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正跪在那儿,压根儿就没有防备,不小心身上就着了几下,疼得哇哇大叫起来,顺势就躲在了王大郎身后。
杨氏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按说昏迷了这么久,又是水米不沾的,该浑身酸软才是。
可她愣是一手持着鸡毛掸子,一手就去够心月,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小贱蹄子,搅家精……”。
心月自然不会干等着等她打身上,赶紧爬起来就往王大郎身后躲,两个人就像是推磨一样,绕着王大郎转过来转过去,抓住他的衣袖装模作样地哭起来。
不知道自己这副梨花带雨的楚楚小模样会不会感动这少年,让她免了这一顿皮肉之苦呢?
刚才那少年给自己的感觉,像是挺善良的啊。
心月瞪大了一双滴溜溜的葡萄一样的黑眼睛,生怕一个眨眼就被杨氏给赶上。
王大郎本来伤心欲绝,可被她们这一闹腾,也跟着站起来,拉了这个扯了那个。
杨氏偏要打,心月使劲哭,吵得王大郎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实在是弄不懂他娘了,本来爹死了,娘该是最伤心难过的,怎么还有精力发作媳妇?
就算这个媳妇是二两银子买来冲喜的,可也不能说打就打啊。毕竟,她已经和他拜了天地和高堂,已经是王家人了。
何况,他爹照实说,是病死的,和这小姑娘一点儿干系都没有,不过是运气不好偏偏给赶上了。
他见娘一副要生吞活剥了人家小姑娘一样,不由皱眉喊道:“娘,够了。爹才死,尸骨还没凉,在他老人家灵前闹腾,像话吗?”
王大郎虽然才十六岁,可也深知他娘是个不大着调的人。
爹活着的时候,娘就隔三差五地生事,要不是爹年纪大了,能忍让,还不知道家里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王大郎的娘杨氏才不过三十来岁,比他爹生生地小了近二十岁,也算是他爹老牛吃嫩草了。
他爹活着的时候,娘就没少做那些勾三搭四招蜂引蝶的事儿,要不是他爹上次进山打猎回来,看见娘正和镇上卖肉的郑屠一块儿吃酒,也不会气得独自一人进了深山,失足摔了下去。
等他带着人寻了去,爹已经昏迷不醒了,抬回来躺炕上没多久,就不行了。
娘这才张罗着给他娶亲冲喜,本来他是不愿意的。他爹这个样子,其实冲喜也没用的。
可是他拗不过娘,又想着也许爹看见他成了家,真的好了也说不定。于是就答应了。
没想到爹还是难逃死神之手,在他拜堂的时候竟然去了。
娘却还不消停,逮着这小姑娘又是打又是骂的。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论理,他爹的死,还是源于他娘做了错事的。
可是这话让他难以启齿啊,毕竟,弟妹还小,这个家还得靠他撑起来,只要娘能够痛改前非,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不提也罢。
看着娘追打那小姑娘弄得鸡飞狗跳的,他气得低吼一声:“娘,快住手吧。您拍着良心问问,这怪人家姑娘吗?”
杨氏正追得欢实,一听这话,顿时如同秋日里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地转过身来,手里的鸡毛掸子也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大郎,你怎么能这么说娘?”她神情悲痛,哀哀欲绝,似乎王大郎的话当真戳到了她的痛处,“你爹可是被她给克死的,娘教训教训她不行吗?”
杨氏这副样子真是可怜至极,周围的亲戚邻里都有些看不过去,有人上前就去拉王大郎:“你娘在气头上,发发火也是应该的,不然憋坏了日后还是你的过错!”
王大郎被人给数落的一句话都还不出口,他能说他爹的病是他娘惹起的吗?他能说他娘是个不安分不守妇道的女人吗?
他不能,这些丑事只能默默地埋在他心里,弟妹还小,他只能一个人承担!
而就在这当儿,杨氏刚才那一瞬心如死灰般的样子忽然来了个大转弯,一下子从地上操起了鸡毛掸子,跳着就朝心月冲过来,嘴里还嚷嚷着:“老娘跟你拼了。”
心月正被王大郎脸上那悲戚无奈的神情吸引,压根儿就没想到这恶婆婆发神经一般死灰复燃。
刚才还一副蔫不拉几好像悲伤地快要死过去的样子,怎么一瞬间就生龙活虎起来。
妈呀,这婆婆的演技可是盖了的。
听着杨氏口中那句疯狗一样的狂吠,心月翻了翻白眼,“你还老娘?我还老姐呢。老姐也跟你拼了!”
寻思间,杨氏就已经飞奔过来,鸡毛掸子就朝她那张柔嫩苍白的小脸上招呼过去。
凌厉的风裹挟着一股鸡毛的腥臭味迎面扑来,眼看着就要抽到了脸上,心月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要是抽着了,估计脸上得红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样。
这杨氏不打胳膊不打腿更不抽肉多的屁股,只照着脸扑过来,分明是不怀好意了。
哼,都说古代的女子最重视容貌,大户人家娶亲那是讲究“德容言功”的,可见容貌极其重要。
这老虔婆是嫉妒姐的容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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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比比谁更会演戏
自打穿过来一连串惊悚的事儿发生,李心月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容貌如何呢。
不过想来不难看,起码从王大郎姐夫的眼神里就能看到。
那双椒豆一样的小眼睛始终不离开自己的脸,眼神里色眯眯的神情可是她这个成年人一眼就能看穿的。
杨氏的鸡毛掸子眼看着就要抽上她的脸,就在这千钧一发,立刻,马上,心月的身子往后一仰,头也随着往后甩,脚也顺势往前伸,堪堪地躲过了杨氏的追命杀手夺魂鸡毛掸子。
前世里,她可是练过瑜伽的,什么高难度的动作都能做。这具身子柔韧性很好,虽然瘦了些弱了些,可是做这样的动作还是绰绰有余的。
呸!跟姐来真的,就让你吃了大亏兜着走!
她的脚巧妙地伸向了杨氏奔跑的两腿之间,一个斜勾,杨氏身子就一个趔趄,往前冲的身形收不住,“哐当”一声额头恰好撞到了炕沿上,一声不吭地就软倒了下去。
而这一仰一甩一勾,前后不过三秒钟,快得疾如闪电,谁都没有看到,连杨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倒的。
听见动静,众人都跑了过来。
王大郎没想到自己这一背身的功夫他娘就又打上了,只是现在有什么气也发作不出来了,他娘又昏倒了。
心月虽然不知道这娘俩之间有什么秘密,但是一看恶婆婆晕倒了不追着打她了,也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妈呀,刚才一阵蹿跳,可是让她上气不接下气了。
本来在“娘家”刚醒过来,连口热汤都没有喝就被塞上了花轿,还没等拜完堂公爹就咽气了,谁还记得心月吃没吃饭,饿不饿啊?
撑到了现在,要不是防着这个恶婆婆,她早就饿昏过去了。
望着灵前的供品,她真的是馋涎欲滴啊。正琢磨着怎么把人都支开了好趁机下手,谁承想这恶婆婆突然醒过来趁机发难,搞得她上蹿下跳地出了一身热汗。
还好还好,这新郎倒是个不错的,是个通情达理的。
她决定了,就算是有恶婆婆,只要夫君待她好,她也就认了。
知道这王大郎是她的护身符,她自然要卖个好,见杨氏倒在炕边上,于是装模作样地也上前,哭着喊着:“婆婆,都是媳妇不好,不该躲开您,让您没打着媳妇倒自己磕着了,呜呜……”
她挤吧挤吧也挤出了几颗豆大的泪珠,看起来真的跟无辜的小绵羊一样单纯善良。
这恶婆婆会演戏,她的演技也不赖的。咱就比比,到底谁更会演戏?
过了头七,王猎户的棺木被埋入祖坟,王家的丧事也告一段落了。
心月这几天虽然没有受折磨,但是杨氏那看她的眼神也从未好过。
好不容易到了第八天上,一大家子算是清净了下来。
一大早,天还没亮,杨氏就爬了起来,把睡得正香的心月从炕上拖起来。
天儿还不算冷,除了那两个大一点儿的儿子,其他的孩子都挤在西里间的一张炕上,心月还小,又是在孝期里,自然不能圆房,也跟着几个小的挤在一块儿睡了。
杨氏一个人单独睡在堂屋的炕上,王大郎和王二郎睡在东里间的炕上。
听见连骂带吼的响动,王大郎急急地从炕上爬起来,蹬上一条黑麻布大裆裤子就来到了西里间。
就见门口那儿,杨氏正薅着心月一缕头发往外拽。
心月疼得哎呀大叫,杨氏手里的一根鸡毛掸子已经无情地抽下去,“小贱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挺尸?买你这个扫把星回来当祖宗供着吗?”
王大郎扒拉开脸上散落的头发,上前就拉住杨氏的手,低低地喊道:“娘,这才什么时候?她还小,你让她多睡会儿吧?”
杨氏听了大儿子这话心里滴血,这个白眼狼,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上赶着哄媳妇气娘了?
这小蹄子不过一个瘦弱的死丫头,儿子到底看上她哪点儿了?就这么护头护脸的?
不过现在她学精了,不再拿扫把星说事儿。
只是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问到王大郎脸上:“大郎,你这就不对了啊。媳妇哪有嫁过来不学着做饭做家务的?我身为婆婆自然要多教教她才是!你这个做儿子的总不能让我这个当娘的伺候你媳妇吧?”
这话问得王大郎满脸赤红,实在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他也不是没见过别人家的媳妇,那是嫁过来都要立规矩的,不仅伺候公婆吃饭,还要教着小姑子做针线。
确实没有偷懒耍滑什么都不干的。
不过他娘用得着薅着这姑娘的头发吗?这也忒狠了些吧。
“娘,教媳妇规矩是应该的。不过儿子看这姑娘并没有不守规矩啊,你这么一大早把她揪起来,成个什么样子……”王大郎虽然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去,但还是忍不住护着心月。
在他看来,娘的做法真是太过了。就算是媳妇要早起要做饭,也没必要这么折腾她啊?
杨氏听了大儿子的话,气得差点儿没吐出一口老血。这儿子怎么老是跟她作对?她就是看这媳妇不顺眼怎么地?就是想折磨她怎么地?
婆婆比媳妇高一头,走遍全天下也说得通这个理去!
杨氏有恃无恐,双手叉腰嗤地冷笑一声,“早什么早?当年你祖母活着的时候,我起的可比现在早!”
当年祖母活着的时候,王大郎早就不记得了。他娘起得早不早,也只有他祖母和他爹知道了。
杨氏见儿子被挤兑得无话可说了,心里得意得要命。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啊,看这小子像个大人了,还是经不住自己的几句话啊。
她冷笑了几声,就揪着心月的头发往锅屋走去。
王大郎忙上前去掰开他娘的手,肃容道:“娘,就算是教媳妇做饭,也不用这样啊,她还小,慢慢来就是了。”
杨氏望着儿子那冷冽的目光,心里有些恼火。顺势也就松开了手,一把把心月给推到了锅屋的灶前。
里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心月暗骂了一声:老虔婆,想欺负我,没门!
第七章 给媳妇立规矩
王大郎见他娘也跟着进去了,知道自己现在绝不能离开。就他娘那个性子,待会儿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儿呢?
杨氏斜眼瞅着王大郎还杵在那儿,不由怒了,这孩子,真不把她这个娘放在眼里了。
于是她冷笑连连,瞅着王大郎道:“大郎啊,你怎么跟防贼一样防着你娘啊?娘不过是想教你媳妇做做饭,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王大郎被她说中了心事,脸就有些红,幸好天色还暗看不出来。
不过他也鼓足了勇气说出了心中的话,“娘,既然教做饭,何不也一块儿教教二妹?她可是和你儿媳妇一般大的。”
一句“儿媳妇”让他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那声音更是低得如同蚊子哼哼,就连心月也听出来了,忍俊不禁地一笑。
这个夫君,倒是心里有她。
且不管这是少年人的情意还是他下意识里的想头,反正他能为自己说话就是个好人!
杨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大儿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挤兑她了?
自己的妹妹不向着,反而向着一个外来的姑娘?
啊,不对,人家现在可是他媳妇了。
果真娶了媳妇忘了娘是至理名言,杨氏现在可真真地体会到了。
目前来说,这大儿子不仅忘了娘,处处护着媳妇,连带着把妹妹也给忘了。
杨氏气得后槽牙生疼,鼻子里冷哼了两声,才道:“你妹妹还没有人家,我急着教她做什么饭啊?等说了亲也不晚!”
“娘要是不教妹妹,将来妹妹嫁到别人家,岂不也得被婆婆一大早地给揪起来?”王大郎嗡声嗡气地又跟上一句,噎得杨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儿子到底是傻还是个白眼狼啊?
杨氏无奈地想道,反正又不让他起早贪黑地做饭,他管这么多闲事儿做什么?
她翻了个白眼,正要破口大骂,王大郎已经颠颠地转身跑了。
杨氏心中一喜,正要说这小子还算是有眼色,就听王大郎一边跑着一边大喊:“我去叫二妹起来一块儿学做饭!”
气得杨氏把烧火棍子往地上一戳,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直要吐血!
她怎么这么倒霉,生了这么个胳膊肘子朝外拐的儿子!
王家的姐妹也是跟儿子一样,按顺序分别叫大丫、二丫、三丫,二妹自然就叫二丫了。
王大郎风一样地来到了西里间,把睡得不知人事的二丫给叫醒。
二丫揉着朦胧的睡眼,哈欠连天地嘟囔着:“大哥,天还没亮,干嘛叫我起来啊?”
王大郎一脸无辜地笑道:“娘要教你和你大嫂做饭呢,说是日后嫁了人好讨婆婆欢心!”
二丫闻听立马瞪圆了眼睛,“娘也真是的,谁说我要嫁人了?就算是嫁人也用不着现在就学啊。还早着呢,我多过几年好日子再说吧。”说完,倒下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王大郎虽然舍不得妹妹这么早起来操劳,但是想想和妹妹差不多的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凭什么她就该这么早被他娘给揪起来啊?
不是亲生的不知道疼是不是?
为了让他娘早些知道这个道理,他不得不咬牙一把把二丫从炕上给揪起来,当然,他没有杨氏那样狠心,只是扯着她的衣裳把她拉了起来,径直拉到了锅屋里。
杨氏一看到女儿竟然被这个大儿子给拉拉扯扯地揪过来了,顿时气得两眼瞪圆了,大吼着:“你这个白眼狼,她可是你妹妹啊。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
王大郎满不在乎地收回了手,倚在锅屋的门框边儿上笑道:“娘不要厚此薄彼才是!妹妹迟早都要嫁人的,娘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嫁过去也被婆婆一大早给揪起来吧?既如此,不如在家里就把妹妹教好了,省得到时候嫁过去受罪!”
杨氏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拿着烧火棍子指着他吭哧了半天。
二丫心里还埋怨着杨氏,以为这一切都是杨氏的主意,不由攀着杨氏的胳膊娇嗔:“娘,闺女我还没睡醒呢,你怎么这么早就叫大哥把我叫起来?嫁人这么受罪,我可不嫁人!”
心月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不由感激地望向王大郎。
晨曦里,虽然看不甚清少年人的脸庞,但是她却能感觉得到王大郎的笑意。
王大郎似乎感觉得到心月看过来,眼神也朝这边溜过来,两个人虽然看不清对方,但是都能感觉得到对方的善意。
杨氏没了辙,王大郎口口声声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