽着一只篮子,篮子里放着多半野菜,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母子身后。
邱晨不认得,听对方能够叫出她的身份,想来也是本村的庄邻,于是含糊地笑笑:“我来找徐先生的。”
那妇人眨了眨眼,脸上闪过一抹惊讶,随即拉了脸道:“徐先生这时候在上课呢,你有什么事,还是过会儿再来吧!”
此话一出,心中疑惑。这位是干嘛的,听口气竟能够替徐先生做主?看看对方身上的旧粗布衣衫,邱晨暗暗摇头,应该不是徐先生娘子,那徐先生一年至少有十两银的束脩,刘家还给一年的口粮,若是先生娘子,不应该穿的如此没体面……再看她那菜篮子下淋淋滴下的水,联系到有学生在学堂吃一顿饭,邱晨已经大致猜到这妇人的身份了。
“好了,让我说啊,你病的那么重,才刚好身体还虚着呢,没事儿还是少往外走,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养养身子,看着两个孩子才是正经。”说罢,妇人也不再理会邱晨母子,竟是挽着篮子越过三人,就要顾自进门。
嗳,这话说得,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儿啊!咋好像是影射她一个新寡之人不安于室,不守妇道呢?
邱晨确实没想过死守着两间草房一个小院,也确实根本没想过给林升守什么节,但那不代表她不自尊自重,不代表她轻浮甚至淫(禁词)荡。她自我认为,她的品行一贯还是很不错的!被人如此无端地影射指责,邱晨自然不答应,而且很生气!
不过,对方毕竟没有太过分,而且两个孩子还在身边,真的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对两个孩子绝对伤害最大。
眼看妇人就要推门进去,邱晨笑了:“要是能守在家里吃穿不愁我也不愿出门啊,这不是没办法吗。这个……您应该最知道了。”
确定了对方也不是徐先生的家人,很可能就是学堂里雇佣来做饭的妇人,邱晨自然就把话还回去了,都是出来混的,谁说谁啊?
“升子媳妇,你这……”妇人脸拉下来,显得一张脸更加长了,却并没有怒骂指责,反而叹息道,“你和我怎么一样?你还年轻,有些事还不知道厉害……唉,且咬牙熬几年吧,孩子大了就熬出头了。”
这话,竟是好心安慰她了!虽然邱晨并不认可,日子是要‘熬’的,可不得不承认,这位妇人并没有恶意。之前那句话再想,或许也只是提醒。而,此时邱晨已经换了疑惑,这妇人见了她就说那样的话,倒好像是听到了什么……
可惜,邱晨没有机会再次询问,院门从里边打开了。一位身穿青色长袍,挺拔清瘦斯文俊秀的男子站在门内。
“徐先生!”妇人见了,立刻低头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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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熟悉亲切
第十五章 熟悉亲切
徐先生的目光看了邱晨母子一眼,随即对那妇人淡淡吩咐道:“刘嫂,时辰不早了,快去做午饭吧!”
那刘嫂答应着,又看了邱晨一眼,匆匆进门去了。
不管刚刚那妇人的话是话出有因,还是空穴来风,邱晨此刻面对着徐先生也没闲情理会了。她此次来的目的可是为了问林旭复学一事的。
收敛了心神,邱晨端正神色,脑海中快速搜索,多亏了记忆力好,搜罗到当初看老版《红楼梦》时女眷行礼的样子,衬度着这里虽然还没弄清是什么朝代,但衣着大体和古中国的明朝相似,礼仪应该也差不多,于是双手叠放于身前,微微躬身行礼,开口道:“见过徐先生,我是林旭的大嫂,今日来是为了林旭复学之事。”
“嗯。”徐先生眼中诧异一闪而没,点点头,微一侧身,让开门口温和道:“请林娘子进来说话吧。”
来到这里几日,邱晨见得最多的就是满囤和林旭,都是木讷拙言的性子,而且言谈毕竟村陋。回春堂里的廖文清和陈掌柜倒都是人精,肚子里却太多弯弯绕绕,与她的气场都不合。倒是一见这位徐先生,那种干净温和的书卷气,让她似乎找到了一种熟悉的亲切感。她身边一起做研究的师兄弟们不少都是这一款,包括当年的导师,也是极温文雅致的一个人,呃,陷入研究状态的时候不算。
嘴角不由微微勾了一抹弧度,邱晨点点头,领着阿满阿福,跨进了学堂的大门。
辟成学堂的院子不大,四合院结构,正房三间,东西厢房也是三间,门房两间。学堂就设在东厢房中。邱晨走进院子,透过敞开的房门,可以看到几个十来岁的学生正专心致志地伏案写字,倒是都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
院子中央有两棵大树,树干粗壮枝桠稠密,两棵树的枝桠相互交接,可以想象出,到了夏季,两棵树稠密的枝叶几乎能给整个院子投下舒适的凉爽。
这样的先生,这样的学习环境,邱晨不由生出几分满意来。
见阿福和阿满都艳羡地看着东厢的课堂转不动眼,邱晨不由失笑,俯身拍拍两个小家伙,低声道:“想去看就去吧,别吵闹到哥哥们读书!”
两个小家伙听得这话,登时眉开眼笑起来,不过还好,知道不吵闹,乖乖地点了点头,阿福还很懂事地牵了妹妹的小手,一起去看学堂里的学生们读书了。
邱晨含笑看着两个孩子跑到学堂门口,却很乖巧地隔了一段距离,安静地往里看,没吵没闹的,这才放心回头,看到徐先生一脸肃然表情,不由有些赧然。在人家的地盘上,居然忘记征询主人的意见,看对方这个严谨的样子,只怕要嫌她失礼了吧!
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微笑,邱晨道:“孩子们这几天跟着二弟识字,兴趣正浓,我一时也忘了征询先生意见,希望不会给先生带来困扰。”
“无妨!”徐先生眼中神色不明,从两个孩子身上收回目光,也没嫌恶邱晨失礼,淡淡地应了一声,带着邱晨在院中石桌旁坐了,沉吟道:“前几日听闻林娘子身体染恙,不知是否痊愈?”
邱晨微微一笑,道:“多谢徐先生动问,我的病已经全好了。”
徐先生哦了一声,又道:“既如此,林旭复学之事倒也可行。”
邱晨点点头:“是啊。我这场病让林旭耽误了许多天的课,再不回来上学,耽误的就太多了。那,请问徐先生,林旭什么时候可以来上学呢?”
“嗯,明日即可。”徐先生说完,抬眼看了看邱晨,又道,“在下毕竟是在刘家坐馆,林旭这次复馆,就不能再如从前……”
哦,这位绕这么多弯子,是不好意思开口谈要钱的事儿吧?
邱晨理解地笑了:“徐先生不必为难,我已经知道了,并已经给林旭凑齐了半年的束脩一吊钱!”
“哦?”徐先生似有些意外,惊讶了一声,随即神色明显地放松下来,道,“那就好。林娘子回去告诉林旭,让他明日一早即来复学。另,午饭也可在学里用。不必交米粮菜金。”
邱晨之前已经打听过了,许先生在刘家私塾里坐馆,每年刘家付给十两银子,外加一年四季衣服和四百斤口粮。非刘姓的人家想要让孩子附学,则每个孩子每半年交一吊钱,也就是一两银子,另外要是在学堂吃饭,还要每月再交一百文菜金和二十斤白面,实在没有白面,小米大米都行,这个就可以稍稍宽松一些了。即使如此,村里人除了在县里留仙居酒楼做掌柜的刘金才家(也就是住在林家前边的三奶奶家,刘金才是三奶奶的独子)两个儿子被送来学堂读书外,其他人家别说拿不出这么大笔的开支,即使能勉强凑上,也没有人送孩子来上学。在普通庄户人家,六七岁的女孩子就可以学着做饭洗衣做家务,还能挖菜拾草;男孩子则从五六岁就能放羊放牛,再大些,十来岁就能砍柴,跟着去地里做些轻省活计,十二三岁,基本上就当一个劳力用了,试想,谁会舍得少一个干活的,还要多交出一份米粮银钱来?没那个能力,更没那个心思!
邱晨这里还没等回话,徐先生已经站起身来:“林旭念书还有些灵性,你回去且叮嘱他,复馆之后要专心攻读才是。”
“嗳,我回去一定转达先生的叮嘱。徐先生,那我们就告辞了。”话都说到这里了,邱晨也就诚挚地道了谢,领了阿福阿满告辞离开。
在她身后,徐先生站在院中那棵光秃秃的桂树下默立良久,方才神色不定地转身回了房间。
刘嫂坐在灶间,看着寂然默立的青色身影,皱着眉,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十六章 且忍她(二更)
第十六章 且忍她
出了学堂,邱晨放下一件大事,心情愉悦地带着两个孩子往家走。心里一边还为刚刚那一闪而没的熟悉感和亲切感感叹,虽然这位书卷气更浓,说话咬文嚼字地挺别扭人,但那股子浸润进骨子里的厚重的文化素养,还是很相似的。
“娘,我刚刚看到学堂里的人都在写字呐!有一个哥哥在写‘山’……”阿福一脸向往地摇着邱晨的手,小脸上不无得意道。
邱晨自然了解小家伙的心思和渴望,就笑着道,“看来昨晚学的字阿福都记住了呢,很好!那,阿福回家好好吃饭,快快长大,就能和那些人一样来上学堂了。”小家伙四岁,再过两年六岁上学的话,说不定林旭还没离开呢,到时候叔侄一同读书,倒是便宜的很。
“嗯,嗯,我会很快长大地!”阿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连连点着头表着决心。
母子三人说说笑笑地往家走,因为刘家林家在村子的东西两端,所以一路要穿过整个村子。早上来的时候天色还早,一路上没遇到几个人,此时正是半上午,外出挖菜的,洗衣服的,串门走动的,正是村人最活跃的时候,一路走来,自然遇到不少人。幸好有阿福乖巧懂事,见了人总会乖乖地叫人,邱晨也就跟着称呼,还顺带着认了不少人。
快到家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身着绛红衫子三十来岁的妇人,手里抓了一把瓜子边走边嗑。
阿福乖乖地叫嬢嬢,邱晨知道,这里的嬢嬢就是大伯娘的意思,于是也笑着称呼大嫂。
那妇人一张脸儿黄黄的,抹了一层白粉却仍旧遮不住脸上的条条皱纹,看着邱晨母子们噗地一声吐出嘴里的瓜子皮,似笑非笑道:“哎哟,升子媳妇这是去哪里啦?打扮得这么簇新簇新的,看来是病好了,这一脸喜气的呐!”
邱晨皱皱眉,这妇人话里话外都是嘲讽轻侮之意啊!
虽说邱晨对前主儿的事情了解不多,却也知道,前主儿是个最温婉不过的性子,不会和人结下什么仇怨,咋就招来这妇人这么一篇夹枪带棒的话?
不过,刚刚学堂里那位刘嫂子一番话,虽不顺耳,却也着实给邱晨提了个醒。她如今的新寡身份,加上林家势单力孤,无依无靠的,遇事还是尽力圆滑处置,能不激化还是不激化的好。
如此计议,邱晨脸上就扯出一丝敷衍的笑来:“看嫂子说的,我看嫂子这身打扮,光鲜艳丽,才真真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气呐!”妇人穿了一件桃红衫子,因是粗麻布,染色不均不说,还不正,倒是足够鲜艳了,却实在谈不上好看。再搭着这妇人的一张黄脸,实在是够个好人看的。
殊不知,这句话听在对方耳朵里,竟成了恭维,脸上的刻薄之意都淡了,喜滋滋地扯着自己的衫子,得意道:“是吧,这是我娘家嫂子前儿拿来的,看看,看看,人家南李家的颜色染得,就是比咱们这边儿鲜亮……”
那妇人巴拉巴拉地还要继续显摆,邱晨却拉着两个孩子,抬脚就走:“嫂子,我家里还有事,改天再和你聊啊!”话音落下,娘仨个早已经走出十几步远了。
妇人愣怔了一下,看着邱晨母子的背影,终于狠狠地一口痰吐在地上,嘟哝着骂道:“呸,打扮的妖妖乔乔的给谁看哪?……男人坟上的土还没干呐,就熬不住了……那死鬼升子连个坟都没有呐……”
邱晨母子走的远了,那些话并没有听到,对于妇人奇怪的态度和话语她也没往心里去。那些人看到他们娘仨或友善,或怜惜,或探究,或不屑……的种种目光,邱晨根本没往心里去。她在现代就是我自强自立不理别人如何的性格,来到这里即使顶了个新寡的身份,虽说遇事会有所忍让,却只是她在还没熟悉环境之前,还没有足够力量自强之前,不得不的低调罢了。
至于别人说什么,人人都有嘴巴,她管不了,也不会理会。她有那功夫,还不如琢磨琢磨怎么多赚点儿钱,改善一下自己和三孩子的生活条件呢!
邱晨本就不是擅于交际的人,虽然自觉已经很努力地融入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但不自知的,处事往来却仍旧保留着前世的习惯。在前世,对于这样莫名其妙的人,她完全不必理会,对方也不会真影响到你什么。可她忽略了,她现在所处的,已不是那个崇尚自由,崇尚*的世界了。
回到家里,院子里多了一大堆木柴,林旭却不在家,邱晨转了一圈,发现砍柴的斧头、扁担麻绳等都不在,不由失笑。这孩子,难道要把一年的柴禾都备下?
看看天色,已近中午,邱晨就开始动手做午饭。
昨天的包子早上都吃完了,早上发的面粉还没开。邱晨正琢磨着中午吃什么呢,就听到一阵‘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声,不由一阵惊喜。
阿福也反应过来,欢喜地喊:“娘,咱家的母鸡下蛋了呢!”
阿福兴冲冲地搬着小板凳爬到鸡窝上,片刻举着两只白皮儿鸡蛋欢喜道:“娘,两个呐!”
阿满跟在阿福后边,一边拍着小手,一边小心翼翼地伸着小手去摸摸两只还带着温热的鸡蛋。俩孩子一脸的欢喜也感染了邱晨,她豪爽地一挥手:“就把这鸡蛋给你们蒸成蛋羹!”
鸡蛋羹蒸在锅里,邱晨开始洗萝卜擦丝儿,准备做萝卜糕。
萝卜丝儿擦好了,鸡蛋羹也蒸好了。邱晨把鸡蛋羹端出来,让两个孩子围了矮桌坐了,她把蛋羹晾到不冷不热,然后一人分了只调羹,让他们自己吃。
阿满用调羹还有些笨拙,却也很努力地自力更生,尽管会蹭到脸上,或者抹到鼻头上。
阿福用调羹自然不在话下,却吃得比阿满还慢。他拿着调羹并不急着吃,而是凑过去,细细地闻着蛋羹散发出的香味儿,好像不闻就会浪费了一样。然后,他就拿着调羹贴着碗边儿刮起一点点,送进嘴里,然后闭上眼睛慢慢地抿,仔细地品味,仿佛他吃的不是简单的鸡蛋羹,而是什么非常稀罕的山珍海味似的……即使如此珍惜,阿福也没舍得全部自己吃掉,他舀了满满一勺蛋羹,颤巍巍地举到邱晨嘴边,欢快道:“娘,你吃!”
看着四岁的孩子睁着大而黑亮的眼睛,满眼濡幕期待地看着自己,看着小小手举着的送到自己嘴边的一勺鸡蛋羹,邱晨心酸,又有些欣慰。
这么好的孩子,是她的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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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欺上门
第十七章 欺上门
在稚嫩欢快的童言童语中,邱晨把油吱啦、葱花切碎,放入盐调匀,又调上白面,揉成软软的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