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疲惫却欢喜地从屋里出来。
“累了吧？”
若漓迎上前，替她拂去额头的细汗，心里自思：她和叶莫真是性命相连！每次有凶险，只要另一个在场，就能化险为夷！想到这，脑中浮现出三年前的情景：一个难产，一个吐血，生命都垂于一线，突见光团将两人相连……
“还好。”沈瑾注视着那双情切切的明眸，心内暖流涟漪，“已经天黑了，今天就不去顺德记了吧？”
顺德记是京城有名的烤鸭店。这几年，两人常微服出宫，几乎吃遍了京城。
“没事！正好去夜市转转，听说很热闹！”
若漓自然地牵起沈瑾的手，二人并肩朝门外走去。
…………………………城东的夜市。
熙熙攘攘的人海，不绝于耳的叫卖声，一派热闹繁荣的景象！
一对扎眼的俊男美女穿梭于人群，欢快而甜蜜。
“我要吃这个！”
沈瑾指着冰糖葫芦说道。
“不行，这个太凉！”若漓一口回绝，随即朝旁边卖镜糕的摊位努嘴，“吃这个，这个热乎！”
沈瑾虽撅着嘴，也只得依他。三年前的遭遇，让她不能再碰寒性食物……
逛累了，两人在一家茶楼的阁楼歇息。
夜空寒寂，皎洁的冷月默默地注视着人间的热闹。沈瑾依在若漓肩头，静静地看着窗外。
隔壁的包厢传来交谈声：“文举兄！幸会幸会！”
“李兄啊！好久不见！你也来逛夜市？”
“是啊！我这小孙儿非缠着我带他来！”
“是该出来逛逛！如今太平盛世，这夜市可比以前热闹多了！”
“这话没错！说起来，当今皇上真是难得的明君！短短几年，修水利、开书院，替百姓办了不少实事！”
“更难得的是，如今咱楚蓟的军事实力威震四方！周边国家纷纷俯首称臣，就连一向蛮横的西刹国都要来朝觐呢！”
沈瑾与若漓相视一笑，仍静静地听着。
“爷爷、爷爷！我听王大婶说，当今娘娘不是人，这是真的吗？”一个童音插道。
沈瑾心如止水。这几年，没少听或这或那的谣传，她已习以为常。
“小孩子，别乱说话！”
一个声音喝道。另一个声音低沉地说道：“依我看，当今皇后的确不是普通人！据说，当年她先是掉下悬崖，又在幽州的冰河落水，而且还从数丈高的瀑布掉了下去，结果什么事都没有！”
若漓胳膊收紧，剑眉微蹙：什么事都没有？这人还真敢说！当初怀里的她昏迷了整整一个月，若不是有叶莫与她感应，又有他和沈御风以重生决聚拢她的真气，再加上若涵找到了早已失传的推宫换血之法，自己此刻还能佳人在抱吗？
“不管是妖还是仙，能给百姓带来福祉就是大善！她一个弱女子，肯为了两国和平、以身犯险，这等气节岂是常人能比？”被称作‘李兄’的人接道。
这时，正巧店小二端茶过来，神秘地接道：“事实未必如此！我听说啊，那柔然可汗对娘娘情有独钟，怎么可能伤她？！还有，当年明王意图谋朝篡位，也是为了她！唉，红颜祸水！”
若漓双目冒火、拳头紧攥，沈瑾忙按着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计较。
“我说你们糊涂！以我楚蓟的国力，并非怕与柔然交战。但是，如果烽烟四起，苦的只是百姓！皇后娘娘肯屈尊与柔然相谈，足见其大慧大善！至于招人喜欢，只能说明人家有魅力，跟红颜祸水扯不上关系！”姓李的那人又道。
闻言，若漓心内大块：这人还算明理！
沈瑾则甚感喜悦：虽说自己的所为只求无愧于心，但能被人如此理解、肯定，心里的激动不言而喻！
正在这时，茶楼门口一阵喧哗：“……不就打碎一青花瓷嘛！犯得着这么小气吗？走就走，老娘还不稀罕在你这干呢！”一女子的声音。
“你……你还有理了！我好意收留你，结果你今天打碎这个，明天摔坏那个！做事马马虎虎，还出口成脏，哪有女子的德行！”茶楼老板道。
“你姑奶奶我就这德行，怎么着？要我走可以，先把这个月的工钱结了！”那女子虽声音娇美，可言语却粗鲁不堪。
“你才干了三天，还想要工钱？你打坏的东西几个月的工钱都赔不起！”茶楼老板气得声音直抖。
“shit！不给工钱，我就赖在这！看你怎么做生意！”
“你……”
估计茶楼老板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沈瑾心里一震：我没听错吧？刚才那女子好像说了一句‘shit’！她懂英语？
隔壁包厢的人低声问小二：“楼下发生什么事了？”
“唉，别提了！不知哪来的女的，说无处可去，想在店里找份差事。老板见她一弱女子，又孤身一人，便留了下来。没想到她干活马虎不说，还蛮横不讲理！”说到这，店小二叹了口气，“真想不通，年纪轻轻、长得也蛮漂亮的，怎么这副德行！”
这边正说着，楼下又传来女子的声音：“算你识相！姑奶奶我走了！Bye…bye！”
沈瑾愈加诧异，探身往窗外看去，只见一熟悉的身影从茶楼门口奔到街上。
第3章 蒙面人
是尼娜！
不对，是那个和尼娜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也就是当年将自己骗至小树林、害自己小产的女人！
沈瑾惊疑不定，不由地抓紧若漓的手：“漓！”
若漓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脸色一变，忙命人追了上去。
是晚，华西宫。
沈瑾依在窗边，看着夜空清冷的皎月，心里寻思：那个女子到底是谁？也是从那个世界来的？她明明没有武功，为什么眨眼就不见了！那么多隐卫都没能发现其踪迹！
三年前的疑团再一次涌上脑海：意图刺杀自己的蒙面人是谁？应该是他们在冰河上设的陷阱吧！不仅害我失去腹中的小孩，更让我从此……
心里一痛，抚在小腹的玉手紧紧地拽紧衣料！
“……就生八个吧，四男四女！你说好不好？”
皇上曾经的话在耳边回响。和他生一堆孩子，一起到老！这曾是自己的憧憬，可如今……
想到这，沈瑾愈加心酸，双臂紧紧地环在胸前！
若漓站在卧室门口，心疼地看着那抹娇美却柔弱无助的纤影：她还是无法释怀……
“瑾儿……”
他上前环住她的腰，将她完全贴靠在自己的怀里。
靠在熟悉而温暖的胸膛，沈瑾原本紧缩的身子渐渐松弛下来，心里的隐痛也暂时沉了下去。
“漓……”
她转过身，双臂圈在他腰上，脸颊轻伏在他胸膛，迷离而安心地嗅着他身上浴后的清新气息。
若漓心里浮上一丝失落：她还是这样，总是掩藏自己最真实的情绪。甩掉那抹失望，他打横抱起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
“漓？！”
不等她说完，火辣辣的唇覆了上来……
有时，直接的亲密行为比一万句情话更能表达自己的内心……
………………紫玉峰。
青嶂崚嶒，峰顶托着积雪，宛若白冠。
离尘观的后山。若涵伫立在崖边，痴痴地望着对面的青峦。两张面孔又同时浮现，一张清柔娇美、宛如秋月；一张明眸皓齿、灿如春华。
只可惜，都与自己有缘无份……
三年过去，曾经的痴狂、悔恨早淡了下去。可是，某些记忆却篆刻在心里，怎么都无法释怀！
心湖手里托着披风、站在离尘观的后院门口，摇头细叹：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三年前，王爷为救娘娘，耗尽气血，是以来紫玉峰疗养。当然，身体的调养只是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逃避感情吧！只是，逃得出凡尘，却逃不开自己的心……
“王爷！”心湖给若涵披上披风，然后将一封信递在他手中，“京城的来信。”
若涵展开一看，眉头渐渐拧成一团。
……
“怎么样？”
凤清宫里，若漓着急地看着御医。
“回禀皇上，太后心有积郁、又感风寒，所以病势汹汹。但并无大碍，只要保持心情愉悦，兼以卧床静养即可！”
心有积郁……若漓眉头紧蹙！他明白太后的心疾是什么：一是若涵，二是子嗣。前者还好办，写信催若涵回京即可；后者呢……
一夫一妻，一生一世！这是她的渴望，也是自己的决心与承诺！只是，身为君王，子嗣不丰的确受人诟病！虽然自己不介意，可太后的忧心也能理解！如今只能好好开导太后了……
“漓儿……”
太后缓缓睁开眼睛。
“母后！”
若漓在床前坐下。
“小瑾呢？”
太后眼眸微转，问道。
“水靖有点着凉，她在照看。”
太后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漓儿，你和小瑾情浓意合哀家知道，可也得为了楚家宗室着想！若涵至今尚未娶亲，哀家只能指望你替楚家多添几个孙儿，将来我也好去见你父皇！”
“母后！”若漓撇开头，“不是有水靖和念雪吗？”
“唉……哀家知道你怕委屈了小瑾。哀家又不是让你移情，只要偶尔临幸其它……”
不等太后说完，若漓打断道：“母后不必操心，儿臣自有分寸！”
见太后脸色有些难看，他忙又软语道：“母后的心情儿臣明白。紫玉道长也说了，瑾儿并非完全不能怀孕，只是由于体质的原因，很难怀上。或许，等她身体再好些……”
“不知哀家还能否等到……”
太后偏过头，长叹了口气，心里自思：自己儿子的脾气她很清楚，认定的事轻易不会改变，只得从儿媳那着手了……
此刻，沈瑾正在喂水靖粳米粥。
“二哥好些了吗？”
怀玉和念雪一齐进来。
沈瑾见他俩脸蛋绯红、气息急促，额头、鼻尖更是一层细汗，必是刚玩耍回来，因此故意板着脸道：“你们还记得二哥呀！跑得不见人影，也不陪二哥说话解闷！”
“母后冤枉我们！我和三姐就是想给二哥解闷，所以才忙乎了半天！二哥，你看！”
念雪说着，从背后拿出一金丝鸟笼，里面一只黄鹂，羽毛鲜黄，红红的嘴、浅蓝的爪子。
“你们自己逮的？”沈瑾柳眉微蹙。
“是啊，就在北边的树林……哎呦！”
念雪话没说完，被怀玉踩了一脚。
“是邱师傅替我们逮的！”怀玉灿烂一笑，直往母亲怀里蹭，“二哥喜欢吗？”
沈瑾揽着女儿的肩，无奈而宠溺地一笑，没再多言。
水靖一脸惊喜，接过笼子说道：“很漂亮！幽幽肯定会喜欢的！”
“二哥偏心，有好吃的、好玩的只想着幽幽妹妹！我才是你亲妹妹哦！”怀玉撅嘴道。
水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母后，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幽幽的弟弟？”
“再过几天。等新弟弟满月，我们就去。”沈瑾说着，抚着水靖的头，“所以呢，这几天你要乖乖养病！”
“嗯！”水靖使劲点头，眼神明亮。
第4章 阴影
母子四人正说着，若漓脚步阑珊地进来。
“父皇！”
怀玉、念雪、水靖同时唤道。
“嗯。”若漓双手分别搭在怀玉、念雪肩上，眼睛看向水靖，“好点没有？”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好多了！”水靖恭敬地答道。
沈瑾飞速地瞟了丈夫一眼，心内暗思：他一脸愁绪，必是太后说了什么吧！
心不由地一沉，秀眉微蹙。这几年，她越来越害怕面对太后。每次看到太后那或期盼、或失望的眼神，她的内疚、无措便更添一层……
“……母后怎么样？”犹豫了片刻，她开口问道。
“没什么大碍。”若漓微笑着答道。
留下孩子们叽喳玩闹，夫妻俩携手离开。
已是四月。
鸟语花香，树影潼潼。清蓝的天，闪绿的树，温暖中夹杂着焦躁的风。沈瑾暂且将心头的梗刺冻结，思绪飘忽地感受着如画的风景。
“我已经写信催若涵回京。”
“嗯……”
想到若涵，沈瑾心头一梗：因为我，他错失良缘；为救我脱险，他冒着生命危险为我换血！我欠他的实在太多……
又想到冰河获救前后的情景。事后得知，那冰河下游是数丈高的瀑布。自己似乎被人抱着一齐掉下瀑布，之后好像到了一温泉……
想到温泉里发生的事，沈瑾一阵面红耳赤！当时迷糊昏沉，感觉救自己的人既像皇上，又不像皇上。她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皇上要么避而不答，要么含糊其辞！
此刻的若漓也心事重重：这三年来，她的身体虽好了，可却添了心病！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她心里始终有阴影！
这几个月来，先是青烟和若兮的儿子出世，接着是叶莫产子，前几日，叶府又双喜临门：若梅和陈茵又同时有了身孕！正因如此，太后才更加渴盼再添孙子，而沈瑾的心事也更重了！
“瑾儿！”
走到湖边，若漓扳过沈瑾的肩，下定决心般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漓？”
沈瑾回过神，示意他接着说。
话到嘴边，若漓又迟疑了下来！说自己不想再要小孩？说自己完全不介意？该说的早已说过千百次，如果有用，也不至于如此……
“……瑾儿，我最渴望的是和你做一对普通夫妻。四个孩子，对于平常百姓已经不算少了！”
沈瑾垂下眼眸没说话，心内凄然：可惜我们不是寻常百姓！再说了，四个孩子中还有两个不是我生的……
见她如此，若漓既心疼，又有些憋气，索性扣住她的腰，将她钳制在怀里：“瑾儿，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好好的，只要我们能一起到老，其它的都不重要！”顿了一会，他又说道，“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心疼！想想三年前，我们该珍惜现在，不是吗？”
是啊，能逃过那次大劫，能与他厮守缠绵，能看着几个孩子成长，还有什么不如意的？老子曾说：罪，莫大于可欲；祸，莫过于不知足！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我又何必过于贪欲、过于求全？！
这么想着，沈瑾心里开阔起来，双臂主动环在丈夫腰上，神情释然：“漓，我明白……”
见她脸上笑靥微开，若漓心内一漾，低头覆上了她红润如蜜的樱唇……
数日后，若涵和心湖回京。
沉寂了三年的涵王府也如春暮夏初的天气，明媚鲜妍。
绛芸轩院外的湖边草地，一群小不点叽叽喳喳、热闹不宁。这边，水嫣领着怀玉、任幽、水芩、水茗、肖忆冰放风筝；那边，水靖、水玥、念雪、叶灼、叶蓁则围着小影和车子巧。
“巧叔叔，我想坐热气球！”
“好、好，下次去巧叔叔家，叔叔带你坐，好不好？”
“小影叔叔，滑翔机什么时候能造好？”
“快了快了！”
小影边给水嫣绑风筝，边说。
水嫣正端了杯茶过来，瞪了念雪一眼：“真是催命鬼！书院的事都忙不过来，影叔叔哪有空做滑翔机？影叔叔，喝茶！”
小影接过茶，心内酣甜，嘴角不由地上翘：“嗯。风筝修好了！”
“谢谢影叔叔！”
水嫣欣喜地接过风筝，抬头见他额头冒汗，遂掏出手帕来，踮脚细细地替他擦拭。
小影身体微僵，心脏却扑通剧跳，脸上也烧了起来，忙接过手帕道：“我……叔叔自己来！”
“嗯！”
水嫣拿着风筝，去找怀玉她们了。
小影握着帕子，呆呆地看着那抹纤小却婷婷袅娜的背影。
“小影！小影？”
“……嗯，什么事？”
被身后的声音惊回神，他忙转过身。
“宴会开始了！”车子巧说着，奇怪地看着他的脸，甚为疑惑，“有这么热吗？你怎么脸上绯红、满额大汗？”
小影‘嗯呀’地应着，没再多说。
绛芸轩院，沈瑾拉着心湖互诉别情；若涵与若漓、若轩等人也互道平安。
第5章 情敌初现
这边的楠木圆桌上，沈瑾等女眷凑在一起；那边树下的石桌边，若涵、若漓、沈御风等人围坐一圈。
“娘娘放心，王爷的身体已无碍。”
心湖看着阔别多日的主子，眼圈微红。名为主仆，实则胜于姐妹！
“那就好……”
沈瑾点头含笑。三年前，若涵执意去紫玉峰静养，她只好让心湖跟去照顾。当然，照顾是一方面，此外还有一层用意……
她看着若涵的侧影，心道：但愿我能弥补一点……
“爹、娘！”
“父皇、母后！”
“……”
数声稚音，十来个粉妆玉砌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