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若涵的侧影，心道：但愿我能弥补一点……
“爹、娘！”
“父皇、母后！”
“……”
数声稚音，十来个粉妆玉砌的小娃拥进院子，各自扑到自己爹娘怀里，只有怀玉和任幽错了位。
“幽幽想听瑾姨唱歌！”任幽倚在沈瑾膝上。
怀玉则缠着怀抱婴儿的叶莫：“莫姨，什么时候再教我武功？上回的蜻蜓点水，我已经学会了！”
“皇嫂、莫姐姐，你俩干脆换养女儿吧！”
若兮怀抱娇儿，扑哧笑道。她和青烟去年成的亲，如今儿子已有两个多月！
“不要！”怀玉和任幽同时说道。
若梅瞥了水靖和念雪一眼，笑道：“确实不能换！女儿和儿媳不能兼得哦！”
“这个主意不错！”沈瑾将任幽抱到膝上，“幽幽，长大了给瑾姨当儿媳，好不好？”
任幽脸蛋红扑扑地躲在她怀里，没吭声。旁边的水靖一脸喜色，念雪却事不关己，仍和叶灼一左一右拉着小影问东问西。
叶蓁偎在若梅怀里，嘟嘴说道：“大娘，我也要媳妇！”
众人哄然大笑！
叶蓁是叶覃和陈茵的儿子，比叶灼小一个月，一副女孩相，乖觉可爱！若梅比陈茵略大一点，所以两个儿子管她俩分别叫‘大娘’、‘小娘’。陈茵最近害喜严重，是以没来。
“小蓁，水芩、水茗、或者忆冰给你做媳妇，好不好？”若兮开玩笑地说道。
水芩、水茗都是青荷之女，一个三岁半，一个两岁。忆冰则是肖翼和于秋芬之女，刚满三岁。
不等叶蓁说话，忆冰撅嘴道：“不好！我要当雪哥哥的新娘！”
又是满堂哄笑。笑归笑，不过童言无忌，大家都没当真。只有肖翼心内微动，迅速地瞥了沈瑾一眼，某些记忆顿时涌上心头……
旁边的沈御风瞥了他一眼，也陷入了回忆当中……
见水玥安静地站在若霆旁边，沈瑾心里一酸，朝他招手道：“玥儿，来婶娘这！”
明王夫妇去逝后，沈瑾想过把水玥带在身边，无奈太后坚决反对。因此，水玥一直由若瑶照看。去年年初，若瑶远嫁，水玥便跟着若霆了。
虽然亲自挑了几个可靠的嬷嬷照顾水玥，沈瑾心里还是歉然，尤其是想到明王妃的时候……
“婶娘！”水玥听话地来到沈瑾跟前。
看着面前依然稚气、却比同龄小孩沉稳许多的小脸，沈瑾脑中同时浮现楚若明和桃花男的模样，心里百感交集！
此时，若涵正与若轩闲侃，侧目瞅了皇嫂一眼，依旧是颜如美玉，心若幽兰！心内突然豁然明朗：只要她好好的，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虽然此生无缘，但她体内流淌着自己的血……
接风宴正要开始，门外传来尖细的声音：“太后驾到！”
沈瑾夫妻俩面面相觑。若涵刚抵京就觐见过太后，太后当时还说：“接风宴哀家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自己闹去！”
怎么这会子又来了？
不及多想，一干人忙迎了出去。行了礼，沈瑾起身抬头，见太后瞟了自己一眼，眼中闪过嫌恶和恼怒！她先是一惊，随即安慰自己：是我眼花了吧，太后怎么可能用那样的眼光看我？
黑眸微转，见太后身后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面若银盘、目似秋水，婷婷袅袅、温雅娴静！
“哀家来给大家介绍：这是哀家的远房侄女，叫柳茵梦。她双亲刚过世，是以来京投靠哀家！”
沈瑾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太后如此郑重地将柳茵梦介绍给众人，到底有何用意？是想给皇上做妃，还是要指配给若涵？
她看了心湖一眼，心里发虚：无论哪一种，都难以接受……
正想着，见太后拉着柳茵梦上前：“漓儿、涵儿、若梅，茵梦幼时在皇宫住过一阵，你们还记得吧？”
“记得！”
若漓、若涵、若梅都点了点头。
“茵梦见过皇上、王爷、八公主！”
柳茵梦徐徐作福，身姿优雅，嗓音甜美。
话刚落音，太后笑道：“不用见外，还像小时候那样叫漓哥哥、涵哥哥吧！”
柳茵梦香腮微红，低头轻唤：“……漓哥哥、涵哥哥、梅姐姐！”
沈瑾全身一寒：自己的猜测没错，太后的用意已昭然若揭……
“小瑾，哀家想让茵梦在宫里住下，你给安排一下！”太后打断沈瑾的神思。
“是，母后！”
沈瑾平静地答道，心里却异常苦涩！
之后，太后又将若轩等人一一介绍给柳茵梦，然后才道：“午宴刚开始吧？看来哀家来的还算及时！”
“正要开始。母后请上座！”若涵说道。
沈瑾像往常一样，欲上前搀扶太后入席，却见柳茵梦已先她一步。她只好讪讪地垂下双手，侧过头，正好看到水玥，心头猛地一紧：得知明王意图篡位，太后对水玥颇有顾忌！原以为太后不会来，所以才叫若霆带水玥一起来的……
果然，太后刚坐定，便看到了水玥，虽未说什么，却拿眼睛瞟了沈瑾一眼，显是不满！
水玥躲在沈瑾身后，怯怯地看着太后。七岁的小孩，早已分得清谁对自己好、谁厌恶自己。他喜欢面前的这位婶娘，也知道婶娘是真心疼爱自己。只是，前面正坐的皇奶奶似乎很讨厌自己，以致平日能看到婶娘的机会不多……
饭桌上，太后要么提及柳茵梦幼时与若漓、若涵之间的事，要么感慨叶莫的母亲有福气，刚添了外孙、又要添孙子。若涵等人并未察觉异常，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沈瑾却如坐针毡！
“对了，车学士和沈公子都尚未娶亲吧？”太后突然问道。
车子巧和沈御风虽诧异，也只好点头称是。
太后徐徐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二人都年近三十了吧？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车、沈二人低头不语。
太后转向沈瑾，说道：“小瑾，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你也该帮着张罗才是！”
沈瑾尴尬无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执筷的手微微发颤，心内更是翻腾不已：由于久居深宫，再加上皇上的刻意隐瞒，太后并不知道宫外的谣言，更不知道沈、车等人与我的纠葛。太后此番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母后多虑！婚姻大事得看个人缘分，外人想帮也帮不了！”若漓说道。
“是吗？”
太后的语气别有意味，似乎还觑了心湖一眼。
第6章 无可宣泄
沈瑾愈发心虚：难道太后看出我的用意了？转而又想：看出又如何？我只是让心湖照顾若涵，余者顺其自然，太后没理由责怪我吧！
因为太后在场，整个午宴的气氛拘谨而诡异。一顿饭吃完，沈瑾已是透心凉！
饭饱茶毕，太后起驾回宫，临走前嘱咐道：“小瑾、漓儿、涵儿，茵梦就交给你们了！”
“母后放心！”
沈瑾嘴上应道，心里却散乱如麻。稍稍抬眸，又见太后眼中掠过嫌弃和不满！她暗惊，不禁自忖：之前，太后虽因子嗣问题对我有些失望，但仍是当女儿般看待，今天怎么变了个人似的？是我多心了吗？为何觉得她今天处处针对于我？……
太后走后，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气氛一时僵住。
“瑾儿，我有事和青烟他们商议。你们几个先聊着！”若漓打破沉默。
“嗯。”
沈瑾并未看丈夫，只简单地应了一声，转身想跟叶莫说话，手腕却被拽住。抬眸见丈夫定定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她心内一软，自思：我这是怎么啦？就算太后嫌恶自己，就算柳茵梦真的是潜在的情敌，那又如何？我干嘛把气撒在皇上身上？这不正中人下怀吗？！
想到这，她打起精神，双手搭在若漓胳膊上，抿嘴笑道：“你们忙吧！我正好跟莫莫她们说说体己话！”
“瑾儿……”
若漓深吸了口气，紧揪的心弦稍稍缓和了些。
男人们都跟着若漓去了若涵的书房，剩下妇人和小孩。
天气不错。命人在草地铺了地毯，大家席地围坐。孩子们则各自玩去了。
叶莫等人也看出了太后的用意，是以都不怎么搭理柳茵梦，仍像往常那样谈笑着。见柳茵梦一直面带微笑、安静地坐在一边，沈瑾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时不时跟她说一两句，问些来京路上的见闻等等。
略略熟络了一些，柳茵梦好奇地问道：“……娘娘和任夫人真是双胞胎？”
“那自然！”
若兮没好气地说道。
柳茵梦脸上一红，诚恳而委屈地说道：“大家好像都不喜欢我……”
不等沈瑾说话，叶莫抢道：“柳姑娘多虑！大家初次见面，脾气、品性都不甚了解，无话可聊也属正常。还请柳姑娘多多包涵！”
“哪里？说真的，我很羡慕你们，有这么多朋友一起……”柳茵梦说着，一脸悲凄，“我如今举目无亲，更别说朋友了……”
若兮扫了她一眼，说道：“柳姑娘此话从何说起？不是有太后吗？还有漓哥哥、涵哥哥……”
“若兮！”不等若兮说完，沈瑾忙按住她的手，然后转向柳茵梦，“柳姑娘不必多想，以后就拿皇宫当作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多谢娘娘！”柳茵梦眉色一喜，“希望我也能和大家成为朋友……”
“这个难说！”若兮微微撇嘴，“我们之间的友情积累了多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培养起来的！”
沈瑾正欲打断若兮，便听柳茵梦说道：“我明白！我只希望大家能慢慢接受我……”
“这个自然！日久见人心，能不能成朋友，以后就知道了！”叶莫面上带笑，言语却有警告意味。
沈瑾心里既感动又有些过意不过，忙将话题引开。
由于柳茵梦在场，大家只说些家常话题。比如说，青荷急着要儿子；若梅则盼着生女儿；叶莫想去游山玩水……
是晚，沈瑾哄了几个孩子睡下，回到卧房，见若漓剑眉紧蹙地靠在床头出神。
“……漓？”
“瑾儿！”
回过神，他拉着沈瑾坐下，揽着她一起靠在床头。
沉默了片刻，沈瑾主动问道：“在想什么？你们下午讨论什么了，居然在若涵的书房呆了整整一下午？”
“一是西刹国国主的朝觐，二是……”若漓看了妻子一眼，突然笑道，“二是怎么应付醋坛子！”
若是往常，沈瑾会扬眉、翘嘴地反驳。可此刻却完全没那种心情，只略略一笑，说道：“我有吗？”
“还说没有？！”
若漓将妻子横抱到自己身上，见她脸上仍是淡淡的，遂认真说道：“瑾儿，我和柳茵梦没什么……”
不等他说完，沈瑾打断道：“你们是青梅竹马吧？”
想到柳茵梦甜甜地叫他‘漓哥哥’，心里酸酸的……
“怎么可能！我比她大了十岁，她进宫那会才五、六岁，我已经十五、六岁！说起来，也就带她玩过几次！”
“……”
沈瑾没说话，心情却低落而絮乱。若是丈夫和那个柳茵梦真有什么，或者，太后明确地说了什么，反倒好应付。可如今，明明觉得委屈，明明烦闷异常，却不知该如何倾诉，更无从发泄！
“瑾儿，”若漓捧起妻子的脸，深深地望着她，“我说过的话，绝不食言！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沈瑾看着丈夫，心内一沉：只因承诺过，所以才坚守？这不是我想要的……
“……漓，我希望你活得更潇洒些，而不是被曾经的誓言所困！”她平静地说道，“任性而为，潇洒如风，这才是我最希望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相信我？”若漓眉头紧蹙，烦躁顿生。
“不是。我相信你承诺的那一刻的真心诚意。只是时过境迁，感情不能勉强，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你！”
若漓气得说不出话来，大臂一挥，将妻子压在身下。
“漓……”沈瑾先是一阵紧张，随即冷静下来，“漓，我只是不想你有一丝勉强。”
爱是纯粹的，不想夹带一丝勉强！
“我没有勉强！”若漓咬牙压下胸口的怒气，“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一有事只想到逃避！结婚五年，难道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沈瑾心里一动，同时酸楚泛了上来，眼睛也变得潮湿：“漓，我……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瑾儿……”若漓语气软下来，在妻子脸上轻啄着，“我知道，或许是求孙心切，母后今天有点反常，也有些过分！……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想到太后的眼神，沈瑾心里一寒，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在太后和我之间选一个，你……会怎么办？”
话一出口，突然觉得可悲：以前，自己曾嘲笑那种问丈夫‘如果我和你妈同时落水，你先救谁？’的女人自私、幼稚，没想到如今自己也问出类似的话来……
第7章 母子争辩
想到这，沈瑾忙又道：“我随便问的！”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若漓目光微敛，定定地看着妻子，“无论如何，你才是将与我相伴终身的人！太后那边，自有我去调节。”
是啊，还没到那一步，何必杞人忧天？做好自己的本分，太后怎么看待自己是她的事！沈瑾脑海中闪现‘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八个大字，心里暂时踏实下来。
见她脸上松缓了些，若漓又道：“母后是有意为柳茵梦找个归宿，依我看，八成是若涵。”
沈瑾沉默不语，心里暗想：如果那样，心湖怎么办？这些年来，除了我，心湖最关心的人就是若涵。只是，她属于慢热、淡定的人，又曾有过感情伤害，是以从未认真考虑过感情问题。虽然她常说一辈子不嫁、一辈子陪着我，但我怎么忍心……
此刻的若漓却是另一番揣测：提到若涵的婚事，她便如此沉默，怕是不舍吧！对若涵，她始终有份特殊的牵挂！一份终其一生都难以割舍的牵挂，因为她体内流淌着他的血……
心里一阵郁燥，他伏身压了下去，狂野热烈，同时又战栗不安！
“漓？”
看着他眼中如火如荼的欲望、如怨如恋的深情，沈瑾脸上一热，双臂缠上他的腰，阖上双眸……
静谧的夜色，朦胧的珠光，各怀心事的两人任欲念恣意，狂纵地释放着心内的迷情和不安。
冷月西沉，已是三更。
若漓看着怀里疲倦沉睡的妻子，思绪如潮：明明相爱，明明近在咫尺，为什么还是不安？结婚五年，她始终未能真正依赖自己，她总是轻易就放弃彼此的誓言！明明柔弱，却佯作坚强；明明心苦，却忍隐不言。瑾儿，我该拿你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真正放下心结？
脑中浮现出太后今天的反常言行，又想到那个新来的柳茵梦，若漓暗下决心：明天，得找母后谈谈！
次日早朝后，不等若漓去凤清宫，太后便差人来请。
礼毕，太后支开了所有下人，开门见山地说道：“漓儿，宫外的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谣言？”
若漓暗惊。为了减少麻烦，有关沈瑾的真正身世、有关宫外纷杂的谣言，他一直刻意瞒着太后。联想起昨天的午宴，若漓暗思：难道太后都知道了？是谁告诉她的？柳茵梦？
“你还想瞒着哀家！”太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哀家知道，如今你心里只惦着她、只听她的话了……”
闻言，若漓忙起身肃立：“母后此言实在令儿臣愧颜！母后到底听说了些什么？”
“哀家且问你：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只是一平民女子，自幼失怙。”若漓脑子飞转，岔开话题，“相处了这几年，瑾儿的人品母后很清楚。母后不是一向很中意，甚至拿她当女儿一般吗？怎么突然……”
太后凤眉一蹙，微微摇头：“以前哀家不知道她的来历，更不知道她是那种招蜂引蝶、祸国殃民的妖女！”
“母后！”若漓惊呼，旋即压下声音，“是谁如此诋毁她？谣言不可尽信，这个道理还是母后教儿臣的！”
“谣言？哀家问你，楚若明谋反，是不是为了她？柔然可汗扬言开战，是不是为了见她？”
若漓寻思片刻，说道：“不错，楚若明和大檀可汗是喜欢她，但那不是她的错！要说祸国殃民，那更是无稽之谈！母后也看到了，这几年楚蓟国泰民安、蒸蒸日上！这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太后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