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这就去。”周妈妈出了门，不由得转头看向端坐在房间中慕云岚。
烛火下，她美丽的容貌略显朦胧，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眸映衬着火光，没有了往日的泪水涟涟，反而清透坚定，显得冷芒熠熠，让人看得心惊。
翌日，慕云岚早早起身，将旁边困得脸颊红红的慕云凡也拉了起来。
“姐姐。”慕云凡握着拳头揉眼睛，趴在慕云岚的肩头撒娇，嗓子比之前好了许多，“姐姐，凡儿好困。”
“去给祖母请安，回来再睡。”替慕云凡收拾妥当，慕云岚看向一旁的周妈妈，“按我说的去做。”
周妈妈脸色惨白：“小姐，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她没想到，小姐早早的将她叫进来，竟然是让她去办这样的差事。
“有人问起来，你只管说是我的主意，有什么后果我担着。”
“小姐三思啊，这件事情如果老夫人知道了，怕是要惩处您呐……”
“我姐弟两人都要过不下去了，还怕惩处？”慕云岚嘲讽一笑，冷声道，“赶紧去！”
“是，老奴这就去。”周妈妈咬了咬牙，抱着一个包袱就走了出去。
☆、第5章 祖母不喜
循着记忆，慕云岚来到老夫人住的清荷院。
她的这位祖母耿氏出身并不高，在大夫人戚氏入门之后，祖父便下令将府中中馈交到大夫人手中。耿氏对大夫人颇有芥蒂，但大夫人会做人，掌管中馈以来也没有什么错处，让耿氏颇为无可奈何。
耿氏刚刚用完燕窝粥，看到慕云岚带着慕云凡走进来，略微有些诧异，这丫头不是说祈福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见过祖母。”慕云岚扫过耿氏的面容，见她神色冷冷淡淡的，心中念头来回转了转。
她的祖父慕建岺身居高位，但后院却只有一妻一妾，父亲慕正敏便是妾室所出，因此历来不受耿氏待见，大伯、二伯两人自伺嫡出身份，对他多为打压，如果不是后来迎娶了帝师林家嫡女的母亲，处境怕是更是艰难。
“起来吧，今日怎么过来了？平日里没见你这般勤快。”
“前些日子病了，没能来给祖母请安，怕过了病气。”耿氏说话带刺，慕云岚没有在意。
耿氏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做了个表情，淡淡道：“坐下吧。”
慕云凡年纪小，但直觉敏锐，进门跟着行礼问安之后，便乖巧的依偎在姐姐身边，神色带着些许不安。
没等慕云岚开口，门口传来了动静。大夫人带着人走了进来。
“儿媳请母亲安好。”
见耿氏淡淡的点头，也不介意，略微向旁边错了一步，将身后风华绝代的少女显露出来。
少女一身天水碧襦裙，裙摆袖口精心绣制着大片海棠，花瓣边缘用了金银线细细的勾勒，行动间光彩熠熠、风华无双，然而衣裙再华美，依旧掩盖不住少女的天姿绝色。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一时间竟然找不出更多的词汇来描述少女的美貌。
“清瑶给祖母请安。”
耿氏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亲昵道：“快免礼，这几天格外的冷了，我不都说了，不用你日日过来请安。”
“祖母疼惜我，我心中感激，但一日不见您，总觉得不安心，只有过来行个礼，哪怕只是看祖母一眼，心中就安生了。”婉转如黄莺的声音说着添了蜜的话，让耿氏的笑容深了一些。
“还是你听话。”耿氏满意的点头，眼角瞥过慕云岚，心中越发不喜。
少女转头看向慕云岚，一双剪水秋眸笑意盈盈：“云岚妹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听闻昨日你院子里出了事，婆子丫鬟求饶不断，哭嚎了半天，听着吓人的很，如果不是我给祖母抄经不能中断，定然过去看你了。”
耿氏眉心微微一动，不悦道：“我们府上待下人历来宽和，即便是犯了错，也不能动辄打骂，不然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慕云岚心中冷意一闪，少女名慕清瑶，是大房嫡女，可以说是整个慕府的掌上明珠，才貌双全的美名更是早已传遍京城。
“打人的命令是大伯母下的。”慕云岚直接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微微低头抿着茶，没有开口的意思。
“我听母亲说，是妹妹你认为那些下人没规矩，只是……咱们府中的下人都是正经调教过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妹妹，你平日里最不喜欢这些打理这些俗事，可是有什么误会了？”慕清瑶声音透着关切，全然一副关心妹妹的好姐姐模样。
“谋财害命的误会？”
“妹妹怎么说的那么严重？你可是有什么证据？”
慕云岚扫了大夫人一眼，说了这么多原来是在暗中试探，想来，她之前的作为让戚氏心中不安了。
看她不做声，大夫人心头一沉：“昨天的事情是我下的令，那些奴才的行为的确是疏漏的很，母亲，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耿氏不耐的摆了摆手：“这些事我管不着。云岚，你父母不在了，以后自然有大伯、二伯照料，你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去，你大伯、二伯不会亏待你的。”
慕云岚心中冷笑一声，耿氏打的一手好盘算，让大伯、二伯照料，估计很快就没有三房了。
“回祖母，我父母虽然不在了，但弟弟还好好的呢！大伯、二伯的关心我们心领。”
耿氏被堵住了话头，眉头一皱，终于正眼打量慕云岚，一看之下心中惊讶更甚。
以前这个孙女总是弱不禁风的样子，来请安也只低着头不说话，偶然被问一句，也是含着泪仿佛被人欺负了一般，惹得人心中发赌，如今，她端然而坐，脊背笔直、面容坚定，一双黑眸光彩斐然，竟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这个孙女什么时候竟然转了性情？难道真的是受打击过大？
“经一事长一智，云岚侄女是真的懂事了。”人未到笑先闻，一名妇人满脸笑意的走进来，她将披风递给一旁的侍女，露出一身耦合色罗裙，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头上步摇叮咚，端得是爽朗大气，“母亲，儿媳给您请安。”
此人正是二房主母韦氏，她历来受到老夫人耿氏的喜欢，看到她进门，耿氏的神色瞬间平和了许多。
慕云岚向她行礼，还未完成便被二夫人扶住手腕：“好了，一家人不用那么多礼，你这孩子，真是受苦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不容易呢！唉，三弟妹真是狠心，怎么就舍得抛下你们两个孩子。”
韦氏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慕云岚低头，原身对双亲的感情极为深厚，哪怕现在换做了她，略微一想也难受的紧。
“好了，快都坐下吧。”
老夫人开了口，韦氏连忙擦了擦眼泪，起身走到她身边，动作自然地帮她揉捏着肩膀：“母亲，儿媳昨日得了十颗上好的南洋珠，一眼便觉得只有您能配得上戴，这不，就连忙给送过来了。”
下人捧了盒子过来，耿氏接过看了一眼，眼中立刻满是喜意，口中却推辞道：“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就是，送给我一个老婆子作甚？”
“东西好也要人配得起才行，我们哪里来的雍容气度，这珠子放在我这可就要蒙尘了。”
耿氏拉着韦氏的手笑个不停，直夸她懂事，婆媳两人俨然一副亲母女模样。
大夫人在一旁品茶默不作声，慕清瑶坐在她身侧陪着，始终带着笑意，却没有了方才的真切。
慕云岚不动声色的将此情景收入眼底，对府中的势力划分有了初步的了解。
☆、第6章 给我跪下
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快步走进来，行礼道：“回禀老夫人，老太爷和大老爷、二老爷来了。”
“这个时候不是刚刚下朝，怎么都到这里来了？”
耿氏连忙起身，还没迎接到门口，老太爷慕建岺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着暗紫色一品朝服气度威严，裹挟着怒气大步而来，犹如一阵风暴刮过，转身坐到首座之后，怒视着慕云岚一身冷喝：
“孽障，给我跪下！”
大厅之内顿时噤若寒蝉，一起进门的慕正临、慕正修也微微低头不敢直面这份怒火。
慕云岚弯腰将吓傻的慕云凡抱起来，拍着他的后背连连安抚。慕云凡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只掉眼泪不敢出声。
看到慕云岚这幅模样，慕建岺怒气更甚：“好，好，竟然连我的话都不放在眼中了，来人，请家法！”
耿氏连忙上前：“老爷，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住口！这丫头都要拖着我们慕家去送死了，我还能消气？”慕建岺怒不可遏，心中满是恨铁不成钢，老三才去了一个多月，她就胡作非为，难道还认不清自己的处境吗？
“什么？”耿氏大惊失色，“老爷，您说的这样严重，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下人押着周婆子快步走进来，而后将一个包袱轻手轻脚的送到了桌上。
耿氏打开，只扫了一眼便捂着唇惊呼出声：“这……这些不是御赐的东西？”
慕建岺面色黑沉，全部的怒火都冲着慕云岚施压过去：“孽障！都是她干的好事，竟然让这个刁奴到大街上去公然叫卖御赐之物，这是什么？这是找死！”
慕云岚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弟弟，慕建岺一声冷喝再次将慕云凡吓得一哆嗦，让她不由的皱了皱眉。
看到慕云岚神色平淡，丝毫没有被他盛大的怒火影响。慕建岺不由得惊讶，这个孙女被老三和三儿媳教养坏了，往日里见到自己犹如老鼠见到猫一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夫人看向慕清瑶，微微对她使了个眼色。
慕清瑶上前：“祖父，卖皇家御赐之物是藐视皇恩的死罪，但幸好被您撞见了，没有酿成什么大祸，云岚妹妹许是伤心糊涂了，您万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妹妹，还不快向祖父磕头认错！”
“糊涂了？我看她就从来没有清醒过，平日里只知道悲春伤秋，如今双亲不在，一眼照顾不到就犯下如此大错，不能为我慕家争光就算了，还净给府上招祸，怎配当我慕家子孙？”
慕建岺语气冰冷，心中却止不住回想：
三儿媳刚有身孕，老三便上了战场，一待就是三年。他前脚刚回来，慕云岚后脚就出了事。三岁的女娃被人掳走扔到了水塘里，捞上来的时候几乎没了气息。
虽然人是醒过来了，可性子却不复之前活泼可爱，而是娇娇怯怯的，还没有了之前的记忆。夫妻两人费劲了心思也没能将她的性子扳回来，反而因为愧疚对她加倍纵容，让她的性子越养越偏。
大夫人垂着头微微勾起唇角，看来不用自己出手了，这慕云岚自己就把自己的路给走死了。
慕清瑶担忧道：“云岚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快向祖父认错啊！”
慕云岚抬眸，看向地上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周婆子：“祖父，您这是要逼死我们姐弟不成？”
“这是什么话？”慕建岺怒目而视。
“难道我说错了？我三房库房被锁，中馈大权被移交，贵重之物皆被偷盗而走，就连母亲的嫁妆，都被封锁库存。昨天连个热菜都吃不上了，不卖些东西难道等饿死？”
大夫人心一沉，她之前毫无顾忌的拿捏慕云岚，便是看准了她懦弱的性子，谁知道这小蹄子竟突然亮出了爪牙！慕正敏才为国捐躯不久，若是传出慕家苛待他儿女的流言，那慕家的脸面就毁了！
“放肆！”慕建岺脸色难看，转头看向耿氏，“她说的都是真的？”
耿氏心中一慌，大夫人对三房动的手脚，她多少知道一些，只是她厌恶三房更甚大夫人，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老爷您也知道，府中的事物历来都是大媳妇在打理……”
大夫人脸色一变，随即快速恢复正常：
“父亲，三弟和三弟妹故去不久，云岚性子软弱，云凡年纪还小，前段时间还出了下人偷窃的事情，儿媳是怕他们被人蒙骗了去，这才接手照管，可也只是帮忙存着钥匙、账本一类，东西丝毫未敢动。谁知道云岚竟然误会了，将御赐之物拿到大街上私卖。虽然被您撞见未成大错，但被有心人上报到皇上那里，说不得……”
推得倒真是干净！
慕云岚神色带上了几分冷意：“连我母亲的嫁妆也帮忙存着？”
大夫人掌着中馈，如今三房无人主持，帮忙照看一二情有可原，可照看弟媳的嫁妆，可就过分了。
慕建岺板着面容，眼底闪过一道厉色：“三房如今没有人主事……”
慕云岚打断他的话：“祖父，三房有我，还有云凡，怎么会无人主事？”
“你？”慕建岺怀疑。
慕云岚神色坚定、目光坦然：“难道祖父也觉得，应该按照祖母的意见，将我们三房交给大伯、二伯？”
耿氏一怒：“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
“那就是我误会祖母了，以后三房的事情我会自己做主，不麻烦大伯、二伯。”
耿氏气息一哽，这个小蹄子还真是会顺着杆子向上爬。
慕建岺颇为意外的打量了一番慕云岚，自己这个孙女今天竟然这般硬气。
看他神色松动，大夫人连忙上前：“父亲，儿媳之前本是一片好心，谁知道竟然让府中的奴才误会了，还让云岚险些铸成大错，实在是愧对三弟妹，云岚说的不错，她明年就及笄了，按照规矩，如今掌管三房的事务也说的过去，待会儿我就让人将账本和钥匙都送回去。”
大夫人出身高贵，平日里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听闻她这样说，慕建岺心中的不悦去了几分，他对三子的过世是极为悲痛的，如今正在伤心的头上，自然见不得三房就此被刮分。
“就按你说的办。云岚，你可知错？”
慕云岚将弟弟放下，拉着他一起跪下：“云岚知错，请祖父责罚。”
“回你的院子里去，禁足一月，给你双亲好好抄经。”
“是。”
☆、第7章 暗中准备
大夫人带着慕清瑶回到了主院，一直含笑的面容瞬间沉了下来：“以前竟然没有看清慕云岚的真面目！”
慕清瑶端了茶盏过去，轻声安抚道：“母亲何必和她动气，今日不过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发作罢了，往日里也没见她这般有骨气，想来是走投无路了。”
想到要将到了手的东西再交出去，大夫人就感觉心中不舒服到了极点。
“今日她让我在老太爷和老夫人面前丢了颜面，这笔账自然不能轻易的算了。”
“母亲打算如何？”
“她不是想要执掌三房吗？好，我就让她去管，贪心不足蛇吞象，她往日里除了摆弄那些诗词歌赋、花花草草，什么时候管过帐？我还不信她一夕之间就能翻天！”
等到三房乱成一团麻，不信慕云岚不求上门来！到时候她再去接手就是顺理成章，看谁还敢说半句闲话。
退一万步说，慕云岚真的咸鱼翻身、一招开窍了，那也要看她答不答应，没麻烦还不能制造点麻烦吗？
慕清瑶点点头，亲昵的挨着她的手臂：“母亲思虑的极是，三伯生前的积蓄可不多，由着她折腾就是了。只是，今日祖父对她倒是宽和，犯了那般大的错误，竟然只是禁足一个月就了事了。”
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臂，缓声解释道：“如今年关已近，你祖父不可能让她过年也在禁足中，再者说，今日的事情到底牵扯到皇家，若是闹大了，被哪个御史参了本，那就得不偿失了。你祖父虽然罚的轻了，但心中有数着呢！这个错处早晚用得上。”
“母亲思虑周全。”
这方，慕云岚回到院子不久，大夫人便差人将账册钥匙之类的送了过来。
拣出几本翻了翻，慕云岚不由得敛眉，这三房账上竟然没有多少银两，倒是母亲林氏的嫁妆格外的丰厚。
被禁了足不用去请安，正好合了她的心意。慕云岚用了三天时间将账册整理清楚，不由得对生父慕正敏多了几分敬佩。原来三房每年都会支出一大笔银钱，用于帮助那些战场阵亡将士的遗孀，怪不得堂堂一品将军，府中账上竟然只有一千多两银子。
慕云岚支了些银子让周婆子出去买药材，之后便每天在院子中活动筋骨、泡药浴恢复身手。有些下人还不死心，被她抓住扔到池塘里差点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