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言的脸上血色尽褪,本来就苍白的面容,愈发白的吓人。
萧五心中不忍,看还是不得不把话挑明:“启吾卫和银枭卫,一百年前分道扬镳,此后就如光与影子,虽然如影随形,但绝对,不能搅在一起。”
五叔走了很久,他的话语,似乎还萦绕在萧谨言的耳边,久久不散。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是选择当宸王的女婿,在妻子的支持下安安稳稳继承世子之位;还是加入银枭卫,自己夺回世子,但与未婚妻失之交臂。”
世间安得双全法。
萧谨言不得不感叹,攻人先攻心,赵恪这一招,果然狠毒。
所以前一世自己放弃婚约,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兼顾侯府和容思勰了。
加入银枭卫,他没有办法娶她,可是不加,他又无法夺回属于自己的世子之位。一个不是承羲侯府继承者的人,有什么颜面,去求娶和光郡主?
萧谨言在袖中慢慢摩挲着相思石,心思却飘到一街之外的宸王府。
思勰,你说,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乘客请注意,接下来即将进行时间线跳跃,请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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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萧谨言被赵恪带到沟里去了。
他压根不知道,前世他没有放弃婚约,相反,他和容思勰压根没有婚约,也没有产生意料之外的感情。
让你老是在容思勰面前诋毁赵恪,你看,报应来了吧……
第85章 安得双全
世间岂有双全法?
萧谨言在灵堂站了一夜。
第二天; 天蒙蒙亮的时候; 下人早早起来,去安置灵堂。
一进门,他被吓了一跳。
“四; 四郎君……”
萧谨言面容憔悴,双眼布满红血丝。
他一言不发,沉着脸色,慢慢从堂内走出来。
一跨出门槛,清晨特有的凉风扑面而来。
萧谨言迎着风,慢慢抬头,仰望逐渐变白的东方。
世间岂有双全法?
有的。
只要势力足够大,没有什么不能两全。
如果他能在银枭卫里立下足够的功勋; 向大统领和圣人见证自己的忠心; 一样可以求娶自己心爱的姑娘。
既然前一世的自己做不到,那就让他; 亲手为前世的遗憾画上终章。
。
萧谨言打定主意加入银枭卫,那就肯定不能待在京城里守孝了。
和萧五叔商议妥当后,萧谨言带着母亲、妹妹以及一二忠仆; 启程返乡; 回祖籍太原府守孝。
走时; 除了萧五,没有人知道萧谨言的真实意图,就连承羲侯萧老爷子,也只是以为萧谨言想被这几天的变故伤透了心; 想回祖宅,好生替父守孝。
萧谨言本打算低调出行,毕竟他这一走,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实在没有必要兴师动众,徒惹牵挂。
可是容颢南毕竟当了萧谨言这么多年的蛔虫,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了萧谨言启程的日期。
那日一出城,萧谨言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官道旁,容颢南骑着黑马,静静守在一旁。
即使萧谨言本意低调,但此时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自己牵挂的姑娘,他的心底还是涌上暖流。萧谨言示意车夫暂时停下,自己骑着马,慢慢向容颢南和容思勰的方向走去。
“你们怎么来了?”
“忘了我是做什么的?这种小事哪能瞒得过我。”容颢南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却颇为不舍。他翻身下马,和萧谨言无言对站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一定要走吗?”
萧谨言摇头笑笑,什么都没说。
容颢南叹气,明白了好友的意思。
“大丈夫岂能被一时之困打倒?不过三年罢了,我等你重回长安。到时候,我们不醉不归!”
容颢南豪气万千地说完,却发现萧谨言并没有什么特别感动的意思。他有些伤心,再细看,发觉萧谨言的眼神早就跑到他身后去了。
哎呦喂,容颢南差点发火,但考虑到萧谨言的情况,还是忍了下来,自认为非常大度地说道:“七娘知道你要离开,执意要来送你。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你和她好好道个别吧。记得,只有一柱香。”
说完,容颢南踱着步走远,把空间让给这两人。
容思勰站在马车旁,静静地看着萧谨言。
萧谨言和容思勰对望良久,他猛然意识到,当年那个蹲在花丛里偷看男郎的小丫头,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今年已经十三,正是颜色鲜嫩的时候,不知道再过三年,她会不会被其他小子骗走。
萧谨言内心十分复杂,赵恪这个乌鸦嘴说得没错,自己还真没法订亲。
萧谨言犹豫了很久,他想告诉容思勰等他,却又生怕耽误了容思勰。
他现在前途未明,身份未明,连能不能留着性命回来都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让容思勰等他?
他压根,给不了任何承诺啊。
所以最后,萧谨言只是深深看了容思勰一眼,低声道了句“保重”,然后就翻身上马,策马离开。
容思勰本来在踌躇自己要说什么,结果萧谨言匆匆丢下一句话,就这样走了。
她讶异地朝萧谨言看去,以为萧谨言至少会停下来解释一二。可是直到萧谨言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他都没有回头。
容思勰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她以为萧谨言会和她说什么,再不济,总该回头看一眼。
可是他没有。
容思勰本来在想,上次送五娘和亲时,萧谨言曾说等他,她当时没有应下。如果这次萧谨言再表露丝毫这方面的意思,她一定会明确地告诉他,我会等你回来。
然而萧谨言,没有给容思勰这个机会。
容思勰暗暗撇了撇嘴,心里想道,这个人真是自信,他就这样肯定,这三年,她会等他?
容颢南也没有料到萧谨言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扭头走了。他走到容思勰面前,恨恨地说道:“这小子简直皮痒,等他回来,看我不好好揍他一顿!”
容思勰没有搭腔,默默望着萧谨言离去的方向。
容思勰知道,别看容颢南说得咬牙切齿,等萧谨言真的回来,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计较送别时的事情。
即使兄妹二人从未挑明,但这两人都知道,他们都在等待萧谨言早日归来。
然而兄妹俩谁都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年。
。
三年后。
长安依旧车马喧嚣,参加科举的举子提前到达长安,看着街上往来不绝的异域人,惊得合不拢嘴。等他走到宫城墙外,抬头仰望着高高的阙楼,嘴里发出由衷的赞叹声。
“不愧是一国之都,盛世气象啊!”
一旁走过的行人听到,忍不住发出哈哈笑声。
“郎君莫不是第一次来长安?”
“对啊,提前来长安租赁宅子,顺道向各位王公大臣投行卷。”
行人露出京城本地人特有的狡黠神色来,说道:“郎君初来乍到,恐怕还不明白投卷的深浅,这其中,可大有门道!”
举子听出话头来,立刻露出洗耳恭听的神色:“小弟不才,全仗阿兄指点,愿闻其详。”
“这你可问对人了。”这个行人世代定居长安,和许多京城本地人一样,衣食无忧,生来就对朝堂大事和皇家的花边小料感兴趣。他有心和这个外地举子显摆,故意说得玄而又玄,“科举虽说以才举士,但名士风流是前朝就传下来的规矩,现今也不能免俗。郎君若是想中进士,少不得要和几大公卿家族打好交道,事先把名头打出来,才好参加科考。”
“哦?”举子好奇地问道,“是哪几大家族?”
行人露出神秘的微笑,示意举子附耳过来,故意压低声音,神神叨叨地说:“韩刘等士林世家自不必我多说,六部宰辅郎君也清楚,这些人家自然是投卷的上上之选。可是这些名士每天不知要收多少行卷,今天我要提点你的,乃是另外几户人家。”
“其一,乃是瑞王殿下和荣王殿下,这两位是最得宠的皇子,投给他们总没错。不过两位皇子投奔者甚多,递给他们,估计连门房都过不去。相比之下,还不如投给娇客们。”
“啊!”举子更吃惊了,“这这这,成何体统……”
行人不屑地切了一声,说道:“外地可能讲究男女大妨,但在我们国度长安,娘子们可不理这一套。远的有开国摄政公主乾宁殿下,近的有大公主襄平,门下食客无数,朝堂中不少人就是走了襄平公主的路子,这才当了官!”
“公主竟然势大至斯,不是还有几位皇子殿下么?”
“慎言!”行人连忙喝止,然后左右看了看,这才长出一口气,说道,“看在你我投缘的份上,我多提醒你一句,在长安,有些话,可是不能说的!”
举子也感到后怕,然后又想起方才的话题,继续催道:“那你口中的另几位娇客,又是谁?”
“除了襄平公主,还有两位名人娘子。一位是平南侯府赵二娘子,她乃是皇后嫡亲妹妹,时常出入宫闱,在圣人面前也十分说得上话,投靠她行得通。另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和光郡主。”
“这个我听说过。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圣人钦赐的郡主,谁人不知?”
“就是她!”行人补充道,“她是宸王的女儿,母亲是王妃,外祖母是大长公主,几个兄长更是一个赛一个出挑。宸王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我当然知道。”举子感觉自己被看扁,颇为不悦,“投行卷给这两位,真的管用?”
“怎么不管用,这两位可是长安公认的两大美人,多少人见都见不着,你还嫌弃上了?”
举子连忙否认:“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明显,相对于朝堂和皇子,行人对两位美人的兴趣更加大,他越说越带劲,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往出倒:“这两位容貌极盛,各有千秋,而且一个是皇后之妹,一个是钦封郡主,算是长安最顶尖、最出名的贵女了。就是长安两大美人这个名头似乎有些衰,自从她们俩被冠上这个名号,三年过去了,她们俩都还没嫁出去……”
还没嫁出去的容思勰也好无奈,表姐妹中她是第一个议亲的,结果岑颀、林静颐一个接一个出嫁,而她却还待字闺中。
黎阳再一次完美命中,容思勰真的没有顺利嫁出去,甚至连亲都没定下。
这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让京中的形势翻个底朝天。襄平丧夫后一直没有招驸马,反而大肆招揽新科举子、寒门学士,公主府迎来送往,每日都热闹的紧,这种情况下,恐怕也没人敢当这个驸马了。
襄平的权势快速膨胀,她的野心也越来越明显。在外她肆意安插从公主府出去的寒门学子,在内她大力扶持年幼的七皇子,襄平欲要效仿乾宁之心,昭然若揭。
容思双已经嫁给成安侯,成了颇有名气的成安侯夫人,在襄平扫荡政敌的路上,出力不少。
襄平的恩宠高的吓人,连大皇子和四皇子都不得不避其锋芒。但是襄平能招揽的都是寒门子,朝中有根基的重臣人家,还是倾向于两位皇子。
乾宁公主执政时,几乎将朝堂上反对她的声音血洗了一遍,这些朝臣打拼多年,好不容易才攒下一片家业,他们可不希望,再出现一位强势铁血的摄政公主。
除了大皇子和四皇子,朝中还有不少人,看中了六皇子。
六皇子嫡出,年幼,母族赵家也没有根基,弱势君主的条件六皇子几乎都占,一些大权在握,并且不愿意放权的臣子,自然乐意扶持这样一位皇子登基。
自然,明面上的宸王府还是不偏不倚,不偏向任何一位皇子。
但是私底下,他们都跟看好温和敦厚的四殿下,宸王府不好明着表示,只能借由容思勰之手,和四王妃阮歆保持密切的联络。
说起朝中局势,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个人。
这三年,赵皇后渐渐失宠,具体原因,就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圣人对赵淑娴持默认态度,赵皇后既是嫡妻又是长姐,但除了拿宫女撒气外竟毫无办法,这种情况下,还有谁瞎了眼,敢向赵淑娴提亲。
赵淑娴虽然无名无号,名义上还是待嫁之身,但得宠程度,已经碾压后宫一众妃嫔。为此,赵皇后和娘家还闹得很僵。
对于平南侯府而已,两个女儿,无论谁得宠都一样。而且平南侯夫人偏疼小女儿,总觉得长女是姐姐,适当让一些也没什么,摊上这样的父母,赵皇后和娘家能亲近的起来才怪。
失去圣宠,又失去娘家,赵皇后唯一的依仗,就是年仅六岁的六皇子了。
赵淑娴无人求娶是情理之中,而容思勰这三年不乏提亲之人,却同样待字闺中。
容颢南穿着墨底银边的制服,携着满身春寒踏入景和院。
三年过去,容思勰已经十六,早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美人。容颢南来时,她正在侧身拨香,听到屋外传来通报,她将香拨递给下人,自己带着笑意迎上去。
“二兄,今日怎么想起来找我?”
容颢南渐渐褪去少年人的模样,露出成年男子的宽阔挺拔来。容颢南姿容偏浓丽,身量的变化非但没有让他失色,反倒更添惑人之姿。兼之他在启吾卫供职,风流倜傥转瞬就能变成阴狠毒辣,这种反差最受涉世未深的少女欢迎。正如容颢南所言,他已经成为长安少女,当之不让的头号梦中情人。
容颢南听到容思勰的话,挑起一侧眉毛,轻轻笑了:“这是何意?敢情我没有要事,还不能登你的院门?”
容思勰和容颢南从小一起长大,才不会被他这副模样迷惑。容思勰暗暗翻了个白眼,直接说道:“行了,少和我卖弄,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了。”
“没意思。”容颢南瞥了容思勰一眼,说道,“你这几日有没有空,闷在家里无聊的话,不妨约韩家的娘子出去走走。”
嗯?容思勰听出不对来,她故意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闷,不想出门。”
“多到外面走走,对身体好。”容颢南强行给容思勰加塞任务,“记得要邀请韩家女,就是秘书省编史的那个韩家。”
“老实说,你想干什么。”容思勰严肃着脸色说道,“若你只是心血来潮,我可不替你办这种事。”
容颢南知道自己不给个说法,容思勰绝不会乖乖听话,他只能吐露实情:“前几日巡街,顺手解救了一队女眷,我觉得她们家那个小姐挺有意思,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容思勰愣了一下:“啊?很好欺负,这是什么理由?”
“你别管这些,帮我把人约出来就行了。”
容思勰完全不懂容颢南这奇奇怪怪的爱情观,她半疑半信地问道:“你认真的?”
容颢南火了,忍不住就想敲容思勰脑门:“没大没小的,你二兄我是这种人吗?”
容思勰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表情已经证明了一切。
你是啊。
容颢南无论在外面如何横,在家里对唯一的妹妹也没辙,他只能瞪了容思勰一眼,说道:“记得帮我约人,父亲母亲那里,自有我去说。”
容思勰看容颢南的脸色不像玩闹,于是终于放心应下。
来意了结,容颢南却没有立刻告辞,反而又扯了些其他有的没的,和容思勰闲聊。
容思勰陪着容颢南闲话,但心里却明白,容颢南真正想说的,另有其事。
现在已经是阳朔二十一年了,萧谨言的三年孝期,马上就要结束了。
虽说守孝有颇多禁忌,但是并不代表,孝子就该完全与世隔绝。可是连着三年过去,萧谨言无论书信还是捎话,一句都没有。
他什么意思,要悔婚吗?
容思勰不想细想,容颢南也尽量避开不提。曾经在他们兄妹二人生命中举足轻重的存在,早已成为一根不可提及的刺。
容颢南扯了很久,终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傻透了,于是闷闷告辞。容思勰亲自送容颢南出去,等景和院重新恢复平静后,她站在窗前,举目向东北方望去。
那是太原府的方向。
三年了,萧四兄,你在哪里?
第86章 重回长安
虽然容颢南说的好听; 但容思勰和黎阳确认后; 才敢联络韩家小姐。
容思勰先用一个月的时间和韩家小姐套近乎,然后在四月时,邀请她及她的同伴去终南山游春。
韩家是书香世家; 交游的都是文人雅士和清贵门第,和勋贵接触甚少,更别说是城中威名赫赫的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