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乔一怔，抬眨眨着眼睛看他，眸光是莫名的颜色。
钟无究挑眉：“怎样？佩服吗？你若喜欢等会我弹一遍完整的给你。”
云若乔眸中的光彩瞬间褪尽，沉着脸低哑着嗓音道：“不过，是巧合罢了。”
钟无究心中燃烧的火光忽然冷却，他居然在她的话中听到了失望。她为何失望？
忽然之间，他的心似乎被什么揪紧，脑海中有什么画面如潮水般快速涨起，却又像潮水一样顷刻不见，未留下半丝痕迹。他想抓住，却什么也抓不到。
他紧紧地拥住她，似乎怕她跟那些画面一起消失掉。
云若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一刻的他，似乎有什么不同。
“前面就到了。”两人很快就到了山脚步下，钟无究仍旧带着她朝山上飞去。
夏末季节，秋风乍起，山间的风更是有丝凉意，他似乎感觉到了这些，将她拥得更紧了一些。
高脚伴着山风呼啸而过，两人很快到了山腰。
云若乔感觉他带着她正是依着她所熟悉的方向前进，心里一时百味杂陈。
越往山腰东侧而行，初升朗月的清亮光辉越发将两人的表情照得清晰鲜明。
“闻到香味了吗？”钟无究挑眉看向云若乔，“这个季节还有桃花，奇怪吧？”
云若乔淡淡道：“不奇怪。山间气温本就低，这里山势又高，桃花在这个时候开也不奇怪。”
钟无究点点头：“还是我的乔儿聪明。”赞扬得煞有介事。
云若乔眸光似乎一闪，垂下头去。
两人终于在一处断崖前停下，钟无究带着她停在崖前，依着一块巨大平整的山石，有种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感觉。
云若乔怔怔看着一切，被深埋记忆深处的画面却似泉水般不断涌现。
“千夜哥哥，这些桃花是不是花妖变得？”小女孩新奇的声音，笑容明媚的女孩一手拈起花枝，仰着稚嫩的小脸看向温暖含笑的凤千夜。
凤千夜闻言莞尔一笑，耐心地给小女孩解释：“山间气温本就低，这里山势又高，桃花在这个时候开也不奇怪。”
女孩仰起的小脸现出崇拜的神色：“千夜哥哥懂得真多。”
记忆中的凤千夜伸出玉白的指尖，为女孩顺了顺被桃花枝挑乱的发丝毫，温柔如水。
云若乔环顾四周，那妖妖桃花兀自开得绚烂，似乎全然不知人间愁苦。
她不觉间，婉转清扬的琴音不知何时已经入耳，似泉水一般将桃花灼灼的花叶涤荡。
她蓦然转头，白衣墨发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临崖而坐，身前摆放着一把古琴。男子神情专注地抚弄着琴弦，似在为心爱的女子临镜梳妆。
他的身后，一轮皎皎圆月华光朗照，万道银辉化作他的背景，将他映得如若远离凡尘烟火的仙人。
而他所奏的曲子，正是喜宴之上他未奏完的《凤求凰》。
☆、第十九章 执念
似乎感知到云若乔的目光，男子自华光万丈中偏头看来。朦胧光影里，他的侧脸被镀上层银白的光华，让男子的身影更加绮丽如画。
皎皎月华中，女子浅色衣衫临风而立，纤弱的身子似乎随时都要身后的桃妖化作一处。而女子雪色的颊边，两行清泪却刺痛了他的眼。
那一刻，他的琴音戛然而止。
钟无究慌乱地丢了琴，直直奔她而来，疾疾的脚步在她面前停下，浅浅的声音道：“乔儿，你这是怎么了？”
声音虽浅，却似被灼痛了心一般透着不忍与心痛。
他伸出手想要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似乎怕碰碎了珍贵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
云若乔却倚进了他的怀里，靠着他宽厚的肩，任泪水无声落下。
他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很快反应过来，双手扶住了她的肩。
似乎过了许久，似乎只是片刻，他听到她的咆咽之声终于轻了下去，他微哑着声音开口：“小生仰慕小姐日久，不忍伊人心伤，愿抚《凤求凰》以慰芳心，以表衷肠，与小姐永皆百年之好。”
云若乔从他怀中仰起脸，泪水洗过的眸子清清幽幽地看着他。
“你若是他，我愿永生不离不弃。”她的声音沉静，似乎自底而发。她背转过身，面朝那树树桃花。
“他也喜欢带我来这个地方看桃花，他也谱成过《凤求凰》，只是那时我还太小，不懂得他心意。后来父亲想以两方姻亲以助辛同轩登位，于是便将我许了给他。而我，终于渐渐明白他的心意，可是已经太迟。”
她缓缓说道，声音有些悔恨有些迟疑。
“若是他能早些说明，或者我能早些明白，便也不会让两两抱撼终生，相隔九泉……”她的声音更加沉痛，她转眸，看向远山，看向高天，看向圆月。
“或是如今他灰飞烟灭，徒留我一人在这天地高，黯然怅惘。”
钟无究迟疑地看着她，越听越惊，面色忽青忽白，心里眼里也越来越痛。
他看着她，又似看不到她。忽然间就觉得，她离他竟是那般遥远。
她忽然转过头，对他涩然一笑：“你怕了我？怕我这个与常人不同的……异类？”
钟无究抬步，缓缓走近她，与她面对面。
玉白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
“他，死了？灰飞烟灭？”
云若乔点点头。
钟无究忽然将她揽进怀里，无声叹息：“怪不得。原来这么长时间我竟然在与一个不存在的人而争。”
他忽然一笑：“他的痕迹虽然深，但我若用更深的痕迹将他留下的抹去。穷尽此生，我终有一日能做到的。”
“你，不累吗？”云若乔似乎无奈一叹，这个男人，何苦这般执著？
钟无究松开她，握住她的右手贴上他的心口。
“若是没有你，这里便是空的。便是死的。”他望着她，沉哑的声音带着无声的魅惑，“只有累了，才能让我知道你还在，我还活着。”
云若乔怔然抬头，她竟不知的执念已经深刻至此了么？
“谁？”钟无究抬头，看向他的前方。云若乔也转回头，看向那里。她也感觉到了一丝气息的闯入。
“无究公子真会选地方！”辛同轩凌厉的声音赫然传来，随着他的身影在两人一丈开外落下，飘散而来的还有浓重的酒气。
“四皇子过奖，无究敬谢不敏。”钟无究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
“我是来找乔儿的，请无究公子避让。”辛同轩望向云若乔，月光下女子的身影似乎更加清丽夺目，越发让他移不开视线。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钟无究揽着她的手上，忽然间冷沉了下去。
钟无究莞尔一笑：“乔儿是无究的未婚妻，本公子为何要让？”
辛同轩看向两人的眸子更冷：“她本该是我的未婚妻！”
钟无究脸色有片刻发白，他清楚地记得乔儿刚才说过云大将军将她许给了四皇子的话，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两人是不是成了亲？
思及此，他更快一步地将她拥在身前：“四皇子的未婚妻是云二小姐，四皇子莫要弄错了，惹皇上不快。毕竟这婚可是皇上指的。”
他的话中已经隐隐有些威胁的意味。
若是乔儿曾经和辛同轩有过那么深的牵扯，他更不能让他有机可乘。
“皇上究竟为何会改了我与乔儿的指婚，而把云依楠塞给我，无究公子心知肚明。”辛同轩脸色铁青地瞪着钟无究。
当时他就疑惑是谁在为他制造勾结百官的假象，让父皇对他忌惮，罢了本意将云大将军的军权偏向他的想法。
如今看来这样做的除了他钟无究还有谁？
“四皇子还算是聪明人，本公子的那些布署总算没白费。”钟无究坦然承认。
辛同轩气急失语，脸色青黑地瞪着钟无究，又看一眼云若乔，眼看就要动手抢人。
“强扭的瓜不甜，四皇子怎会不明白？”云若乔不屑地瞥他一眼，冷声道。
“乔儿！在你心里我是有多么的不堪？你从头至尾就没给过我走进你心里的机会，你想方设法避开我，你视我若蛇蝎，你把我拒之千里……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何时做过对不起你，对不起将军府的事？就算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辛同轩不甘地望向云若乔，边说边缓缓朝她走近，或是因为悲伤或是因为醉酒，脚步有些虚浮有些踉跄。
钟无究眼眸微眯，看着辛同轩越来越近，他忽然衣袖轻轻一挥，一股强劲掌风向辛同轩挥去。
辛同轩却似乎没有发现一般，仍旧直直地望着云若乔，声音里带着质问：“乔儿，我把心都给了你，可是你的公平呢？你待我的公平呢？”
说话间，钟无究的掌风已经落到辛同轩身上，辛同轩结结实实接住了这一掌，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云若乔却像没看到一样冷冷一哼：“公不公平都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辛同轩唇角挂上冷嘲的笑，半眯着眼睛望着云若乔：“今天就算我死在你面前也与你无关？我倒要看看我死了你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心疼。”
“四皇子，你醉了。”钟无究见自己一掌打伤了辛同轩，冷声说道。
“四皇子的人在哪里？主子喝醉了也不带他回去？”钟无究向着黑暗处扬声说道。
辛同轩哼了一声，仍旧朝着云若乔说道：“乔儿，你打我呀，你再打！若是能打死我最好，打不死我，我就……”
片刻之后，黑暗处果然有两人飘身落在辛同轩左右，二人对看一眼，扛起他就闪身离开。
钟无究看着辛同轩被人带走，眸光幽幽。
云若乔微闭了眼睛，耳中似乎还回想着辛同轩未说完的话。
钟无究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乔儿，我不会让你被她抢走。”
云若乔微笑：“要抢也要看他有没有那本事。”
钟无究点点头，垂下眸子看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弹《凤求凰》？”
云若乔摇摇头：“过去的曲子，不想弹了。”
钟无究眸子有些暗，片刻后眸光里破碎出一抹光亮：“你弹一曲，不管什么曲子，好吗？”
云若乔迎上他充满希冀的眸子，忽然不忍打碎其中的光彩，于是点点头。
钟无究唇角终于染上深深的笑意，牵起云若乔的手向琴边走去。
☆、第二十章 大婚
次日便是四皇子和云依楠的大婚，皇子大婚本该全城同庆，然而四皇子的婚礼却格外简朴。
没有铺天盖地的大红，没有大摆三日的流水席，也没有全城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得到的喜炮。
云若乔坐在暮雪院里，听着竹青汇报大婚的境况，终于抿唇笑了笑。
云依楠做梦也没有想过她的大婚居然是这样的吧，即便终究嫁了辛同轩为正妃，却连个侧妃的礼都没享受到。
“小姐，今天这个婚礼真是给小姐报仇了呢。”竹青小丫头也幸灾乐祸地笑道。
云若乔莞尔：“跟她有仇的是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呢。”
竹青点点头：“二小姐以前在府里的时候，表面上好说话的样子，背地里做威作福，我们这些下人都怕她呢。”
云若乔也终于点了点头，抬眸正看见刘氏上了楼来。
“小姐，杜姑娘的信。”刘氏将一封密封的信交到了云若乔的手里。
云若乔眸子在刘氏身上停了一瞬，低头将信拆开。上面写着杜青青有要事相商。
“刘妈，我这就出门，你去吧。”她转眸看了刘氏一眼，刘氏点点头，退出去了。
换成男装的云若乔竹青二人很快便出了将军府，向着声远楼的方向而去。
前方有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竹青扬起头，朝声源看了看，笑道：“小姐快看，前面也有迎亲的呢！”
迎亲队伍向她们的方向行来，吹打的声音越来越响。
云若乔眸光幽幽，闪着微微的冷光，她转眸向四周看了看，这里地处偏僻，几乎没人走动。
迎亲很快到了她们身边，不出意外地，一道铺天盖地的大网忽地从头顶向她盖而。而竹青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大网的边缘，眼看就能逃出网外。
云若乔眸光幽冷，袖中快速飞出一道银练，打在了竹青的身上，借着竹青的力更快地逃出网外。
“啊！”竹青不知所措地惊呼一声，转回头看向云若乔。
云若乔已经从半空跃到了竹青身边，伸手抓上她的肩质问：“你们把我的竹青藏哪去了？”
“小姐你说什么？我就是竹青啊！”竹青眼中似乎有片刻的茫然闪过。
云若乔唇角噙着一抹冷笑，一把从她脸边撕下一块面具。一张陌生的女子脸颊赫然出现。
陌生的女子无措地摸摸脸，似乎也没想到会这样。
“这，这……”女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摸着脸，一片茫然。
云若乔眸光幽闪，冷眼看着四周不断涌出的杀手与自己埋伏在暗处的侍卫打成一片。
她又看一眼地上的女子，显然女子已经被洗过脑，除了有自己是竹青这个短暂的认知，其余一概不知了。
她竟不知，辛同轩居然会干出这样的事。
今日一早看到竹青，她便感觉她的气息与往日不同，人的行为举止可以模仿，气息却是如何也模仿不出的。后来看到刘氏她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趁更衣的功夫她向风凌传音入密，才安排了这一切。
整场厮杀不过持续了一柱香时间，地面上却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云若乔冷眼看着那些杀手一片片倒下，眼底暗沉越积越重。
易容成竹青的女子此刻已经毙命，口出黑血，显然是毒发身亡。
辛同轩，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险狠毒。
“风凌，全力寻找竹青和刘妈的下落，势必要她完好无损地回来。”云若乔吩咐道，不高的声音却不容置疑。
“是，令主！”风凌坚定的声音传来。
云若乔抬步离开，走出很远之后，仍旧有血腥味传来。
她忽然身形一闪，向国师府而去。
仍是那座院落，仍是那座祭台，云若乔纤细的身子临风立于祭台之上，有些落寞的萧索。
她前世的悲剧能归到辛同轩和云依楠头上，可是凤千夜呢？他的死归结到谁的头上？
“在想什么？”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温温传来，说话之人一袭蓝衫，独站于祭台之下。他的目光望向台上的女子，神色晦暗不明。
云若乔并不回头：“在想你下一步会如何对我与钟无究下手。我这里有杀手，钟无究是否也遇袭了？”
辛同轩的声音似乎染上一抹苦涩：“你果然是对他动了心吗？这个时候还在惦念他的安危。”他的眸光微动，忽而闪过一丝凌厉，“他若死了呢，你会如何？”
云若乔冷笑：“他不会死的。”她决对不会让他死的。
“若是我非置他于死地呢？”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决绝而噬血。
云若乔终于转头看向他，眸光冷冽：“你先死。”
辛同轩心神一震，看着面前的女子，眸光惨淡而嘲讽：“他当真对你如此重要？若是如此你为何会在这里？凤千夜的府邸？而且你如此急切地寻来连我一直跟在你身后都没有发现？”
云若乔眸光一动，想着凤千夜若是一直在她身后的话，若是突袭她会不会易于反掌？看来自己还是太过低估了辛同轩。
“我与凤千夜的纠葛你不必知道。我只要你知道，钟无究你动不得！”她落下一句话，转身走下祭台。
“凤千夜就在府中，你不见他？”辛同轩眼波动了动，望着云若乔的背影说道。
云若乔转回头看他一眼，微微挑眉：“今日是四皇子大婚之日，恭喜。”
辛同轩脸色一沉，看她的眼光微微颤了颤。
云若乔微微一笑，足尖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