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憨憨笑着,怕别人误会,又再道歉了一遍,“姑娘,刚才我们抓人走的急,冲撞了你们的马车,实在抱歉,我家大人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沈大人,他在前头,这会正擒拿贼子,就命我先过来看看你们是否有事,等会他就会过来的了。”
他言语诚恳,倒让连翘本来不大好的脸色,也敛了敛。
最近几天,宁松跟着自家大人前来抓拿最近在京城中猖狂的盗贼,好几家商铺遭人暗盗,所以,他都一直在调查这伙人。
终于,他们发现了盗贼的老窝,顺着线索找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够警惕的,他们还没到,这伙人就骑马跑了,他们只能去追赶将人捉拿归案。
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这半路会杀出一辆马车。
别看这马车外表简单,一点都不奢华贵重,但是只要用心仔细一看这车身,就会发现,这都用的稀贵木材,上好的金丝楠木,车轱辘也是用的上乘。
宁松以前也不懂,跟在自家大人身边久了,绕着皇城转了很多,被提点了不少,也大概知道,很多贵人不会以表面奢华来彰显身份,反而,有些人的奢华,是普通人看不出来的,这些人,一则是不想让人因为马车而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二则,在遇到麻烦的时候,这会让内行的人一看就懂。
跟着时间久了,宁松基本能判断这京城里头所谓的贵人乘坐的马车是否奢华。
虽然连翘少出去,但是也知道,这些官爷在外头抓人,辛苦的紧,小姐虽然磕了,但是想到这些人是为百姓谋福祉,她自然不会多计较。
“我们理解,这位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我家小姐无大碍,就不用叫你家大人过来了,我们马上就走。”
连翘知道,这毕竟是在外头,对方尊称后头的人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又说是抓贼人,也知道这官府在办案,既然如此,没什么大事情,自家还是先走的好,毕竟荒郊野外的,小姐也不宜与他人接触。
季云笙透过车帘,大概看了一眼外头,只见那男子干笑着,但是并没有准备让开。
“可我家大人说了,他等会就过来给诸位道歉。”
宁松说的诚恳,而里头的季云笙却琢磨着着这指挥使沈大人。
五城兵马司一共五位指挥使,分别镇守五个门,这姓沈的,季云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沈亦然,而再看外头的男子,越看,季云笙越感觉好像上次在寺庙的时候,看到过这个男子。
正当连翘推拒不需要对方大人过来看的时候,季云笙再次听到马蹄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去掀开车子后方的帘子,去看前来的人。
因着是夏天,所以这马车不像冬天那样,捂得严严实实,车窗都是用纱幔遮住就行,这会季云笙伸手,就能把纱幔掀开,看向后头骑马过来的人。
当看到马匹上骑着的俊美男子,那一脸刚毅无俦的脸,散发出来的,都是男子从容不迫的冷静气魄。
只是这么看着,季云笙发现自己心跳莫名的加快。
在外头的连翘,自然能把后头跟上来的马匹上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她暗道不好,怎么又遇到这个“登徒子”!
沈亦然也是凑近,才看清楚原来他们冲撞的,是季家的马车。
又见连翘站在外头,沈亦然便明白里头的贵人是谁了?
比起宁松的茫然,沈亦然倒是一脸了然,他连忙翻身下马,朝着连翘双手作揖,“姑娘,刚才我们莽撞了,你们可还好?”
因为第一眼破坏了印象,连翘对这个沈公子一直都没有好感,虽然后头自己也去打听了沈亦然的情况,听闻他是个正人君子,但是,她对沈亦然的印象,还停留在“看了自家小姐身子的登徒子”上,所以,这会看着沈亦然,也提不起半分的尊敬之心,反而多了一丝的厌恶。
在连翘的心里,这个登徒子就仿佛阴魂不散一样,经常都能在外头遇到他,每次小姐遇到他,都没好事情的了。
这样想着,连翘直接冷声说了句,“我家姑娘并无大碍,沈大人不必自责,我们马上回去,沈大人还是好好的抓拿要犯回去吧。”
连翘声音极其疏远,让沈亦然微微蹙眉,“无碍,你们现在要回去,那就让在下送你们一程吧。”
他说完,眼睛的视线,却忍不住的往隔着帘子的马车内看去。
连翘心道这登徒子还真是胆大,居然敢直视车内,不过说沈大人正人君子吗?既然是正人君子,这个时候就不该去看他不该看的。
“沈大人!”
连翘的话把沈亦然拉回神,“我们自己可以回去的,不用劳烦沈大人了,麻烦你们让一下吧,我们马车自己会离开,免得阻碍了大人办案的。”
连翘的意思已经说的够明白的了,宁松闻声,也早已经勒紧缰绳将马儿驱开。
倒是沈亦然,见状,反而说道:“近几日这附近贼人甚多,还是我们送你们回去吧,免得出事了。”
连翘恨不得淬他一口,这是诅咒着小姐出事的呢。
倒是里头的季云笙,连忙喊住还要拒绝的连翘,“连翘!”
“是,小姐。”连翘闻声,心中自然有些狐疑,但是也不敢再多言语。
沈亦然看着连翘回头看了他一眼,才上了马车,没一会,里头又传来女子的声音,“那就劳烦沈大人了。”
沈亦然闻声,叫宁松去跟其他人说一声,自己则跟着马车一同回去。
“小姐……”连翘不解,在马车里头,带着一脸愤愤不平的看着自家小姐。
意柳虽然没连翘要来的懂事,但是外头那位大人,她是见过的,听说是个能人,年纪小小,就在战场获得了功勋,现在已经是身为六品指挥使了。
她能感觉到,连翘似乎对这位大人并不大友好。
季云笙拍拍连翘的手,声音微微压低了说道:“最近我爹也说了,京城附近突然出现了几伙流窜的盗匪,青天白日的,也会做那偷摸拐骗的勾当,有沈大人他们护着回去,倒也好。”
连翘听完,嘴巴张的大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季云笙笑着,拿手去抬她的下巴,“快收起来,这张的那么大,是要装鸡蛋么?”
连翘闻声,连忙合上,随后又不解的问道:“这事情小姐怎么没同我们说过?”
意柳也点点头,“老爷什么时候说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季云笙拿手敲打着她们两个,打趣笑道:“我爹那会私下同我说了一下,我一时之间没放在心上,想着都在府里,出入有仆从跟着,想来也没事,就没同你们你们说了。”
两人不疑有他,季云笙倒是把这事情糊弄过去了。
其实这盗贼的事情的确是听说过的,但是不是从她爹嘴里说的,是前世那会,她们都在别庄,后来府里的婆子嚼舌根子,刚好说到这盗贼的事情,原来,那些盗贼半道上遇到了一官家姑娘,因为不是管道上,盗贼又看她带的仆从不多,就起了歹心,虽然最后那姑娘没受伤,但是名声却是坏了,至于后来怎么样,季云笙略一想想,也知道肯定不会好过的。
那时候,她爹还没回来,她就把这事情同长平郡主说了一下,长平郡主有个哥哥,消息也灵通。原来,这些盗贼的事情,其实朝廷早就知道了,也在尽快抓拿,为了不让人心惶惶,就没说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季云笙才会答应让沈亦然送,毕竟这事情马虎不得,要是她真的遇到盗贼,怕是长青一个人也保护不了她们三个,到时候,就会落得前世那姑娘的下场。
这时候她也发现,自己这次出来有些草率了。
沈亦然说送他们回去,倒也是尽心尽职,派多两个人跟在马车后。
因为在马车后,前头的姑娘在马车内,也看不到他们,沈亦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总是有意无意的把眼神落在了马车上,仿佛这样看着,就能看到里头的人的样子。
沈亦然耳尖,马车内说的话,他都能听的一二,听着女子银铃般的声音,心脏仿佛随之而颤动。
可惜,这季府别庄倒也没有多远,很快就到了季府门前。
季云笙被连翘搀扶着下来,带着面纱,抬头看了一眼从马车上跃下的沈亦然,十分感谢的朝他微微颔首。
连翘为了驱赶对方赶紧离开,连忙上前,“感谢沈大人一路护送,让我们安全回来,这盗贼刚抓住,恐怕大人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来日定会差人上门道谢。”
对于连翘十分疏远的道谢,沈亦然略有些无辜的,眼神落在那面纱女子脸上,却看不清那张脸,但是,因为在脑海里过于清楚,这会就算没有面纱,他也仿佛能看到对方的样子。
最后,他倒是礼貌的对连翘作揖,“这是我们份内的事情,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既然姑娘平安回来,那在线就先告辞了。”说完,他利落翻身上马离去。
等到人走远,季云笙才笑着上前,打趣着连翘,“还不走呢。”
连翘回过神来,连忙跟着自家小姐进府。
第七十八章 定国公
季云笙到家的时候,季尧已经从行宫里回来,正在客厅坐着喝茶。
见闺女正和两个丫鬟说着话,连忙紧张的上前,“笙儿这是去哪里了?怎么从外头回来?”
他看了一下外头的骄阳烈日,这会出去,皮怕是要晒掉一层。
季云笙笑着和两个丫鬟打闹,听到声音,立马神色一变,变成了乖巧的姑娘,软声喊了声,“爹,你回来了。”
季尧最是受不了女儿的撒娇,本还想质问去了哪里,被这一声“爹”喊的瞬间没了脾气了。
他把人往屋子里拉,“这外头太阳晒着,也快吃午膳的时候,你怎么跑出去了?”
季云笙不敢多说,只囫囵两句,把自家爹糊弄过去了。
没两天,也快到回京城的日子了,季云笙在一次饭桌前,才听到爹爹说,前几日有个官员家的姑娘,从外地回来,走的不是官道,差点让那些盗匪给抢了去,不过还好,这些盗匪还没靠近那姑娘,就让前来抓盗匪的五城兵马司的人给抓走了。
季云笙闻声,脸上倒也没多大的表情,她想起前世的事情,恐怕这姑娘是前世出事的姑娘,不过还好,名声总算是提前挽回了。
世人对女子皆薄幸,就算对方对女子没有任何的碰触,但是只要接触在了一起,都会被人误以为已经是不贞洁的姑娘了。这点,季云笙觉得世人太过可怕了,不该妄下定论才是。
而连翘听到老爷这话,脸色都吓的白了,没想到,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就连说的时间,以及发生事情的地点,和他们当时距离都不远。
连翘害怕不已,寻思当天如果不是沈亦然把盗匪抓了,如果不是有他的人一路护送,就凭他们三个姑娘一个赶车的长青,怕是遇到盗匪也抵挡不过了。
连翘的表情一一落在了侧头看着她的季云笙眼睛里,她也是明白其中利害,想着,下次自然是不敢胡乱出去了,就算出去也一定要带多几个人才行。
*
回了京城,阔别了两个多月,倒是让季云笙有些恍然。
虽然秋天就要来了,但是这秋老虎却厉害的紧,天气还是炎热的很。
这天,季云笙正在屋内作画,外头突然有人说话。
她赶忙放下了毛笔,就见周嬷嬷急匆匆的进来,满脸笑意。
“嬷嬷,是有什么好事情吗?”季云笙笑问道,看周嬷嬷的样子,定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小姐,是定国公那边遣人来传话,说老太太想您了,想接您回府住几天。”
定国公府便是季云笙母亲陆虞婉的娘家,如今的定国公夫人,是她的舅母,老国公爷前年因为腿脚摔伤了,一直在养伤,想着年纪大了,就把国公的位置让给了嫡子陆纵,季云笙的大舅。
之前季云笙坠湖的事情,定国公府的人派了人上来询问关心,见没什么大碍,才回去禀告了老太太让她安心。
说起这定国公府,季云笙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复杂。也不是说外祖家不好,只是宗支旁支众多,乱糟糟的,这人一多,人心就不同,又因为嫡庶众多,更是复杂的很,季云笙虽然想念外祖家,但是也很少过去。
定国公府是大历百年世家,那时候传到了老国公爷这里,老国公爷那时候不喜文书,就喜欢打打杀杀,不顾父母阻拦,跑去当兵,倒也混了个大将军,只是身体在战场上挨了不少的伤痕,最后安定下来,就留在家里,安安心心的承袭了国公爷的位置,也是这个时候,因为建立了功勋,才把定国公府往上抬了又抬。
定国公府,光老国公爷那一辈,就有四房人,大房与三房是同胞兄弟,二房是姨娘抬为平妻的王氏独子,四房则是姨娘所生,除去四个老爷,还有几个姐姐妹妹的。
老国公爷当了将军,后世袭国公之位,三老爷喜欢钻营生意,对官场没有什么兴趣,倒只是挂了个闲差,后来因为妻子的缘故,就去了江南,倒也不常回来。
二老爷当初愤愤不平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出生,那么他没准就是国公爷了,不过当看大哥如此厉害,倒也歇了心思,过上了蛀米虫一样的生活。
四老爷看着倒是一直安分,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就这么过着。
可老一辈的人,或许还好,可到了现在这定国公这一辈,日子就发生了变化了。毕竟人一多,就容易产生麻烦。
现在定国公是老国公爷的嫡长子,老国公爷一生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便是季云笙的母亲陆虞婉,大儿子和女儿是嫡妻所生,其他两个儿子姨娘所生,因为有老国公爷一直镇压着,一家倒也是安分的。
但是,这二房四房的,又有好几个儿子女儿,光二房就有三子三女,四房的四老爷更是生性风流的,生了四个儿子,还有三个女儿,最小的,现在也不过十岁,正所谓的老不羞。
这几房的媳妇,都不是简单的,这般一来,整个国公府,倒是经常乱作了一团了。
也正是因为定国公府家大业大,所以,在整个京城,倒也罕见。
季云笙喜欢外祖父母,但是看到那么多旁支宗支的舅舅舅母表哥表妹的,只觉得脑袋要晕了。
不过她也想外祖母了,想想好久没去看过她老人家。
说起来,定国公一家倒不知道是不是烧了什么高香,总是男多女少的,到了老国公这里,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所以当年季云笙的母亲是被捧在手心的姑娘,可惜,命比纸薄。
而到了季云笙这一辈这里,她几个舅舅家,一连的生了一堆儿子,倒是没有生一个女儿,就剩下季云笙一个外孙女,叔外祖父那些,倒有几个孙女,但是到底是男多女少的。
“想想,我都好久没去外祖家了,正好,同爹爹说一声,我明日去外祖家住几天。”
虽然定国公府一直以来都乱哄哄的,但是毕竟是亲舅舅当定国公,她倒也不怕有人敢对她怎么样,那些叔外祖父家的孩子,有几个跳脱的,要是欺负她,她到时候直接欺负回去就是了。
晚上季云笙同父亲说了一下,其实她也不大敢在父亲面前提外祖家的事情,因为她害怕父亲又会想到去世的母亲。
不过,她说完之后,见父亲怔愣,也知道,父亲定然又想母亲了。
季尧倒没出神多久,随后从嘴角扯出笑容,“那好,那你就去住几天,不过可记得,别和你那些表哥表弟的抬杠,特别是你叔外祖父那几个姑娘,你得让着他们点。”
季云笙叔外祖父家的姑娘,大的早已经出嫁了,小的现在都比季云笙小,因为被养的刁蛮,每次遇到季云笙,总是不悦季云笙有个太傅爹,有个定国公舅舅,这样一来,难免有些姑娘不知道轻重,想要欺负季云笙,可每次,季云笙都没让自己吃亏。
季云笙这厢在爹爹面前答应的好好的,可出了房门,倒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只想别人欺负我,我就不会放过她!
*
翌日一早,周嬷嬷早早收拾好了衣物,季云笙带着两个丫鬟前往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距离太傅府倒是有一段距离,太傅府在东面,定国公府在南面。
这路上热闹,季云笙是个管不住嘴的,路过香气扑鼻的小吃街,连忙让人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