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不怕,没事儿……”邱晨下意识地哄劝着,动作却干脆麻利,抱着阿福直接跳下炕奔到外屋,拿了一只空碗倒了半碗醋,然后把阿福的小手手背朝下按在了醋中。
刚刚烫伤,用冰或冷水冷敷,醋或者酱油也有止疼消肿的作用。
阿福毕竟只是四岁的孩子,烫伤又特别疼,忍不住哭起来。他还惦记着娘担心害怕,忍着没有放声,只眼泪滚落不尽。泪眼里看着娘亲将他的小手浸在醋中,那股子火辣辣的疼渐渐地变得酥软的,有些微微的痒,疼痛却缓解了不少,渐渐地泪也就止住了。
兰英也顾不得喂栓子了,匆匆跟出来,焦急道:“烫着了用锅底灰……”
阿福手上的油茶已经被醋洗掉,露出的小手背上又红又肿高高地鼓了起来,让她又心疼又自责。弄了这么热的东西给孩子们吃,怎么没好好照顾着呢!
心里虽然如此,但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微笑着道:“兰英姐别急,我正好知道一个治烫伤的方子……你还是进去看着几个孩子吧,别再烫着哪个……”
“嗳,嗳,”兰英期期艾艾地答应着,又忍不住担心地问阿福,“福儿啊,手是不是很疼啊?我这就去骂灵芝,替你出气!”
“你啊,”邱晨哭笑不得连忙将她拦住,“孩子们知道啥,灵芝也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阿福烫到啊,你快别去训她了,这会儿只怕她比自己烫了手还害怕呢!”
兰英虽然大咧咧却也不是那狠心的,听邱晨这么说,也不免叹息:“唉,这丫头也是个可怜的……”说着,转身回了里屋。
邱晨这会儿没工夫感叹别人,她对着阿福笑笑:“福儿是小小男子汉,真坚强,烫了手都不哭!”
一边儿动作麻利地去拿了两个鸡蛋,舀了一瓢水煮上。鸡蛋煮好了,把蛋白剥下来放进阿福的嘴里,邱晨拿了一只豁了边的粗瓷碗放了鸡蛋黄,然后放在锅内小火干烧。慢慢地铁锅的温度升了起来,透过粗瓷碗把鸡蛋黄中的水分蒸发出来,再继续加热,鸡蛋黄中开始滋滋地渗出油来,邱晨赶忙拿了个瓷勺,用抹布垫了手固定着碗,用瓷勺用力按压,把鸡蛋黄中的油分挤压出来。
这时,福儿手背烫伤的地方已经不是特别疼,邱晨取了凉水来给阿福小心地洗了手,擦干,然后把烤出来的蛋黄油抹在福儿手背的烫伤处。
边抹着邱晨一边观察,还好,福儿的手背上虽然有些红肿,却没鼓起水泡来。只要没起泡,就不会引起继发性的溃烂和进一步的感染,再敷上蛋黄油,隔一夜红肿消了,烫伤也就不怕了。
福儿看着娘亲为自己忙碌着,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珠把头发都浸湿了贴在鬓角,小小心里还不懂得表达太多,却自然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小手,将娘亲的头发撩到耳后,并将娘亲额头的汗水擦去……
孩子小小的手碰触在脸上,有些微微的痒,邱晨忘记了手上的动作,呆愣愣地任由阿福笨拙地替她撩头发,替她擦汗,然后糯糯地道:“娘,我不疼了!”
这一刻,邱晨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被融化了,化成了一汪喜悦温暖的水,她抬眼看着福儿大而黑亮的眼睛,禁不住地已是笑容满面,很自然地捧起孩子的小脸亲了亲,笑道:“嗯,嗯,娘的儿子最懂事。知道心疼娘了!”
说着,邱晨鼻子涌上一股酸涩,她连忙笑着抱起阿福,眨眨眼,将那热热的水汽压下去:“好了,这会油茶该不烫了,我抱阿福去喝油茶!”
“嗯,嗯,娘做的油茶又香又甜真好喝!”阿福举着一只小手,靠在邱晨的怀里连连点头,完了又道,“小叔还没喝呢!”
“噗,你呀,人不大操心事儿还挺多。你娘早给你小叔留出来了呢,你就不要操心了,安心喝你的吧!”兰英听到阿福的话忍不住笑起来,说着把阿福接了过去,把他抱到炕上。
栓子一碗油茶都快喝完了,看到阿福手上涂得油亮亮的,还带着一股子浓郁的焦香味道,不由凑近了来闻,一边道:“阿福,你刚刚在外边吃了什么好东西,这么多油,好香啊……”
阿满也凑到哥哥身边,小小心地看着哥哥的手软软地安慰:“哥哥,满吹,不疼!”
灵芝仍旧坐在角落里,怯怯地抬着红肿的眼睛看着三个挤在一起的小伙伴,想要上前询问却又不敢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怜。
邱晨看得不忍心,笑着弯腰将灵芝那碗几乎没怎么动的油茶往小姑娘面前推了推,微笑安抚道:“灵芝不哭哈,你阿福哥哥的手不碍事的!好孩子快喝吧!”
灵芝抬眼眨巴眨巴地看了看邱晨,动了动小嘴终于道:“婶婶,是我不好……”
邱晨笑笑,拿来帕子替小姑娘擦干脸上的泪水,摸摸小丫头的头发:“傻丫头,别说傻话了,你又不是故意的,怎么能怪你呐!好啦,快喝油茶吧。你们几个,也别光顾着说话了,赶快把油茶喝了,冷了浪费了,我可是会不高兴,就再不给你们做了!”
这句话真管用,几个小东西立刻一哄而散,纷纷捧起自己的碗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灵芝看了看各人都喝起油茶,就连邱晨也端着阿满剩下的半碗喝着,于是也终于觉得心安了一些,也低下头舀了一勺油茶送进嘴里。唔,果然和阿福哥哥说的一样,又香又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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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二进清水镇
第二十五章 二进清水镇
晚饭邱晨蒸了一锅白面馒头,还给阿福阿满蒸了几个鼓鼓的糖三角。咬开一个角儿,热热的红糖浆涌出来,香香的甜甜的,好吃的很。
吃过晚饭,一家人照旧学识字。这回邱晨只让林旭教完她,就撵着他去休息了。然后,她自己继续边教给两个孩子识字,边讲故事。
哄着两个孩子睡着了,邱晨就开始琢磨,白天她还想着做些什么事来收拢人心,阿福烫伤倒是正好给她提了个醒。
刘家岙没有郎中,平日里小病小灾的就等游方的郎中,急病只能往镇上跑……像烫伤、外伤、风寒高烧这样的状况,送诊及时,或者有合适的药物,很快就能缓解或者控制病情,但若是救治不及时,则很有可能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甚至危及性命也不无可能。
她旁的不会,特效药方却有几百个存在大脑里。不如,她选一些比较常用的特效药配置出来,自己家里有备无患,再不会出现今天阿福烫伤这样的混乱,村里人要是有人生病,她还可以伸把手。若非某些特异人种,一般被救了命之后都会知道感恩。那样,她在村子里也就不用在担心,总是成为被牺牲和放弃的那个了。
临睡觉,邱晨又给阿福的手敷了一次蛋黄油。还好,因为处置及时,蛋黄油也效果不错,阿福的烫伤处没有起水泡,红肿的也消退了许多,照这样子,过个两三天就能完全好了。
夜里睡觉,邱晨怕他擦到伤口,一夜握着阿福的小手举在被子外边,阿福稍稍一动她就醒过来,如此反复,到第二天早上,阿福手上的烫伤倒是好了许多,邱晨却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哈欠连连一脸困倦。
一大早,邱晨做了早饭让林旭吃了,又让他换了新做的薄棉夹衣,拿了书笔去了学堂。
邱晨昨天已经和兰英说好了,今天兰英陪她一起去镇上。刚刚收拾了两个孩子,兰英就满脸欢喜地跑来,说昨晚三奶奶在镇上做掌柜的儿子刘金才回来了,还赶了辆马车,一早要回镇子上去,她们一行人正好可以搭车。能够省了长途跋涉之累,邱晨自然也欢喜。
赶忙带了阿福阿满,与兰英一起往三奶奶家赶。芝儿、香儿都懂事,虽然满眼羡慕,却还知道不吵闹,栓子却不干了,哭着追出来好远,害的邱晨都有些不忍心。
兰英却反而笑着安慰她:“孩子么,哭一阵就结声了,要是让那皮猴子跟上,咱们什么也不干,只看着他就够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兰英也毕竟是做娘的,一路情绪都不高。邱晨看在眼里,感动的同时也暗暗打算,等手里银钱宽裕了,先买上辆车,哪怕只能买辆毛驴车呢,出门也能方便不少。这就好比现代,买不起宝马奔驰,买辆QQ也算是有车一族了嘛!
刘金才赶了车,邱晨带着两个孩子和兰英坐了露天的车厢。
留仙楼的马车平日是运送粮米蔬菜用的,没有棚子,邱晨第一次坐这种没遮没拦的车厢,还很不习惯,一手搂了两个孩子,一手紧紧地抓住两侧的车架子。兰英一回头看她这样,不由失笑,伸手将阿福抱进了自己怀里搂好。笑着道:“金才叔的车赶得稳当着呢!”
邱晨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挺可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忐忑,朝兰英笑笑。
刘金才坐在车辕上,一直挂着笑,看起来很是和气的样子。此时,也开口道:“升子媳妇放心坐好,时辰早不赶,咱们慢慢走,磕不到孩子!”
“嗳,谢谢你啊金才叔。”坐了一会儿,邱晨心中的忐忑减轻了些,也能笑得爽朗了,“今儿多亏了金才叔呢,不然走到镇子上,集都要散了。”
刘金才笑笑道:“庄里乡亲的不用见外。”顿了下,又道,“升子媳妇啊,你三奶奶心肠软,昨天那事儿让你受难为了……”
邱晨一听他还要为昨日的事赔情,连忙道:“金才叔,你这句话可就不对了,三奶奶做的也是为了我和孩子们好,是真心替我们着想呐。我昨天就和三奶奶说了,我是真心感激她老人家替我圆场面,不然,我是真的不知咋办了呢!”
刘金才看了邱晨几眼,不由想起昨晚自家老娘说的那番话来--“我今天看了,别看升子媳妇平日细声慢语的,却是个硬气的。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咱们且看着吧,升子虽然没了,但林家不会垮了的,以后,林家兴旺腾达的日子在后头呐,那些不开眼现在想着占便宜欺负人的,到时候说不定还得求人家给口饭吃呢!”
心中暗赞自家老娘有眼力,李金才哈哈笑着道:“好,好,难为你这孩子通透,能够替人着想,是个难得的!”
镇上这一日逢集日,邱晨和兰英在镇子口道谢下了车,兰英拿了她和婆婆冬天织的土布去布庄售卖,邱晨则要去书坊和药铺,两人约好未时末仍旧在镇子口会和,再一起回家,就分开了。
清水镇的集市在邱晨眼里不算大,却也集合了周边二十来个村子的百姓,买卖交易,有卖自家出产的青菜粮食的,也有卖鸡蛋布匹的,还有胭脂水粉,便宜的首饰百货的,倒也算是琳琅满目。两个孩子都是第一回见到如此繁华热闹景象,看看这里看看那边,眼睛都不够使了。
因为手里只剩了三两多银子,还要去买药、买书和纸笔等物,并不宽裕,邱晨虽然被萝卜白菜吃的反胃,却仍旧按捺着性子绕过集市,直奔书店。
集文斋,清水镇唯一的书坊兼文具店。是两间铺面打通的格式,一间摆了柜台、货柜,售卖笔墨纸砚乃至笔洗、笔架、镇纸、镇尺等等文房用具,另外一间则是打了顶天立地的书柜,各种书籍塞得满满当当的。
清水镇毕竟只是个小镇子,因为紧邻云连山,每年秋冬季节,做皮货和药材生意的跑商会齐聚这里,收购货物,其他季节则很平静,百姓们忙碌一年能够将将能够糊口,能够有余钱送孩子上学堂的极少。读书识字少,集文斋的生意自然也就一般,相对于其他店铺进进出出的忙碌情景,集文斋中就显得格外冷清。
平日里,相邻店铺的伙计们还能趁着空闲时间凑在一起聊聊天吹吹牛,集日这天,布庄、粮店、甚至对门的回春堂的生意都比平日繁忙几倍,那些店铺的伙计们自然没有时间闲扯,集文斋的小伙计也只好蔫儿头耷拉脑袋地待在店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拿这把鸡毛掸子扫着书籍货品上的灰尘。
百无聊赖中,邱晨带着两个孩子走进门来,小伙计心中一喜,抬头看去,却见只是一个穿着极普通的农村妇人,虽然领着两个孩子,但俩孩子明显太小,还根本不够开蒙的年纪,自然妇人给孩子买蒙学用书用具的可能也就没了,小伙计心中不免失望。
“娘,好多书啊!”阿福一进门就看着几架顶天立地的书册看直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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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清水纸贵
第二十六章 清水纸贵
另一边,阿福则对笔架上悬挂的大大小小的毛笔起了兴致,也拉着邱晨的手,连连道:“笔,字!”
阿满说话还不利索,平时还能两个字三个字地说,一着急了,就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这句话是说,‘好多笔可以写字’。两个孩子对纸笔书籍如此喜欢,邱晨自然也高兴,笑呵呵地摸摸阿福,亲亲阿满,笑道:“今儿,咱们给小叔买书。阿福和阿满就用小叔原来的书识字,好不好?”两个孩子都拍着小手嚷嚷好。
邱晨又笑道:“当然了,这一回,娘会多买纸和笔,福儿和满儿谁识字又快又多,娘就给谁发笔发纸,教他写字!”
“好的,娘!”阿福自然没有二话。
阿满也急得直跺脚:“满好,快!”
这一番母子们的对话,那小伙计自然听在耳朵里,一听这妇人不但给小叔买纸笔书籍,两个小豆丁居然也已经开蒙识字,心中惊讶之下,不由就生出一股看重尊敬之意来,脸上的笑容也就更加诚挚热情了。
邱晨先去书籍那边选了一套四书,一本《柳公权神策军碑帖》,然后又要了三十张生宣,五十张练字用的毛边纸,还有几支毛笔几块香墨……都归拢在一起算账。
“这位大嫂,您选了《四书》……,共计十一两两钱银……”别看集文斋生意一般,小伙计却趁着闲散功夫练了一手好算盘,噼里啪啦一阵响后,就报出一串数字来。
“多少?”邱晨大吃一惊,据她这些日子的了解,这个世界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三百块钱,十两银子可就相当于三千块。搁在现代,三千块钱买书和文具,不说车载马拉,至少超市的小推车推不了吧?而她眼前却只有五本大众读物和寥寥几样文具!
向邱晨这样眼高手低的人小伙计见得多了,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银钱不足,却也没有看不起,还细心解释:“这位大嫂,您选的几本,都是刚到的新书。你看这纸这墨,是前朝宋版新刻刊印,字迹清晰优美,校验精准,虽是坊版,说句实在的,比那些应付了事的官刻丝毫不差,但价格却比官刻便宜得多,真是难得的好东西,遇上了您尽管买,保准您只赚便宜不吃亏……笔墨纸张也都是上好的,价格自然就高了些!”
这不是高了些,这简直是高的离谱了好吧!
今天一早,让林旭拿了一两银去交束脩,家里就仅剩三两四钱银了。十一两……她的钱连一半都不够!
邱晨很想大吼一声,可面对着人家小伙计一脸的笑,她也真是不好意思怎样。顿了顿,她很无奈地检出《论语》和《大学》两本书,又让小伙计将那上好的生宣换成了普通的,香墨也换成了无香的,再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