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依旧是不置可否的样子,容思青窥视着老王妃的神色,咬了咬唇,索性豁出去了,泪眼盈盈地说道:“祖母,孙女知道您不信我,但我绝对没有撒谎。那日落水后,我就像突然开窍了一般,从前怎么学都记不住的琴谱看一遍便能学会,脑子中还多了许多闻所未闻的香谱,调香闻香就像吃饭饮水一般,自然而然就会了。若是不是祖父指点,我怎么能无师自通,懂得这么多香料呢?”
老王妃面色沉沉,探究地看着她,屋内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突然老王妃笑了起来,亲热地把容思青从地上拉起来,“好啦好啦,祖母自然信你。你有这番造化,也是上辈子积了德,这才能得你祖父的保佑。”
听到老王妃的话,容思青心中狂喜,成了!
其他几位夫人娘子你看我我看你,也都纷纷上前说讨喜话。
既然老王妃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尽管四娘话中还有许多漏洞。
二夫人温和慈爱地看着容思青,笑着说道:“看来四娘是个有福的,竟然能得到父亲的看顾。”
大娘也笑道,“可不是么,怪不得四娘前几日琴艺突飞猛进,诗词也作的好,原来得到了祖父的指点,真是羡煞我等。”
老王妃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确实,你们祖父在才学方面颇有造诣,调香、乐律、诗辞无一不精,看来他颇为喜爱四娘这个孙女呀!可惜,他走的时候四娘还没有出生,你们祖孙俩注定没有阳间缘分。”
其他人也应和着,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赞,容思青装作害羞,默默低下了头。也就不曾看见,六娘面带不屑,正要说话,却被大娘止住。也没有发现,五夫人眼中,看好戏一样的笑意。
夸完了容思青,老王妃亲热地拍了拍容思青的手,“四娘,今日便留在我这里用膳吧,不光今日,以后也留在荣安堂。”
容思青欣喜若狂地说道:“谢祖母厚爱!”
容思青努力按捺着心中的狂喜,直到此时她还有一些不敢置信,没想到她临时起意的计划,竟然进展地这样顺利,简直天助她也。此举可谓一举多得,既能将自己重生后性情大变的愿意归咎到老宸王身上,又能得到老王妃的看重,而且日后再没人敢质疑她的才学!
用饭时,刘五娘娉娉袅袅走了进来,看到容思青竟然也在,她拧了拧眉,再看到容思青居然毫无自知之明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刘五娘愈发气愤。但当着老王妃,刘五娘要保持乖巧的晚辈形象,不好发火。她求助地看向大娘,然而大娘仅是意味深长地笑笑,并没有多做解释。
刘五娘越发疑惑,她不过在屋内小憩了一会,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容思青究竟做了什么?
另一边,嘉乐院的食案也摆了出来,宸王在朝廷用午膳,所以府里一直是黎阳带着几个孩子解决午饭。黎阳向外扫了眼,发现负责探查消息的绿幕正站在门口。
黎阳不动声色地安排丫头摆饭,钟墨魁站起身,悄无身息地离开了。
待孩子们都回房后,黎阳起身,走到内室换装。墨魁服侍在黎阳身侧,轻声说道,“王妃,昨日四娘连夜配好了一味香,据说有药用功效。四娘一片孝心,顶着日头送到了荣安堂。而且……”
墨魁低声将容思青在荣安堂的说辞一字不漏地转述给黎阳。
黎阳挑了挑眉,失声笑了出来:“亏她想得出来,这样拙劣的谎言,我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这是我的庶女。”
墨魁问:“那为何荣安堂做出这样的姿态?既然不信,何必把四娘捧这么高?”
“还不是为了恶心我。把大房的庶女高高捧着,反而我嫡亲的七娘处处被排挤,虽然伤不到大房筋骨,但恶心人是够了。”黎阳嗤笑,“四娘也是个拎不清的,若她不是大房的血脉,此时早被当作阴晦之物关起来了,哪能容她威风?”
墨魁沉吟道:“王妃,那我们要不要再派几个人盯着清辉园?”
“不必,让她继续上蹿下跳,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能耐。”
墨魁低头应诺。
“今日之事,一概不许外传,善后之事一定得做好了。王府树大招风,让有心人揪住此事,免不了又是一桩麻烦事。”黎阳吩咐完,问起另一个问题,“她在配香,怎么没听清辉园的人禀报?”
“平婆子说,四娘闺房严密了许多,除了冬枝和几个亲近丫头,寻常人靠近不得。四娘在内室一待就是一天,她几次想进去看看四娘在做什么,都被冬枝领着几个小丫头拦了回来,冬枝说四娘在屋里练字,不让闲人打搅。平婆不敢硬闯,只以为四娘真在习字,便没有回禀王妃。”
平婆婆是容思青的管事嬷嬷,也是黎阳放在容思青身边的明桩。黎阳也不要求平婆时刻跟着容思青,只要盯着容思青不要做太出格的事情,定期向嘉乐院汇报便成了。
可是现在,平婆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了。
墨魁一边说一边偷看黎阳脸色,平婆的话漏洞太多,全然经不得琢磨,墨魁都能听出不对,何况黎阳。但是黎阳神色始终平静,在墨魁说完后,她漫不经心地说道:“继续盯着吧,我倒看看,她要做什么。”
第14章 母女分歧
清晨,清辉园。
容思青已经起身,清辉园的侍女簇拥在她身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手上动作不利索,被容思青责罚。
这几日王府中形势剧变,从前透明人一样的四娘一跃成为老王妃跟前最得宠的姑娘,就连老王妃的亲孙女六娘都不及四娘的风光。曾经的清辉园人人避之不及,可仅仅一个月过去,清辉园便成了丫鬟眼里的香饽饽,人人都想调到四娘跟前伺候。
冬枝看着院里人来人往的盛况,越发觉得自己在做梦。几日前四娘从荣安堂回来,冬枝还没来得及打听发生了什么,荣安堂就拨来好些个丫鬟下人,说是奉老王妃之命,前来伺候四娘。紧接着,周嬷嬷领着一队下人,捧着妆匣宝瓶、香炉屏扇等亲临清辉园,口中不住说着好听话。冬枝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场面,当时便懵了。直到周嬷嬷离开,她都没反应过来。
连着过了几天,冬枝才确定了这件事情,她们家四娘,已经成为老王妃跟前最得宠的红人了。连带着冬枝,也成为众多小丫鬟奉承的对象。
这些天冬枝走路都在飘,但是心里却不踏实,总觉得四娘的得势来得太过容易,反而让人疑虑。不同于荣安堂的大张旗鼓,王妃至今什么动静都没有,这让冬枝愈发忐忑,冬枝小心翼翼地探过四娘的口风,四娘什么都没说,只说让她做好本分,冬枝也歇了打探的念头,更加小心地伺候四娘。
不知为何,面对四娘时,冬枝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畏惧感,不光是她,很多人都有这种感觉。这一个月来,四娘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非但在府学一鸣惊人,各位夫子众口交赞,而且还展露出高超的调香能耐,现在还得了老王妃的宠,府中人都说,内宅的天,要变了。
而这些变化,都从四娘落水后开始。冬枝压下心中令人心惊的念头,暗暗告诫自己,四娘是她的主子,四娘变得强势对她只有好处,府中那些怪力乱神的流言,只是嫉妒四娘得势罢了。
冬枝在心中默念了两遍,等自己都相信了这个说法后,才掀帘进入内屋。
容思青坐在中间,身周围着五六个丫鬟,小心地替她摆弄发饰、整理妆容。容思青眼角瞥到冬枝进屋,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她如愿以偿地得到老王妃的看重,前些日子在商行买下的香料涨势大好,容思青心里愈发得意,感觉诸事顺遂。她看着周围对自己规规矩矩的丫鬟,心中暗道,这才是她该有的生活。
容思青心中琢磨着下一步计划,她现在手上已有闲钱,可以着手收买王府的下人了,清辉园的下人便是她的第一把火。老王妃送来的下人中必然有眼线,但是那又如何,财帛动人心,只要她展示出自己的财力和实力,不怕老王妃的眼线不倒戈,说不定还能成为她的暗桩。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现在最要紧的,是借着老王妃的手,把黎阳埋在清辉园的钉子拔了。
想到此处,容思青皱了皱眉,清辉园地方太小,而且里嘉乐园太近,到底不是长居之地,若是自己另开一处院子,那便可以放手筹谋了。想到黎阳几天前给自己许下的承诺,容思青不屑地笑了,她那嫡母心思恶毒、度量又小,怎么舍得给自己另外拨一处院落,恐怕此事还的靠自己谋划。
容思青正思忖着如何筹谋一个独立的院子,突然听到外面有响动,容思青的脸马上就沉了下去:“是谁在外面?我不是说了,走路做事都不许发出声音来吗?难道你们那我的话当耳旁风?”
门口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回道:“回主子,不是奴婢弄出了声音,是……”
“是我。”一个文弱秀美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四娘,不是丫鬟的错,你不要怪她。”
容思青看到来人,也沉默了下来。
“阿娘,你怎么来了?”
“奴来看看你,没想到在屋外被拦住了。”
容思青皱起了眉,狠狠瞪了那个不长眼的丫鬟一眼,打算待会再收拾她。如莺见容思青误会了她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四娘,你不要怪罪方才那个丫鬟。奴见过有规矩的人家,都是通传后才许进屋的,那个丫头也是为了你好。”
如莺的眼中浮起泪光,“四娘长大了,屋里也立起规矩来了,这样很好。”
她的女儿以后会是尊贵的王府娘子,像她曾在门后偷偷窥到的那些官宦贵女一般,风风光光嫁入高门做正妻,过上与她截然不同的人生。只要宸王府不倒,只要王爷还在,就没人敢欺负她的女儿。
这样真好。
虽然这一生,她都无法光明正大地喊女儿的名字。
如莺低头拭去眼角的泪,“奴让娘子见笑了。”
容思青心中酸涩,抬起手指着坐塌,“阿娘,先坐下再说罢。”
如莺心中欣喜女儿和她的亲近,却只能苦涩地笑着摇摇头,“奴身份卑贱,不敢逾矩。”
容思青听到“卑贱”这个字眼很不舒服,她声音不觉带这些冷意,“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拘着。”
如莺知道女儿已经不高兴了,只好另找一个蒲垫,跪坐在容思青对面。
容思青心中长长叹气,只能由着如莺。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许久,如莺问道:“娘子,最近……可好?”
容思青眼睛眯了眯,阿娘这是听到了什么?
容思青故作不在意地说:“还是老样子,阿娘为何这样问。”
如莺叹了口气,她是安王府送来的歌姬,王府里没有人喜欢她,就连打探消息都格外艰难,但是和四娘有关的消息如莺都会格外留心。这些天听来的消息,结合上四娘这段时间的动向,让如莺心里浮起一股没来由的不安。
如莺斟酌着语气,尽量柔和地劝道:“娘子,奴斗胆直言,还请娘子不要嫌烦。王爷王妃与老夫人不睦已久,我们在王妃手底下讨日子,讨好王妃才是要紧,何必去……娘子得到老王妃的宠爱自然是好事,可万一王妃对你生了嫌隙该怎么办?王妃是名门贵女,向来大方,你去和王妃认个错,王妃不会与我们为难的。”
容思青心中冷笑,向来大方,不会为难?上辈子她谨小慎微地活了十七年,还不是转手就被塞给了落魄庶子,她可是宗室贵女,最尊贵的容氏女!她要是再不自强自救,只会落得一个和上辈子一样的结局。
如莺见容思青似乎并不相信,只好冒着被杖责的风险,继续议论主子是非,“娘子,别嫌奴说的不好听。说句大不敬的话,今后整个王府都是王妃的,为什么要惹得王妃不痛快呢?以前的事虽说娘子没有经历,但终归听说过。荣安堂固然要敬重,但是嘉乐院才是娘子的立身之本。”
“现在这些话和娘子说还为时过早,却确实是大实话。娘子过几年就要说亲、置办嫁妆,这些都得王妃出面周旋,就是嫁了人也要和娘家多走动,娘子没有亲兄弟,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还得让几位郎君出面。王妃家世高眼界也高,虽然不好亲近,但是娘子顺从些安静些,王妃还是愿意护住你的。娘子不妨多和郡主走动,郡主年纪小,心思纯粹,只要和郡主打好关系,王妃自然不会亏待娘子。”
“我不需要……”容思青心中激动,声音没控制住,有些尖锐,意识到她的反应过大了,容思青强制按捺住心中怒火,降低声音道,“我是宗室女,为什么要仰仗别人呢?现在我对她没什么用处,她自然会好吃好喝地养着我。万一哪一天出了事呢?她第一个把我推出去。我在她跟前孝顺多久都比不上七娘的一句话。没用的,讨好她根本没用,不依靠自己,我一辈子只能任人摆布。”
如莺惊呆了,她当然知道四娘口中的“她”是谁。什么时候四娘竟积了这么多怨恨呢,这些她从来没有察觉。
愣怔过后是后怕,这些话若是被王妃听到……如莺后背忽的就起了一身汗。
“娘子,这些话不可再提了,王妃是你嫡母,要时时刻刻敬重嫡母,不得生出其他心思!”
容思青也觉得自己草率了,现如今她还没有完全收服院子里的丫鬟,一时冲动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看来她的忍耐还是不够。
如莺越想越怕,王妃可以容下一个安静听话的庶女,但一定容不下一个起了异心的庶女,连带着她都不会善终。她死了没什么,可是四娘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没有享受过真正的荣华富贵就要陨落,她不甘心。
如莺不住地劝四娘,企图打消四娘不敬的念头。而四娘听着却很是烦躁,如莺说来说去无非是一些安分守己、谨慎小心、讨好王爷王妃的话,为什么连亲生母亲都不站在她这边为她考虑呢?
“够了”,容思青忍不住出声打断如莺的喋喋不休,“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和祖母请安了。”
“四娘啊”,如莺都要哭出来了,“你为何总是执着于老夫人?去给王妃请安才是正理啊!”
容思青被如莺烦的没法,“好好好,我今日不去荣安堂,我去书房找父亲,这总行了吧!”
如莺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去和王爷多待一会也是好的。四娘,低调内敛方是长久之道,我们不争不抢,王爷王妃总会怜惜我们的。”
又是这样的言论,容思青都气笑了,她这懦弱又无知的母亲,除了劝她卑微劝她顺从,还能做什么?容思青心里不痛快,几乎是脱口而出:“可是我和你不一样!”
如莺愣住,逼着自己笑了笑,“是,四娘是尊贵的娘子,和奴自然不同。是奴聒噪了。”
如莺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看着容思青,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但如莺到底什么也没说,默默地退了下去。
看着如莺瘦弱的背影,容思青心中有些后悔,还有些委屈,为什么连阿娘都不理解她?
容思青不知不觉红了眼眶,突然又捂住自己眼睛,以后她只能依靠自己,不可以再哭了。一会还要去宸王面前扮乖女儿,红着眼睛能办成什么事。
过了一会,容思青收敛起情绪,向屋外走去。
去给黎阳请安?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说到底,内宅中地位最高的是老王妃,但王府中真正做主的是宸王。现在她已经得到了老王妃的看重,只要讨好了宸王,她便有了和黎阳分庭抗礼的实力,对付容思勰,愈发不在话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部分是过渡章,容思勰实力打酱油……
这几章主要铺垫容思青的心里变化,接下来就要走剧情了,时间线也会推动的很快
感谢ANAH 小天使的地雷~~
最后,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15章 少女情怀
自从增加了习武任务后,容思勰一下子变得格外忙碌,就连听到容思青大出风头的消息,也无法分走容思勰的丝毫注意力,毕竟她要学习的东西那么多,哪有时间掺和内宅小姑娘的争宠游戏。
这段时间,容思勰每日上午府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