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亭喻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为难,犹豫半天才开口:“我是想求你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到时候不要告我父亲,要么就说你不知道也可以啊。再说你本来就不知道,好吗阿懿?”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此刻的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我的眼里变的扭曲不堪,这就是我认识了六年的人,这就是我一度曾喜欢的人。
“我早就知道我父母的死和你父亲有关系,我没有戳破是因为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不想让大家都为难;但是如今,既然有人告上去了,证据确凿我又为何要否认。因为你父亲对我太好了吗还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我冷笑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阿懿——”
我看着被他拉着的胳膊,莫名的恼怒,甩了一下却没能甩开他的掣肘。
“祁懿,你根本就不爱我!”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父母的事跟爱不爱他有什么关系。他松开我的手腕,看着我有些懊恼:“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努力争取一下,别人几句话你就想要逃避,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争取一下和我在一起。祁懿,你爱的从来只有你自己,你根本不会爱人。”
我怒极,冷笑一声:“会不会爱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我当初认识的程亭喻居然是一个没有担当,是非不分的男人。你自己离不开程家带给你的光环,只能躲在程家的羽翼下苟且偷生;还有我父母的死跟你爸脱不了干系,如今你竟然想要我就这么睁只眼闭只眼,那我父母的死呢?是谁让我这么多年活在阴影里,没有父母的关爱,是谁?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我。”
远香外面的空气好极了,我站在门口长舒一口气。
周围热闹的气氛却只能衬的我更加觉得孤寂,这一切似乎来的太快,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硬气,让我无力招架。
回去的时候我一直坐在车上发呆,直到司机叫了我好几声我才恍惚反应过来。
“你回来了,谈的还好吗?”
我神色一寒,古怪的看着懒懒的靠在沙发上的男人,膝盖上放着一本书,看样子是盲文;我走近他:“看来这一切你又都知道了?”
他一顿:“我不想瞒你。这件事是我做的。”
此刻不知为何我的内心居然燃起一股扭曲的快感,有些不确定的问:“那么是不是说你这个幕后黑手可能会因此坐牢?”
“抱歉,让你失望了。这件事的后果最多是程常魏被捕,但又因着他们如今的身份,也不过是坐几年牢;常家是倒不了的,而程家,掌事的人只怕就是常家老二了;而魏家早已外强中干,不中用了。”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平静的完全像是个事外人,可是谁能想到这一场接一场的阴谋和幕后操作都是来自于这个看似温柔的男人;现在,我才算真正明白,珠华和温冉,看似是两人,可在有些方面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只有我,才会傻傻的把他们当做两个人来看。
他柔柔一笑,我看着他又一瞬的失神;他每次勾唇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带着一丝懊恼,却又连眼角都弯弯的,他看了过来我慌忙别过头,别过头才想起来他原是看不大清的,却听他潺潺如水的声音传入耳中:“如今,没有我你也可以过的很好吧。”
我尴尬的咳了一声:“当然。”
“如此甚好。”
那时我尚不知他那句话究竟是何意,也不过是以为他戏耍惯了我随口问的一句话,当后来真正意识到的时候才明白他那句话后面潜藏的意思;人有时太随意的一句话却恰恰是心中隐秘。
法院立案,传我询问的时候我只能僵着身子说,那时候太小,并不太记得而草草告终;那天我在站在法院门外看着越青背着身子立在冷风中等我的时候,我的心莫名的抽搐了一下。
跑过去从身后抱着她,下颌抵在她的肩上:“越青,我好累。”
“祁蕊回来了,她怀孕了,说要陪我过年。越青,常瑞均,他醒了吗?”
“还没。”
还没,这么久了。温冉说陪他过完年,就会救常瑞均的,他应该会没事的吧。
年三十,祁蕊吵着非要和过,可我又答应了温冉不能食言,可出乎意料的温冉居然同意我们一起过年;只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准备吃年夜饭的时候祁笙打电话吵吵着要来,说什么自己一个人太无聊,文英从乌浔镇来了德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有些不安。
“来来来,举杯同饮,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吃过年夜饭,一起去了楼顶放焰火;看着满天落下来的星光,满目苍凉,身旁的温冉悄无声息的收紧了胳膊,他身上淡淡的花香一丝一丝的往我的鼻尖下跑,只爵脑子昏昏沉沉,挥之不去。
“真想一直陪着你就这样看下去。”
他的声音跟以前不一样,听起来有些悲凉,还有些压抑。黑夜里,璀璨的星火印在他脸上一刹,隐约发现那双茶色的眸子泛着奇异的金色,稍纵即逝。
这一切我并未察觉。
过完年,温冉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怎么在意。
直到文家人再次出现在德江市,魏家一夜之间破产,程跃入狱,瑞天面临从未有过的公关危机,祁蕊产期临近。
我和常瑞均,祁笙,秦臻,越青站在外面候着;我紧张的握紧常瑞均的手,不住的颤抖。
希尔德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越青冷漠的双手环胸:“别走了,你真够烦的。”
希尔德说着别扭的中文,一脸通红:“我着急,别人,老婆都出来;蕊蕊会不会,会不会生不出来啦?”
祁笙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乌鸦嘴,胡说什么呢;我告诉你,我妹要是生不出——”
“谁是祁蕊家属?祁蕊家属——”
我和常瑞均跑了过去:“我,我是。我是她妹妹。”
“是双胞胎,儿子;大人小孩都很健康。”
“姐夫,是儿子。”
希尔德开心的跳了起来,兴奋的拉着祁笙跳,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只是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一个地方的时候,那人的黑色身影陡然变的高大冷然,常瑞时迈着修长的腿,走到希尔德面前,东方人与西方人明显的身高诧异,再者希尔德是模特出身更加显得高大,而此刻的常瑞时却一点都不比他矮,甚至他身上冷漠如霜,傲气凛人的气势让希尔德堪堪败了下来。
他冷漠的扫了一眼,只问了一句:“她怎么样?”
越青同样冷漠的回了一句:“没事。”
常瑞时什么话都没再说,转身就走;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来过似的,而这一切,里面躺的人也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或许,他的心里对祁蕊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的吧。
常瑞均出院后,当一切都归于平静后,我才意识到温冉的消失让我莫名的觉得恐惧。
从他消失不见,我就离开他家去了越青家里住。
米洁来的时候,她看起来很憔悴,一下子好像老了好多,她很平静,将手中的档案袋递给我:“我和简诺准备去伦敦,可能不会再回来了。阿懿,再见。”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离开,门外疾驰而去的车好像在提醒我刚才走了一个人。
我捏着档案袋却没有打开,我回到房间,关好门,平静的坐在书桌前,动作缓慢的绕开缠在上面的白色绳子,然后平静的小心翼翼的取出里面装的一沓纸。
一页一页的翻过去,我从开始的心平气和到呼吸急促,头脑发懵,再到镇定;我理清了所有的思绪,温冉离开了,再也不会出现了;他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我,半瑰悄岛的别墅,市中心的两套公寓,其中包括珠华的,还有世纪大厦。
可是我不明白,他要离开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他真的就这么走了,难怪他对我百般耐心,事事都顺着我的心,生怕让我不开心,所有的一切绝口不提;那么我所有不知道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太多他为我做的一切。
我在房间内想了很多很多,从一开始将珠华误认为温冉开始,一直到温冉在半瑰悄岛的出现,直到这一切归于平静;我原本平静的生活被他搅的天翻地覆,然后他又再次从我的生命里消失,我竟不知道他的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寻薄雁秋的的下一世,为了延续那一段不完整的爱,可到头来却又为何要逃避,将我推开;仅仅是为了再见的话还有必要将一切都弄的那么乌烟瘴气吗?
可能他从开始爱的就不是自己吧。
但是以温冉的性子,温柔中带着绝然,他不会突然之间就留下一切交给我然后离开,连一句告别都不肯说。
除非,除非是他出事了。
米洁,她肯定知道!
我双眼直直的看着前方,不断加速,我要尽快见到米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半小时前我打电话给她,却被告知她在机场,飞伦敦。
从来都没有觉得像现在一样那么急切的想要得知一切,那么疯狂的想要搞清楚这一切。
“米洁,米洁——”
偌大的机场,我睁大了眼睛四处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广播里冰冷机械的女声,我的心一分一分的往下沉。
来得及,肯定来得及。
“阿懿。”
我看着十几米开外的米洁,眼睛闪过一道光,唇角微勾,疾步走了前去。
回去的路上,我无比的平静。
他知道我会想要搞清楚一切,他竟留了话给我让我不要再寻他,而他会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一直。
他用自己的命救了常瑞均。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做温冉的人。
他曾经那么温柔的对我说。阿懿,我不想你受一丁点伤害,谁给的都不可以!
他也曾那么绝情的对我说。我们凭什么能在一起,我是仙不会老,你呢,总有一天年老色衰、行动不便你凭什么要让我对着你那张长满皱纹的脸与你过一辈子;色衰爱弛,色衰爱弛你懂不懂?
他也曾低沉着声音对我说对不起。
现在这一切,都太遥远了,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了。
停好车刚进越青家门就看到常瑞均和蓝骏杞两人靠在躺椅上,在太阳下晒太阳,他闭着双眼,神色安静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醒来之后,总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睁开眼睛,招了招右手。
“阿懿,过来。”
那一瞬的他,温柔的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