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婆婆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彻底为她解了身上的毒,可是,她醒来后很久说不出话来,那□□太厉害,不仅险些要了她的命,更是毁了她的嗓子,直到后来,她虽然可以说话了,却再也恢复不了从前的声音。
谢未未当时身上什么也没带,只有一把京郊猎户常用的小弩。可陆婆婆不让谢未未离开青竹坳,也不许她暴露自己的容貌,她知道,能用这种毒来杀谢未未的人,一定很了不得。
谢未未骑着红尘,就顺着京郊的河流,一路顺流而下,她努力地想要回忆起关于这里的一切,然而,脑中依然是一片空白。
直到将要日落西山的时候,她才一身疲惫地出现在陆婆婆家的篱笆前,陆婆婆瞪着眼睛看了她半天,这才说道:“哟,出去这么久,不仅小命儿没丢,还养得白白胖胖了!”
每天在相府吃饱了撑着就玩泥巴,不胖才怪。陆婆婆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方向,再次说道:“不仅养胖了,还带了一个回来!”谢未未惊愕地回头,不知道明城璟是何时起,跟在了她的身后。
明城璟下了马,脸上带着生离死别一般的悲戚,一边向着这边狂奔而来,一边大声地嚎叫着:“我可算是见到你了啊!说不见就不见了,你知道我可有多担心你嘛!没了你,让我怎么活啊!”
谢未未嘴角抽了抽,感觉一阵恶寒,陆婆婆正要知趣地捂上老脸,回避这一场足以预见的缠绵悱恻的拥抱,就见明城璟已经几步奔了过来,一把搂住了红尘的脖子。
小桥流水、乡村人家,一只老鸦“哇、哇、哇”地从谢未未面前飞过……
☆、第一百零四章假凤真凰
陆婆婆眯着昏花的老眼喜滋滋地打量着并肩而立的明城璟和谢未未; 半晌; 她开口问道:“他是你朋友?”
谢未未:“他不是。”
明城璟:“是。”
“那就留下来吃饭吧。”
谢未未:“他不用。”
明城璟:“好。”
“那就去院子里帮老太婆抓只鸡来呗。”
谢未未:“他不行。”
明城璟:“行。”
于是,黄昏的夕阳下,谢未未悠闲地抱着胳膊靠在一边看着衣着华丽得本就像只大公鸡的明城璟在院子里抓鸡; 险些就笑岔了气。她终于明白什么叫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而明城璟终于明白,什么叫自己答的白,跪着也得把鸡抓回来。
陆婆婆突然神经兮兮地凑到了谢未未的身边,表情严肃、郑重其事地对她说道:“还是那句话; 面具不能摘!”
谢未未点点头:“我知道,你说过一百遍了,会有杀身……”
“不; 会失身!”陆婆婆肯定地抿了抿嘴,转身向着厨房去了。谢未未暗骂了句:“老不正经!”
直到灶上的水被烧开了十几遍的时候,明城璟终于拎着只鸡站在了厨房门口,浑身臭不可闻; 容颜依然是绝世的容颜; 只是头发上多插着几根鸡毛,让人觉得画风突变。
晚饭后; 明城璟在屋后的河里泡到皮都快破了,才苦着脸回来了,为啥总觉得有股鸡味儿挥之不去!
明城璟走回来就看见了茅草屋上翘着二郎腿的谢未未,这里的屋子矮,而且是草做的顶蓬; 看起来比相府的屋顶要舒服多了。
屋檐下常年放着个旧梯子,为了经常上来铺些厚实的草,或者晒些辣椒和玉米。明城璟扶着梯子几下就爬了上来,坐在谢未未的身边,能闻到草的清香和林中吹来的风里带着松果般清冽的味道。
明城璟惬意地一坐,身体都陷进了绵软的草里,他舒服地抬起一只胳膊,就搂上了谢未未的肩头。
谢未未瞥了他一眼,没啥诚意地叫了声:“非礼。”
“非礼?”明城璟飞了个得瑟的小眼神,将他勾人魂魄的美色施展了一下,“你看看我长得这么好看,再看看你自己,如果把人喊来了,别人也只会是救我。”
激我摘下面具来和你比美?切,我才没那么幼稚!谢未未突然转了话题:“当年,你是怎么救下云慧母子的?”
明城璟愣了愣:“没想到云慧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三年前,我在京城内外遍寻……”他轻轻地抬眼看了看她,“遍寻央央的踪迹,却终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就在回相府的路上,我救下了正要轻生的云慧,当时,她被京中一恶少欺凌,还怀了身孕,她不堪其辱又无处伸冤,一心想要投河自尽。”
“我与她君子协定,我帮她出这口气,带她回府照顾她的起居,让她平安地生下孩子,而她,她要配合我演一场夫妻恩爱的戏。事实上,当年多亏了这突然冒出来的侍妾和儿子,不然那道赐婚的圣旨早就下了。康州王认定我是个花花公子,配不上建安,这才拖了这些时。”
“那么,你是怎么替云慧出气的?”
明城璟脸上露着孩子般狡黠的笑容,说起来有些得意:“那恶少本就家有虎妻,我不过是想法子,让那母老虎听了些实情,据说那恶少便被打得半个月没能出门。后来我又找人使了些手段,他生意凋敝,常常亏些钱财,因此,家暴不断,也再没钱出来做恶了。”
谢未未笑个不停:“原来,你竟是这样一肚子坏水。不过我喜欢!这正是恶有恶报!”
“我还是相信,善有善报的。”明城璟幽幽说道,“我救下云慧那日就在想,此时央央沦落天涯,也不知可有人能助她逃过危难。冥冥之中,当有天意,善因必有善果,我只求能将这善果报在央央的身上,让她平安回来。我还相信,精诚所至,便会金石为开。”
谢未未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她低低地问:“你突然带了个侍妾回府,还怀了孩子,你爹一定打你了吧?”
“让他打,不怕的。”明城璟侧过头来,目光在她的脸上温柔地流转,“你,是在心疼我吗?”
“我才没有。”
“口是心非的女人!你明明就有,”他猛地靠近了她,“还有,你为什么要去清雅楼撞门?你在为我吃醋,是不是?”
“不是。”
“我希望你是,”他将她揽入了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呼吸就落在她的发间,他的声音轻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我多希望你能在意我,时时地将我放在心上,就如……就如从前那样。”
谢未未的心跳突然加快,却怔忡着说不出话来。她想起自己从前在他面前不是这样的,那个咋咋呼呼的谢未未哪儿去了?
“你真的,一点儿也记不起从前了吗?所以……所以你已经不喜欢我了是吗?”他的声音有些轻颤,让她心疼。
不喜欢吗?初遇时确实不喜欢,因为那时一心只以为他是个放荡不羁的花花公子,可是后来,她见过他在风雅楼独自酒醉时的样子,她见过他挨了家法卧床不起时仍念着往事,他从胡福的手里救过她,让她免于一死……
也许,悄悄地便喜欢了,可是,他喜欢的却从来不是谢未未。
自从他骑着红尘赶来,重新将她带回了相府的那天起,他的态度就突然地转变了。以前,他若说对她有几分好,皆是因为她像央央。他最后一个知道她是女子,并非他愚蠢,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心都在央央的身上,才被痴情蒙住了眼睛。
她淡淡地苦笑:“你就那么肯定我是你从前的央央么?倘若上天真的和我们开了个玩笑,我偏偏就只是一个命运巧合之人,你会怎样?倘若我永远也记不起从前,我只能做谢未未,你又会怎样?”
月光下,明城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看得出来,她正问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怕得要命,可他就像一个任性耍赖的孩子似的,扑过来又一次搂住了谢未未的脖子,发狠似地说:“不可能的,你不许气我!你给我赶快想起来,你必须赶紧爱上我!”
“若我真的不是央央呢?岂非叫你失望了?可我谢未未是断不会去做别人的替身的!也不可能……做妾!”说完,她又有些不明白自己,这是生的哪门子的闲气,她明明很清楚,自己应该就是谢芮央,却非要自己吃自己的醋。
她有时也想不管不顾地把面具扯下来,让明城璟认一认自己到底是不是,可她一想到那赐婚的圣旨,又鼻尖发酸。此时让明城璟知道她真的是央央,以他对央央的专情,他会不会不顾一切地抗旨,毁了他自己,也毁了整个相府?
明城璟有些急了:“谁说要让你做妾了?你就那么信不过我?我就是死,也不会娶建安的!我要是说话不算数,……我去陪你玩泥巴,让你在我脸上写王八。”
“别,”谢未未就怕他说死,好死不如赖活着,于是她决定要好好安慰一下他,可她偏偏忘了自己最不会安慰人,“其实吧,娶建安郡主也不是什么非常糟糕的事,她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可爱,但她也有优点的,比如……比如她好歹是个女人。”
她看见明城璟脸色有些发青,没说好?那就继续:“而且吧,都说皇命难违,都说脖子没有斧头硬,这些都是真的,一不小心就挂了!当然,你会永远活在我们心里……我是说,那还不如当一当陈世美,也没关系。”
明城璟的脸色又青了几分,谢未未搜肠刮肚、再接再厉:“最主要的吧,建安郡主她不在乎你逛风雅楼和娶小妾,这真是每个男人求之不得的境界,这胸襟……”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他那声音已经快要和哭差不多了。
“啊,是,你真的,不用以死抗婚的,反正你又没什么后顾之忧,云慧也没了,咱俩也还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现在就可以变得有关系!今生今世,我明城璟的妻子就只有那一人做得,别的人,想都不要想!”明城璟气急败坏地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堵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不要对我动用美色,我我我,意志有点脆弱的。”
“我偏要!”
“我还没把长乐治好呢,唔唔,你不是这么急不可耐地要付诊金吧?”
“我就是!”
哧啦……“你住手,你把我的衣服都扯破了。”
“你又不是没有扯破过我的衣服。”
“嗷!你干嘛咬我?”
“你又不是没有咬过我。”
“快停下,不然我踢你了,我可真踢了,看不摔死你……唔唔,我,我不信我还打不过你了,你个大色狼……唔……”
月亮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俩每一次都要这么激烈地滚床单,月亮害羞地躲进了云里。可怜了这间茅草房里,住着一群鸡、几条狗和一头大肥猪,大家面面相觑,不明白今天这屋顶为什么总是颤个不停,还有些灰尘和草屑“哗啦啦”地往下掉。
乡下陈旧的茅草房到底和风雅楼那久经考验的结实大床没得比,不多时,只听“轰”的一声,屋子塌了。
鸡鸣狗吠、鸡飞狗跳、鸡犬不宁、鸡犬升天……还差一点儿就升天了,鸡群和狗群拼命地想往外跑,引起了踩踏事件,受伤的不少,掉毛的更多。
大肥猪惊恐万分地缩在一角,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个人,试图把鼻子凑到明城璟的面前耸一耸,被他嫌弃地拒绝了。
谢未未到底身手灵活些,她一跃而起,眼下好色比不上贪财的心:“你赔!你看看,都是你,这鸡都吓成这样了,肯定抑郁了,还怎么成亲怎么抱蛋?你看看可怜见的小猪,都吓瘦了!”
明城璟自掉下来就一直趴在地上,遍地都是鸡毛和鸡屎,他无比悲催地立起上身来,还顺手从身下摸出来两个蛋:“我赔,我赔还不行吗?只是一条,以后能不能让我离鸡远一点儿?实在是太臭了,呕……呕呕……”
陆婆婆本来每天睡得早,今天是听到一声巨响,像是山神显灵的声音,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出来一看,山神把她一间茅草屋变没了。
一片灾难现场,到处是木片和干草,鸡狗猪这些吃瓜群众围着两个肇事者。谢未未衣衫不整,昂着头显得冷艳高贵,明城璟苦逼地跪在地上,手上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两颗鸡蛋。
陆婆婆如哲人一般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年轻人,下跪是得不到爱情滴,下药兴许还有可能。”
☆、第一百零五章假凤真凰
山神既然没显灵; 房子已然塌了; 该说的话也说了,陆婆婆又安心地回屋躺上了床,继续睡她的美容觉。
可这俩人一时半会儿还消停不了。
谢未未在叫:“你去哪?你大晚上跑那么快想摔死啊?”
“啪”明城璟已经摔了下去; 脚下绊着一只让屋顶压伤的鸡。
腿骨骨折!
额; 说的是那只鸡,不是明城璟。
可明城璟的声音哼哼唧唧地比鸡还惨:“本公子要沐浴,我一刻也不能忍受了,烧水; 赶紧地烧水……”
“我说,你走错方向了,这边是茅房; 浴桶在那个屋。”
依然是生无可恋地哼哼唧唧:“本公子要沐浴,我要花瓣,没有桃花油菜花也行……”
“我说,要不然你今晚去我屋里睡吧?”
“本公子要沐浴……嗯?你刚才说什么?”哼唧声立马止了; 明城璟精神抖擞地回头看着谢未未。
“这屋不是塌了吗?所以我问你晚上要不要去我屋里睡?”
“你的意思; ”明城璟指了指那片废墟,“原本我今晚是和猪一起睡的?”
谢未未都不想笑; 可是憋不住:“我哪有这么说?我的意思是,这屋塌了,现在到处都是鸡,你不是说要离鸡远点吗?我的屋最远。”
他无以表达自己的心花怒放:“你早说啊!你早说这屋早就塌了!”
“……”
谢未未一直糙得像条汉子,帮明城璟烧了水; 便自己去河里洗了个澡。这季节,山里的夜很凉,河水更是带着透骨的寒意,一般人是受不住的。
谢未未回屋的时候,她这个洗河水的没事,那个洗热水澡的人感冒了。明城璟也不知道是不是晚饭后在河水里泡得太久便着了凉,后来又在屋顶吹了风,这会儿再洗个澡,回屋的时候喷嚏打得震天响。
谢未未让明城璟躺在床上,拿被子把他裹严实了,又去煮了碗姜汤趁着热给他灌了下去。
谢未未和衣在他身边躺下,说了句:“睡觉。”
明城璟从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这就睡了?人家……人家还有很多想法……啊嚏!”
“想屁啊,快睡!”
“不嘛,快扶我起来,我觉得我还能做点别的……啊嚏!”
“躲远点,别传染我!”
“你,你嫌弃我?”
“别啰嗦,快睡觉!”
明城璟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又病又累之下,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梦乡。
天大亮时,谢未未起了床,刚洗漱完,陆婆婆就带着神经兮兮的笑容出现在她的屋门口。她朝里望了望:“没摘面具也失身了?”
谢未未白了她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失身了?”
“嘿嘿,我只看见,你急不可耐地,把他哄上了你的小破床。嘿嘿嘿……”
明城璟在这古怪的狞笑声中醒来,睡眼朦胧地看向门口:“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样开心?”
陆婆婆立马收起了她老不正经的笑容,温和慈祥地说道:“啊,早起在院子里看见一只骨折的鸡,又不知道几时倒霉催的被人踩了一脚,怕是不行了,我正在说要炖了鸡汤来给你俩补身子。”
“鸡汤?呕……呕呕……”明城璟翻着白眼重新躺回了被子里。
谢未未说道:“您老不必费心了,鸡汤就不用了,姜汤就行。我一会儿去煮些白粥,想来更爽口。”
陆婆婆去了,谢未未又回到明城璟的床边,看见明城璟窝在被子里,漆黑明亮如星月一般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
他在想些什么她并不能知道,却是突然心头一跳,她肚子里并没有多少墨水,也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两句话——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晌午过后,明城璟便牵了马要辞行,他着了凉未好,嗓子还有些哑:“未未,有件非常要紧的事,我必须要去做,怕是顾不上你,你且在这里安心住上几日,待一切安定下来,我就回来接你。”
“这样急着走么?”谢未未撅了撅嘴,“可是嫌乡里简陋,招待不好你这丞相家的公子?”
“你这说的哪里话?”明城璟一笑,宛如人间芳菲三月,“若是有你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