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慎言。”容思勰连礼貌性的微笑都懒得维持了,“这是宫中有品级的女官,你这番话,仔细追究起来是以下犯上!”
“你有品级?”刘五娘不可置信地看向阮夜白。
阮夜白走出半步,矮身行礼,“回表小姐,夜白幸得昭明皇后赏识,赐我良使之位。若说品级,夜白不才,侥幸得封从七品。”
刘五娘脸都白了,她虽是侯门之女,但嫁人前却是没什么品级的,她没想到容思勰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侍女居然是从七品的女官,白身冒犯七品女官,确实要论罪处理。刘五娘心生后悔,她刚才就是随意指了个人,谁知道正好指到一个女官。
刘五娘虽然知道容思勰肯定不敢真得追究她的过错,但此时这么多人看着,刘五娘也实在拉不下脸示弱。这样想着,刘五娘就在心里埋怨起容思勰来,容思勰故意让七品女官混在侍女里,恐怕就安着迷惑旁人、伺机找茬的念头,真是其心险恶。
见刘五娘半响还没有认错的动向,容思勰冷笑了一声,也不想和她客气了,直截了当地下逐客令:“表姐,今日之事我们就不追究了,但是还请表姐记清了,宸王府书房乃是重地,外人不可进入,下次表姐不要走错了才好。银珠,送表姐出去。”
容思勰身后的银珠二话不说便向刘五娘走来。刘五娘怎么能容忍别人这样冒犯自己,尖声叫道:“放肆!我是老王妃的亲侄孙女,王府的贵客,你一个贱婢也敢对我无礼?”
银珠可不是跨院里投鼠忌器的下人,她是王妃派到郡主身边的侍女,只听郡主的号令,才不管这样做伤不伤老王妃的面子。银珠力气奇大,还学过几天手上功夫,轻轻松松就将刘五娘手腕拉住,治得刘五娘动弹不得。
“表小姐,郡主让你出去。”
刘五娘用力地甩了甩胳膊,结果没甩开银珠,倒扭疼了自己的手腕。刘五娘疼得泪都出来了,她以前哪儿受过这等气,此时既羞且恼,愤愤地瞪着容思勰,说道:“七娘,你今日对我无礼,日后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不等刘五娘继续放狠话,银珠已经半胁迫着她往外走了。刘五娘脸色阴沉,心里不停骂着容思勰,她心中暗下决心,等自己成为容思勰的长嫂之后,一定要好好搓磨容思勰!
春莺仗着自己是老王妃面前的红人,带领着伺候刘五娘的丫鬟婆子拦住了书房外的侍卫丫鬟,刘五娘这才能脱身进入书房。春莺正在门外炫耀自己在老王妃面前的体面,突然就看见刘五娘被人半推半送地带出来了。春莺吓了一跳,连忙喝道:“无礼,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对待表小姐!”
银珠面无表情地把刘五娘“护送”到门外,说道:“郡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书房。”说完看向在门外当和事佬的书房管事和侍卫长,道,“素心姐姐,齐侍卫,郡主有请。”
素心暗道一声坏了,之前春莺陪着表小姐来书房,说是奉老王妃之名来给郡主和各位郎君送点心。素心不知真假,但她既不敢得罪老王妃,也不敢违逆王妃的命令,干脆假意被春莺拦住,“不小心”放刘五娘进去了。主子们的事情让主子们去拉扯,她一个小人物,只能在主子们之间寻求平衡。现在刘五娘被郡主送出来了,素心心里明白,方才的交锋中占上风的是郡主,看来一会得在郡主面前顺着郡主的心意说两句表小姐的不是,然后再糊弄一下,郡主才多大,这么一打岔肯定跟着自己的步调走,哪还能降罪于自己。
这样想着,素心摆出一副愧疚不安的模样,往院内走去。
齐侍卫看到素心的表现,心里也有了谱。
第19章 初次立威
素心和齐侍卫走到容思勰跟前时,素心趁着问安的间隙瞄了容思勰一眼,可惜容思勰面色沉静,看不出什么端倪。
素心突然觉得小郡主可能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好糊弄,于是她回话的时候更加小心:“回郡主,表小姐带着春莺,说是奉老王妃之命来给郡主和几位郎君送点心,奴婢不知真假,真打算多问几句,就被春莺拉住了手,表小姐瞅着空就走到里面去了。奴婢心里着急,想赶紧把表小姐叫出来,奈何春莺力气颇大,奴婢脱身不得。奴婢好话也说了,恶言也和春莺摊明白了,可是春莺就是不肯松开奴婢……说一千道一万,到底还是奴婢的疏忽,这才让表小姐打扰到郡主,奴婢失职,请郡主责罚。”
齐侍卫也跟着跪下,口中说着“请郡主责罚。”
容思勰笑了笑,道:“你们确实该罚。”
素心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走向。
容思勰的声音既轻且稳,偏偏带着不容忤逆的威严,她说道:“即使春莺真奉了祖母的命令,你也该派人到屋内来请示我和兄长的指示,谁给你的胆子自作主张?而且春莺仅有一个人,她拉住了你,你不会派手下的小丫鬟来给我们报信吗?难道她一个人,还能制住满院子这么多人不成?”
素心被容思勰这一番毫无情面的话说得满面通红,容思勰没有给她争辩的机会,转而训斥负责书房巡逻和安全的齐侍卫,“齐侍卫,父亲信你,才将书房的安全交到你手中。然而,你却任由一个弱质女流畅通无阻地走入外书房内院。我知道,你顾忌着表姐是女子,你不好阻拦,可是照你的逻辑,难不成父亲还要在书房外设一队娘子军不成?”
齐侍卫被容思勰说得无地自容,闷声道:“是卑职失职,请郡主责罚。”
容思勰顺了口气,说道:“齐侍卫,你是外院的人,我不好插手外院的事务,你应该知道疏忽职守该如何论罪,你自去领罚吧。”
齐侍卫低着头说道:“是。”
容思勰的视线转向素心,素心察觉到容思勰的视线,心里跳了一跳。但素心多少还有些不以为意,不过是放表小姐到书房内走了一圈,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郡主到底是被王妃宠坏了,人人都顺着她,便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了。
素心虽然脸上摆出惶恐的样子,但她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容思勰看出素心的不屑,也懒得和她计较,直接说道:“素心,你身为书房大侍女,却连一个十三岁的娘子都拦不住。按王府的规矩,罚俸三月,杖责二十。看在你初犯的份上,二十个板子先记在账上,剩下的自去领罚。”
听到要扣三个月俸禄,素心急了,“郡主,奴婢在外书房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今日不过犯了个小错,郡主就要扣去我三个月的俸禄,这惩罚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容思勰笑着看她,“若对我的处理有意见,不妨去问问母亲的意思。我念你初犯,心有不忍,但是闹到我母亲那里,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三个月月俸的事情了。”
见容思勰把黎阳搬出来了,素心彻底不敢闹了。她只是心疼钱而已,说到底小郡主的惩罚不痛不痒,若是让王妃来,那就……
处置好这两人,容思勰又敲打了几句,无非让他们好生当值,不要再放无关的人进来,然后就放他们离去了。
素心和齐侍卫走后,银珠笑着说道:“郡主今日发威真的是霸气极了,颇有王妃的风范呢!”
对着自己的心腹侍女,容思勰没有再绷着脸,她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他们只是面子上服从罢了,若不是最后我搬出阿娘,今日之事恐怕我就下不来台了。”
银珠没听懂,疑惑地问道:“为何?郡主是王府的小主子,还有谁敢不听从郡主的话?”
银珠是王府的家生婢,七八岁的时候被拨给容思勰,之后就死心塌地跟在容思勰身边当差,论机灵不如半夏,论身份不如阮夜白,但论忠心却无人能及。再加上银珠有一身蛮力,所以容思勰走到哪里都喜欢带着她。但是银珠实在是太实心眼了,阮夜白已经听出了容思勰的话外音,但是银珠这个傻丫头却不管不顾地问了出来。
容思勰叹了口气,虽然这些圈圈绕绕说明白了很伤自己的面子,但是容思勰还是劳心劳力地给银珠解释:“我年龄太小,这些人捧我却不敬我。说明白了还是我的威慑力不够,不然今天这一出,压根不会发生。”
银珠似懂非懂,容思勰也不再解释了。为了不惊动旁人,容思勰特意带着丫鬟走到跨院的回廊上,方才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曾惊动书房内的容颢真。不过以容颢真那个直脑筋,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当回事吧。
容思勰发落素心和侍卫没多久,黎阳就接到了消息。墨魁站在黎阳身侧,笑着说道:“郡主平日看着总是笑吟吟的,没想到发落起下人来,竟然这样利索。”
黎阳也对容思勰的魄力非常满意,但是她还是要装模作样的谦虚一下:“我八岁便能跟着母亲管家了,她都七个周岁了,若连几个下人都镇不住,那这么多年她真是白过了。”
钟墨魁知道王妃就是嘴上意思一下,若真有不长眼的下人敢落郡主的面子,王妃第一个饶不了她们。
过了一会,黎阳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派人去盯着素心和齐侍卫,若他们敢钻空子,按王府的规矩处置。”
墨魁应了一声,立刻安排人手去盯着这两人领罚。打发走手下后,墨魁迟疑地说道:“王妃,最近清辉园的那几个人不安分的很,荣安堂那位乘机插下不少眼线,处处打探嘉乐院的消息,我们要不要……”
老王妃借给容思青拨人手之名,在清辉园安插了不少钉子。黎阳治府极严,老王妃根本没有机会往黎阳身边送人,这么多年的防范,没想到竟坏在容思青手中。这些眼线牢牢盯着嘉乐院,见缝插针地往嘉乐院里渗透,墨魁烦不甚烦,偏偏这些人是老王妃送来的,不好随意打发。墨魁这些天对所谓容思青的“丫鬟”操碎了心,忍不住在心中抱怨,四娘虽然不是王妃的亲生骨肉,但好歹有宸王的一半血脉,怎么一点都没学到宸王的精明呢?甚至连小郡主都比不上,就算不能帮忙,好歹不要坏事!
“不必。”黎阳神色自若,看起来并没有将这些麻烦放在心上。“这些人先留给四娘,毕竟是祖母赐给她的,我若直接打发了,我那庶女又要说我偏心了。”
“终究只是几只蝼蚁罢了,我能放她们进来,何愁不能扫她们出门。不过在此之前,她们要先帮我办些事情。”
……
容思勰把素心和齐侍卫唤到内院后,刘五娘站在院门外,颇生了会儿气。但周围都是下人,她不愿让这些人看自己的笑话,便忍住了气性,翘着下巴离开。
结果没走几步,迎面遇到了另外一行人。
刘五娘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还是春莺轻轻地拽了她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五娘见过表兄,见过……”
刘五娘不清楚为首的男子的身份,但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春莺说道:“奴婢见过王爷,见过两位郎君。”
宸王唤容颢宗和容颢南出去见客,客人走后,他带着长子次子往书房走去,边走边询问二子的功课。他早就看到了站在路中间的两位小娘子,后面的那位他有印象,似乎是老王妃的身边的侍女,前面的那位却有些眼生。但宸王掌管启吾卫多年,洞察力何其敏锐,老王妃侍女对前面这位娘子态度恭敬,而容颢宗和容颢南也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这样结合起来一想,宸王便猜出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暂住在王府,出身老王妃娘家的侯门娘子——刘氏女。
宸王并没有计较刘五娘问安上的疏忽,他仅仅是扫了这两人一眼,便目不斜视地从她们面前走过。容颢宗也仅是淡淡地回了一礼,然后便大步离开,举止神态与宸王如出一辙。唯有容颢南对刘五娘笑了笑,问道:“表姐,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你。你可是刚从书房出来?不知你来书房要办什么事情,我十分乐意代劳。”
听到容颢南体贴的话,刚在容思勰那里受了委屈的刘五娘眼眶一红,她正要和盘托出,突然想起容思勰是容颢南的亲妹妹,这样说出来恐怕容颢南会难做,而且她来书房是为了见容颢宗,女孩子脸皮薄,刘五娘不好意思让容颢南知道她的真实来意。于是她随便扯了个借口,便带着春莺匆匆离开了。
红着脸走出老远,刘五娘停下脚步,向来时的方向望去。宸王几人早已进入书房,路上只能看到往来巡逻的侍卫,和斑驳摇晃的树影。
刘五娘侧过脸问道:“方才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可是宸王?”
春莺不知刘五娘为何问此,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是,那便是王爷。”
“王爷公务繁忙,我在王府住了这么久,竟然今日才见到大名鼎鼎的宸亲王。”刘五娘抿嘴笑了笑,“原来大表兄和王爷,这样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幕后揭秘:
容颢南笑眯眯地问:表姐来书房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刘五娘十分感动:容颢南真是好人。
容思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相信容颢南的鬼话,他其实只是在套话而已……
第20章 寿宴(上)
闺中时光总是既平静又短暂,转眼间,已然入冬了。
七月底的时候,文昌侯夫人亲自接刘五娘和刘六娘回去,走之前和老王妃遣退侍从,在内屋商谈了好一会。
但黎阳并不关心这两人在商讨什么,她们的打算再明显不过,想算计她长子的亲事,也要看看自个儿有没有这个能耐。
黎阳更关心母亲的寿礼,过了年,就是她的母亲——长宁大长公主六十寿辰了。整个冬天,黎阳都在忙着母亲过寿的事情,哪有心思关注老王妃的小动作。
去年昭明皇后病逝,为了给圣人面子,整整一年,长安权贵们尽量避开婚丧嫁娶,连宴会都消停了许多。如今昭明皇后丧期已过,沉寂了一年的长安,渐渐恢复往日的喧闹奢靡。
而拉开热闹繁荣的都城生活序幕的,便是当今圣人的姑母,大宣唯一的大长公主——长宁大长公主的六十寿诞。
长宁大长公主是武宗的嫡长女,下嫁梁国公林晖,如今驸马林晖已经过世,而长宁公主身体依旧硬朗。长宁公主和梁国公共育有两女一子,长子已经继承爵位,是如今的梁国公;两个女儿嫁得一个比一个好,长女沛阳县主,嫁入英国公府,如今是英国公夫人,次女黎阳县主,当年力排众议嫁给宸王世子,现在乃是大名鼎鼎的宸王妃。
长宁公主的人生经历简直就是皇家公主们的楷模,出嫁前是嫡长公主,虽然皇后早逝,但凭着父皇对先皇后的情分,宫闱中无人敢惹,连养在皇后的名下的昭宗也因此得宠;选驸马时,长宁挑了相貌品行家世俱是一等一的梁国公次子,没想到之后梁国公长子坠马而亡,林晖顺理成章继承了梁国公的爵位,长宁的儿女也成了公府嫡系;待昭宗继位后,对自己的养姐投桃报李,长宁公主府的恩宠达到顶峰,门前车马不绝,赏赐更是流水一样送入公主府。
这样富贵的家庭,按照常理,总会养出几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偏偏长宁公主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争气。嫡长女和嫡长子从小严格教养,步步顺遂还可以理解。但长宁公主的嫡次女从小脾气暴,长大更是不管不顾地嫁给只见了一面的世子容榷,当时多少人等着看长宁公主和黎阳的笑话,偏偏没过多少年,晋王继位了,容榷以从龙之功受封宸王,黎阳也跟着成为正一品的宸王妃,摇身一跃,成了和母亲长宁公主品级相同的亲王妃。
暗暗盯着长宁公主的人这才不得不服,有些人的运气,就是这样逆天。
如今,虽然坐在皇位上的人不再是长宁的养弟,但是长宁公主府的恩宠并没有就此衰落,当今圣人对皇姑长宁公主颇为敬重,再加上英国公府和宸王府两门强势的姻亲,皇亲国戚中再找不到比长宁公主更势大的门第了。而且整个宗室中,比长宁公主辈分高的没有她尊贵,比长宁尊贵的没有她辈分高,所以就是放在宗室中,长宁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可想而知,长宁大长公主的六十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