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平步速不变,脸上露出笑容来:“我还以为她打算当一辈子鹌鹑,今日出来是她识趣,要不然,别怪我一状告到父亲面前。一个郡主罢了,还敢拂我的面子?”
“殿下,不出所料,她没有让兰竹领路,反而随手指了一个小丫鬟。”
“雕虫小技。”襄平冷笑,“这些都是我在宫里玩剩下的手段,进了我的府邸,哪能由她做主。”
襄平低声嘱咐了几句,侍女点点头,躬身退下。
容思双不知何时追了上来,等到侍女走远,她才慢步上前。
“恭喜殿下,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不要高兴的太早,宫里有很多人,就是这样死的。”襄平说完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走吧,该我们去偶遇大名鼎鼎的和光郡主了。”
只要将容思勰顺利带到突厥可汗眼前,襄平公主不信那个没见过世面的突厥人会不动心,她再带着众多女子去造个势,后续都不需要襄平来做推手,容思勰就得嫁出去和亲了。
然后宸王,也得跟着从大统领的位置上退下来。
襄平露出畅快的笑意来,如此看来,来日可期啊……
襄平和容思双回到宴席,女眷们见公主回来,气氛立刻又热闹起来。
襄平笑着说道:“今日阳光正好,老是待在屋里太无聊了。走,我们去花园里转转!”
襄平公主提议,自然无人不应。容思双走在襄平公主身侧,带着浩浩荡荡的宾客,向屋外走去。
眼看预定地点越来越近,襄平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蓝衣侍女朝襄平公主跑来,顾不得避讳其他人,就急急忙忙对襄平附耳说道:“殿下,事情有变,她跑了!”
襄平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她冷冷扫了蓝衣侍女一眼,说道:“公主府内事,出来说。”
等带着人走出其余人的听力范围后,襄平脸上的笑容瞬间收回:“你们那么多人,竟然拦不住她?”
“奴婢等人在原路上等,可是一直没等到,这才察觉出不对。奴婢不敢贸然行动,立刻就来通报殿下了。”
“她现在在何处?”
“听下头人说,她往殿下寝殿走去了。”
“你们这群废物!”襄平忍无可忍地骂出声来,容思勰居然去了她的寝殿,襄平怎么敢让突厥可汗和容思勰在她的寝殿碰面,到时候,襄平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殿下。”容思双眼睛朝后瞅了一下,示意襄平注意后面这些人,说道,“今日看来不成了,不如我们改日再议。”
“不行。”襄平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看准的猎物,没有一个能挣脱。带人去堵她,另一队人去将可汗引过去。我就不信,在我的府里,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容思双皱起眉,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一次失手,下次再来就是,何必非要争这一时之气?但她看着襄平的脸色,到底什么都没说。
其他女客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侍女匆忙跑来,然后襄平带着人走远,之后更是大发雷霆。
她们也察觉出不对来,都在和身边人低声嘀咕。
就算她们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也知道今日的情况,她们许是被人当筏子使了。
女眷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贸然说话。被当筏子总比当靶子好,反正被算计的人不是她们,她们也没必要出这个头。
不远处,襄平又和容思双说了些什么,片刻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来。
容思双对着众位贵女,笑得从容又亲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说道:“公主准备好的场地出了些问题,劳烦几位白跑一趟了。”
只是场地出错?女眷们心里冷笑,但表面上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如此,那换一个就好,我等全由公主安排。”
襄平心中怒火难消,但十多年的宫廷生活,早让她磨练出一流的表面功夫。所以很快,襄平的神色就调整过来,顺着容思双的话说道:“我这些侍女不得力,让众位见笑了,我们换一处地方说话吧。”
其他人笑容讪讪,此刻许多人都反应出襄平在算计她们。可那又如何,眼前这位是最受宠的公主,即使知道襄平此举有诈,她们也不敢就此抽身。
与此同时,长生殿内赵淑娴也拉着皇帝的袖子,轻轻摇晃:“圣人,您下旨吧!”
而襄平已经接到侍女的报信,心中明确了容思勰的方位,脚步一转,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走到了侍女所说的地方,却并没有见到预料中的人。
襄平眯起眼睛,猜到容思勰应该是躲起来了。
笑话,以为躲着不见人,就能逃过一劫?
襄平一边向前走,一边不着声色地观察回廊两旁能藏人的地方。
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宛如惊雷。
“殿下这是在找谁?”
听到这句话,襄平的眉头紧紧皱着,阴沉着脸,朝源头看去。
容思勰站在回廊拐角处,笑盈盈地立着,丝毫不见被围堵的惊慌。她朝襄平身后扫了一眼,挑了挑眉,笑道:“难为殿下竟然带来这么多人,莫非,在找我?”
跟在后面的人这才惊觉,原来今日襄平公主兜这么大的圈子也要套住的人,竟然是和光郡主!
怪不得,心知自己被牵扯到皇室内斗中,赴宴的女眷们都噤了声,默默垂下眼,不多听也不多看。
襄平沉着脸和容思勰对视,容思勰笑容不改,不闪不避地对上襄平的眼睛。
襄平这时候不得不承认,今日之事,超出掌控的还有很多。
襄平眼神凶狠,嘴边却带出笑来:“原来是和光,我听下人禀报,说后院跑进来一只猫,我还道是何人,闹了半天,竟然是自家人。”
她上前两步,走到容思勰身前,声音中带上不明不白的意味:“你为何会在此处?”
“殿下又为何会在此处?”容思勰将襄平的试探原封不动地扔回去。
电光火石间,这两人已经交锋数次。一个侍女匆匆赶来,打断了这□□桶般一触即发的气氛。
“殿下,可汗刚刚离府,听说要入宫。”侍女附在襄平耳边,轻声说道。
襄平的笑容越来越冷,她看向容思勰,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冰凉。
“好得很。”襄平退了两步,说道,“和光,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话音刚落,襄平用力甩了甩袖子,转身走去。
女眷们纷纷避散,从人群中给襄平公主让出一条路来。
等襄平公主走远,本来高高兴兴赴宴的女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待下去,接连告辞。
人流熙攘混乱,容思双在这一片嘈杂中,慢慢走到容思勰面前,带着柔和的笑意,说道:“和光妹妹好手段。”
容思勰知道今日之事少不了容思双这条毒蛇的功劳,于是也笑着回敬道:“彼此彼此。”
容思双突然凑近,低声问道:“我很好奇,你到底开了什么条件,能让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做你的替死鬼。”
“替国和亲,是我们容氏女的荣耀。”容思勰压抑着心中的恨意,眼神幽暗,慢慢回道,“今日几位的款待,我记住了。我们,来日见。”
说完,容思勰不想再看到这几人,收敛起笑意,快步从容思双身边走过。
走出几步,容思勰隐约听到容思双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她到底是谁?”
说动突厥可汗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容思勰冷冷笑了笑,不发一言,提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宸王被人盯上了,宸王府的信任危机要爆发了。他们家,真的手握重权太久了啊……
第77章 人各有志
容思勰虽然走的决绝; 可是事实上; 她的内心一直不平静。
她又想起方才在回廊上,遇到的那个人。
那时她带着侍从,正在思考如何从襄平的包围中突围; 转弯时,突然被一个人拦下。
“五姐?”
五娘看着容思勰,倏然一笑:“七妹果然发现了不对,比我预料的要早很多。”
夏波等人一下子戒严,立刻围到容思勰身边,袖中的手已经悄悄握上刀柄。
容思勰却挥了挥手,示意夏波等人退下。
“让五姐继续说。”
“七娘,从你走入公主府的那一刻起; 你就已经踏入对方的陷阱。即使你今日破局了又能怎样; 你防得住一次,还能防得住千次万次?”
容思勰盯着五娘; 问道:“你想做什么?”
五娘对着容思勰笑了一下,朝容思勰身后走去。
错身而过时,容思勰听到五娘说:“逃不是办法; 和亲; 总有一个人要去的。”
容思勰顿时瞪圆了眼睛; 她呆愣片刻,忍不住回头看向五娘。
五娘背对着容思勰,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你不会后悔吗?”容思勰忍了又忍,还是问了出来。
五娘的背影只是顿了顿; 就又义无反顾地超前走去。
终其一生,容思勰都没有机会得到这个答案。
你,会后悔吗?
。
“郡主?”
容思勰被从回忆中惊醒,她定了下神,问道:“何事?”
“我们现在,回府还是……”
“自然回府,我再也不想来这个地方了。”
“那属下这就去和五娘子说一声……”
“不必了。”容思勰止住夏波的动作,露出笑意来,“想来我们回到王府,就能看到五姐了。”
……
长生殿。
“圣人,和光郡主和最佳人选,您还犹豫什么?”赵淑娴按捺着心中的焦急,对皇帝说道。
皇帝最终却只是挥了挥手,说道:“你不必说了,如果突厥可汗主动提起,朕自然应允。如果他不曾提及和亲人选,那此事从长计议。”
赵淑娴不死心,还要再劝,却突然听到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
“圣人,可汗求见。”
赵淑娴的心一下子快速跳动起来,这么巧!莫非,还有人在筹谋此事?对了,容思勰和她的庶姐不和,她的庶姐,不正在襄平公主府上么。
难道襄平公主得手了?
皇帝心知突厥可汗此行必有大事,他收敛起神色,大步朝外走去。
“摆驾。”
皇帝的预料没有出错,突厥可汗一见到皇帝,没说几句客套话,就直入主题。
“陛下,我从小仰慕中原文化,学习汉语,此番前来,其一是为了见识长安的繁华,其二是为了带一位公主回国,让公主为我的子民带去大宣的才学和技术,造福突厥。为此,我愿意向大宣称臣。今日,我想,我已经找到这位公主了。”
皇帝挑了挑眉:“是谁?”
“听她自己说,似乎是宸王府府上的女子。”
皇帝心里悠悠叹气,终究还是被赵淑娴说中了,看来只能对不起容榷了。
“既然你主动提及,那朕自然无有不应,朕即刻下旨册封她为公主。”
突厥可汗也点头道:“虽然无缘求娶您的公主,不过这位女子甚和我的胃口。她说她是武宗的曾孙女,宸王府的五娘,既然也是皇家血脉,和公主所差无几,那我便干脆效仿宣朝的规矩,前来向陛下请旨赐婚。”
突厥人不像大宣一样注重礼法,在突厥可汗看来,皇帝兄弟的女儿和皇帝的女儿没什么差别,都是王女,所以他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五娘?”皇帝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搞出乌龙,“那位女子排行五?”
“对啊。”突厥可汗被问得皱起眉,“难道她不是王爷的后人?”
“她是。”皇帝眼睛都不眨地说道。他明明记得宸王府早已分家,而且宸王的郡主分明排行第七,哪里有五娘这个女儿。但既然这个女子主动献身和亲,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皇帝就不计较她的欺君之过了。
不过,皇帝心里想着,这个五娘倒是胆大包天,非但玩弄文字,让可汗误会她的出身,而且还明目张胆地闹到他面前,这是拿准了他们都会替她圆谎。
倒是很有胆色。
皇帝露出满意的笑容。
当日,五娘离开公主府时,府外已经有宸王府的马车在候着。
“请五娘子回府。”
五娘唇边挂上笑意:“可是,我的衣物还在城东,容我先回家收拾行装。”
“不必。”宸王府的管事毕恭毕敬地说道,“娘子需要什么东西,回府置办新的就是了。”
五娘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如此,劳烦了。”
随着突厥可汗和襄平公主相继进宫,和亲公主一事,也渐渐流传开来。
五娘从襄平公主府出来,径直回了宸王府,宸王府也以郡主之礼接待五娘。
这下容家的宗室们都知晓,和亲公主,看来要挂到宸王府名下了。
简直没有天理,什么好事都要挂在他们家。
宗室们不忿归不忿,却没人敢多说什么,尤其这位五娘的身份很有门道。所有人都对宸王府已然分家之事心知肚明,但这位五小姐号称自己是宸王府的人,而且光明正大搬回伯父家,知道内情的人心里撇嘴,但却都三缄其口,无人敢和突厥使节捅出实情。
突厥即使对大宣称臣,但突厥可汗毕竟是个君王,也有君王的骄傲。他能接受自己的妻子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但一定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只是庶出的庶出,甚至连王爷的女儿都算不上。
从皇帝到宗室,每个人都在想着,反正突厥人也不讲究中原嫡庶礼法,就让他们蒙着头脑,高高兴兴地带个公主回去吧。
毕竟五娘没有说错,她是武宗的后人,也是宸王府的姑娘。只不过,分家了而已。
突厥人初来乍到,兼之语言不通,不清楚实情,知道实情的人又不会说,时间就在双方都很开心的局面下,悄然流逝。
五娘的册封旨意早已送达,她被封为文德公主,暂住宸王府,等过几日宫里收拾好后,她将带着十里红妆,从宫门出嫁,前往突厥和亲。
容思勰到来的时候,五娘正在查看礼部为她拟好的嫁妆单子。
容思勰没有让人通传,站在门口看了许久。
五娘察觉出不对,抬起头,发现是容思勰,于是带着笑意说道:“原来是七娘,怎么在门口站着?”
容思勰这才走进来,斟酌良久,才道:“五姐还有什么需要添置,尽情吩咐就是了。”
五娘听后,笑着摇了摇头:“有时候真是羡慕,你们这种不把钱财当回事的态度。”
“不过”,五娘话音一转,“我很快也可以这样了。”
“为什么?”
“你在问什么,问我为什么在公主府替你拦住可汗,还是在问我为什么选择和亲?”
容思勰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
五娘也不期待容思勰的答案,她站起身,扶着窗子说道:“你看这座府邸,雕梁画栋,威严凛然,站在这里,仿佛能看到无尽的权势和财宝在手下翻滚。”
“我是宗室女,注定不能靠男人翻身,宫廷那个地方,我是去不成了。留在长安,我永远只是一个不出挑的皇室旁支,即使斗赢了嫡母又如何,我还不是受限于身份,一辈子也得不到权势、财富和名望,只能带着满腔抱负,遗憾终老。”
“既然如此,我不如嫁给另一个国家的君王。到了那里,我就是一国之母,那才是,我向往的生活。”
“即使代价,是背井离乡、永别亲眷,终身不得再回故土?”容思勰问道。
五娘没有反应,良久之后,她带着些凄凉笑了笑:“人各有志。我自知对不起我的父亲和生母,劳烦七娘转告你的父兄,等我走了以后,看在我替宸王府挣回这么大荣耀的份上,好好补偿我的父亲和弟弟罢。父亲他从小对我极好,七郎才十岁,平日里最爱粘我这个姐姐……”
五娘突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容思勰也长长叹气:“我明白。你尽可放心,此去一别,不知能否再相见,五姐,你保重。”
五娘拭去眼眶里的泪,隔着泪帘,硬逼着自己露出笑来:“二娘出嫁的时候,我就对自己发誓,我也一定要从宸王府风光大嫁。你看,我做到了。”
。
从五娘的院子里出来,容思勰还是心绪万千,久久不能平静。
襄平公主的事情,果然被推到容思青头上,襄平和容思双将自己择的干净,容思勰不知等待容思青的会是什么,但落在这两人手里,绝对不会好就是了。
容思勰心里清楚,那日的事情,容思青也不是无辜的,所以也不替她叫屈。只是隔着襄平公主,容思勰不好插手容思青的事情,只能眼睁睁看着容思青被高高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