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黎阳都出面了,宸王懒得和容颢真计较,便随他去了。
宸王带着容颢宗、容颢南走后,容思青也跟着告退。转眼间,嘉乐院只剩黎阳和容思勰这对兄妹。
伺候在内屋的侍女们都悄悄松了口气,宸王身上气势太强,有他在的地方,气都得慢慢地喘。
其他人都走了,黎阳便和容思勰说起母女间的家常话。黎阳直接问道:“七娘,你怎么想起去外书房读书?莫非想和八郎一起开蒙?”
“反正我这些天也没什么事,不如去书房找些书看。”容思勰说完,没忍住补充道,“我可不要和八郎一起开蒙,我比他学得快,我千字文都要背完了,他才刚刚背到开头。”
“去书房多读些书也是好事,别听那些世家说什么女子应当贞静柔顺的鬼话,你是堂堂郡主,就应该高高在上恣意飞扬,一昧柔顺反而让别人看轻。”黎阳说道。
此时宣朝立国百载有余,在一代代皇族的打压下,世家虽然依旧势大,但早已不是前朝一手遮天的局势了。世家看不起容氏皇族张狂跋扈,容氏的娇客们看不惯世家女矫揉造作,所以一有机会,黎阳就要在儿女面前黑一黑世家女,容思勰早就习惯了。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今日是王府外置产业的管事向黎阳报账的日子,几位掌柜已经在外院等着黎阳了。黎阳嘱咐容思勰和容颢真好好习字,又吩咐侍女小心伺候着,便去外间处理王府内务了。
黎阳一走,容颢真马上活跃了起来,在屋内左摸摸右瞧瞧,完全忘了母亲的嘱咐。侍女们也不敢硬劝,还是容思勰亲自把他摁到书案前,容颢真才消停下来。
容思勰有前世的记忆,学习生字非常快,唯独写字有些困难,用毛笔写字时总是不自觉受到前世硬笔书法的影响,写出的字非常难看。但她毕竟不是小孩子,耐得下心思一遍遍练习,进步倒也非常明显。
既然写字薄弱,那就一遍遍练。既然和本土人有差距,那就加倍努力补回来。
日头渐高,王府众仆奴都忙碌起来,在王府的庭院回廊间往来穿梭。其中富丽恢宏的嘉乐院最为忙碌,穿着襦裙半臂的侍女往来如织,但行动间却一点声音都没有。然而所有人都会刻意避开西边的回廊,就算不得不走这条路,也会先对着半开的窗户敛衽施礼,然后疾步离开。
阳光透过窗柩洒在书案上,一位穿着浅紫色织金襦裙的女童,正端坐在书案前,悬笔练字。阳光透过她长而翘的睫毛,在玉石般莹白的面颊上留下浅浅的影子,这样精致的人配上窗外精致的景,不需要构图,便已是一副工整富丽的仕女图。
被黎阳指派到郡主身边的阮夜白暗暗赞叹,小郡主这才七岁,便已有如此风姿,行动坐卧看起来随性,但若仔细丈量,其实她每一个动作都与标准分毫不差。精致的容貌,雅致的仪态,再加上如此显赫的家世,长大了这还了得?
另一方书案发出了些许声响,阮夜白立刻回神,发现是八郎把笔格撞翻了。容颢真没有管旁边忙着收拾笔格的侍女,握着笔在宣纸上飞快地挥了几下,便扔了笔,母亲留下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眼看着容颢真就要往外跑,容颢真的侍女连忙说道:“小郎君,还有一页摹帖不曾完成。”
可是容颢真才不管身后的女官说了什么,拔腿就往屋外跑,几个侍女壮着胆子拦在他的面前,容颢真不悦地说道:“我要出去,你们何故拦我?”
侍女们纷纷劝道:“小郎君,再写一页就好,不然王妃回来要生气的。”
容颢真被家里娇惯地厉害,脾气颇为骄横,身边人越是劝他,他越是不乐意干。
几位女官面面相觑,都有些为难,八郎说不得骂不得,这般该如何是好。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容思勰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搁在笔枕上,起身向容颢真走去。
“阿娘留给你的任务还没完成,你就敢往外跑。今日阿父还在府里,你倒是胆子大。”容思勰拉住容颢真,强行将他带到书案前,随手翻了翻他的成品,忍不住轻声训道,“你若是敢把这样的字交给阿娘,阿娘不训你,我都要训你了。”
说着回头对阮夜白说道,“阮良使,劳烦把我的笔砚端到这边来,我亲自陪着他写。”
容思勰亲手将一张新的宣纸铺开,对容颢真说道:“把这两页写完,写不完不准出去。”
容颢真耷拉着脸,虽然不愿意,但也老老实实地坐下了。容思勰坐在他身侧,和容颢真一起练字。这兄妹俩虽说长相并不相似,但五官都是极其好看的,再加上脸颊两侧还未消散的婴儿肥,精致得像是祝寿图中走下来的童子童女。而这两个精美的孩子正肩并肩坐在书案前写字,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看着他们,很自然便让人想起金玉满堂、室雅人和之类的吉利话。
满屋子的侍女都松了口气,一个侍女悄悄地和同伴说:“小郡主虽说是比郎君小,但这样看起来,反倒更像是郎君的阿姊!”
同伴瞪她一眼,示意她专心侍奉,不要多话。
好容易写满了两张,容颢真再也按捺不住,从坐塌上跳起来,几乎脚不沾地地向屋外跑去。容思勰懒得管他,留下侍女收拾笔墨,她站起身,在屋内慢慢踱步,活动着压得有些麻木的双腿。
若能回到童年,你最想做到事情是什么呢?享受童年,弥补遗憾,或者是培养夫婿?容思勰表示,如果能重回幼年,减负什么的都是鬼话,趁这段时间,多学几门技艺,多喝牛奶多运动,变美变聪明要从娃娃做起!
前世容思勰接触过心理学方面的书籍,知道六七岁是一生中语言天赋和可塑性最高的时候,把握好这段时间,能抵得上成年后好几倍的努力。前世容思勰特别惋惜,没有趁小多学些东西,现在有了这种机会,她如何肯放过!
所以容思勰非常珍惜自己的童年时光,恨不得把每一分每一秒都利用好,巴不得自己十项全能,哪有心思享受生活。她略微活动了一下,便又坐回书案,准备再练一页。
没承想刚提笔,屋外便传来了通报的声音,“荣安堂春莺求见王妃。”
听到来人,容思勰搁下笔,心中浮起些许疑惑。
当年世子之争闹得长安权贵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房和老王妃几乎连面子情都维持不住。待尘埃落地后,老王妃和二房什么都没捞着,对他们大房厌恶到骨子里。虽然住在一个府邸里,但是平日里除了必要接触,大房二房几乎毫无往来,老王妃尤其排斥大房,平时请安都不给她们好脸色看。春莺是老王妃的侍女,好端端的,老王妃为什么会派侍女来嘉乐院?
作者有话要说:王府每日八卦:容思勰和容颢宗究竟是兄妹还是姐弟?
嘉乐院首席大侍女V:我站郡主,你们没见郡主骂八郎的时候,那叫威风八面毫不留情
王妃身边我最红:附议……另外,标题里名字的顺序暴露了一切
王府扫地僧:加一
郡主后援团唯一官方账号:加10086
容颢宗的小迷妹:你们说,是不是当初接生的时候,稳婆记错了?
小号1:有道理
我是佚名:细思极恐
第4章 表姐(上)
听到来人,容思勰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搁下笔,起身向外屋走去。
春莺毕竟是老王妃的侍女,虽然大房和老王妃关系恶劣,但是面子上该做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如果让让祖母的侍女久等,这就是容思勰这个孙辈的不对了。
春莺等在外间,见到容思勰出来了,笑着迎上来,“原来是小郡主在内间,若有打扰,还请郡主恕罪。”
成为宗室女,别的不说,这六年容思勰的场面话学得特别好,她面上带着笑意,客气话几乎张口就来:“既然是祖母处来人,哪有什么打扰之说。春莺此番前来,不知是不是祖母有了吩咐?”
春莺说道:“许久不见郡主和诸位郎君,老夫人颇为思念,故命我前来询问郡主及几位郎君可否安好。而且,两位表小姐也来了,老夫人遣我来唤郡主前往荣安堂一叙。”
春莺的话里颇有几个暗钉子,容思勰笑容不变,一一顶了回去:“前些日子祖母说身体不舒服,免了我们兄妹几人的请安,我们一不敢忤逆祖母的意思,二不便打扰祖母养病,倒是劳烦祖母挂念了。”
说完后话音一转,接着问道:“两位表姐,可是文昌侯府上的阿姐?”
春莺是老王妃身边管事嬷嬷的女儿,户籍上是老王妃的奴婢,和王府没什么相干,自然也不像寻常婢女那般惧怕黎阳和容思勰,她话中明里暗里地指明容思勰好几天都不去给老王妃请安,老王妃许久见不到她,只能亲自派人来寻,可见不孝。没想到她话中的软钉子都被容思勰轻轻巧巧地挡了回来,如莺心中不忿,可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还回去,容思勰便已经换了话题。春莺满肚子郁气没处发,容思勰的问话又不能不回,只好压抑住心中的郁闷,闷声说道:“正是侯府上的五娘子、六娘子。”
容思勰心中有些疑惑,非年非节的,老王妃的娘家侄孙女来王府做什么?她心中转了几转,但面上还要表现出欢喜的神色,“原来是两位表姐来了,可惜如今母亲不在,不能马上前去拜会两位表姐。劳烦春莺代我向祖母和两位表姐问好,等母亲回来了,我和母亲一起去荣安堂给祖母请安。”
老王妃可是和她的父母明着抢过爵位,对她们一家态度恶劣的很。容思勰又不傻,孤身一人去荣安堂找骂,往日去请安时,身边要么有黎阳,要么有得力的女官,现在黎阳不在嘉乐院,容思勰绝不会毫无准备地前往荣安堂那个狼虎窝。虽然王府姐妹众多,但是帮她说话的,可一个都没有。
何况来得也不是什么非见不可的贵客,于是容思勰三言两语便回绝了。
老王妃的原话是让七娘马上来荣安堂,如今春莺还没把老王妃的吩咐说出口,容思勰便已经把路堵住了,带不去七娘,春莺可没法回去交差,她维持着脸色的笑意,拐弯抹角地提醒道:“老夫人想快些看到郡主,如果郡主现在方便走一趟,那就再好不过了。而且两位表小姐还在荣安堂等着,也盼着郡主早些去呢!”
身为小辈却让长辈等候,这可是大不敬。春莺心想,小郡主就是再骄纵,也不至于连祖母的意思都敢忤逆吧。
然而容思勰想都不想,直接回绝道:“母亲临走前安排我在嘉乐院读书习字,我不敢违逆母亲的意思。如今母亲就在前院见客,若祖母着急,春莺不妨去前院走一趟。如果母亲同意,那我自然遵从母亲的意思。”
春莺哪里敢去前院找王妃,她敢给年幼的郡主碰几个钉子,但是王妃却是万万不敢惹的。听到容思勰搬出了黎阳,春莺心中明白,小郡主无论如何都不会随她去荣安堂了。小郡主自己不愿意,她又不可能强行把人拉走。春莺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说道:“既然小郡主有自己的主意,那奴婢也不好勉强。老夫人和两位表小姐还在荣安堂等着,其他各位娘子也早已到了,郡主不妨快些动身。”
容思勰随意地点了点头,“待母亲回来,我自会随着母亲前去拜会祖母。”
春莺僵着脸,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荣安堂内,刘六娘和刘五娘坐在老王妃身侧,正陪着老王妃说话。王府其他几房的娘子大多都已经到了,这时候都簇拥在老王妃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讨祖母欢心。
老宸王共有五个儿子,长子容榷,如今的宸王,是原配嫡妃顾氏唯一的血脉,次子、五子都是继妃刘氏所出,三子、四子是庶出,而三郎前几年战亡了,膝下只有一女,已然绝户。三郎子嗣艰难,而他的兄弟们却都儿女成群。宸王三子二女,除四娘容思青外都是嫡出;二郎君有四女两子,长女容思妤、三女容思姽及长子容颢栋为嫡出,容思意、容思弦和容颢志为庶出;三郎君唯有一女容思歌;四郎君唯有长子容颢云是嫡出,容思蓉和容颢齐是同母姐弟,都是庶出;五郎君一女一子,名为容思婳和容颢弗,都是嫡出。
二房和五房是老王妃的嫡系,自然比较受宠,连带着二房、五房的姑娘也跟着得宠。虽然当年宸王府世子之争闹得人尽皆知,但是老王妃终究是宸王和黎阳的嫡母,王府里礼法上身份最高的人,故而即使老王妃和二房落败,朝堂上暂且不说,在内宅却是无人敢给二房和五房不痛快的。而二房和五房的嫡女,自然也是众人必须小心伺候的主。此时,二房和五房的几位嫡女坐在老王妃左侧,老王妃娘家的两位表小姐坐在右侧,几人一应一和,正想方设法地逗老王妃开心。
六娘娇声说道:“这次表姐来要多住些时日,我正愁没人陪我下双陆棋呢,大姐忙着修习女红,都没时间陪我下棋,可巧表姐就来了。”
六娘容思姽是二房的嫡次女,府中排行六,是老王妃跟前最得宠的孙女,她口中的大姐,是二房的嫡长女容思妤,在王府众娘子中排行老大。因为是长姐,兼之二夫人崇尚世家规范,所以大娘按世家女的标准精心养大,行为举止再端方不过,也颇得老王妃的看重。
在座的两位表小姐——刘五娘、刘六娘是文昌侯府的娘子,老王妃的娘家便是文昌侯府。自从宸王继承王位后,老王妃和娘家往来少了很多,但这次不知为何,老王妃接了侯府的两位孙辈娘子来王府小住,虽说小住,但是看两位表小姐车架上的行李,恐怕时日并不短。王府下人们摸不到老王妃的心思,只当老王妃许久未和娘家来往,思念娘家,便把两位侄孙女接到眼前来,借以打开多年不曾往来的僵局。不光是各房主子这样想,就连在座的两位表小姐,心中也是这样猜测的。
侯府的两位娘子中,刘五娘为嫡,刘六娘为庶。刘六娘自然不会认为六娘口中的表姐是指她,所以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刘五娘身后,充当背景板。
刘五娘虽然也是侯府嫡女,但文昌侯府和宸王府这样的超级权贵比都不能比。不知为何,母亲执意要把她送到宸王府小住,她虽说在家中也是众星捧月的掌上明珠,在外做客时旁人也依着她侯府嫡女的身份敬她三分,但是置身于宸王府的这些皇姓娘子之中,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好在她随母亲来过宸王府,此时也能应付地过去。刘五娘回道:“六表妹太抬举我了,我虽然虚长几岁,但在下棋一道上却着实愚钝,不敢班门弄斧。”说完看向大娘容思妤,“久闻大娘品行高洁,是宗室女的典范,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娘容思妤正坐在侧,举止规范得像是拿尺子量出来的,闻言向刘五娘轻轻欠身,“表姐过誉了。从前一直听闻文昌侯府的规矩极好,但总找不到机会和表姐深交。如今表姐能在王府多住几日,实在再好不过,日后我向表姐讨教学问,表姐可不许烦我!“
大娘这一番话明里暗里恭维了老王妃的娘家,说得老王妃眉开眼笑,开怀道:“你们俩年龄相仿,就该多多来往才对。我人老了,就喜欢看着你们这些年轻娘子齐聚一堂,花团锦簇的,这多好。“
刘五娘今年十三岁,大娘十二岁,其他的嫡出娘子都还小,二房六娘八岁,五房八娘容思婳才五岁,还是一团孩子气,刘五娘自然和她们说不到一起去。庶出的娘子压根不在她的交往名单里,此时虽然世家式弱,但是前朝的门第观念依然占据着主流,嫡庶有别,嫡女很少会自降身份和庶女交好,所以刘五娘虽然言语上客客气气,但是心里并不把王府的几位庶出娘子放在眼里,所以言语间主要向二房和五房的嫡出娘子示好。
至于其他几房,三房和四房都是庶支,四房没有嫡出娘子,三房虽然有一位嫡出二娘容思歌,但是二娘父亲战亡,和寡母相依度日,虽然有一个县主封号,但是只是虚名,实际身份和二房的娘子完全不能比。何况二娘从进屋后,除了最开始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