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的心里忽然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黑沉着脸叫住那两名宫女，让她们把话说清楚。两名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到他面前，说她们都是听冷宫里一名疯了的宫女说的。
那名宫女说是云贵妃下旨让她亲手掐死了那个孩子，然后拿破布包了丢去了乱葬岗，喂野狗。她还一直说，那孩子就是皇上的骨肉，跟皇上长得一模一样。看着孩子，她下不了手，可是她不掐死那孩子，云贵妃就会杀了她，所以她只能活活把孩子掐死了。
他的身子狠狠地晃了一下，猛地跌坐到了地上。
孩子长得像他……
若是凤千夜的孩子，怎么会像他呢？
这个认知让他一拳狠狠地捶到了地上，直将自己的拳头砸出血来。
是他，亲手断送了孩子的命。
是他害死了他亲生的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他与他最爱的女人的孩子。
他坐在地上，仰天大笑，笑完又哭了出来。
宫女们似乎被他吓坏了，跪到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那一天，他记不得是如何回的寝宫，他只记得他下令贴身大太监，往云依楠饭菜里下了大剂量绝育的药，让她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
他去了国师府，亲眼看到了老得不成人形的凤千夜。
凤千夜看也不看他一眼，坐在一座圆形的祭台上，似乎在等死。
“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乔儿，对不起我们的孩子。”他站在祭台下，看了他许久，终于开口。
凤千夜的声音似乎八九十岁的老人，沙哑苍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终于流泪：“我想补偿她们母子，可是我却连他们的尸体都找不到。”犹其是那孩子……
苍老的凤千夜终于从祭台上坐起身子，缓慢地转过脸看向他：“你想补偿她？”
他点头：“哪怕死。”
凤千夜终于点了点头：“我已经费尽全部灵力让她重生。到时候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重来一次。你若有心，便等到一世吧。”
凤千夜仰头，望向即将西落的太阳，苍老的声音犹如即将枯竭的树干：“再过半个时辰，我就要灰飞烟灭了。你若是愿意，就拿出一魄代你活着，你可以变成我……至于你想如何补偿她，就看你自己了。”
凤千夜缓慢地走下祭台，走到屋里取出一枚药丸给他。
“服下他，你就可以分作两人了。只是这药有一个特点，你分作的两人同生，同死。你杀了他或者他杀了你，你们二人便同归于尽了。你要想好。”
他想要没想就接过了药，将其服下去。
欠下的，总是要还的。
她欠乔儿母子的很多，若是一条命就能偿还，他定会欣然赴死。
☆、第四章 卖身
陆清清？百里旭番外一处僻静的小村庄外绿树成荫，几乎将整个村庄笼罩其中。绿叶中挂了树树金黄的鸭梨，一看便知脆爽多汁，令人馋涎欲滴。
百里旭大胆地吞了吞口水，抬起手掌想要摘梨，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纯生态天然纹身雪梨，三两银子一只。”
百里旭伸出的手生生顿住，用另一只手掏了掏耳朵：“多少银子？”他没听错吗？三两银子？三钱银子差不多。
他身后的女子走了过来，点头：“没错，就是三两。”
女子一身布衣，却难掩清丽姿色。眉眼间自信飞扬，见之便令人神清气爽。
百里旭原本更加神清气爽，这会听到女子的声音却爽不起来了。
“三两银子能买一大筐最好的梨了，陆清清你抢钱啊！”百里旭忍不住回嘴。虽然他现在有的是银子，可是他可不想这么花。
陆清清扬脸向树上看了看，踮起脚尖抬手捞住离她最近的一枝树枝，亮出上面的雪梨给百里旭看：“你看这梨有什么不一样？”
百里旭走近陆清清，目光首先落在了她的小脸上，几日不见，她好像更美了。
陆清清瞪他一眼：“让你看梨，你看什么呢？”
百里旭似乎吞了吞口水，吐出一个字：“你。”
陆清清不满地又瞪他一眼：“看我干嘛？”
百里旭又吐出几个字：“你比梨好看。”
陆清清无视百里旭的白痴状态，一转头把树枝松开。
树枝一松，梨子也随之跳回原处。
百里旭眼疾手快地按住树枝，目光在上面看了一眼，随即瞪大了眼，惊疑道：“上面有字？”
说着他拿手扒着那梨子下下左右看了一圈，念了出来：“福如东海？”
说着，他转头看向陆清清，疑惑不解。
陆清清双臂环胸，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
百里旭一副不舍的样子又看了看那梨子，足尖一点，向树上飞去，一个梨子一个梨子地瞧。
“寿比南山，金玉满堂，福碌寿喜，五子登科……”
他一一念了出来越念越觉得不可思议。
将一树的梨子看了大半，他终于跳下树下，走到陆清清面前。
“你是怎么做到的？别跟我说这树就结这种果子？”
陆清清一副懒得理你的模样，径直朝前走去。梨树外围有大片的稻田，如今正值稻谷成熟季节，还未转黄的稻穗青绿可人。
轻风夹杂着稻草的清香拂过脸面，触感温润清爽。
百里旭快步追了过来，扬着声音喊道：“你这梨子当真值三两银子，本公子服了行吧？”
陆清清这才停住脚步转身：“这还差不多。而且本姑娘告诉你，这梨树可是本姑娘嫁接过的品种，比你平常吃的梨子都更加松脆可口，嫩爽多汁。三两解子还是批发的价格呢！”
百里旭点头，竖起大拇指道：“姑娘厉害，本公子服了。”
他并肩跟陆清清走到一处，掰着手指头似乎算了一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这一树梨子都能买我那一块玉佩了。”
陆清清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去看田里的稻谷。
“那个，我的玉佩不赎了，你看怎样？”百里旭似乎才想到他来找她的目的。他跟云若乔那讨了主意之后便去了声远楼，可是掌柜的说陆老板不在，要到庄子上来找她。
他这才专程跑到这里来，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农人嘴里套出了陆姑娘的消息。
这一个庄子里的老农都跟着陆姑娘吃饭，他们全都是要为陆姑娘的安全考虑，陆姑娘的消息从来不轻易透给外人的。
听到他提玉佩，陆清清扭头看了他一眼：“爱赎就赎，爱不赎就不赎，跟我可没有关系。”
“怎么能跟你没关系？那玉佩要是不赎的话，定是要交给你的！”百里旭有些急，有些躁，生怕跟她讲不明白。
陆清清不以为然：“声远楼的东西云大小姐也是有份的，给她也是一样。”
百里更急了：“不一样不一样，那东西可是我家祖传的，不能轻易给外人的！”
陆清清一怔，看着他，眸子闪了闪。
“外人？”良久，她只轻轻吐出两个意味不明的字。
百里旭早垂下了头，许久之后，他终于沉着声音说道：“陆姑娘，其实，本公子生病了。”
“什么病？”陆清清有些奇怪。
百里旭抬起头，眸子定在她清丽的小脸。她的身后便是大片青绿的稻田，她浅黄衣裙的身影在这一大片的青绿中格外娇嫩可爱。
“我病得很重，真的……”他似乎梦呓一般开口。
陆清清抽了抽唇角：“你就是圣上亲封的医圣，还给你赐了天下第一医馆。有什么病你自己不能治的？”
“我的病只有你能治！”百里旭的声音有些低哑，似乎难以启齿的情况下思索良久的话。
陆清清转过了头，对着稻田的方向，声音似乎都薰上了稻谷的清香：“我可不是医生，怎么能治你的病。”
百里旭沉默了，似乎过了许久，他才终于说道：“我的病，是相思病。当然，只有你能治。”他的声音有些低浅暗哑，有些不自然。
陆清清似乎笑了一下，若是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耳根处有些红晕。
“你……给治吗？”百里旭追问着，上前迈了两步，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站着，侧头看向了她的脸。
“本姑娘的诊费可是很贵的！”陆清清扬了扬好看的眉毛。
百里旭的眸子瞬间睁大了一些，看着陆清清的眉眼瞬间飞扬起来：“行！再贵都行！”
想了一想，他又说道：“若是银子不够，我就卖身给你！卖一辈子都行！”
陆清清好笑地抽了抽唇角：“你卖身给我，你能帮我做什么呀？”
百里旭挠了挠头，转眸看了看四周的田地果园和最下层的鱼塘，他终于说道：“要不我就帮你种草药，种草药可是比你种这些东西还挣钱呢！”
陆清清眸子转了转，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不错。”
百里旭看了看她，胆子更大了一些：“除了这，还能帮洗衣做饭看孩子！”
陆清清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这个是时代的男人，也能洗衣做饭，看孩子吗？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百里旭扬了扬眉：“我又不是君子！谁要当君子那玩意，不值钱。”
陆清清似乎认真想了想，点头赞同：“也对！”
百里旭又转眸看了她一眼，眸光里盛满温暖的笑意，小心地伸出手，她的小手伸去……
☆、第五章 桃花公子
云若乔？钟无究番外新帝登基后，着力推行新政，大胆启用清流新人，政治清明，百姓安乐。
政局稳定后，新帝大力推行防洪灌溉措施，曾经贫瘠的大片田地得以灌溉，粮食丰足之余政局更加稳定。
百姓们生活安稳之余，也有了更多的心思谈论八卦。经此一事，荣王和荣王妃的故事再一次被提及。
天下第一公子的风华绝世，冰棺美人的惊才艳绝，战乱勤王，拥立新帝，重新在百姓心中重演。
只是自新帝登基后，荣王和荣王妃却立即消失于众的视野。几年来竟再无消息传出。
江南三月，杨柳堆烟。
皎白的柳絮在澄澈的湖面堆了一层，远远看去，如梨似雪。
偶有燕子低低在水面飞过，婉转地啼叫一声，又穿枝越柳地飞过湖面，投入不远处大片的桃花林中。
这片桃花林繁花正茂，红若团雪，白如烟霞。与远处翠绿的湖面相映成趣。
桃林中隐约传来一阵欢笑，惊动远处的燕子，近处的流莺结伴展翅飞远。
循着笑声，桃花林云遮霞蔚的繁花团中，云若乔正被几人簇拥着，松松挽就的云鬓边上，唯一枝白玉桃花簪上的细碎珠串左摇右摇，更添生趣。
云若乔低垂眸子望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眸中深刻的笑意更比桃花浓艳几分。
“这孩子定是喜欢这里的桃花，依我看，要是个女娃的话，小名就叫桃花。”云正德高大魁梧的身材仍旧站得笔直英挺，方正的脸却比几年前稍白了几分，更显年轻了几岁。
他的话一出口立即惹得钟明玉一脸嫌弃，狠狠剜了他一眼道：“看你起的那名，桃花，还杏花呢！”
她的眼眸在云若乔肚子上转了一圈之挑眉笑道：“这小东西如此好动，定然是个男娃。依我看，小名要叫桃儿！多可爱多响亮！”
云若乔和钟无究对望一眼，齐齐看到了对方狠狠抽动的嘴角。
闻言，云正德受教地点头。
云若乔心知自家老爹有唯妻命是从的惯例，丝毫不惊讶。
她撇了撇了嘴垂眸望向自己肚子里仍旧踢腾得极欢的小东西，好笑地问道：“你是喜欢叫桃花呢，还是喜欢叫桃儿？”
“这个办法好，等他生出来，咱们写上许多的名字，让他自己抓，抓住哪个是哪个！”钟明玉恍然大悟地说道。
云正德配合地点头：“这主意好！就这么定了！咱们现在就回去想名字，越多越好。看看到时候他会抓哪一个。”
说着，夫妻俩当真携手就要走。
云若乔和钟无究的唇角再次齐抽了一次，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无可奈何四字。
“爹娘……你们……”这样太不靠谱了！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到腹中的小东西已经有种向外冲出的架势。云若乔不自觉得皱起了眉头。
钟无究握着她手一顿：“乔儿，怎么了？你……是不是要生了？”
闻言，正要使轻功离去的一对父母立即停住动作，急急跑了回来。
“好像真的要生了，快……叫产婆……”云若乔感觉越来越剧烈的痛意袭来，她额头渗出一层汗来，断断续续地说道。
“真的，快带她回去！”钟明玉立即催促道。
钟无究再不多言，立即抱起她足尖一点，化作一阵轻烟朝桃花林一侧的一座半山别苑飞去。
云正德也拉起钟明玉飞了回去。
风貌雅致的半山别苑里，云若乔被钟无究急急抱进了产房，横放在床上。
“乔儿，你坚持住，我已经叫丫头们去叫产婆，马上就来！”他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用衣袖为她擦汗。
云若乔死死咬着唇，感觉到剧大的压力直朝她腹部袭来。
“荣王殿下，您请出去吧。”产婆进门，立即请钟无究避让。
“你们的准备做得怎样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备齐了没有？”钟无究半跪在床边，纹丝不动。
产婆探头看了看云若乔的状况，点头：“回荣王殿下，都备齐了。”就差您出去了。
钟无究满意了，握着云若乔的手继续给她聊天，确切地说是他给她说话，她只负责听。
产婆急了：“荣王殿下，产房见血，男子不宜入内，不吉利啊。您还是请出去吧！”
钟无究仍旧纹丝不动：“本王的妻子在这里受苦，你竟让本王出去！本王就在这了！你快让她生！”
荣王霸气地吩咐道。
产婆终于被荣王的霸气吓到，身子缩了缩，再不多说，指挥丫头们各司其责。
半晌之后，云若乔好像痛得更厉害了，钟无究也更坐不住了。
“你快让她生啊！你怎么做产婆的？”
产婆的身子又缩了缩，大着胆子开口：“这……老身只是负责接生……不是大罗神仙，不能说让王妃生，她立即就生出来……”
产婆似乎觉得自己如今是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她做了几十年的产婆，还是第一次遇到男人坐镇产房的现象，还是位地位尊贵的王爷。吓都吓死了，哪还有那口才去给他解释女人怎么生孩子啊？
一个时辰后，看着疼得看样子马上就要昏过去的云若乔，钟无究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提起内力，就朝云若乔输送内力。
产婆看见这位爷这般动作，更是无力地缩了缩身子，她，她也想让王妃快些生出来啊。
可是，她真的不是神仙……
三个时辰后，产房里终于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生了，生了！王妃诞下一位世子，母子平安！生了，生了！”产婆将婴儿洗刷干净，利落地包起来就抱着朝产房外跑去，那兴高采烈的模样比她自己生了儿子还要开心。
她能不开心吗？王妃再不生，她真怕天下人人敬仰的荣王爷因为内力耗损过度而晕倒在产房里啊。
还有，她不是不想把孩子抱给王爷和王妃看啊，实在是王妃已经在孩子生出后舒服地睡去。而荣王他，还在闭眼睛输内力。听到孩子的哭声，似乎停止了动作，可就是不睁眼。也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累得不愿睁眼了。反正就是不睁眼。
云若乔睁眼时，房中已没了人。动了动身子，除了生孩子应有的不适外，身体倒没有任何疲惫之感。
转眸，这才看到钟无究仍然跪坐在床边踏脚上，眯着眼睛熟睡了一般。
她这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