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想要问,要不要用手捧着些,看着那肚子会走着走着掉下来一样……实在是太突兀了!
中元节前,邱晨跟秦铮说了一声,将仁和堂里实习了大半年的四个丫头带进靖北侯府。
如今的仁和堂,经过两年多的发展,已经成了蜚声京城内外的外科翘楚,不说一般的外伤疮疡,就是一直被视为绝症的肠痈(阑尾炎),仁和堂也基本能够包治。这几个女孩子在仁和堂大半年时间,虽然没有给人做过剖腹产手术,却亲历过不止一次的肠痈手术、外伤手术,对于动刀子和血肉模糊已经有了很强大的适应力,能够很镇定淡然地面对了。这期间,邱晨又安排人几次寻找来狗、猪等做试验品,给她们练习接生、剖腹生,渐渐地也有了些经验。之后,又跟着京城里最好的两个稳婆接生,积累了不少给人接生的经验……
传统的稳婆大都不识字,接生技术是口口相传的,只能凭借经验接生,不会把脉,不会听胎心,更不会孕期的胎位调整等等……
邱晨在怀昀哥儿的时候,就从脑子深处把她了解的孕产知识挖出来,搜*净,然后整理写成了一篇妇产概要,虽然了解的不多,但许多理念和知识已经比这个时代先进许多了。
她怀孕六个月了,又这般异常的明显,虽然穆老头儿和太医们都说很好,很正常,胎位正、胎气稳……反正没什么不正常的,可邱晨自己却明白,她这一次的情况必定不同于昀哥儿那次。
不说她大的出奇的肚子和完全不同的感受,就看秦铮几乎黏到她身上,平常里表情平静淡然,却在她突然回头时,每每看到他看着她的眼睛中浓浓的担忧……还有,秦铮瘦了,在家里住着,不出征,甚至不用上朝,秦铮不说长肉反而瘦了,而且还呈现越来越瘦的趋势,就很不对了。
她把四个丫头召进府来,这四个是学的最好的,邱晨没跟秦铮说明她们的来历,只说是买了四个丫头……当然,邱晨其实也明白,秦铮不把这四个人的祖宗八代查清楚,确定无害,绝对不会让她们到自己身边来伺候。
把这四个丫头召进来,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让她们给她剖腹取子……至少,保住孩子!
一直以来,很努力很认真地活着的邱晨,哪怕是被突然抛到这么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也从没有放弃的她,这一回真的可能面对死亡了,却没有多少害怕。
她的心情还算平静,唯一的就是有些不舍。不舍几个孩子,不舍安阳的一家人,还不舍这个对自己有情有义的男人。
不过,邱晨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也只是打算准备,不到最后一息,她是不会放弃的。
肚子里胎动越来越明显了,加上巨大的肚子压迫着,让她很难睡得香甜了,经常刚睡下就被踢醒了,或者被闷得醒过来……没办法,她就侧着睡,将肚子一侧放上个柔软的丝绵扁枕头,来支撑肚子的重量,这样总算稍稍好了一些。
难得睡了一个午觉起来,邱晨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身边,另外半边床空空如也……邱晨眨眨眼睛,看着天青色的纱帐顶棚微微吐出一口气来。秦铮比她还累……她有他可以依赖,反正很多事不知道,索性抛开去不理会,他却不行,除了身体上的负担没办法替她承担,其他的几乎全部替她担负了起来……
好歹,她有最后最坏的剖腹打算,而且也相信,只要操作得当、处理及时,剖腹生产并不比自然产危险,甚至还更安全,可秦铮不知道……在这个几乎没有外科手术的时代,剖腹无疑跟死亡是划等号的。
他不了解她的打算,看着她的大肚子无计可施会很恐慌;了解了她的打算……只怕更害怕更恐慌!
也难怪,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焦虑,人也越来越瘦了。
艰难而缓慢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承影和含光听到声音已经快步上前来,承影挑起纱帘,含光就递上来一杯温热的刚刚合口的莲子茶,询笑道:“夫人这一觉睡得安宁,足睡了半个时辰了。”
邱晨一口喝干了杯中茶,将茶杯递回去,一边由着含光拿帕子给自己擦了唇角,这才挪着下床。
因为不用出门,她已经不穿长裙了,做了宽大的细棉布背带裤,这样,行走时,也能减轻些巨大的肚子的重力,从而让她活动的轻松一些。
含光承影一人一边扶着邱晨穿鞋下了床,邱晨松开两个人的扶持,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托着腰,脚步蹒跚地往净房里走。
片刻后,洗漱完毕,她从净房里出来,秦铮已经回来了,昀哥儿也过来了,正坐在榻上摆弄着两个大莲蓬!
“怎么样?这一觉睡得好?”秦铮看到妻子起身迎上来。
邱晨伸出手让他扶着,放松地将部分重量依靠到丈夫身上,慢慢地走到榻边坐下,看着丈夫道:“嗯,这一觉睡得安稳,睡了半个时辰出头!”
闻言秦铮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来,就在妻子对面坐了,昀哥儿这会儿已经一撅屁股爬起来,举着手里的莲蓬走过来:“娘亲,看看,爹爹给儿子摘的莲蓬!”
这一胎怀的很辛苦,邱晨越来越自顾不暇了,陪着昀哥儿的精力越来越说,不知什么时候,儿子说话溜了许多,走路也不再歪歪斜斜了,小腿虽然短,却一步一步稳稳当当了。
邱晨今儿午睡休息的好,精神头也足,看到儿子红扑扑的笑脸,更是欢喜,伸手握住昀哥儿的手,拉着小东西在自己腿边坐了,接过他递上来的莲蓬笑道:“真是快,莲蓬都诚实了……”
“嗯,到了秋日,万物成熟……”秦铮说着话,掌心朝上伸过来,“给你!”
邱晨很自然地伸手将他托在掌心的莲子接过来,先塞了一颗进昀哥儿的小嘴,又放进自己嘴里一颗,莲子嫩嫩的,清脆甘甜,清香沁人。
吃着莲子,邱晨也有了兴致:“今儿初六,明儿初七……七月七,七夕节呢!”
☆、第五百二十章 七夕乞巧
话说,搁在现代,七夕节可是号称传统情人节的。
不过,邱晨活了两世,也没有那份心思过什么情人节。前世的现代是没工夫也没对象;到了这里,睁眼就有一儿一女,还是个新寡,跟谁过情人节去?!
这些日子,她身体沉重笨拙,胸闷气短地挨着暑天,好不容易这一天睡得安然些有了些精神,又恰逢七夕节日,难免就起了些兴致,想着弄点儿应景过节的活动来散散心,让一直紧绷着的男人和大家伙儿都跟着放松放松精神。
来到这个世界转眼已是七年有余,虽然邱晨是拿不动针线的,真心跟巧手无缘,过了这些年,也多少了解了些风俗民情,知道这七夕节在这个时候还不是什么情人节,只是女人们乞求巧思巧手的节日,故而又称乞巧节。
于是,起了兴致之后,她也不问秦铮,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又是武将出身,想也知道不会知道女人们的那些事情。家里是没有其他女眷,可老老少少的女性不少,丫头婆子们有的是。这个时代大家户的婢女可比小户家的女儿还舒坦,种种讲究也多,乞巧对一个女人来说可以说是头等大事,丫头婆子们没有可能不了解的。
她如今身子沉重了,承影含光、月桂旋冰分作昼夜两班轮值,只要秦铮不在的时候,邱晨身边保证有两个大丫头守着。玉凤和青杏只有白日当值,也商量好了分一个人跟在邱晨身边伺候着。另从仁和堂召进来的四个丫头苏子、莲子、樱子和栀子也分作两班昼夜轮值,再加上每班三个二等丫头,粗使丫头婆子更是无数,不过那些都进不得屋里来。邱晨这会儿招呼的就是当值的承影、含光和栀子、苏子,还有她的二等丫头春俏、夏艳、雾岚;昀哥儿的丫头风轻,还有奶娘王氏、汪嬷嬷等,老老少少也有十几个人。
邱晨笑着一声令下,内外伺候的丫头婆子就都聚了过来。不过看着秦铮的面儿,都有些拘谨约束,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安,束手候着。
见此状况,邱晨挥手笑着将秦铮撵了,转回头来,由着承影含光拿了柔软的大靠枕垫着歪好了,对众人笑道:“浑浑噩噩的,突然想起明儿就是七夕了,你们准备怎么过节了?”
几个丫头婆子面面相觑着,好一会儿,年纪最大的汪嬷嬷微微笑着道:“回夫人话,乞巧节有乞巧和种生求子之俗。这乞巧多是年少女儿家的事,种生求子也是年轻媳妇子的事情,我们这些……年纪大些的倒是不过这个节日了。”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梢,了然地点点头。
也是,乞巧乞巧,乞求心思灵巧也好,乞求手巧做的一手好针线也罢,最后的目的不过是为着能够寻得一门好亲事,嫁个好人家,都是闺阁中女孩子们的事情。种生求子,她不太了解是怎么回事,却也大致能够猜到是乞求多子多福或者早得贵子的,那应该是年轻媳妇或者子嗣不旺的妇人的事儿,像她,孩子一个个生,就不用求这个。像汪氏等人,年纪大了或者死了丈夫了,自然也不需要求这个……
想着,邱晨还是开口问道:“嬷嬷说的种生求子是怎么回事?安阳那边没有,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是京里的习俗么?”
汪嬷嬷笑着道:“种生就是乞巧节前,用粟米谷物豆类养在瓦罐钵子里,看生发的苗子旺不旺,代表着子嗣是否旺盛。这是南边儿的风俗,近几年才渐渐随着南籍的官宦商人传入京城,倒也算不得兴盛;京城的妇人也求子,不过是去街上买或者自己用蜡或木头制作小儿,于乞巧日浮于水盆中,置于日影下,以求多子多福!”
邱晨听得眼睛亮亮的,笑嘻嘻地将目光转到立在身边伺候的青杏。这丫头和玉凤嫁人也两年多了,一直没有动静,让穆老头儿给她们俩看过,只说身体没事,不过是孩子没来,年龄也不大,不用着急。倒是蒸雪那丫头,去年嫁的秦孝,这会儿已经五个月的身孕了,比她稍晚不到一个月。蒸雪也没怀孕的时候,没看出玉凤和青杏着急,蒸雪有孕之后,这两个丫头仍旧淡然着,但细看时,有时能看到两人眼底的隐隐忧思。
邱晨多少知道些不孕的原因,除了身体上的疾病原因外,这心理因素导致不孕的也有的是,过于紧张反而不易受孕。这乞巧节既然有求子一说,那蜡质的小人儿容易,弄个模子用蜡倾几个出来就好了……说起用蜡倾小人,她倒是又想起一种玩意儿来,记得当年看电视偶尔看到过,用蜡倾花瓣做假花,花瓣颜色漂亮,半透明状,结合蜡质本身与花瓣类似的光泽,真真是漂亮逼真,栩栩如生的。
若是用蜡做成莲花,再放上小童子,漂在水中岂不是更漂亮更好看,寓意也更好……小儿坐莲而来,岂不是暗含了观音送子的意思在里头?看着就喜庆。比那一个小孩子光溜溜放水中可好看多了。
这么想着,邱晨的兴致又添了几分。
旁边月桂略略有些小腼腆,又有些兴奋道:“说起乞巧,除了穿针乞巧,我记得在家时,村子里的闺女们还会用喜子乞巧。”
“喜子?什么东西?”邱晨又听到一个新名词,再看旁边几个小丫头隐忍的笑意,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难道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话说,这个时候还是很有些让人无语的东西,比如胎盘会拿去埋掉,还有种种讲究。小儿脱落的脐带也有种种讲究……关键邱晨想到的不是这些,‘喜子’二字,让她莫名地想到了宫里太监们的‘宝贝’——囧!
被她一问,月桂脸色微红,略略腼腆地笑道:“回夫人,喜子就是屋檐下结网的蛛蛛。因其吐丝结网形似纺织女红,故而用来乞巧,被称为喜蛛,叫着叫着,就成了喜子。”
“蜘蛛……!那个怎么乞巧?”邱晨难免惊讶,但蜘蛛已经比她想象的物事好许多了。
她还记得江南端午有一种吃五毒蛋的习俗,就是将生鸡蛋磕一个小豁口,然后逮了蜘蛛、蜈蚣之类的放进去,封住洞口将鸡蛋烧熟……烤熟?怎么烹制她记不太清了,反正是弄熟了吃掉。包括鸡蛋和放进去的虫子!据说可以避毒、解毒!囧里个囧!
有了这个五毒蛋打基础,捉个蜘蛛乞巧——应该不会是吃掉——邱晨并不觉得怎样惊讶,脸上的表情也就轻松平静,只略略有些好奇。
见夫人这样的反应,月桂也收了刚刚的忐忑,脸色平静了许多,微笑道:“捉小喜子安合子内,次日看之,若网圆正、细密谓之得巧。”
只是看结网,不是吃……邱晨暗暗松了口气,笑着道:“看结网确定是否得巧……倒是有趣!”
看她难得的神情轻松,兴致勃勃,丫头婆子们自然都愿意凑趣。
今日当值的栀子多少还有些生疏,性子却是个疏朗的,略略犹豫片刻,可口道:“我们老家乞巧这日还会做‘乞巧果子’……嗯,就是用面做的一种果子!”
果子,邱晨在现代的时候知道煎饼果子,小时候老家时,把油条也俗称果子,香油果子!到了这个时代几年,也知道面制的点心也常常被称作‘果子’。是以,栀子这一解释倒似有些多余。
“唔,我知道。”邱晨点头应了声,随即很有兴致地问道,“你说说,那乞巧果子怎么个做法?有什么特别之处?”
听夫人淡淡的回应,栀子瞬间有些懊悔,懊悔自己拿着乡下事出来说嘴,惹人厌烦了。哪知道,转眼,夫人竟有了兴致,竟询问起‘乞巧果子’的做法来,栀子一时又惊又喜,微微涨红着脸,回道:“回,回夫人,那‘乞巧果子’就是用面加糖粉做成捺香、方胜模样,油炸而成。各家都做彼此分送,谁家的果子做的花样漂亮周正,谁家就是巧手的,不然,就是赖怠婆娘……嗯,就是拙笨不堪的意思!”
“赖怠婆娘……”邱晨低声重复这个名词,很有些忍俊不禁。若是以这种纯手工做标准评判一个女人是否勤劳灵慧的话,不说别人,她恐怕就是少见的‘赖怠婆娘’!女红、厨艺可都不咋地。
虽说落了个会做菜的名声,无非是仗着吃得多见得多,做出的菜色相对新鲜些,真让她擀面、擀面饼……乃至炸‘乞巧果子’这种手工技术活儿,随便从这个时代拎出个女人来就比她利落的多。
“这个不错,大家伙儿凑一块做,成品各自放着,完了大家伙儿还能比比……有得玩有得吃!”邱晨很是有兴致地道。
丫头婆子们自然附和,自然,就像邱晨说的,有的做有的吃有的乐呵,大家伙儿也都有兴致,比干巴巴地穿针乞巧、喜子乞巧有意思的多!
接着,又有丫头说了自己知道的应节风俗,有供奉磨合乐的;有七夕用各种植物煮水洗头发的;有在这一天拿凤仙花染指甲的;还有的地方,感念‘牛郎织女’中老牛的牺牲,称七夕为牛生日,在这一日为老牛过生的……不过十多个人,竟说出种种不同的节日风俗来,邱晨听来新鲜有趣,甚至有些瞠目结舌的味道。
现代人只知道七夕鹊桥相会,知道被商家吹嘘的‘情人节’,还有谁会给‘牛过生日’?还有谁捉蜘蛛乞巧?
最后,邱晨筛选着,定下‘做乞巧果子’‘喜子乞巧’‘供奉磨合乐’和凤仙花染指甲几种活动。
凤仙花,有名指甲花、指甲桃,其花捣碎成泥加明矾涂于指甲上,用桑叶、芙蓉叶等大片叶子或者布片包裹,过一夜,则指甲染成红色,娇艳若蔻丹!染指甲本就是爱美的年轻女子们喜欢的活动,即使邱晨不喜调弄脂粉,也偶尔会由着丫头们给染几回指甲。都是纯天然的东西,比现代用化学溶剂制造的那些气味刺鼻的指甲油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