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逼死了？”慕云岚怒气反笑，“死的两人，一个叫钱三，一个叫周琪。钱三乃混混出身，平时在村中便为祸乡邻，他是战死将士钱进之弟。三日前，他被逼还赌债，被人剁掉了两根手指，赌坊已经发下话来，如果他今日不还清赌债，就要了他的命。恰逢我将他辞退，他心中有怨气，反正也是活不成了，索性死在卫国公府门前，还能泼点脏水到我身上！”
“快看，那人的确少了两根手指！”
“说起来，这个钱三我也有所耳闻，听说就是个混混，平日里偷鸡摸狗的，不是好人。”
慕云岚又指了指一旁的周琪：“至于这个周琪，呵呵，他根本没死吧……”
“什么？没死？”
不仅周围的百姓傻眼，就连带头打抱不平的书生都愣住了。
慕云岚走上前，抬脚狠狠地踩在周琪的手指上，还用力的捻了捻。
“啊，好痛……”周琪猛地翻身抽回手指，不断的呼呼吹气，吹完之后才反应过来，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他本来想撞死的，可撞到头的瞬间又对自己下不去手了，干脆躺在地上撞死。
很快，京兆府衙的衙役赶了过来，京兆府尹郑柏亲自到场，上前行礼：“下官见过大皇子、三皇子殿下，见过卫国公大人。”
大皇子出声：“郑大人免礼，我们正听得精彩，你也来看看吧。”
慕建岺的神色已经不复刚才的凝重紧绷，看着慕云岚一点点占据上风，心中颇为骄傲，连素来严肃的面容都缓和了许多。
慕云岚上前向京兆府尹行礼：“郑大人有礼，您来的正好，这件事情早就应该告知府衙知晓，不然，以后怕是还有人想要在我父亲头上倒脏水。青袖，将东西拿过来吧。”
青袖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递过来。
慕云岚接过，哗啦啦随手一翻：“郑大人可以随意查看，这上面记载了我父亲生前近五年对战死将士家人的资助，多则几百两，少则十几两，每一笔送给了谁，都写的极为清楚。我父亲生前常年在战场，生性廉洁，府中每年除了留下一些日常开销、年节走动的银两，其他的都用来抚恤阵亡将士的家人。”
郑柏闻言一愣，连忙接过账册仔细的翻看。
他生前和慕正敏有交情，对于他的性情很是了解，对于他给阵亡将士家人送银两的举动也知道一些，可从来不知道他竟然是将府中绝大多数的银两都送了出去。
慕云岚转身面对台阶下的众人，神色冷凝、声音清冷，一身气度清贵如华：
“我慕家三房，父亲慕正敏生前征战沙场、爱兵如子，守卫边境安宁，上对得起皇上重用，下对得起百姓支持，最终为国捐躯百死无悔。我母亲生前独自照料子女、捐钱修路，施粥搭桥，为我父亲殉情而死，坚贞忠烈。我慕云岚也不会无事生非，苛待于人。”
下面的百姓不由得抬头看向她，仔细打量这位慕家四小姐。
慕云岚声音铿锵：“我掌管三房，经营店铺，雇佣谁是我的权利，若是我不发月钱、苛待雇工，你们大可去京兆衙门告我，而我只是辞退了不好好做工的人，怎么就不行了？难道我就该养着那些偷奸耍滑的人不成？”
慕云岚从青袖那里又拿出一本账册：“郑大人，今日我要状告父亲名下九家店铺的雇工，共二十二人，其中粮铺钱三已经死了，只剩下二十一人了，这本账册上记录了这些人出工情况，以及在上工期间偷拿了店铺多少东西，请您为我主持公道！”
说完，慕云岚直接退回慕建岺身后，双手交叠腹前垂眸而立。
她一身素蓝色蝶纹长裙，用简单的玉兰花簪子和花钿将乌黑的发丝挽住，微风吹来，将她身后的几缕发丝吹散到身前，显得身形娉婷袅娜。
她垂着眼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白玉的脸颊上投下淡淡阴影，仅仅是静静的站着，便犹如一幅美丽的仕女图，让人看一眼，觉得心驰神往。
围观的百姓已经彻底换了立场，纷纷指着前来找慕云岚要说法的人群议论。
“贪得无厌，抚远将军和四小姐已经对你们仁至义尽了。”
“就是，不做工白拿钱，还要偷窃店中的东西，仅仅是辞退太便宜他们了，就应该让官服办了他们。”
“以前竟然不知道抚远将军做了这么多的好事，如果不是被这些人狼心狗肺的人逼急了，怕四小姐还不会拿出账册来给他正名，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之前领头的书生满头冷汗，神色忐忑不安，仿佛被人生生揭了面皮一般，恨不得地上有个缝直接钻进去。
☆、第37章 气死你们
京兆府尹郑柏将账册仔细收好，语气郑重道：“慕小姐，你放心，这些账册我会仔细核对，你要状告的人我也会去提审、调查，若是事情属实，下官会主持公道。”
慕云岚躬身行礼：“多谢郑大人。”
越潇寒走到慕云岚身旁，语气格外的认真：“我也会将这件事情禀告给父皇，父皇圣明，定然会惩治真正的恶人。”说道恶人的时候，他满眼冷意的扫视了众人一圈，让气氛更加的凝重。
“多谢大皇子殿下。”慕云岚抬头对他笑了笑，心中颇为感谢。
“客气了。”越潇卿看着那张含笑的美丽面容，不知道为何心头微微一动，竟然罕见的感觉有些耳根发热。
越潇寒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知道为何感觉心脏揪痛了一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道：“云岚，我也会帮你。”话一出口，仿佛被自己语气中的急切惊到，微微抿紧了唇角。
慕云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心中却不以为然：这件事情可是他的姨母的得意之作，恐怕他的母妃也是知道的，他能帮忙才怪。
京兆府尹将撞死的钱三和其他人一起带回了衙门，聚集在府门口的百姓也纷纷离开。
到了下午，卫国公府门前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帝都传的沸沸扬扬，很多记性好的人，还特意托人去核对事情真假。很快，有关徐庆母亲，也就是哭诉老妪逼死儿媳，卖掉亲孙的事情便爆了出来。
众人气愤难忍，都言虎毒不食子，这老婆子连儿子留下的独苗都卖掉了，实在是狠毒如蛇蝎。
其他的一些事情也纷纷得到了核实，百姓纷纷称赞抚远将军慕正敏心善，对于慕云岚的举动却有些众说纷纭。
有人称赞她处事果决，就应该惩处那些贪心不足的人，这样才大快人心。
也有人说，那些人虽然有的可恶，但到底是阵亡将士的家属，也有不少知道感恩的，一棍子打死是不是行为过激了些。
大夫人本来在府中坐等着好消息，看到去外面听动静的绿蕊回来，兴高采烈道：“绿蕊，快来说说，老太爷如何处置慕云岚？”
绿蕊神色忐忑，听到这话更是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夫人……老太爷他……他并未处置四小姐。”
戚氏脸上的笑意猛地一收，皱眉道：“老太爷竟然包庇了慕云岚，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就不怕御史在朝堂上参奏他？”
绿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俯着身不敢说话。
戚氏来回走动了两步，心中的不安一点点升起来；“绿蕊，将事情前前后后仔细说一遍！”
“夫人，”感受到戚氏的怒气，绿蕊越发的不安，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讲！”戚氏猛地冷喝一声。
“是，夫人，那些人刚开始闹事，的确是占据了上风，逼迫的老天爷将四小姐叫到了门口，说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可是，四小姐来了之后，竟然点出了闹事人的身份，还将他们之前做的荒唐事说了出来，让围观百姓纷纷转了立场……”
戚氏眉心紧皱，眼角不自觉的抖了抖：“然后呢？”
“然后，四小姐拿出了两本账册，一本是三老爷生前给阵亡将士亲人的银两记录，另外一本是那些闹事人之前偷拿店铺东西的记录，如今，两本账册连同闹事的人都被京兆府尹带走了……”
听到这里，戚氏心中一慌，仿佛泄了气一般做到椅子上，脸上带着明显的呆滞。
绿蕊不敢出声，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好一会儿，戚氏垂在身侧手缓缓收紧，脸上露出痛恨的神色：“林氏……是她，那些账册一定是她暗中让人记录的！好个林氏啊，我真是小瞧了她，死了还来给我添堵！”
“夫人息怒。”
戚氏满心的不甘和痛恨：“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本以为这次可以将慕云岚彻底打垮，没想到竟然白费了功夫！我不甘心！不甘心！”
门口，慕清瑶提着裙子慌忙的走进来，脸上还带着泪痕，一看到戚氏，直接哭着扑到她怀中：“母亲，我要杀了慕云岚，我一定要杀了她！”
戚氏怜惜的将她扶起来：“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慕清瑶哭得伤心：“母亲，我刚刚去找表哥，说了句慕云岚苛待阵亡将士家属的事情，没想到我才开了个头，表哥就很是生气，直接甩袖离开了。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对待过我，母亲……”
戚氏摸着她头发的手指一僵，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怒气满面：“林氏……慕云岚……她们果真是我们母女的绊脚石！”
“母亲，女儿该怎么办啊……”想到越潇寒离开时看她的眼神，慕清瑶只觉得难堪至极，“表哥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分明是慕云岚狠毒心肠，分明是她败坏了慕家家风，表哥为什么不相信我……”
戚氏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砰！”
慕清瑶被吓得浑身一抖，连忙抬头看向戚氏，怯怯的唤了一句：“母亲……”
戚氏沉默半晌，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情绪：“是母亲失态了，这件事情……先不要轻举妄动，看看后续发展再说。你也不要再和三皇子说任何慕云岚的事情了。”
“母亲，自从慕云岚性格大变之后，我总感觉表哥对她的关注多了起来，这一次更是为了她给我脸色看，”慕清瑶咬着粉唇，“您说，表哥该不会是喜欢上慕云岚了吧？”
“瑶儿，你以后要嫁给三皇子，成为皇子妃，然后步入后位，你要明白，感情在天家是最为没用的。”
戚氏声音低沉，出口的话格外薄凉：“日后，你嫁给三皇子，要做的，就是守住你三皇子妃的位置，哪怕有一天，他要纳慕云岚为妾，你身为三皇子妃，也要笑意盈盈的将她送到三皇子床上！”
“什……什么？”慕清瑶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母亲，您在说什么胡话？”
“我不管你理解不理解，母亲说的话，你要好好记住，”戚氏满脸严肃，“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明白，那就晚了。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到手的权利和地位才是真的，我和你父亲支持你嫁给三皇子，不是因为你喜欢他，而是因为他能够让你成为皇后！”
“母亲……”慕清瑶被这个说法惊呆了，整个人傻傻的犹如石化一般。
“我原本不想这么早和你说这些，毕竟你年纪还小，可是如今形式不同了，慕云岚一夜之间性格大变，你祖父、祖母无奈她何，就连母亲我，也是接连受挫，如果你还一心情爱，天真不懂世事，那最后吃亏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慕清瑶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戚氏见她这样也不逼她：“你回去好好想想，不管你想不想的明白，记住我刚刚的话。”
春宁园，回到房间中的慕云岚躺到床上微微勾起了唇角，放松的吐出一口气。
奶娘吴氏端着茶水走进来，看到她这个模样，不由得笑了一声：“小姐，刚刚说了那么多，嗓子都干了吧，过来喝点茶水润润喉。”
慕云岚咕噜一下坐起来，偏着头哼了哼：“奶娘就知道打趣我。”
“老奴是在夸奖您呢，”吴氏笑意越发的深，“小姐若是入朝为官，定然能如书中所载的蔺相如一般，舌战群臣。”
慕云岚走到桌边，端起茶展咕噜噜咽下去，眼睛微微一弯，上好的菊花茶加了冰糖格外的润喉止渴：“奶娘还不承认是打趣我，我若是入朝为官，也定然要像父亲一样，领兵沙场、驻守边境，护万民安宁。”
“好，好，小姐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慕云岚笑了半晌，心中不由有些怅然若失，前世她能成为领兵郡主，主要是因为她的父母，而现在，大雍朝的风气虽然比大安国开放，对女子的要求也并不苛刻，可想要入朝为官、领兵作战，还真是痴心妄想。
青袖走进来禀报：“小姐，店铺已经安排人手重新接管，休整两日招上人来，就可以重新开张了。”
慕云岚回神，点点头道：“好，青袖，这一次我们能躲过一劫，多亏了母亲之前心细如发，所以这一次，店铺重新开张，账目一定要清楚，各做两份，分开保存，以备不时之需。”
“是，小姐。”
从决定辞退那些人开始，她就暗中着手准备，防止被辞退的雇工们闹事，虽然查到了很多不妥，但力度还是弱了些。幸好有原本跟随母亲的老掌柜拿出了那本账册，解了她的危急，让她可以大胆的放手施为。
“对了，小姐，文玉先生调查的时候发现，那个钱三和周琪被人暗中收买了。”
慕云岚撑着下巴，灵动的双眸盛满灿烂的笑意：“我只是辞退他们，又不是断了他们的活路，如果不是被人收买，能舍下性命往石狮子上撞。不过，现在好了，周琪没死成，有人怕是要坐不住了……”
☆、第38章 扬名帝都
因为太过气愤，大夫人戚氏直到第二天才问绿蕊具体情况，在得知周琪没死之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寒意森森的盯着绿蕊：
“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什么你昨日没说？”
昨日，大夫人听到事情没成，直接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她想禀报也没有机会。只是，绿蕊不敢辩驳，跪在地上连连请罪：“奴婢有罪，请夫人责罚。”
“算了，”戚氏烦躁的摆摆手，“你起来吧，去看看清瑶，我听闻她今早没有用膳，让厨房重新做了给她送过去。”
“是，夫人。”退出了房间，绿蕊才重重的松了口气，自从四小姐独自掌管三房以后，大夫人屡次出手均受挫，脾气也越来越差，以前她只是跟着绿娥跑跑腿，如今直接听命做事，才发觉其中不易。
慕府中不平静，帝都之中更是闹翻了天。如今过年无事，所有的百姓都关注起这场大戏，连宫中也陆陆续续收到各种消息。
越景玄翻看着手中账本，如果慕云岚在这里，就会发现，账本上记载的东西和她交给京兆府尹的一模一样：“抚远将军……真是可惜了。”
一旁的天枢很是赞同的点头：“主子说的极是，抚远将军的确是爱兵如子，这么多年坚持下来极为不易。”
“大皇子和三皇子将事情经过都如实告诉皇上了？”越景玄合上账册，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
“是，昨日便将事情说了，可是皇上却一直没有回复。”
越景玄淡淡的扬了扬唇角，笑容中满是嘲讽之意：“咱们这位皇上此时恐怕不是感动于抚远将军的善举，而是在恼怒他死了还能收买人心吧。”
天枢沉默下来，这个话题不是他能应的。
越景玄脑海中勾勒出慕云岚独自驳斥众人的场面，心中划过一道淡淡的可惜，如果不是那天体内的毒发作，他也应该去看看的。
“天枢，让人盯好了牢中的周琪，不要让戚家灭了口。”
“是，主子，只是，那个周琪并不知道收买他的便是慕府长媳戚氏。”
“他不知道，你让人暗中告诉他不就是了。”
天枢有些不明白：“可是，仅凭他一个人的话，怕是损伤不到戚氏分毫，主子为何还要这样做？”
越景玄抬眸看向窗外的红梅，眼神冰冷淡漠：“为帝都百姓增加一点谈资罢了。”经此一事，戚氏能安分一段时间了。
领命出了门，天枢还是有些不理解，往日主子根本不会理会这些事情，怎么今天倒来了兴致，难道……想起主子最近几日的不寻常，天枢恍然，难道是为了慕家四小姐？
三日后，京兆府尹郑柏将慕云岚提供的账册核对无误，将当日前去为国公