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了身上的担子后,容思勰才有心力关注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皇后腹中的胎儿,以及二娘的婚期。可惜临产期一天天过去,皇后的肚子却久久不见动静,直到二娘出嫁的日子到来,容思勰关于皇后这一胎究竟是男是女的疑惑也没有解开。
容思勰坐在新房内,陪二娘说话。
除了容思勰,早已分家的其他几房姐妹,也纷纷回府送嫁。
她们几个姐妹,许久没有这样共聚一堂了。
五娘感慨地看着婚房内的摆设,从前住在王府,从来不曾意识到宸王府这个名头对她们代表着什么。等四房搬到城东另一处宅子,骤然下跌的交友圈子才让五娘明白,她之前在贵女圈中吃得开,不是因为她有“容”这个尊贵的姓氏,而是因为宸王府这座庞然大物。
而且搬离王府后,生活水准也少不得下跌,但五娘对这些身外之物反而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自己不甚光明的未来。她可能,再也回不到宸王府那个层次的社交圈了。
这让五娘尤其不甘心。
不甘心的不只有五娘,六娘也消瘦了许多,仿佛一夜间长大。从前在王府里有容思勰挡在前面,二夫人和老王妃也总是在说容思勰的不是,相比之下六娘似乎浑身都是优点,所以六娘处处喜欢和容思勰做比较。可等她们一家被迫搬离王府后,六娘最开始还在高兴自己甩开了容思勰,获得自由,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这份自由的代价,高的离谱。
六娘最先感到不适应的是二房的衣食水平,以前很多花销都从王府公账里走,六娘习惯了什么都要最好的,可等她们自立门户后,即使二房拿到了很多私产,也不足以支撑她们奢侈的花销。削减花费自然从小辈开始,六娘衣服伙食一降再降,从前她每月大概有七八套新衣,但现在,一个月能分到两套就不错了。
六娘早就习惯了攀比,她和二夫人哭过闹过,但除了被二夫人教训一顿,并不能改变什么。后来她闹得久了,连老王妃都厉声呵斥她。
老王妃本来就性情极端,生病后脾气更是变化无常,六娘和二夫人时常被老王妃拿来撒气。银钱捉襟见肘,再加上总被老王妃训斥,六娘迅速地消瘦下来,神态也萎靡了很多。
所以当六娘再看到神采飞扬的容思勰时,除了叹气,哪里还敢和容思勰对着干。这么多年,她终于从母亲和姐姐替她编织的美梦中挣脱出来,她和容思勰的身份,本来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笑自己从前还总是拉着容思勰攀比,殊不知自己才是别人眼中最大的笑话。
五娘沉默以对,六娘神色萎靡,这两个出头的人都沉寂下来,其他几个姐妹自然不敢多言。明明是热闹的新房,却无端显出一种肃杀来。
容思勰看到五娘和六娘的神色,就知道她们最近过的不如意,容思勰虽然能理解她们现在不想说话的心情,却不能任由她们坏了二娘一生一次的新婚。容思勰拉着二娘,带着浓浓笑意陪二娘说话。
有了容思勰调动,新房里的气氛也渐渐热闹起来。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调侃起新娘子来。
二娘穿着嫁衣端坐在床上,被众人调笑,二娘向来恬静的面容,也染上娇羞之意。
就在她们几人玩闹的时候,窗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想来是新郎突破了门外的考验,走到二娘闺房外了。现在就是容思勰几人发威的时候,如果窗外的新郎不能让容思勰姐妹几人满意,可别想接走新娘子。
未来的二姐夫已经走到窗外,屋内的几人也暂时放下芥蒂,专心为难起新人来。笑声一波波传来,最后,窗外的郎君们被刁难狠了,干脆横下心,一股脑冲进新房,劫了新娘就走。
容思勰大喊:“大胆,给我拦住他们!”
虽然这样说,容思勰唇边却带着笑意,静静看着二娘一身嫁衣,被新郎抱着离开。
二姐,祝你新婚和遂,一生安康。
宸王府一直闹到夜幕四垂才消停下来,看到快要宵禁了,五娘六娘几人也连忙告辞。
离开宸王府时,五娘坐在马车里,忍不住撩开帘子,朝后望去。
夜色中的宸王府宛如一只巨兽,静静潜卧在黑暗中,仿佛积蓄着无数权势和力量,等待白昼的到来。
五娘放下帘子,心中暗暗发誓,既然二娘能从宸王府风光大嫁,那么,她也能。
再会了,宸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玄怪录里的故事,大致就是一位姓韦的女子,在母亲给她相看夫婿的时候,屡次推拒门第比较高的男子,说这不是我的丈夫,后来一位进士求娶,她才高兴地说,吾之夫乃此人也。
后来她在新婚夜里和丈夫说了未来的事情,然后一一都应验了,她甚至连自己的死期和死因都说了出来,之后他丈夫落难,果然一字不差。
我一直觉得这个故事很邪乎,这不就是真实版重生么,不知道是不是古人瞎编的。
至于架空世界里为什么会出现玄怪录,嗯,作者菌也解释不出来……
明天就周五啦,明天加更,庆祝周末!
第65章 新妇入门
九月末的时候; 宫里终于传来消息; 皇后在日暮时分,生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
容思勰心中的猜测,也随之落定。
听说皇帝龙颜大悦; 当日伺候皇后和六殿下的人,全部有赏。
大宣第二个嫡皇子诞生,作为六皇子外家的平南侯府,也迅速窜入众人视野中。
虽然六皇子刚刚出生,但是皇帝春秋鼎盛,再活十多年不成问题,而且六皇子还有皇后帮衬,比起同为嫡皇子但生母已逝的四皇子; 似乎六皇子的机会更大一些。
朝中君臣各有各的小心思; 但无论这些人心中这么想,平南侯府越来越昌盛却是不争的事实; 平南侯赵家的势头甚至直逼声名赫赫的宸王府。平南侯府的几个子女,比如未婚的赵恪和赵淑娴,也一跃成为长安贵妇最热议的结亲人选。
宸王府却一反常态地低调下来; 不与平南侯府争锋。全王府都在忙着办一件事情; 那就是世子和忠勇侯嫡长孙女的婚礼。
十二月份; 年关将近,宸王府也终于迎来新的成员。黎阳盼了许多年,总算盼来自己的第一个儿媳。
容颢宗的大婚声势浩荡,楚漪入门那天; 嫁妆绕着长安走了一圈,第一台嫁妆已经拐入另一条街,最后一抬却还没有出现,有幸围观了这场婚礼的人,都被宸王府和忠勇侯府雄厚的财力所震撼。
相比之下,宸王府嫡长孙女和平南侯嫡长子的婚礼就算不得什么了,容颢宗和楚漪大婚,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强强联合。
至于之前闹出来的那点桃色绯闻,早已被见惯了风月的长安民众抛在脑后。
容颢宗大婚一直热闹到十二月底,期间许多消息都被这场盛大的婚礼遮掩,比如皇后之弟赵恪要参加第二年春闱,比如明明被家族扔到深山老林里的容思青,却堂而皇之地搬入襄平公主府。
。
屋外呵气成冰,容思勰窝在坐塌上,半遮着嘴打了个喷嚏。
“我二兄怎么还不回来?”
“年末是启吾卫最忙的时候,你若是等的不耐烦,可以先回去歇着。等二郎回来,我派人去景和园唤你。”
“不。”容思勰拢紧手里的暖炉,说道,“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了,明天就是全朝放假的时候,我就不信他还不回来。”
萧谨言一边翻书,一边说道:“那你等着吧。启吾卫占用假期是常事,其他官员休沐,启吾卫也不一定真的能休息。”
容思勰感觉有些不对劲,她问道:“你怎么对启吾卫这么了解?我父亲就是启吾卫大统领,我都没你知道的多。”
萧谨言的手指顿了顿,但没等容思勰察觉,他就掩饰了过去,漫不经心地说道:“二郎经常和我说这些呀,听得多了,就慢慢记住了。”
启吾卫衣服花纹这些也能顺带记住?容思勰觉得哪里不对,但她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于是只好放过这个话题。
她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手里捧着暖炉,默默看萧谨言穿着一身单衣翻书,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冷吗?你明年要参加科考,别这几天冻坏了,显得我们王府苛待你!”
萧谨言无奈地抬起头:“我从小不习惯烟味,所以没让他们烧炭。你如果嫌冷,不妨先回去烤火,等二郎回来,我第一时间去叫你还不成吗?你这样裹着,我总担心你冻出事来。”
“没事,我撑得住。”容思勰再一次拒绝了萧谨言的提议,她故意说道,“你为什么老是赶我回去,莫不是觉得我在这里耽误你温书?”
“没良心。”萧谨言抬头瞪了容思勰一眼,“我分明是怕你冻坏。”
容思勰笑笑,心里却不怎么信,她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忍不住又去烦萧谨言:“你为什么一定要来我二兄这里温习,在萧府不是更方便吗?”
萧谨言要参加明年三月的进士科考试,这几天一直待在齐华院温习功课。因为萧谨言和容颢南走得近,容颢南特意在齐华院里给萧谨言留了一间屋子,这几日容颢南忙的不着家,正好供萧谨言在这里清清静静地温书。但等容思勰得知这个消息后,惊奇地不得了,三天两头往齐华院跑。
容思勰总觉得萧谨言和容颢南关系好得有点吓人了,容颢南不在家,居然就这样放心地把院子留给萧谨言,由不得容思勰不多想。
所以容思勰动不动就往齐华院跑,哪怕冻得浑身发抖,也要亲自盯着这两人。
年关将近,承羲侯府这几天也非常繁忙,但同样也有很多闲极无聊的族人跑上门来说三道四,萧谨言不想待在侯府里听闲话,于是干脆搬到宸王府来。
萧谨言莫名不想告诉容思勰萧府里的破烂事,于是三言两语地把话题岔开:“侯府在准备过年,太吵了,我就暂时住到外面。”
“你这意思,我们王府就不需要过年?”容思勰完全不信萧谨言的说辞,但她也知道萧府那么大的家业,恐怕同样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纠缠,于是她顺着萧谨言的意放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想起参加春闱,直接让家里给你安排一个职位不就行了?何必要辛辛苦苦考进士,进士可不是说着玩的。”
宣朝的科举和容思勰印象里明清的科举有很多不同,宣朝科举主要分为明经和进士两类,明经主要考九部经书的背诵默写,但进士要考贴经、杂文、策问,贴经类似于后世的填空,不算很难,杂文要求诗赋各一,对于这些从小学习诗文的宣朝举子也算不上什么。但是策问是实打实的真功夫,五篇策问,涉及政治、经济、法律、军事、政务、漕运、盐政,而且每年进士只取十几人,说百中取一都不为过。所以素来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能考中进士,五十岁都算年轻的。
萧谨言才十五六,就打算去挑战威名在外的进士科,也不能怪容思勰替他担忧。以承羲侯府的权势,把萧谨言安插到六部九寺之中,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就连当年容颢宗入鸿胪寺,也没有经过科举,而是直接走了宸王的路子。所以容思勰真的想不通萧谨言到底打算做什么。
萧谨言就淡定的多:“祖父一直教导我,想要的东西就自己去拿,他不会替我安排。再说进士科也不算很难,试一试也无妨。”
“不算很难。”容思勰跟着重复了一遍,“你说你这句话被传到外面,会不会被天下学子打死?”
萧谨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抬头冲容思勰眨了眨眼睛:“这就劳烦郡主替我保密了。”
萧谨言的眼睛本来就好看,当他的眼中浸上笑意,仿佛润在水里的冰珠,既清又亮,容思勰被看的老脸一红,于是端着架子说道:“那得看我心情。”
萧谨言忍着笑意,又低头去看书。容思勰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特别过分,人家在好好地备考,她非要跑过来打扰,还动不动惹萧谨言说话。没过一盏茶的时间,容思勰又忍不住主动问:“明年三月就要考,你现在看,还来得及吗?”
就连站在容思勰身后的阮夜白都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郡主啊,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三年前就开始准备了。”萧谨言面带无奈,“七娘,你要不也带一本书过来看吧,你这样干耗着,我总觉得你特别无聊。”
“不,我就喜欢看着别人用功,但我自己无所事事。”容思勰缩在狐裘里,眼珠子骨碌碌转。她看向窗外,突然发现下雪了。
“萧四兄,你看外面,下雪了!”
萧谨言也向窗外望去,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瑞雪兆丰年,倒是个极好的兆头。”
容思勰从萧谨言对面一跃而起:“外面下雪了,我不陪你耗着了,我要去外面看雪!”
容思勰本以为自己这个捣蛋鬼离开,萧谨言应该很欣慰才是。没想到萧谨言也跟着站起身来:“下雪路滑,我陪你出去。”
容思勰任由阮夜白为自己打理衣摆,看到萧谨言也打算出去,说道:“若是你明年考不中,应该不会怨我吧?”
这是今天萧谨言第二次从容思勰口中听到“考不中”类似的话语了,萧谨言感到无可奈何:“你对我就这样没有信心?”
“倒也不是,只是进士科实在难考,我大兄都绕过了进士,可想而知有多难。”
萧谨言却露出一个意有别指的笑容:“那就劳烦郡主再等几个月了。”
这时候容思勰的衣服已经摆弄好,容思勰也笑着和萧谨言一起向外走去:“好啊,静侯佳音。”
容思勰和萧谨言并肩走在回廊中,静静看飘飘扬扬的大雪从天空中飘落。
“若是在此处种上梅花,红梅映雪,想必更美。”容思勰喃喃。
“承羲侯府有一大片梅林,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如果你去,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容思勰笑着应承:“好啊,有机会,我一定前去观赏。”
容思勰隐约听到萧谨言在低语,她抬头好奇地问:“你刚才在说什么,我没听到。”
而萧谨言只是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你以后会知道的。”
容思勰问了许久,萧谨言都不肯说,容思勰心里哼了一声,暗暗给萧谨言记了一笔。
他们两人正在说话,听到不远处有动静,容思勰回头,发现是楚漪走过来了。
容思勰和萧谨言相继给楚漪问好。
“大嫂。”
“世子妃安好。”
楚漪笑着冲他们俩点头,眼神在容思勰和萧谨言身上溜了一圈,语带疑惑:“外面这么冷,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还没等萧谨言回话,容思勰突然用胳膊拐萧谨言:“萧四兄,我记得西南角哪里种着一簇梅花,我想送给大嫂,你替我摘回来可好?”
如此光明正大地支开他,萧谨言无奈地看了容思勰一眼,发现容思勰正冲他眨眼睛,萧谨言不忍忤逆她的心意,只好离开。
萧谨言走后,容思勰的问题像连环弹一样飞向楚漪:“大嫂,你这几天在王府住的习惯吗?有没有下人不服管教,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们!大兄这几天在做什么,有没有回来陪你?”
楚漪被容思勰这一连串的问题吓住了,待反应过来之后,就是浓浓的暖意。
她怎么会不知,容思勰这是怕她被人欺负,这才有此一问。
“七娘,王府很好,你不必担心我。”
“那我阿兄呢?”
容思勰亲眼看到楚漪脸一下子红了。
楚漪支吾了一下,说道:“世子也很好。”
容思勰也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她说道:“那就好,如果他敢对你不好,我就……我好像也不能怎么样,其实我也怕他。”
楚漪被逗笑了,经过容思勰这样一打岔,楚漪脸上的热度才稍稍退散。
楚漪知道容思勰也清楚高梓萱的事情,可没想到容思勰居然问的这么直接。她嫁人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婆母强势,小姑得宠,丈夫另有所爱,她的婆家生活就在四面楚歌中开始。可是她新婚那一夜,容颢宗和她彻夜长谈,详细说了他和高梓萱的每一次见面,楚漪听着听着,便也慢慢放下心来。后来容颢宗的态度一如他的承诺,对她既尊重又尽心,楚漪心里感谢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